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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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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你上鏡嗎?◎

節目冬天錄制結束, 預告片放出的時候已是夏天。

節目出預告片的時候,譚幼瑾正坐在電影院陪父母一起看電影。如果是譚幼瑾自己買票,她絕不會來看這場電影。這電影的導演對譚幼瑾來說並不陌生,據說是一部愛情喜劇, 導演是原山。老譚為了妻女能更加快樂, 特意買了三張電影票來讓一家三口觀賞這部喜劇。

實時彈幕在譚幼瑾心裏掃過, 沒有一條彈幕和快樂有關。

女二號完美符合刻板印象中的大齡未婚女上司,因為一個誤會, 以為男主喜歡自己, 以為郎有情她有意,只等著男主戳破窗戶紙, 然而最終證明是一場單相思

這位女二號本來工作夠忙了,原導大概是怕她生活不飽和, 特意給她加了一個看電影的愛好,尤其愛看愛情電影, 幻想男人透過她中等偏上的臉愛上她中等偏下的靈魂。不僅看電影, 閑來還寫影評

因為之前和原山有過節, 譚幼瑾懷疑女二號百忙之中始終有一個寫影評愛好, 和自己頗有些關系。她倒並沒有受什麽刺激, 即使是專門諷刺她,這種情節太無創新, 類似劇情的電影實在不罕見。譚幼瑾自嘲地笑笑, 她這些年一點電影創作欲都沒有,還是好作品看太多了, 在偉大作品面前, 覺得自己啥都不是, 羞於提筆, 要是每天看原導這種電影搬上大熒幕,一定每天都湧動著旺盛的創作欲。

老譚電影看到三分之一,就覺得這片子不太對勁,等到電影進行到一半,老譚開始後悔買票看著電影。他的臉越來越嚴肅,他發現老伴的臉也越來越嚴肅。他把臉轉向女兒,發現女兒臉上竟帶著笑,雖然說不清是什麽笑,但畢竟是笑……

他自己卻笑不出來,電影諷刺的對象讓他聯想到了自己女兒。他的女兒同樣大齡未婚,同樣愛電影經常寫影評。而且,他以為那個叫於戡的喜歡自己女兒,但女兒告訴他,那只是節目設計,節目最後他們並沒有在一起。雖然女兒並沒誤會,但他誤會了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喜歡自己女兒。他覺得女兒對此或許會有點兒失落,雖然她未必多喜歡於戡。老譚看女兒並沒有離場的意思,盡管心裏把這電影罵了一遍又一遍,還是在座位上熬坐著。

電影散場,老譚和周主任分別對電影發表批評。譚幼瑾只是默默聽著,並不發表意見。她討厭這電影,和她的現狀沒一分錢關系,她十五歲對感情充滿幻想的時候也不喜歡。

周主任問譚幼瑾要不要回家住,譚幼瑾說要回她自己住的小區。

她父母也沒強求,老譚說:“我開車送你。”

“不用,地鐵二十分鐘就能到。”

周主任說:“你爸……我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譚幼瑾的話積在嘴裏,一個字沒吐出來,開車門的時候她改變了主意:“咱們一起回家吧。”

譚幼瑾和母親坐在後座,她早就註意到母親眼角的紋路了,但今天看覺得格外明顯。她之前從未覺得自己年紀大,等她老了,人均壽命恐怕要突破九十歲,她現在至多活了全部壽命的三分之一,年輕得很。可看到歲月在父母刻下的痕跡,她突覺日子過得真是飛快。

預告片是譚幼瑾的表姨傳給周主任的,而表姨是從女兒那裏看到的,前一天,表姐還給周主任發來了一個領英鏈接,推薦她認識的青年才俊給譚幼瑾。

周主任看到領英檔案鏈接在心裏納悶:又不是找工作面試,為什麽一上來就發簡歷?周主任心裏這麽想,嘴裏也忍不住問了出來。

“年輕人講究效率嘛,清楚直觀,方便雙方了解。他在領英上沒搜到幼瑾的資料,幼瑾如果對這人的條件還滿意,發一個鏈接給我。”

周主任盯著簡歷看了好一會兒,履歷倒是不錯。可戀愛又不是面試,照男的這效率,不知相了多少個人。她很斬截地說:“這個不行。”

表姨將周主任的拒絕理解為譚幼瑾有正在戀愛的對象。她耐不住好奇,問周主任,譚幼瑾和節目裏的哪個人在一起了,是不是賣相最好的那一個。周主任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幼瑾喜歡成熟穩重的男孩子。”言外之意節目裏的於戡既不成熟,也不穩重,並非理想對象。

“那是哪一個?”

