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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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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甕8

四人在人群的目送中鉆出洞室。

聽著遠遠被甩在身後的交談聲,郭晴往陸崢身旁湊了湊,迫不及待的小聲問:“你和孟大公子有過節?”

陸崢訝然反問:“何以見得?”

“感覺,就覺得他對你似乎有些敵意,再說了......”郭晴好笑道:“你們倆方才就差沒把別扭兩個字貼在腦門上了。”

走在前方的姬懷生和姜依依也放慢了腳步,微微側著頭傾聽。

顯然他們也註意到了,也同樣好奇一向溫和的陸崢竟會與人結怨。

“也......不算是過節。”陸崢有些無從說起的撓了撓後腦勺,擡眸掃見看熱鬧的三人不肯罷休,他舔了舔唇,硬著頭皮道:“嗯......若非要說過節的話,那得從兩家祖上說起。陸家與孟家同處西南一帶,永安孟家也曾盛極一時,是曾經的四大世家之首,孟家沒落之後,陸家便乘勢而上擠上四大世家之列。”

郭晴皺眉回想一番:“那是很久之前了吧?現如今我們知道的皆是潯陽祁家,洛陽荀家,蒼梧葛家,以及你們華鎣陸家這四大家,永安孟家的名號倒是聽了一些,卻不知他們也曾是四大家之一。”

陸崢點點頭:“嗯,有數百年了。”

郭晴直道一句“難怪”,這麽長時間都輪回過幾輩子了,也難怪她不曾聽聞。

“雖是過去了許久,但私底下兩家之間卻一直暗暗較著勁。”陸崢不好意思的笑笑:“到我們這一輩,可謂愈演愈烈,我和他自小便被外人拿來多做比較。”

“孟大公子與我不同,他年少成名,又有謀略,自小便被孟家寄予了厚望,大家也都紛紛猜測,陸家到我這一輩算是到了頭,而孟家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放屁!”

郭晴義憤填膺的怒喝回蕩在甬道中格外的響亮,將其他三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同時停下腳步,睜大了眼睛,詫異的盯著她。

郭晴自己也被回聲嚇了一跳,好在他們走出了很遠,即便聲音很響,也不會被洞室內的人聽到。

快速冷靜下來後,她也自覺方才的反應過於激越。

她環視著三雙直勾勾的目光,尷尬的眨了眨眼睛,咧起嘴往回找補:“我,我是想說.....”

“那些外人被流言蒙蔽不了解真實的你,故才有此大謬不然的定論。”她轉向陸崢,盯著他的眼睛,目光愈發的堅定認真:“我就相信你定能守好華鎣陸家的聲望與威名,也定能將他們永安孟家一直踩在腳底下。”

這......牛可不經這般吹。

聽到認可的話陸崢自然是高興的,也是感動的,可這後面的話說得就有些張狂了,再怎麽說,孟長風也確實有實力,聲名在外也並非是空穴來風。

他連連擺著手還未想好怎麽說既不自高又不會過於謙卑,倒先聽姜依依噗嗤一聲笑了。

轟一下,他更覺臉頰燙得緊。

郭晴看出陸崢的窘迫,護犢子的冷了臉,橫眉豎眼的瞅著姜依依:“你笑什麽?難道我說得不對?”

姜依依捂住唇還是笑個不停:“莫誤會,我並非質疑你的話,可你這也太過護短了些。”

郭晴努努嘴又敗下陣來,誰叫人家說的是實話讓她無法反駁呢。

方才一時嘴快,說的話確實有失偏頗還略顯囂張。

“不過我倒是讚同她的話。”姜依依轉向陸崢,看著火把的光亮下忽明忽暗的面龐,換了另一幅誠懇認真的面貌:“我亦覺得你不比他弱,不為別的,單說你這份不驕不躁不矜不伐便已勝過許多人,往後的路還長著呢,後來者居上也未可知。”

姬懷生的視線也移到了陸崢身上,他的唇角微勾,雖未有言語,但讚同的態度和眼神已然表明了自己的觀點。

陸崢看著三人,恍若被點亮的雙眸裏暗潮湧動。

人人都說他不如永安孟家的孟大公子,就連他自己亦覺得有諸多不如之處,雖然,他猜測三人是因著與他的情誼故在比較中有所偏私,可誰又不想被人誇讚,被人認可呢?

