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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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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妖妃

元日將至。

街區上, 喜氣洋洋。百姓開始扯著嗓子貼著喜氣的字畫或請來工使掛著紅鍛、農家小娘子手上提著個籃筐裝著各色蔬果和彩糖趕著回家。小攤販也備好了年歲的荷花燈和面具,茶館飯館研究這著不輸皇宴的菜式。到了夜裏, 大紅燈籠和燈帶點亮十裏長街和曲水,卷著微邊的花燈成群地浮在河上。

東宮向來清凈如禪園。

少許鮮活,還是由清黎到來打破的。

可最近清黎也沈寂了下來,仿佛一個落葉掛在枝頭搖搖欲墜。

這幾日她學會了發呆,學會了靜靜地倚在那個欄桿上,發絲胡亂,整個身軀躲在了柱子後聽著逵叔、傅簡、侍從如往常一樣問著蕭璟雲安好。

從小喜歡喧鬧的她,這三日總是一言不發,守著這難得的平靜。

唯有寧靜, 才是最好的。

只是避著不見蕭璟雲。

哪怕在回廊相遇, 她總是先行背離的一位。

她也曾在走遠後偷偷回望過, 回廊上早已沒了他的影子。

二人這詭異的舉動惹得東宮上下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傅簡踩著木梯子,在蘇迪雅的指揮下左右掛著紅綢, 連挨她好一頓數落罵他呆若木魚, 不是左邊高了就是右邊又有點低了,反正是怎樣都遂不了這小祖宗的性子。逵叔就在站在一側縷著胡須,眼中含笑地看著他們爭吵。

“傅簡,你豬啊。調了幾次了, 你能不能讓左右對稱,在一條直線上啊。”

“真是受不了你。”

“要不是這些侍衛都趁著元旦回家省親了, 還用得著你這個笨手笨腳的嗎?”

傅簡心裏也苦啊, 太子妃轉了性子,連帶著殿下也轉了性子。

平日裏殿下只是寥寥幾句, 近幾日總是嘮叨個不停,簡直和他這個碎嘴子有得一拼, 無非就是勸著花樣讓他多讀點書。往日這些活也也輪不到他這個正三品親自上場,今年承著蕭璟雲的轉性,譴著一批接一批的侍衛回家過年,本來人就少,這樣一波波差遣下來也所剩無幾了。

不過好在,他幾年月銀和紅封比往幾年翻了十倍不止,沒準還可以屯著銀兩討個老婆。

還未等傅簡最後一腳踩穩,蘇迪雅已經狠抓住他的耳朵:“今年的年夜飯也就勉強交給你了。”

“憑什麽”

蘇迪雅故意沖著他的耳朵大喊:“憑著廚子都回家鄉過年了,就剩我們幾個了。殿下和阿姐是你的主子,你使喚不得。逵叔已在東宮兢兢業業半生,地位在你之上,你還能差遣誰做飯??自然是你!!!!!”

傅簡忍著耳膜被吼的短暫性耳聾,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一倍:“啊?憑什麽??殿下和太子妃肯定在除夕之夜進宮,我和逵叔會找個飯館好好搓一頓。至於你,自求多福吧。”

二人旋即扭打在一起,難舍難分,逵叔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只能在旁邊幹勸著,蘇迪雅惱了直接一腳斷子絕孫,踢得直接把傅簡躺在地上起不來。

逵叔眼見不妙,趕緊請來蕭璟雲。

蘇迪雅一看蕭璟雲來了立馬焉了聲,對著性子冷淡的“姐夫”,她總是拿捏不住。傅簡鬧氣來了小孩子習性在地上撒潑打滾,請著蕭璟雲嚴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落魄公主。

誰料,蕭璟雲聰耳不聞,拿著身上珍貴的白玉墜子交給蘇迪雅:“你阿姐想南陵了,趁著元日陪她回去一趟吧,我讓傅簡陪你們同去。”

“帶著這雙玉墜子,一路可暢通無阻。”

話語是溫潤的,可生冷地像句命令。

蘇迪雅顰著眉頭:“沒聽聞阿姐說明過啊。”