周主任頓了頓說:“我之前按你跟我說的法子煲湯,味道確實好……”

老譚和周主任偷偷在臥室裏看預告片,為讓兩個人能一起看得更清楚,周主任提議把手機上的視頻投到電視上,可距離投屏過了好幾分鐘,電視上也沒顯示預告片。

譚幼瑾躺在床上,突然天花板上出現了她和於戡的臉。她剛打開了投影儀,在天花板上投屏,內容突然就變成了節目裏的場景。

天花板上她的臉比正片要好看一些。

她之前看過一小段正片,不是剪輯最終版。片子裏的她臉比實際大一圈。她對此很熟悉,鏡頭吃進去的是妝,吐出來的是膨脹的肉。她倒不覺得片子裏的自己難看,因為有打光濾鏡,比公開課視頻裏的她還是要好看的,當然好看得有限。她只是覺得自己有些陌生,鏡頭不僅吃進了她的淡妝,讓她的臉素凈乃至有些寡淡,好像還把她的表情給吃進去了。於戡長時間地註視她,她面無表情;於戡同她說話,她面無表情……她用她的面無表情襯托出了於戡的熱情。

天花板上的內容則不是那麽一回事。她的表情過於生動了。

看了兩分鐘,她意識到這大概是預告片。譚幼瑾收到預告片的時間比大多數人要早,是編導發給她的,但她沒看。編導告訴她預告片關於她的鏡頭基本是於戡拍攝剪輯的,在這之前,她本來打算看一看,領略一下剪輯的神奇。她很知道剪輯的力量,盡管節目錄制期間她都盡量和於戡保持距離,但只要手夠巧,想象力夠豐富,剪出一出他倆的愛恨情仇並不困難。

天花板上突然出現了她沒投屏的內容,唯一的可能是別人投錯屏了。猜到這個並不難,她之前也投錯過……

譚幼瑾關了投影儀,她心裏苦笑,投屏這麽久沒反應,爸媽應該意識到投錯了吧。

電視一直沒反應,老譚決定重啟。重啟電視後,果然投屏成功了。兩個人邊看邊一起罵於戡:“這男孩子長得一股邪氣,看起來毫不真誠,幼瑾不和他在一起是對的。”他們覺得於戡妨礙了女兒的幸福,並不是因為他沒和譚幼瑾在一起,而是女兒好不容易對男人有了些興趣,又因為他的虛偽表現退回了原點。其罪之二,之前女兒要求他們對節目結果保密,為了履行對女兒的承諾,即使有親朋介紹很好的對象,他們也不好幫她同意。罵完於戡又誇自己的女兒:“都說上鏡醜三分,我們女兒在鏡頭裏也很漂亮。

第二天一大早,老譚和周主任在廚房裏做早飯。

周主任提起昨晚的電影,忍不住埋怨老譚:“電影院這麽多電影,你怎麽偏偏選了這麽一個片子?”

“就這一部打著喜劇的招牌……我本來是想讓她看電影解悶,結果倒是添了堵。”老譚心裏罵這電影的同時也怨自己沒提前查一下劇情。

“這電影也是低俗,反面角色單身也就算了,還經常寫影評。幼瑾也差不多算這圈子裏的,有沒有可能這導演和幼瑾有矛盾,故意拍片子來諷刺她?”