他也初次體會到,原來他人的支持是如此的有力量,恍若有人在底下托著,讓他走出的每一步都能夠自信又穩健。

從前每每碰見孟長風,他總是昂首挺胸的仿佛散發著光芒,今日才知,那原是認可他的人給他帶來的底氣。

陸崢心緒翻湧澎湃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只顧呆呆的看著三人。

好在大家都並非煽情的人,說完便過了,並未刻意的關註他。

郭晴聽見姜依依有容有實的誇讚後松了眉頭,乜斜著眼睛,語氣猶帶著被調侃後的氣性:“難得你說了句我愛聽的話。”

“喲,這就愛聽了?”姜依依挑了挑眉又換上了促狹模樣:“嘖嘖嘖,真是沒想到啊,誇你的話你不愛聽,倒是愛聽......”

“你這張嘴真該撕了才好。”郭晴羞惱的打斷姜依依,說著將握在手中收縮起來的長槍塞到陸崢懷裏,人則撲向姜依依,擡手就要去捏她的臉。

姜依依笑著一個轉身躲開,邊快步往外走邊警告:“你可想好了,當真要跟我動手?”

“哼,就算打不過你,我也要把你的頭發扯亂。”

“欸,欸,我要還手了。”

姬懷生忍俊不禁的追著打鬧的身影提醒:“當心腳下。”

顯然,前面的兩人完全聽不見,他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對陸崢道:“走吧。”

陸崢笑著點頭,與他一起追上去。

追趕著幾人已近出口。

遙遙看去,洞口外密密匝匝鋪了滿地,幾乎無落腳之地的精怪野獸已全部退去不見了蹤跡,火紅的陽光斜斜的投進洞口來,照亮了一截甬道。

行至洞口,幾人下意識擡頭望向晚霞。

忽然都被這美景給震住了。

寧靜的天空之上,湛藍的底色中飄著被染成火紅色的雲朵,如棉花般鋪著一層又一層,從天邊蔓延而來。風卷雲舒,火紅的雲朵變幻著,移動著,像是仙人用橫姿的筆墨勾勒出的一副絢麗多彩的活畫卷。

姬懷生率先回過神來,他勾起唇角,悠悠的嘆了一聲:“還真是不合時宜。”

另外三人不約而同的看了他一眼,又如夢初醒的跟著笑了笑。

回想身後的垂頭喪志和那一雙雙灰敗的眼眸,這絢爛的彩霞真是美得恍如隔世。

也真是,不合時宜。

姜依依落下視線,側聽了一息黑漆漆的甬道,確定無人跟出來方回歸正題問:“進洞之前你在想什麽?”

姬懷生也警惕的瞄了一眼身後。

他並未當即回答,而是往前走了兩步,擡起右手觸在結界之上。

瞬即,結界的光印自他指尖蕩開,直鋪滿了整個洞口。

“結界上流轉的是幽黎族人的純凈靈力。”姬懷生看向跟上來的姜依依:“我在想,這結界可阻擋精怪和野獸,對嬴峙而言卻是形同虛設,他不僅能闖過這個結界,甚至可以輕而易舉的毀掉,可為何他從不曾踏入過此地?他在雲夢澤內滯留如此之久,也斷不可能是不曾發現這個洞口。”

姜依依隨著他的問題沈思片晌,眉眼忽的向上一挑,染上淺淺的笑意:“所以他極有可能一直還殘存著些許神志。”

姬懷生不置可否。

“可是......”姜依依又垂下眼睫,浮上擔憂之色:“今日他借我之力想要沖破鉗制,如今以失敗告終,今夜怕是會很難熬,也說不準......”

“懷生兄這般是為何?”