倏然庭院外,幾位紫袍太監踏下,恭請蕭璟雲:“陛下有請太子殿下共商元日宮宴。”

蕭璟雲斂眸,臉色稍沈,言語再不留情面。

“即刻收拾包袱。”

“傅簡,若是清黎不願意,把她綁走。”

*

蕭璟雲與慶帝的賭約鬧得沸沸揚揚,事關觀山一案更是讓每個官吏上朝前都膽戰心驚,林元正已經伏法,早該清案。可蕭璟雲犯著天威重案重提,後果可想而知,這太子之位是一定保不住了。

眼見期限只剩三天。

昭陽殿。

慶帝負手立於金鑾禦座之上,揉著酸痛不已的太陽穴,斂眉沈思,無論何時周身散發的都是不可睥睨的天家威儀。

他心想蕭璟雲定發現不了密函的事情,昨夜他也將貞觀年間的捷報一封封燒得一幹二凈,再怎麽查也絕對查不到他與此案有關,觀山案到林元正這就為止了。

此番特意喚蕭璟雲前來就是為了有意提點離他和蕭璟雲約定的期限只剩三天,除夕夜一至,一切終將塵埃落定,再沒有人敢提起這樁舊案。

解蠡面若冰河,倨熬隱忍,一味地告誡自己要忍,乾坤盡在他懷。

可那句真真切切聽到的我愛蕭璟雲,又把他重新帶回了三日前的月下,憶起她身形遷徙,手枕在扶欄上,秀眸似水一般明澈望著湖面,氣若幽蘭,說著那羞人的情意有著說不盡的溫柔可人。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清黎...

為什麽...

短短的凡間兩年,竟然可以讓清黎如此沈醉,她應該比誰都明白此話的分量。這份戀絕不簡簡單單是訴說愛,而是願意攜他一起打破三界綱常,哪怕已有了月黎和月老的例子,她也毫不畏懼。

為什麽?!

解蠡想到那句話牙尖都在打顫...

汪懷言絲毫沒有觀察解蠡隱忍不發的怒意,倒是積極地向著慶帝獻媚:“仙師來了晟國還真是福佑我大晟,看著旱澇之地如今都風調勻順、頻發的時疫和天災都沒了影子,現在嬪妃和王侯一得了空都會爭先跑去法安殿誦經,祈求得上一字。”

慶帝一改愁容,慨而笑之。只是念叨皇後的纖弱的身子,如折柳一樣風一吹又倒了,原本誦經祈福讓皇後的頭風好了大半,誰料又遇見了林元正養病之事。也不知道是哪個天高地厚的太監或者婢子竟在皇後那洩露了風聲,林氏聽聞更是重病不起,現在連誦經也無用了。

慶帝再次追問道:“解蠡仙師,皇後的病可還有法子?”

殿內幽靜只有幾位太監匆匆進來添了幾塊炭火,再重新合上了金獸蓋子,匆匆退下之時,差點與太子殿下撞個滿懷。太監甚是錯愕,蕭璟雲想來懂禮數、無可挑錯,未得旨意就貿然進殿,是不尊陛下的龍威。

他嚇得只敢掀著一半的眼皮偷掃,蕭璟雲的青山被風吹得浮起跌落,在眉宇間見過從前唯有的戾氣、真有七分學到了帝王的威震天下的氣勢。

慶帝也有為驚訝,示意汪懷言帶著左右侍從皆退下。

汪懷言示意,笑著屏退左右,恭請仙師時也察覺不染世俗的解蠡此刻眼神幽深,眸底光射寒星,滿眼對蕭璟雲寫滿了敵意。

手懸了半時,這仙師也未挪移一步,依舊面容冷峻。

慶帝一手揮著繡袍:“罷了,仙師不是外人。汪懷言,你先退下吧。”

四座皆退,三人形成夾立之勢。

“陛下,不覺得自己太過迷信天象、鬼神之說了嗎?身為帝王,不以腳踏實地建設社稷、體察名民情來邦興。”蕭璟雲率先開口,冷眸掃上解蠡:“反而親信歪門邪術。晟國上下人皆知皇後娘娘是因為憂心林將軍而重病不起,與仙、鬼有何關系?”