老譚嘴上說不可能,打開手機查這個導演的作品,搜索結果顯示,這人因為上部電影和譚幼瑾結了仇。老譚一向自認英明,悔恨昨天腦子發了昏,娛樂時間竟帶女兒去電影院受刺激。

周主任一向冷靜,此時意識到昨晚的電影捎帶著諷刺自己的女兒,一面煎蛋一面命令老譚去網上匿名罵這片子和導演。她太過憤怒,聲音無意識地提高了。

周主任仿佛福爾摩斯附身,進一步提出猜想:“於戡和姓原的好像都是導演系的,於戡會不會添油加醋和姓原的說了許多他和幼瑾的事。”周主任做教導主任多年,深知某些男生的劣根性,有的男孩出於虛榮心,會在同性面前炫耀自己的情感經歷,比如哪個女孩兒喜歡他,更甚的還會講一些細節。

“不可能吧。”老譚口裏的“不可能”底氣不足,他馬上聯想到了女兒錄的節目,這導演或許是知情人,雖然他堅決認為女兒的故事和電影裏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老譚用“她”代替了女兒的名字,生怕譚幼瑾聽到他們在談論她:“你說節目到底怎麽回事?最後是她拒絕了那個姓於的男孩子還是那個男孩子拒絕了她?”

周主任堅決地說:“你女兒拒絕的。”

“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希望。”周主任並沒看出來,但她希望如此,“要是那個男的拒絕的她,還在電視上不停放,咱們的親戚朋友她的學生都知道了,她還怎麽和人相處?你女兒自尊心多強你又不是不了解……”

“你說得太嚴重了。”老譚寬慰周主任,順便也寬慰自己,“我看幼瑾並沒有受影響,該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再說,再好的人也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被拒絕有什麽可丟人的,只能說明這個男的審美有問題……”

“問題就在於本來是兩個人的事,現在放到了公共平臺,誰都可以討論,影響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現在還出了這破電影,認識她的人怎麽想……你說幼瑾多謹慎的一個人,怎麽會參加這種節目。於戡這麽年輕,有什麽必要上節目相親。上節目只有一種可能,就是為了曝光。為了曝光,多一點鏡頭,他拼命在幼瑾面前獻殷勤,實際上毫無真心。”

老譚和周主任雖然也愛錢,但臉面的排序遠大於錢,他們一致認為女兒上節目絕不是為了錢,而是真想上節目找對象,結果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被一個姓於的男的給毀了。兩人經過一番對談,最終達成一致意見:為了照顧女兒的自尊心,他們要假裝並沒發現這一點,以後給她介紹對象要委婉,以免對她產生刺激。同時決定,在她找到一個可靠的伴侶之前,要可能多帶著她去玩玩……其間夾雜著對她的可憐心疼,比如周末都沒有一個男人陪著她去野餐露營散心。他們後來雖然總是異地,但是戀愛和結婚初期的日子還是經常黏在一起的。

譚幼瑾並沒有偷聽別人談話的愛好,但是她開門準備去洗漱的時候,父母在廚房突然提高的音量不由她聽不見。她比父母還怕聽到他們談話,只聽到父母心疼她周末沒男的陪她玩兒,就關上門退回了臥室。她也沒法子沖到父母面前解釋,她並沒孤苦到這地步,再說她再低能,三十歲了,難道連自己玩兒都不會?

過了會兒,她的手才重新按到門把手。正式開門前,她還特意咳嗽了兩聲,作為對父母的通知。

吃早飯的時候,父母問譚幼瑾暑假想去哪兒玩。

譚幼瑾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合格的旅伴,相比按照攻略在每個地點打卡,她更願意好好睡一覺,找個小店吃了早餐,騎著自行車閑逛,遇到哪兒想看一看,就進去瞅瞅。在這方面,她和父母的興趣並不一致。對於她,旅游和度假是兩碼事,最好的度假是在家裏,泡完澡開罐涼啤酒蜷在沙發上看電影就非常之好。可想到陪父母的時間並不多,每次父母提出三人一起出行,她都會答應,並且盡量遷就父母的旅行節奏。她也是才知道,父母固然愛她,時間長了不見也想念她,但是他們也更願意和同齡人玩在一起,並不怎麽想和她一起旅行。把她規劃進去,不過是可憐她一個人太孤單。

父母直接催婚她倒是完全能抵擋,怕就怕父母對她暗戳戳的心疼,他們悄悄地心疼她,怕她發現,可她偏偏瞧出來了,雖然這心疼得完全不是地方,簡直離題萬裏。

“我就不去當電燈泡了,你們發現沒,當著我,你們特別有為人師表為人父母的包袱。”

二人馬上否認,齊聲問譚幼瑾:“你怎麽會這麽想?”