忽聽陸崢疑惑的詢問,姜依依止住話看過去,姬懷生已結了印正往結界中運送靈力。

片刻過後。

姬懷生收了靈力,向上瞥了一眼逐漸隱匿起熒光的結界,悠悠的補充姜依依未說完整的話:“再見面,嬴峙多半會徹底失去神志。”

剩下的不用細說幾人便已萬分明了。

徹底被控制的嬴峙,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只怕就是襲進山洞內大開殺戒。

姬懷生加固了結界,不為別的,只為防住嬴峙。

曾經最信任的族人,如今卻要百般的防備,何等的悲涼?

姜依依眨了眨眼睛,壓下愁腸千結:“時候不早了,我們分頭行動吧,洞內越發的潮濕,今夜怕是就有一場大雨,不宜在外久留。”

“分頭行動?”郭晴不解問:“我們不是要一起去采藥嗎?”

“不管嬴峙當下的情況如何,我們的當務之急是破開法陣先帶著這些人離開雲夢澤。”姜依依耐心解釋道:“倘若嬴峙此前果真一直殘存著些許神志,必定會想方設法給後來的人留下印記,助我們找到陣眼。”

陸崢和郭晴恍然大悟,一個看向姬懷生道:“我懂些陣法,我陪你去找陣眼。”一個則看著姜依依:“那我陪你去采草藥。”

姜依依埋頭從懷裏摸出幾個素色的香包一一遞給三人:“這裏面裝的是草藥,可遮掩身上的氣息,只要不正面撞上那些精怪和野獸,當能避開它們。”

香包的布料普通,樣式也普通,是在進入雲夢澤的前一日,姜依依在大街上隨意買的,當晚她就配好了藥,原想在第二日出發時分給三人,不料被突然出現的嚴霧擾亂,一時給忘了,直到今日才派上用場。

郭晴接了香包,好奇的湊到鼻尖:“裏面裝的是藥?聞著倒是沒有什麽特別的氣味。”

姜依依邊將自己的香包系在腰上,邊道:“動物的嗅覺比人靈敏,只要能騙過那些動物便好,太過刺鼻,可就要引起人的註意了。”

兩人說話間,陸崢已仔仔細細的將香包別在了腰間。

姬懷生卻是握著香包轉身進了洞。

他將方才熄滅後放置在洞口的火把重新取了下來遞到姜依依面前:“你們將火把帶上,萬一遇上野獸圍攻也能點著了抵擋一陣。”

姜依依胡亂點了一下頭,擡手握住火把,手腕微微用力,卻沒能將火把抽出來。

她狐疑的擡了擡眼,看著不松手的姬懷生。

姬懷生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叮囑:“不要逞強,倘若真遇上圍攻,定要第一時間給我發信號。”

姜依依又點了一下頭,手上再次用力,姬懷生卻還是抓著不放,她不耐煩的蹙起眉:“知道了。”

姬懷生倒不是真的擔心她逞強,而是怕她不想給自己添亂而硬抗著不到最後一刻便不會求助於他。

看她這模樣,顯然是要不聽話的。

可他能怎麽辦呢?再多說一句,她怕是真的要生氣了。

姬懷生訕訕的松開手,再三囑咐:“保護好自己。”

姜依依耐著性子:“嗯,你也註意安全。”

郭晴骨碌碌的轉動眼睛:“要不,你倆去采草藥?我們去找陣眼?”

陸崢輕握著拳壓住上翹的唇,一並壓住唇齒間溢出來的笑聲,眉眼彎彎的看熱鬧。

“怎麽,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姜依依臉不紅氣不喘的斜著郭晴,笑著反扣一頂兒女情長的大帽子:“你放心,分開不了太久。”

郭晴臉上揶揄的笑意頓住,楞了一晌都楞是沒找到反駁的話。

好不容易找到個反擊的機會,得,最終還是一敗塗地。

果然啊,在她姜依依嘴下就討不了半點好。

她搶過姜依依手裏的火把,不情不願的自己給自己找臺階:“快走吧,再耽擱下去,天都要黑了。”