“是陛下心中的邪祟害了皇後,陛下也只想用鬼神之口為自己開脫,換來與自己無關的安慰罷了。”

蕭璟雲身軀凜凜:“就輕避錯,偏聽偏信。”

“住嘴!”

慶帝猛抓起桌子上一切能擲地物品扔向蕭璟雲,硯臺裏的墨水潑灑般黑染在地上,幾滴筆墨無意染上蕭璟雲的眉眼,淩厲五官下是黑墨遮不住的萬夫難敵。

“你在忤逆朕!頂撞朕!朕就知道生了你個逆子,絕對有一天會圖謀朕的位子。”

“那預言果真沒錯,朕會死在自己皇子的劍下,朕會被謀權篡位!”

蕭璟雲眸光銳利深邃:“並未人人都羨慕陛下的龍座,陛下大可放心,我不會是謠言中人。因為這皇位令我憎恨,這皇位之上的人也並非我敬仰的帝王。”

激融的血液一下子被憤怒沖向大腦,慶帝猛地起身一陣眩暈,步態皆有些不穩,好在觀戲的解蠡單手攙住了陛下。

解蠡還是真的小瞧了蕭璟雲的城府,句句皆是在宣洩觀山案的怒氣,句句又避之不言,他在等什麽?明明手握了霍連徵的血書,為什麽不拿出來?

他若冰河背裏則掐算著一切,不由得蹙了眉頭。東宮上下所有人都被他借以各種借口全部轉移,看來是冒著必死的決心,就連清黎...

想到清黎,腦中又憶著那句我愛你。

觀著扶桑,又念起他所有離間之計皆落空。

他不信。

他要的不是這種結果,不是互相情意綿長殉情,他要的是分甭、是離析,是命簿上蕭璟雲被所有人背叛、包括清黎。

解蠡眼尾泛著薄薄的紅,輕笑:“本不該打斷,但殿下剛剛說覺得鬼神是假說?可惜了,這世界上不止有仙、有鬼、還有妖。”

蕭璟雲:“妖言惑眾。”

解蠡笑容陰翳,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麽,危險十足:“皇後林氏的病遲遲不好、殿下如今像得了失心瘋一樣沖撞陛下,皆是因為有妖啊。”

他笑著看著蕭璟雲:“妖邪就藏在東宮。”

慶帝黑眸瞇起:“仙師,你說什麽!妖邪,在東宮?就是那個邪祟害地皇後臥床不起,就是她害得朕的超綱三番兩次被蕭璟雲渾地天翻地覆?!”

“妖是誰?如何鑒別。”

解蠡陰冷的聲線從唇中吐出:“陛下,邪祟要以真火才能燒死。普通的火,燒不死,所以一試便知。”

三兩步距離蕭璟雲便走到解蠡面前,溫潤全部舍棄,氣場冷戾到極點,目光冰冷如利刀,渡上一層駭人的冰霜。

拽著解蠡的領口,威脅道:“你敢。”

解蠡渾身上下的血溫也在叫囂著此刻為人的扶桑:“殿下,這麽激動,是不是知曉在下講的是誰?可在下並未指名道姓,殿下這都猜出來了?”

“是因為她全身上下有燒傷嗎?殿下何不想想,這麽重的燒傷,若是凡人,她為何還活著?”

“我並無想要了她的命,只是帶殿下看清妖邪的真面目罷了。”

慶帝渾然大怒:“禦林軍!查!東宮所有女眷丟入火場!”

蕭璟雲不妙,轉身欲走。

沈重的隆隆身迅速圍向蕭璟雲的四周,明亮的鎧甲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以勢不可擋之勢團團圍住蕭璟雲,尖銳長槍從八方抵著蕭璟雲,空氣彌漫著一股子濃重的血腥氣,再往前一步,血染宮殿。

“攔住蕭璟雲!”

“朕今日倒想看看是哪個妖,把舉國上下攪得不得安寧!”