“我暑假要考駕照,沒時間去。”譚幼瑾要考駕照,從宏觀上來說,她解釋為有時候為了在舒適區更舒適,而不是麻木,有必要從舒適區暫時跳出來一會兒;更具體的是,父親開車的場景觸動了她,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們一家三口非要有一個人開車,還是她來開比較好。之前於戡也刺激過她,每次節目裏開車,都是這個比她小的男的握著方向盤,她時不時會產生把方向盤握手裏的沖動。

周主任很是驚訝,她之前苦勸女兒考駕照,都被女兒用一堆話堵了回來,什麽打車比開車劃算,開車不如坐地鐵……

周主任省略了驚訝,直接鼓勵女兒說:“我相信你,這個假期估計就能過。”

“您也別太相信我。”譚幼瑾微笑,“三年內能考上就成。”很久之前,母親對她的鼓勵“我相信你,你很聰明,只要你努力,你一定能成功。”簡直成了她的恐懼來源,她其實想聽“不成功也沒關系。”現在她對自己說“不成功也沒關系。”順便從不成功裏撈點樂子。

原山的電影在譚幼瑾心裏並沒有留下什麽痕跡,但在瀏覽記錄上留下了痕跡。大數據關註到了譚幼瑾對這一電影的關註,瘋狂地向她推送有關這電影的一切。

翻到影評,譚幼瑾沒忍住看了幾篇。有一篇她看了很久,對這種爆米花電影,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意見,一般都是從情節價值觀方面談,但這一篇則是完全的技術分析,開頭就批評了片子的布光構圖……

每個字都在告訴片方:我是同行。譚幼瑾想到了原山的某個同行,看到第二遍的時候,譚幼瑾幾乎確認了這同行是誰。

“同行是冤家”直接給了現成的反駁理由。底下有評論說:既然你講得這麽專業,告訴我你自己拍了個啥。

譚幼瑾覺得這篇影評寫的每一個字都特別在點兒上,唯一的問題是寫影評的人。寫影評的人也拍片子,但沒有一部片子上過院線,這方面的成績遠比不上原山。於是再合理的批評,有了這個身份,都可以被認定是同行抑制不住的嫉妒。

譚幼瑾嘆了口氣,切了小號,給影評點了個讚。點完讚沒忍住發表了一條評論。

大數據還捕捉到了譚幼瑾最新聊天主題,開始頻繁跟她推送有關節目嘉賓的內容,不過大數據大概判定她對於戡沒興趣,給她推送的全是見過兩次面的整容醫生作為專家在各種節目亮相……

譚幼瑾拿了節目組的酬勞,很厚道地期望水花都出在其他嘉賓身上,她一點兒都不介意自己的鏡頭被剪掉。可惜事與願違,預告片已經在她的親戚同事學生間散布開。有八卦的親戚問她最後和哪個男的在一塊,是不是最好看的那一個。

她和於戡自從節目結束就沒聯系過。於戡在節目裏算是徹底為她洗脫了她對他圖謀不軌的罪名。於戡沒聯系她,她也沒聯系他。其實只要於戡像以往一切客套地叫她一聲“譚老師”,這關系便可以繼續下去,但是沒有。

晚上,譚幼瑾買了鮮啤回家,沒坐電梯一節節爬樓梯,爬到三樓,聽到一個聲音叫她:“譚幼瑾!”

譚幼瑾下意識地回了下頭,其實不回頭聽聲音也能聽出來,雖然這個稱呼有些陌生。她並沒有答應,但也沒向前走,就站在樓梯臺階上,手裏拎著啤酒瓶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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