姜依依忍著笑揚手替她打開結界,留下一句“走了”,跟著郭晴踏出結界。

姬懷生與陸崢對視一眼,默契的同時擡腳,走向不同的方向。

郭晴對草藥一類的東西不甚了解,出了結界後,她便自行給自己找好了定位。

留查四周,謹防野獸精怪的突然襲擊,至於找草藥的事,自然就留給姜依依了。

她握緊火把走出了好一陣都未聽見半點動靜,心想若是一直這般,不待那些精怪野獸來襲,她倒自己先把自己給緊張得累死了。

如此想著,她高度警惕的心弦便也隨之慢慢放松了下來,緊握的還未點亮的火把改而隨意的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另一手掌心。

“這幾日盡吃些野果和幹糧,嘴裏沒滋沒味的......”郭晴突發奇想道:“要不我們待會兒捉兩只野兔山雞什麽的回去打打牙祭?”

姜依依不鹹不淡道:“附近都是些猛獸,若真有野兔,還能輪得到你?”

郭晴遺憾的砸了一下舌:“倒也是,說起山雞,我倒是想起了除怨之前在那位大伯大娘家裏喝的雞湯了。”

她砸吧砸吧嘴,回憶起那滋味還忍不住讚一句:“那湯味真是鮮美。”

“聽聞這雲夢澤內的魚極是肥美鮮嫩,還有江陵鎮的魚糕也是一大特色,進來之前都沒能好好品嘗一番,出去之後,我定要好好的將這附近的美食都一一都吃一遍,到時我們一起去啊?”

自言自語的好一陣都沒得到回應,郭晴遂轉頭看向一旁的姜依依。

她垂著腦袋,時不時用手中的夕照劍撥開雜草叢正一寸一寸的仔細查找。

同為出來尋找草藥的,她盡顧著暢想美味去了,實乃不該。

郭晴忙斂了心思認真詢問:“止血草長什麽樣?你告訴我,我跟你一起找。”

姜依依挺起背脊,晃著眼睛四處梭巡:“夏枯草多長在河岸兩旁的濕草叢內,待會到了湖邊,我采一株給你做比照。”

到湖邊?難不成她不是在找草藥?

“那你現在找什麽呢?”

“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族人留下的記號。”

“哦,我幫你一起找。”

兩人一路搜尋著直到湖邊都無所獲,便采了草藥返回山洞。

因著山洞外不遠處便有一汪淺湖,並很順利的找到了姜依依所要的止血草,故兩人並未走太遠,也很幸運的沒有碰到任何精怪野獸。

回到洞口時天色已大黑,姬懷生和陸崢還未回來。

想著四人是以尋藥為借口一同外出,她們若是先回去了反不好對那些人解釋,故姜依依和郭晴便守在洞口等待。

等了好一陣還不見他們出現,不僅她們兩人都站累了,就連火把的火勢都小了一圈。

她們暫且將火把滅了,抱膝坐在黑漆漆的洞口繼續等。

一開始,兩人還有興致天南海北的聊著,可到後來,隨著等待的時間愈長,兩人心中便愈是擔憂。

烏雲壓頂,遮擋了天上的星辰,也似牢籠般困住了殘缺的月。

被壓制的月奮力釋放著光輝想要指引她的臣民,可那光亮卻怎麽都照不透厚重的層層疊疊的烏雲。

“滋~”天空之上劃過一道閃電。

紫色的電流彎彎曲曲的掛在天幕,撕開黑沈沈的夜,強熾的白光照得天地轟然明亮。

在那一瞬的明亮裏,眼前只有如鬼影佇立的樹幹,始終不見姬懷生和陸崢的身影。

郭晴坐不住的站起身,在寬闊的洞口來回踱步。

姜依依亦是心亂如麻,大拇指無意識的扣著食指,越是心亂,指下越是用力,那一節食指已然被她扣得發紅。

不知又過了多久,那幽暗裏終於出現了一抹光亮。

姜依依定眼望過去。

與此同時,在她身後踱步的郭晴也止不住的欣喜出聲:“他們回來了!”

