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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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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清珊拉出行李箱的拉桿,拉著它,骨碌碌滾到林沐陽跟前站定。

男生已經把她那只沈甸甸的雙肩背包,甩在了肩上。

“走吧?”清珊故作輕松,擡頭看著林沐陽。

剛才和沈柯一來二去的親密舉動,他一定都看在眼裏。他似乎對沈柯懷著某種戒備,護食似的。她也就不再提沈柯的名字。

林沐陽剛剛把目光從車子的去處收回來,輕飄飄落在她身上。霓虹燈牌閃爍,照得男生幹凈的一張臉,明暗不定。

清珊以為他要追問自己加班遲到的事,或者幹脆問起她為什麽和沈柯待在一起。可等來的只有男生一句淡淡的“嗯,進去吧。”

原本就帶著點鼻音的聲調,夜風裏聽來,竟有點楚楚可憐。沒人關心的家養寵物似的,就差身後耷拉的那條尾巴。

清珊想起了樓下大爺的雪納瑞。

有天周六,她趕早出門,跟早起跑步的林沐陽一起下樓,正好遇見準點遛狗的二樓大爺。

他老人家竟先一步跟男生打起了招呼。手裏的狗兒,幹脆屁顛屁顛逛到男生腳下,抖著一身灰白長毛,等著男生屈尊愛撫。

她這才知道,連著幾個星期周末晨練的功夫,男生已經和這一老一狗,親熱到何種程度。

那天,她還跟他開起玩笑,說他跟那狗兒是物以類聚。

男生也不反駁,只是單膝蹲著,逗孩子似的,給狗兒順毛。骨節分明的一雙手,張開來,比她印象裏還大上一圈。

她還順勢在男生頭上擼了一把,被白色字母發帶攏起的頭發,一捧軟草似的,根根分明。

眼下,這一捧軟草似的頭發,就在前面離她半步的地方,有些耷拉著往前挪。

清珊沒拉行李箱的那只手,捏緊了又松,朝前伸手出去,最後卻只在男生腰上捅了一捅。隔著厚厚的羽絨服,似乎連個實物也沒摸著。

男生腳下一頓,回過頭來。

借著閃爍的燈影,清珊看了看他的臉色:“我來晚,你不高興了?”

男生背著光,額前碎發遮出的陰影裏,一雙長眉似乎皺了皺,卻沒有意料中的抱怨。他只是從口袋裏拿出手,伸到清珊面前:“我的禮物呢?”

攔在身前的手,手指微彎,疊著陰影。

清珊看看它,又順著腕骨突出的手腕,向上看著側頭等著回答的男生。領口遮住的小半張臉上,鼻尖微紅。

她把他的手往回推了推:“禮物在家呢。我不是沒回去麽?”

她似乎聽見他呼出口氣,辨不清情緒似的,那只手又默默抄回了口袋。

“先上去吧。”男生說著,低頭邁上店前臺階,沒有回頭。

清珊心裏一陣發堵。明明他一沒哭二沒鬧,她卻越發覺得內疚。

她這個姐姐,果然還是不合格吧?生日遲到,禮物忘記,明知道他介意,還當著他的面和柯大親密……

昏暗的電梯,昏暗的走廊,昏暗的情緒跟著兩個人,一直來到一片鬼哭狼嚎的包間門外。

男生一把推開門,屋裏的繞梁魔音立刻噴薄而出。

不大的包間,回折的沙發上,坐了七八個男生女生,高矮胖瘦,面相各異。

見清珊他們進來,大家紛紛起身,乖巧招呼。原本抱著麥克風的兩個男生,也都住了口,乖乖跟清珊說著“姐姐好”。其中一個,還是她認得的,廖森。

清珊身上穿的,還是一早趕飛機時的行頭,靴褲短靴厚風衣,灰白兩線的針織衫,還帶著風塵仆仆的味道。

往眼前一群未出茅廬的小孩兒中間一站,立馬顯出不一樣的年紀。

一屋子小孩兒,各自相熟,玩笑玩樂,一到她這兒,就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姐姐”,把她叫的應接不暇。

她原以為,有林沐陽在,自己會更自在些。

可顯然,男生和一群同齡人的關系更是融洽。

自打把她帶進包廂,放下行李,他就落座在同學身邊。或聽歌,或玩笑,雖然和平常一樣,並不張揚肆意,可也笑得開懷,玩得高興。

只是,並不多朝她這邊看上一眼。

這小孩兒,八成是在賭氣。

清珊自覺猜得不錯,於是就更無可奈何。怠慢了壽星,本就是她錯,除了受著他難得發的脾氣,也找不出什麽好法子。

於是,她終於發現,自己最好的存在方式,就是安靜地坐在沙發一角,裝個穩重穩妥的稱職大姐。

假裝不在意壽星的冷落,聽著男生們練嗓,看著女生們玩笑,你來我往,悄聲暧昧,一屋子青春的喧囂味道。

沙發前的長桌上,擺著各種小吃拼盤,炒飯面點,還有個六寸大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是清珊挺喜歡的口味。可她坐得挺遠,隔著一群玩骰子玩得正開心的小孩兒,忍了半天,還是放不下剛端起的穩重架勢。