*

聽見馬聲嘶鳴,感受到體面傳來馬蹄的震動,久久不停,無休止死大鼓似的鳴叫。震耳的馬蹄聲由遠及及近,舉目望去,大批銀甲和一位道袍飄逸的道長站在東宮門前,參差的劍刃指向東宮,泛著淩厲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傅簡左大包右大包拖家帶口強拉著被八根身子捆好才拖動的清黎退開沈重的府門,便看見一片銀光刺眼。待看清之後,面孔上是毫不掩飾的慌張:“你們這是幹什麽?!這可是東宮!”

蕭承宣端坐在馬上,饒有興趣地轉著玉扳指:“皇嫂這是要去哪啊?送你一呈。”

“喲,已經綁好了,倒是省事多了。”

清黎並無在意,趕緊把蘇迪雅護在身後,看著一抹熟悉的身影躲在層層銀甲之後。兩縷垂在而後的發絲散落,血紅的雙眼皆是震驚,聲線卻尤為平靜:“既然來了,躲著幹嘛?”

腳下的大地跟著列兵的左右讓道,也跟著晃了晃,解蠡一襲白衣飄飄緩緩走來,白紗的籠罩下似幻似真,遠遠看去如神仙踏風而來。

“在下算出東宮藏著妖邪,特來鑒別一下。若沒有,便還太子妃和身邊女子的清白。”

清黎示意傅簡不要沖動,寡不敵眾,靜觀其變。

她很清楚地知道司命是沖著自己來的。

“放了蘇迪雅。”

“我跟你們走。”

蕭承宣彈了彈落在他腕帶上的枯葉蝶:“這可不行,都還不知道哪位是妖邪呢,怎能錯放?必須要火試試,能燒死的那個便是人,燒不死的便是妖。”

清黎冷哼,利索地解下衣帶,掀開層層外衣,自然落下。

神情冷然,露出滿是燒傷的手臂:“夠了嗎?不就是為了給我按一個妖邪的罪名嗎?至於這麽興師動眾嗎?”

“妖!絕對是妖!這麽嚴重的燒傷,絕對不可能活下來,古書上說女巫都燒不死,何況是妖,怪不得她會巫蠱。不對,那不是巫蠱,是妖術!”

“怪不得太子自從娶了她後愈發魔怔!妖擅長蠱惑人!”

“看來不是蠱,是妖術。”

兵士征討之聲絡繹不絕,從找妖演變到了汙蔑蕭璟雲,再知統一口徑:燒死清黎!

四座嘩然。

清黎身後三人也啞地不知道所些什麽,蘇迪雅眼淚滾燙落下,攏著衣袍趕緊給清黎披上,無助的說著阿姐不是,渺茫話語終是浮游撼大樹,入不了那些愚昧的、幸災樂禍的人的耳裏。

蕭承宣擡了擡手,逵叔和傅簡都被麻繩五花大綁捆在了地上。又命令著幾個侍衛抱來幾大捆幹草,又在眾目睽睽下將清黎壓至歸雲殿內,四周驚恐地百姓也娉娉婷婷地湊上來。

清黎被困在歸雲殿內,看著虛窗外幾位士卒高舉著火把。

如此熟悉。

就像一切都經歷過一樣。

解蠡隔著門扉徑直站在她的面前,眼神絲毫不畏懼。

清黎看著司命只想冷笑,以兩人能聽見的耳語切齒到:“你到底想幹什麽,司命?”

解蠡接過火把,明亮的火焰遮擋不了他眼裏的漆黑:“清黎,你這麽聰明,你猜猜?”

“你瘋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

風清雲朗,郎朗煙熏起。

解蠡說得溫潤:“你呢?你沒瘋嗎?你一次次毀了扶桑的命途,而我只是將這一切拉向正軌。”

清黎:“一切都在朝著命簿走了...你還不滿意嗎?”

聲線陡然狠厲:“不滿意。”

“為什麽?”

“因為你愛上了扶桑,扶桑也愛上了你。”

他將火把漸漸降下,火勢觸及幹草像是電光火石般點燃,迅速朝著清黎蔓延開來。

“天理難容。”

“我也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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