她連忙摸到放置在洞壁下的火把點燃,給予他們信號和方向。

距離很遠,黑洞洞的密林裏除了望見那一團火光,再看不清其他,她們也只是猜測,或者說是期盼出現的是他們所等待的人,卻不敢百分百的確定。

那火光小小的一團,不是陸崢有辨識度的符紙,應該是他們臨時做的火把。

觀火光移動的速度和漂浮的高度,他們的步伐應是從容的,想來也並未被精怪和野獸纏住。

兩人緊張的瞇起眼睛,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一團跳動的火簇。

火簇越來越近,暖融融的火光下映照出兩個模糊的身影。

依身高體態判斷,應是姬懷生和陸崢兩人無疑。

姜依依站起身,懸在嗓子眼裏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定。

隨著他們靠近的步伐,兩人眼中的輪廓也越發清晰。

舉著火把的是姬懷生,他身旁的陸崢一手拎著兩只山雞,一手提著兩只野兔,腳步輕盈,看過來的眼睛裏含著笑,像是炫耀,更像是邀功。

望著他有些傻氣的模樣,姜依依忍不住笑了:“還真是心有靈犀,不點便通。”

這話聽著倒是無礙,可對姜依依開玩笑的姿態郭晴就是不服氣,也總有反壓她一頭的夙願,反駁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怎知就不是懷生公子的主意?”

姜依依啞了啞。

以姬懷生的性子,好像還真有可能。

半晌沒聽到姜依依再開口,郭晴不住的轉動眼眸往旁邊瞥了一眼。

這一瞥,她當即欣喜若狂。

暖黃微弱的火光下,姜依依正抿著唇,一副吃了癟無話可說的模樣。

郭晴興奮又意外的忙側過身來,將火把往姜依依面前湊了湊,陰陽怪氣出聲:“嘖嘖嘖,快讓我好好看看。”

姜依依被火把的光刺得瞇起眼睛,邊擡手遮擋,邊往旁邊偏了偏腦袋。

郭晴追著她不放:“沒想到啊沒想到,你也有今天,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姜依依幽怨的乜著她,另一只手去推她手裏的火把:“你拿遠一點,刺眼睛。”

郭晴好商量的將火把移開,可她好不容易才抓到的這個機會,又怎能輕易的放過姜依依,湊著腦袋滿臉欠揍的不依不饒問:“怎麽樣?有口難言的滋味如何?”

姜依依挑眼斜睨著她:“日子還長著呢,小心閃了舌頭。”

郭晴不甚在意的笑得更歡:“我管你呢,反正噎你一次我就賺一次。”

真真是陰溝裏翻船,實乃始料未及。

行至近前的姬懷生和陸崢就見郭晴笑得花枝亂顫。

“聊什麽呢這麽開心?”不待兩人回答,陸崢迫不及待的拎起手裏的野味炫耀:“你們看,我們抓到了兩只山雞還是兩只野兔,等回洞裏,我們烤了跟大家分一分。”

郭晴意味深長的瞄了一眼姜依依,又看向陸崢問:“你們不是找陣眼去了嗎?”

“找到了,陣眼附近有猛獸看守,那些修為淺的精怪不敢靠近,這些弱的又無處可去,便將那裏當成喘息之所。”陸崢說著顛了顛手裏的野味,而後放下拎在兩側繼續道:“懷生兄在那附近發現山雞的足跡,想著洞內的人長期食不果腹,我們便想著抓兩只來給他們補補,運氣好,又碰見了這兩只野兔,便一起抓了回來。”

啊,果然是姬懷生起的頭。

得到答案的郭晴眉眼彎得更甚,側目盯著姜依依笑而不語。

知道了知道了,她知道她栽了,那也不至於這般的沒完沒了。

姜依依被郭晴盯得有些煩躁,躲又躲不過,蹙著眉索性大大方方的瞪回去。

郭晴迎著她的目光得意的挑了挑眉,笑容愈深的歪了一下腦袋。

瞅瞅她這幅小人得志的嘚瑟模樣!