換到桌邊坐下的廖森,剛放下麥克風喘口氣,挺有眼力界兒地探身過去,拿了一塊在紙盤裏盛好的,遞給清珊:“清珊姐,吃塊蛋糕吧。”

清珊趕忙道了謝,伸手接過。

蛋糕的涼意,透過盤底,滲到手心。

挖一勺,放進嘴裏,黑白兩色巧克力的微苦甜香,涼涼的溫度,叢舌尖一直蔓延到胃裏。

清珊這才發覺,肚子空了太久,已經有些隱隱作痛。早上一頓飛機餐,中午在柯大家裏吃了點餅幹加牛奶,錯過了那條快要上桌的清蒸魚,直到現在,都沒再正經吃過東西。

趕場似的東奔西跑,最後還是把壽星得罪了。清珊覺得自己有點冤。

廖森這小孩兒也是個熱心腸,端過了蛋糕,又把桌上的一碟瓜子鍋巴往這邊推。

還在滿屋子震顫的背景音裏,雙手攏著嘴,大著嗓子告訴清珊:“我們定的是自助餐,清珊姐,你要是餓了,可以去外面拿點吃的回來。”

麥克風音量實在太大,清珊看著他的口型,半聽半猜明白了大概。她一邊跟男生說“謝謝”,一邊下意識的四下打量。

她在找林沐陽,想跟他打聲招呼再去。可看了一圈,卻不見了男生的蹤影。

她剛才只顧著專心對付盤裏的蛋糕,沒怎麽擡頭,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消失不見的。

或許是去洗手間了。她想著,重又靠回沙發,打算等他回來。

廖森以為她對餐點沒什麽需要,探身拿過桌上一瓶剛開了蓋的啤酒,遞到清珊跟前:“清珊姐,要喝點兒麽?”

清珊看了看桌上,還擱著的綠茶奶茶加多寶,再看看近在眼前的玻璃綠瓶,內心糾結了一個回合,還是伸出了手去。

在這小孩兒心目中,她這個成熟姐姐,是不是就應該喝酒如飲水……

意料之中的,入手的啤酒瓶,裹著透心的涼意。

盡管外面冬天寒涼,這包間裏確實熱得發悶。清珊拿過酒瓶,在臉上冰了冰。

她喜歡冷飲,卻對酒精沒什麽偏好。

可抗不住小孩兒又是遞吃又是送喝的熱情,她還是拎著手裏的瓶子,對著瓶口,小小灌了一口。

啤酒微苦發澀的口感,壓根稱不上享受。

正對面的包間門,被人推開,悶在屋裏的空氣一陣波動。今天的壽星端著只盤子,直直走進來。

他一早就脫下了羽絨服,灰色的連帽外套,半敞著,露出圓領衛衣胸前的半拉字母。手裏的盤子上,還隔著一只白色湯碗,被他穩穩托在手上,穿過包間,走到清珊面前。

大家朝著他這邊望了一眼,都知道他要做什麽似的,又都轉回頭去,繼續玩笑嘶吼。

清珊直起身子,看著面前一盤葷素搭配的吃食,還有一碗擱著湯勺的南瓜湯,知道自己這會兒是不用費心出去拿吃的了。

她一只手還被酒瓶占著,趕緊伸了另一只手接過盤子,笑著跟林大壽星道了謝:“我剛好餓了。”

分貝略高的伴奏音裏,男生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只是抿著唇,沒什麽表情的看看她手裏的酒瓶。

遞出盤子的手,並沒有收回的意思,索要禮物似的,還伸在眼前。

清珊左手一只盤,右手一只瓶,一臉不解地擡頭望他:“幹嘛?”

男生微側著身,眼神在她手裏的酒瓶上轉了一圈,食指朝那方向勾了勾。

清珊揣測他的意思,試探著把酒瓶往前遞了遞,就被男生伸手拎了過去。

酒瓶離手的瞬間,她想到的就是,這酒,好像太涼了。

果然,瓶子入手,男生微微皺了下眉,卻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淡淡說了句:“你先吃著,不夠了再去拿。”就擡腳準備閃人。

清珊在他背後,老實點頭。

一屋子的小孩兒,都把她當年長姐姐,只有這小子,一舉一動都把自己當大的那個。

清珊自己也覺奇怪,他在她面前,時常這樣的少年老成,她竟一點不覺得突兀。習慣了照顧自己的,也習慣照顧別人,她自己一向如此,或許他也是一樣。

清珊端下盤裏的湯碗,探身想要放在桌上。

剛走了兩步離開的男生,重又停了腳步,回過頭來。他朝她亮亮手裏的酒瓶:“你剛才喝了麽?”

清珊沒聽清他的話,卻從口型和他微皺眉頭讀出了他的意思。她點點頭:“嗯,喝了一點。”

她以為他要嘆氣,皺眉,或是幹脆,在已經鬧了的脾氣上,再添一點不高興的模樣。

她直了直身子,滿心琢磨著,是不是要說點什麽,緩和一下這冷硬的氣氛。

畢竟,今天她的舉動,半分沒有順著壽星的意思,實在是罪人一枚。

可男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後,把她剛喝過的酒瓶,送到唇邊,仰頭灌下了大大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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