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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從何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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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從何處來

待他們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那股酸痛感才又重新回到身上,我撚決抵消了些不適感,拽著衣裙快步往寢殿裏走。

一進門我就隨手將身上這些繁重的服飾褪去只留一件薄衫,又將鞋子甩到一旁,癱倒在榻上,舉起剛剛握住他的那只手看了半天,那種幼時第一次吃到凡間糖果的喜悅甜蜜在心頭慢慢化開,嘴角止不住向上揚,如果此時仙娥蘇梓走進來見我這模樣,必然會以為我累瘋了。

我確實累得緊,才被天雷劈得差點神魂俱滅又差點化作蠱雕腹中餐,接著便被帶回來應付宴席,這樣一想軒宸應當更累些,我現下倒是能癱著了,卻不知天父召他有何事,莫要為難他才好,早知道我應當告訴天父軒宸舍身救我的事,但我似乎太累了,腦袋裏面轉不清楚逐漸化作一團濃霧,直把我吞了進去。

待我醒來時,已經入夜了,我摸索著起身,梳洗一番便往外走,走出門去卻一下沒了方向,這麽晚了天父那裏估計是難尋軒宸的影子了,正糾結著,桑七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軒宸神君在西南角歇下了。”

聽見他這樣說我一時放下心來,但又礙於面子,逞強道:“軒宸神君歇在何處,天父自有計較,你與我說做什麽。”

桑七握著扇子在掌心敲了敲:“你與那軒宸神君,莫不是在酒席上就一見如故了?”

我側目道:“非也,軒宸神君,是我的救命恩公。”

桑七的敲扇子的動作頓了頓:“這是何時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我覺得他這樣問很沒有道理,難道我所有的事都要讓他知曉,但轉念一想似乎的確如此:“就在今日,天雷劫突兀而至,軒宸帝君為我擋了一道。”

隱約聽他輕嗤了一聲:“他倒好心。”

我沒有理會他,繼續道:“接著又將我從蠱雕爪下救了,還因此受了傷,你今日可瞧見天父為難他了?”

嫦娥仙子廣寒宮的光十分有穿透力,眼下照在我宮門口,照在桑七身上,顯得他神色陰晴難辨,良久,他才開口道:“對不起阿歡,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正經和道歉弄得一懵,湊過去聞了聞,沒有酒味,又探了探他額間的溫度也沒有異常,他有些不解:“你這是做什麽?”

我幹笑了兩聲:“沒什麽,就是覺得你有些奇怪。”

桑七今天晚上顯然是要將奇怪進行到底了,他向前挪了兩步,離我更近了些,月光下他的五官也越發清晰,眼裏似有暗濤洶湧難辨喜怒:“阿歡,你可是對那軒宸神君動了情?”

我往後退了一步,像是被踩了尾巴,明明他才是有尾巴的那一個:“你別瞎說,若是讓旁人聽去了定要生出許多禍端和麻煩,我向來惜命得很,軒宸君救了我的命,我自然感激他,也應該多關心一二,怎地被你想成了這般,而且我與他也是第一次相見,哪裏會生出情?”

我覺得此番表現應當十分理直氣壯,而且說起瞎話來舌頭都沒岔一下,桑七應該也是信了,神情松散許多:“那便好。”

我正暗自松氣,他的聲音又起,讓我不禁懷疑今夜不是他喝了假酒就是我鼻子出了問題亦或是我還沒睡醒,不然耳朵裏怎麽盡是他胡言亂語:“阿歡,自我第一日在從極淵見你起,我就立誓要護你一生。”

從這句話就可以看出,桑七是個懂事早的,小時候就知道要保護小仙子了,不過他好像做得不錯,我有危險時他都會出現,闖禍了他也幫我把責任全扛著,除了嘴巴損了點,待我卻是真的好,所以他於我比兄長還要親些,其實今天歷劫時,我本身也是盼著他能來。

“我今日失言了,對不起。”原來是在懊惱這個,我正想寬慰他,他卻接著說:“今日天帝要給你定親,我本以為他會給你我賜婚。”

我一口口水卡在嗓子裏,險些背過氣去,腦袋裏轉了轉,想不出我們以後生出的娃娃能是什麽,披著狐貍皮的龍亦或是長滿鱗片的狐貍?那畫面光想想我就渾身發麻,蹙眉去瞧桑七,他卻一臉嚴肅地盯著我,我隱約覺得遠處還有個影子,又往他後面瞧了瞧,司命半隱在黑暗裏,瞧不清神色,桑七興許是察覺到我的異常,順勢回頭,於是乎,我們倆最終就將司命盯走了。

我望著她一路小跑的身影,不解道:“司命今夜莫不是也喝多了,頭一回瞧見你沒有迎上來而是轉身跑了。”

我見桑七沒接話,又道:“你不去將她追回來問一問麽?”