真是沒見過世面。

姜依依終是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眼不見為凈的再次撇開頭。

姬懷生和陸崢一頭霧水,更看不懂她們之間的啞語,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轉移話題:“快下雨了,我們進去吧。”

郭晴收起目光,笑得前仰後合的轉身:“走,走,進去。”

好氣,真的好氣,真想上去給她一大腳丫子。

姜依依憋悶的暗暗咬牙,跟著轉身往洞內走,垮著一張臉恨不得盯穿郭晴的後背。

“你們找到了嬴峙留下的記號?”

姬懷生跟在姜依依身旁,正小心翼翼的窺著她的神色,冷不丁聽她開口,聲音裏還帶著氣性,他很是反應了一會兒。

“嗯,只是一路並未再遇到嬴峙。”

原本他以為,獨此洞穴外設有結界,那陣眼或許就在這附近,可他和陸崢仔仔細細搜尋了許久都一無所獲。

他們一度以為是他們將事情設想得太過美好簡單,也有了放棄的打算。

可這密林實在廣闊,若無指引,他們要找到何時才能找到陣眼?

後來,兩人將思路放在了法陣上。

這法陣猶如大海上的漩渦,一旦踏入,終將所有人都卷到漩渦之眼蠶食。

姬懷生設想,若他是嬴峙,該將印記刻在何處才能更準確的引導後來的族人?

最終得出結論,他覺得最穩妥的地方便是所有人必去的中心位置,也果不其然在那裏發現了第一道印記,隨著指引,不負所望的找到了陣眼。

只是他們在林中走了這般久,都未再碰上嬴峙。

姜依依聽出他話裏隱隱的擔憂,更知道他所擔憂的是什麽。

她摒棄與郭晴小打小鬧的情緒,轉頭看了一眼姬懷生,溫聲寬慰:“林內這般大,要尋一個被刻意藏匿的人,談何容易?”

“誇嚓!”

一聲悶雷響徹雲霄,連帶著腳下的地面都仿佛震顫了一下,接著便聽嘩啦啦的大雨落下,砸在地面上,砸在樹葉上,嘈雜的響聲連綿不絕的從洞口湧進甬道,傳入耳朵裏。

姜依依和姬懷生停了腳步回身看去。

天上還交雜著雷電,一閃而過的光亮轟然照亮了入口,映照出不甚規則的洞口,以及洞外連成線的暴雨。

姜依依重重的嘆了一聲,幽幽道:“天意弄人啊。”

要在嬴峙完全失去神志前找到他的機會已是渺茫,如今又加這一場阻人的大雨,幾乎已是上天在向兩人宣告。

嬴峙,他們也帶不回去了。

接下來的形勢,也只會更險峻。

幾人越往洞內走,身後的聲音便越小,進入他們所居住的洞室時,雷電暴雨的聲音已完全被隔絕在外,他們也不出所料的又接收到了一波註視的目光。

與第一次的死水微瀾不同,這一次的有了神采,更生出一絲打破現狀所帶來的希冀。

在看見陸崢手裏的野味時,他們一個個的眼睛裏更是冒著晶亮亮的光。

從進入雲夢澤後,裹腹都已經很難了,更何況是看見葷腥。

雲夢澤內就是一個極其血腥的角鬥場,倒下的不管是人,是野獸,還是精怪,都會很快被啃咬殆盡,他們能逃生,現如今還能活著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更遑論奪下點肉腥。

四人又另尋了一個角落生起火簇,他們將野味都分了出去,只獨留了一只山雞,簡單快速的處理好便架在了支起的簡易支架上。

很快,滿洞室裏飄起了肉香味,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著火架上的食物,病懨懨的患者更是一個比一個的精神抖擻。

跟著姬懷生他們新進來的一批沒有受過太多苦,只是聞著肉香犯嘴饞,尚有體面,他們在雲夢澤內摸爬滾打過一段時日的,用垂涎三尺形容一點不為過,貪饞的醜態畢現。

翻動著烤雞的陸崢瞥見視線之外有人影浮動,似在朝著他們走來。

他擡眸掃了一眼來人,收回目光繼續盯著手中翻動的烤雞,啟唇輕聲道:“孟大公子過來了。”

正幫著姜依依搗藥的姬懷生放下手裏當藥杵用的石頭,簡單清理了手掌,擡頭望向孟長風。

做搗藥童的另一位成員——郭晴也看了一眼行至近前的孟長風,收了東西繞到陸崢的另一側,邊繼續搗藥邊留意忙著治病的姜依依,隨時準備將搗好的藥送過去。

孟長風在幾人面前站定,客套有禮的躬身作揖。

姬懷生含了一點笑意,擡掌指了指一旁的石塊:“孟大公子請坐,不必拘禮。”

孟長風拘謹的在姬懷生身邊坐下。

默然等了片晌,看著孟長風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的雙手,姬懷生終是忍不住的先開了口:“孟大公子有話要說?”

