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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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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動物的直覺比人類更準,今晚烏諦說什麽也不回房間,繞幾圈在門口的柱子上,等遠遠的天空黑幕下,兩個小小的人影從地平線上露了頭,用尾巴去撥門上的鈴鐺。

李敬堯小小的一個身體,半拖半拽著比他高兩個頭的林徊,硬生生等拖到了門口才松了一口氣,渾身卸了力氣直挺挺躺在地上喘氣,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死死盯著天上一塊一塊的黑雲。

林徊帶著他殺出了基地,身後跟著半個城的守衛軍,楞是拿他沒辦法。

剛出了城甩開了基地的追捕,林徊徹底昏迷不省人事。李敬堯不知道能帶著隊長去那裏,想來想去,能投靠的竟然只有崇三灣。

這裏既安全,又近。

黎述打開門,看到兩個渾身是血的人癱在門口。

李敬堯滿嘴是血,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連牙齒都崩掉幾顆,從懷裏顫顫巍巍掏出來七顆染著鮮紅的晶核,放在黎述的腳邊。

還把林徊往黎述的方向推了推。

林徊比他還慘,黑色的外套看上去沒什麽變化,伸手去摸,就是一手的血。原本快好的傷口又裂開,還新增了幾處槍傷。

臉上血跡已經幹了,用手一蹭,不僅沒擦掉,還被燙了一下。這才用手去探他的額頭,溫度高的嚇人。手還死死握著絳禾,難怪黎述的右手手心溫度到現在也沒降下去。

黎述把林徊抱進房間,一轉頭,院門口已經空了。

“烏諦,關門吧。”

回到屋子。

林徊全身發燙,流出來的血卻是冷的,身體呈現一種詭異的狀態,黎述如果不是確認過,幾乎都要以為他已經被感染了。

他陷在柔軟的床上,身上的血便迅速將床單染紅。黎述的胳膊從枕頭和他的後頸穿過去,環著他的腦袋,令他微微後仰,上半身的重量都落在了黎述的臂彎裏。

手指撐開林徊的閉合牙齒,露出兩顆微微凸出的虎牙。

黎述單手將試管封口掰開,玻璃叮的一聲彈在地上,從管口輕輕蕩出來帶有藥味的液體。

餵藥這種事情一回生兩回熟,黎述已經不用盯著他的口腔內部,防止他昏迷著把自己嗆死。

她看的是林徊的下唇。

林徊的嘴唇很軟,初來乍到的時候,沒有一點血色,幹裂得很嚴重。後來身體養好了,重新變得水潤,黎述有時候特意去看他的氣色,借此來判斷他的身體有沒有在轉好。

這雙嘴唇最能直觀的顯現出來,身體差了就變淡,養的好了就紅潤,說不了一點謊話,很針對林徊這種一出問題就指望藏著掖著自己熬過去的人。

現在他的下唇卻有半圈牙印,咬的很深,應是下了狠勁。

黎述皺眉,剛好一管藥劑灌好了,又檢查了一下林徊的口腔。果然舌頭上也有不少傷口,邊緣處血肉模糊,好在沒咬斷。

這廝是自己咬的。

大概是為了強制自己恢覆清醒,但往往沒有用,反而還徒增自己的痛苦。

沈睡中的林徊也許察覺到有人在擺弄他,睡得很不安穩,黎述的手指還按在他的嘴裏,林徊張嘴就是一口,誓有將她骨頭咬斷的意思在裏面。

“松口松口。”黎述怕給他下巴捏碎了,空試管抵住林徊的上顎,將手指抽出來。

也許是只剩下聽覺所以格外靈敏,林徊在黎述出聲以後沈沈睡去,連黎述把他的外套撕下來扔掉也沒醒過半分。

黎述好心幫他把傷口包紮好,心不在焉的計算了一下人力費用和這段時間用在他身上的藥物費用。

算起來起碼值五十個五階星核了……還賠了一把絳禾。

再沒有比這更冤大頭的好心人了。

夜裏起了風,打著旋兒。

門口的鈴鐺叮叮當當的響,一響就響了兩個小時,林徊的房間沒關好,串了好大一陣風,門窗啪嗒啪嗒地摔打。

他嗆了風,咳了一聲,一雙眼睛忽然睜開。

眼前是一片黑暗,看不見任何光線,聞不見氣味,除了耳邊被風摔打的窗戶和沙沙作響的樹葉,就是熟悉且令人安心的腳步聲。

黎述先熟練地探他額頭的溫度,沒有剛開始那麽燙了,不過沒有徹底退燒。

她的手握住林徊纏滿了繃帶的手,精神力像一條小溪流,冰涼涼的,去舒緩他緊繃的狀態。林徊的腦海裏聽見了這種溪流的聲音,很好聽。

黎述簡單的告知了林徊他的身體狀況便準備離開,遠程協助林徊作戰,其實也消耗了不少,念著回去補一覺。

林徊的五感只剩下了聽力,當時事態緊急距離又遠,她沒辦法像上次一樣控制精準,只能賭你的五感還能剩下一感。

這次切的比較果斷,大概得十幾天才能重新看見。

結果只剩下了聽覺,林徊還靠著聽覺和黎述的精神力一路殺出來了。

“謝謝。”林徊說話也很費力,茫然睜著眼睛,“我又欠你一次了。”