桑七依然不言語,我在腦袋裏轉了轉,突然醒悟:“啊,原來你竟是在拿我激司命,你們小兩口鬧變扭,將我扯進來作甚,你這樣胡來,司命那裏我們如何說得清?”

桑七深吸了口氣,盯著我半天,這次像是說不出話了,許久才用手指著我,擠出了個“你”字。

我叉著腰,理直氣壯地道:“我怎麽了,我說得不對嗎?你最好趕緊把司命找回來,跟她解釋清楚。”

桑七好像很生氣,扭頭就往前走:“我沒什麽好解釋的,要找你自己去找吧。”

我追上去:“誒你怎麽這樣呢,人是你氣走的,師父從小教導我們,自己的事要自己做,自己犯的錯要自己彌補,那自己氣跑的人肯定也要自己勸回來。”

桑七閉上眼睛不再理我,就在我以為他要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睜開眼看著我,像是要一眼就看到我心裏去:“軒宸於你,不僅是恩公那麽簡單吧。”

他的眼神讓我有些發毛,我不由得氣勢弱下去不少,但是問題卻很奇怪,我怔了片刻後微微移開眼,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這個嘛,雖然師父從小教導我們應該坦誠相待,但有時候也要保留一點神秘感嘛,軒宸他,”

在我糾結這片刻,腦海裏出現他與蠱雕對戰時將我護在身後的情景,他被蠱雕所傷時隱忍不言的情景,他與我面對面替我療傷時的情景,他微笑著向我遞出手時的情景,又補充道,“他多次救我性命,於我而言,自然是不同的。”

桑七似乎有些急,轉身握住我的肩膀正對著我:“救你性命就不同了嗎?”

我被他弄得有些懵:“救我性命當然會不同了,性命是一切事情的基礎,他救了我,我這之後經歷的一切悲喜,看到的所有美好平淡,都是他送我的,即便他屆時要我的性命,也是可以的。”

桑七對我的話感到十分不能理解,握在我肩膀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你這是說的什麽混賬話,救了你來日就可以取你性命?那我,師父這麽多年來對你的教導之恩還有天帝天後你都不顧及了嗎?”

我一時吃痛,縮了縮肩膀,皺著眉頭看他:“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他既然費力救我,也不可能再來取我性命不然不是自尋麻煩,我只是以此來說明救命之恩的重要性,師父於我而言自然恩情深重,是我幾世都不敢忘的,天父天母生我養我自然也是不同,可你為何要如此激動?”

我覺得桑七今夜此番是因為他多年來一直覺得師父偏心於我,只是因為年齡差異還有性別差異不好點明,如今終於找著機會與我算賬了,可能算到一半發現真與我計較他還是理虧,所以還是將手松開了:“對不起。”

我揉揉肩膀:“沒事的,你這麽多年來一直忍著也很辛苦,忍到忍不下去的時候也需要發洩一番,我都明白,不會與你計較的。”

桑七擡起頭看著我,眼裏亮起一陣光芒轉瞬又熄滅了:“罷了,我都懂了。”

沒想到桑七現在的覺悟已經如此高,我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懂就最好了,師父他其實疼愛你並不比疼愛我少,也許還要多出一些,只是你畢竟以後是個要獨當一面的青丘帝君,而我做個平凡小帝姬即可,所以對你自然更為嚴厲,你可不要辜負了師父的一番苦心,而且吧,師父的一世英名還要靠你撐起來呢。”

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我的一番真情寬慰感動了,臉上的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嘴巴張合了幾次還是半句話都沒說出來,我見他一直不做聲,又有些困倦之意,只好趕緊把話題扯回正道:“這些你可以慢慢去感悟,現下先去找司命解釋清楚罷。”

桑七最後所有的話都化作一聲嘆息,遂拂袖而去,任我在身後喊他,他也未有絲毫停留,我喊得有些累了,只得作罷轉身回了寢殿,正想著怎麽跟司命說一說其中原委,窗前就飛來一只紙鶴,是司命的手法,字跡有些歪,寫道:原來桑七中意的,一直是你,這世間妖神人巫千千萬萬,卻偏偏是你。

我手抖了抖,不由得感嘆真是仙在天上坐不知鍋從何處來,這回跳進忘川也難以洗清,只能在心裏臭罵一通桑七,眼前這因顫抖而歪曲的字跡也著實讓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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