孟長風心裏是別扭的,姬懷生的出現改變了他們死寂的心,也帶來了希望。

可他太耀眼了,像是懸在天穹上光芒四射的太陽,他的出現轟然照亮了陰沈的天空,從此再無人記得他這把護著他們走過泥濘雨路的傘。

他們出去後,殷麓詳細的與他講述了他被救的過程。

從姬懷生能護著這麽多人安然無恙的進入雲夢澤深處,和可牽制鬼羅剎的種種能力而言,他的決策力,領導力和靈力都遠遠在他之上,讓他不得不信服,更生出向往。

還有一絲可恥的嫉妒。

倘若他也能有如此高強的靈力,未必就不能做得比他更好。

可他終究是沒有。

即便是聲名在外受人追捧,可在如此時刻,他終究是只能屈居於人後。

孟長風彎了彎唇,藏住心裏的不甘:“懷生兄此前不是讓我細想想這陣眼可能藏在何處?”

轉眼對上姬懷生的雙眸,他楞了一下,牽動唇角,不知所措的忙道:“我聽他們都這麽叫你......”

姬懷生笑著打斷他:“無妨,孟大公子可是想起了什麽?”

孟長風頓了頓,錯眼飛快的瞄了一眼一旁心無旁騖做烤雞的陸崢,終是沒有強調姬懷生對他的稱呼。

他斂了心頭百轉千回,回歸正題:“最初不知兇險,一開始進入雲夢澤的人很多,足足有百來號,發現被困之後,我們嘗試過從各個方向走出密林,除了最東面,其它方向我們都有過多次突圍,一直不曾發現過陣眼。”

姬懷生道:“所以你覺得陣眼最可能出現的位置是在東面?”

陸崢邊關註著火上的烤雞,邊留神兩人的對話,聽姬懷生如此問,他不住的轉頭看向他。

他們今日尋到陣眼的方向,正是東面。

見姬懷生不露聲色,似有意隱瞞,陸崢不消多想,也不管任何緣由,即決定跟他一起隱瞞下去。

他若無其事的轉回視線,繼續盯著已經焦黃,滋啦流油的烤雞,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身側的交談。

“對,最東面鮮有精怪和野獸,亦沒有讓人容易迷失方向的大霧,但有一大片沼澤地,我們曾嘗試著渡過去,可一旦踩上去,便會深陷泥沼直至被吞沒,只一次......”孟長風一眨不眨的盯著火簇,好似穿過熊熊燃燒的火簇重見了那日的慘狀:“我們便損失了大半的人。”

姬懷生靜靜地聽著,沒有徒勞的安慰,也沒有任何質疑,只輕飄飄道:“待明日雨歇,我去東面探一探。”

孟長風頓住,他沒想到姬懷生會這麽的痛快,就連一句多餘的盤問試探都沒有,他覺得自己也該表個態:“好,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明日不過是碰碰運氣,即便找到了陣眼也要從長計議再行動,破陣之時也終避免不了一場惡戰,你當下要做的,該是好好休養才是。”姬懷生環看一圈面黃肌瘦的人群,客氣疏離的笑道:“你們一起並肩作戰這麽長時日,這些人也終究是最信任你的,你的精氣神足了,他們也才能更安心。”

孟長風跟著姬懷生的目光看了一圈洞室裏的舊人,此前大家全都是一副面黃肌瘦精神不濟的模樣便也覺得沒什麽,現下與他們方進洞的人一對比,才知在他們眼中,他們是多麽的羸弱。