黎述嗯了一聲:“債多不壓身。”

又聽見林徊問:“小堯……就是那個孩子,他在哪兒。”

“……”

林徊感到不對勁,突然強撐著坐了起來。

黎述擡手借了他一把力氣:“你去哪兒。”

“救人。”林徊睜著那雙瞎掉的眼睛伸手摸索,“他這次有去無回。”

黎述挑了挑眉:“你回去……和他一起在基地裏並排豎兩個碑嗎。”

林徊似乎被問住了,沈默一瞬,低聲說:“我只是看上去嚴重。”

又倔又悶。

他眼看著就又要咳嗽,在黎述面前硬生生忍了下來,憋的嗓子眼疼。

“躺下休息。”黎述輕輕一推,就能把林徊壓在床上動彈不得:“七顆晶核,他把你交給我了,我說了算。”

他斂下神情一言不發,安靜倒在床上,也不反駁,又不像是要放棄。

無聲反抗。

黎述掰著指頭:“五十個五階晶核,我讓你走。”

林徊以前在基地或許是個錦衣玉食的小少爺,被扔出來以後,躺在大雨裏全身就剩一套衣服還沒被人扒走。

他道:“我以後會還給你的。”

黎述真的想回去睡覺:“那就以後再說,你現在說的話不算。”

林徊沒回話,看上去是生著悶氣。

這個節骨眼上說什麽都是徒勞,黎述擺明了不會當他出去,他就冷靜下來,避免兩人發生沖突。

黎述關門順便拴上了門鎖,按著太陽穴自言自語:“別讓他逃了。”

也不知道在對誰說。

頭剛沾上枕頭,林徊的房間就發出了小心翼翼撬鎖的聲音。

他不愛說話,也不會反駁,但想要做的事情會直接去做。

他看不見,只能一點點去摸索,再用恢覆了一些的精神力去探路。

桌子椅子大門,都是沒有生命的物件,比那些敵人一招一式還難對付,那些都有風聲和寸進,他看不見卻能聽見。

他的痛覺也被屏蔽了,所以此刻只能感覺到自己操縱身體比平時困難很多,卻沒有多難受。

鎖“哢嗒”一聲開了。

天空在擺脫黑暗和逐漸明晰之間,形成了一種拉扯感,就像正介於二者之間的林徊。

他落入了一種難言的境地。

從不擡頭的葉片一個個翻轉過來,此時半死不活的林徊,它們這些東西顯然更有生命力。

不通人情的非智慧生物在捕捉獵物時總會習慣性將獵物的所有反抗,都限制在自己的手裏。

它們不分眼耳口鼻,不認手足四肢。

黎述怪就怪自己的聽力太好了,自投羅網的幼獸在陷阱裏發出難以忽視的掙紮,悶悶的喉音像一支小錘子,一下一下敲打她的神經。

她胡亂套了一條外衫走出去。

滿院子的葉片全部翻轉過來,從根部伸出密密麻麻的藤蔓。

這不是普通的植物,這是感染物。

林徊悶哼一聲,手的手上的藤蔓又勒緊一些。

他就陷在這羅網裏,絳禾掉在他腳邊。他嘗試過用刀去割斷纏住他的植物,最終失敗了。

失明狀態下,他連切斷哪一根都不知道,輕而易舉被繳了械。

黎述撐著下巴在他面前蹲下——反正他現在又感覺不到疼,就捆在這兒不管他呢。

也不行。

林徊聽見黎述的腳步聲,嗚嗚兩聲。

這些藤蔓壞心眼地繞緊他的膝蓋,勒緊他的腳踝,纏住手臂越過手腕,叫他一絲一毫也不能動彈。

他企圖咬斷,藤蔓就默認為嘴巴也是需要控制的一部分,一條墨綠色的感染物從他胳膊下鉆出來,環住他的嘴巴,勒進口腔裏,封住他的聲音。

他睜著沒有高光的眼睛,試圖掙脫,藤蔓只越收越緊,與他的身體融為一體,活似在他身體上生根發芽,捕獲著可憐獵物的生機而蓬勃生長。

黎述伸手撥開一片葉子,剩下的感染物明白了號令,從林徊身體上慢慢抽離。

林徊松了一口氣,聽到旁邊的動靜,伸手去摸黎述的衣服,抓住了立刻就不放手。

在黎述說話之前,林徊終於開了口。

“小堯有個絕命技能,是同歸於盡。”

林徊說完這句話,便擡頭“望”著黎述的方向。眼底都紅了,卻固執地拽著她的衣服,等待她的回應。

不聽到回答不放手。

黎述站起來,把林徊拉起來送回屋子裏,看上去不見半分心軟。

可是。

英雄難過美人關。

林徊臟兮兮的站在那裏,衣服上還有斬斷藤蔓留下的綠色汁液,手腕被攥紅了一圈,眼底的紅色仿佛再過分一點就要落一滴眼淚下來。

偏偏表情又很冷靜,形成極致的反差。

這麽安靜又好欺負的性格,他在基地裏那些年到底是怎麽過的。

黎述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扔到他身上:“你就在這兒待著,我幫你把人帶回來,你自己不要亂跑。”

林徊沒說出話,伸手去夠黎述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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