生來便好強的孟長風心裏很不是滋味,卻也知道此時此刻不是他該爭強好勝的時候,他苦笑著低下頭:“那便有勞懷生公子了。”

姬懷生不讓孟長風一道前去自然是不想讓他看出他們已走過的痕跡,同時還有另一層私心。

他還想再找一找嬴峙。

倘若能找到嬴峙,或許......他們還能將他從懸崖邊上拉回來。

被困在雲夢澤如此之久他尚且還能保持著一絲神志,足見他心智之堅,或許只要再一次,他就能借著他們身上的純凈靈力沖破桎梏,即便不能完全擺脫控制,但只要能將他帶出雲夢澤,他們或許便有機會將他帶回靈蔭山澗。

可奈何天公不作美。

這場滂沱大雨足足的下了一天一夜,打得大樹枝丫擡不起頭,也打得雲夢澤內的所有生物都不敢輕易出洞。

第二天夜裏,雨勢終於漸小。

第三天,四人的小分隊再次出了洞。

毫無意外的,他們沒有找到嬴峙,也徹底做好了他完全失去神志的準備。

回到洞內,姬懷生順勢宣告找到了陣眼,又與祁中傑和孟長風圍著火堆而坐,共同商討出了破陣和逃出雲夢澤的計劃。

他們討論得認真嚴肅,其他人也聽得安安靜靜。

最後一批進入雲夢澤的人未經蹉跎,身上鬥志不減,被困了多日的人,既興奮又緊張。

原定姬懷生帶著一隊人去摧毀陣眼,姜依依和陸崢還有郭晴三人則護著人沖出精怪野獸的圍攻,帶人群逃出雲夢澤。

姜依依未應,待他們商討好事宜散下後,在姬懷生耳邊小聲駁斥:“明日我與你一起去破陣。”

她的語氣強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姬懷生也第一次對她冷了臉:“不行。”

“你當知道,倘若嬴......”姜依依瞄了一眼四周,謹防萬一的換了稱呼,這般一斷,她劍拔弩張的情緒便也隨之柔和下了兩分:“倘若遇上鬼羅剎,只有我能牽制他片刻。”

姬懷生抿住唇不說話。

姜依依說的是實話,若在破陣之時嬴峙突然來襲,那些人不是他的對手,而他一旦分神對抗嬴峙,就必然沒有足夠的力量破陣。

同為男子的陸崢很是明白姬懷生想要保護姜依依的那份心,他偏過頭,小聲的加入他們:“要不明日我陪懷生兄去吧?”

姜依依一挑眼,怒瞪著陸崢。

陸崢被她的眼神一刺,當即敗下陣來,囁嚅道:“我是覺得前面圍攻的野獸精怪雖多,但終不成氣候。”

郭晴勾著腦袋附和:“要去,幹脆就我們四個人一同去破陣得了。”

姜依依氣不打一處來的又看向郭晴:“你又跟著湊什麽熱鬧?”

郭晴不服氣:“我怎麽湊熱鬧了?我說的明明......”

姬懷生被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給逗笑了,他轉向陸崢,輕笑道:“安排你與他們一同出雲夢澤也是有私心的。”

陸崢滿臉疑惑。

郭晴也忙止了話側耳傾聽。

姬懷生道:“倘若我們沒能順利與你們匯合,出去之後,記得找族人來救我們。”

“那......你......”

這一路,姬懷生都表現得太過強大,以致陸崢都覺得他無所不能,壓根就沒想到他也會遇兇險一事,他梗了半天都沒梗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姬懷生始終是一副盈盈的笑眼,好似方才那驚心動魄的波瀾並非是他攪起:“你放心,我們會想辦法活下來。”

安撫完陸崢,姬懷生又換了嚴肅的神態看向姜依依:“那日說好的,不許反悔,更不許猶豫。”

姜依依盯著他的眼睛,看著明亮的星眸上倒映著自己的身影。

她沒有說話,耳邊卻一遍遍回蕩著他那日所說的話。

“倘若真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你也該知道,唯有我方能爭取一線生機,所以不要猶豫,也不要回頭,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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