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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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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第二日,朝煙就被雲葦打發出去找合適的宅子,臨出門前,雲葦還特意交待:“此事先悄悄進行,莫讓家中任何人知曉。”

朝煙明白她的意思,未搬家之前,任何人都可能出來阻止此事:“放心吧小姐,我會格外留意,定不會提早走漏風聲。”

“行,去吧。”

宅子雖還沒找好,秦姨娘卻有自己的擔憂:“你父親若不同意怎麽辦?這從古至今都沒有未出閣女子自立門戶的道理,說出去只怕你父親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斷了。”

李晏的為人雲葦自是清楚,他沒有從她這兒撈到過一分好處,自然巴不得甩了她這個包袱。只是礙於家國禮法,身為父親的他要維護家族顏面、要維持仕途光鮮,必得營造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家庭氛圍,否則在偌大的京城裏,他早就被唾沫淹死了。

“阿娘,凡事都要有人第一個出頭去做,咱們還沒有做怎麽知道就一定會失敗呢?等宅子選好,我再挑個黃道吉日搬家,到時候去宮裏將昭華公主請來當說客,不怕父親不點頭。”

秦姨娘:“這樣行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再說雖名為搬家,但這家裏有什麽是屬於咱們的呢?除了將宮裏賜的那些寶貝帶走,這整個李府再沒有咱們的物件了。阿娘,跟你和朝煙在一起,咱們才是自己的家。”

她暢想的何嘗不是秦姨娘想要的日子,在這府裏憋屈快二十年,何曾有過快活時光?李晏對秦姨娘本就沒有感情,在盧夫人和竇姨娘爭寵之下,秦姨娘更是個透明人般的存在,全然沒有自己的價值。慶幸的是,雲葦極有主見,免了秦姨娘許多憂心。

秦姨娘想著既然女兒主意已定,她也該做些準備:“那我將細軟收拾一下,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

雲葦負責一心養傷,朝煙和阿娘也自忙活,明硯齋內走動的人影都變少了。

不到十日功夫,朝煙便物色了一座滿意的宅子,回到李府興致勃勃地告訴雲葦:“小姐,那宅子約有七成新,除去兩間主人臥房,另外兩側還有三間廂房,院子裏的石桌石椅俱全,廚房也極為便利,你看了肯定會喜歡的!”

聽起來倒是很符合雲葦的要求,她就想要個方便生活的家,不需要多大,足夠溫馨就行:“可與那東家談好價格?”

“這種大事我不敢做主,還得小姐你親自去談。不過從東家話音裏聽,他大約想要五百兩”,朝煙喝了口水,壓低聲音道,“我聽說這東家是在外面欠了賭債,因此才急著賣房籌銀子呢。”

雲葦:“他既急著要錢用,想必還能退讓些,你去與他約個時間,我好親自去看看。”

“是,小姐,還有這宅子同陸公子住的許宅只隔了兩條街,以後你們一同游玩就更方便了。”這也是朝煙一眼看中宅子的重要原因,不過最後是否能買下來全看小姐的意思。

雲葦心裏有數:“那倒是個好處。”

在跑腿功夫上,朝煙很是稱職,當日傍晚就帶回消息,說與東家約了第二天看房。正巧雲葦身子也好了許多,當做出門遛遛便出行。

那東家是個賭場裏的常客,聽說欠了上千兩銀子,所以不得不變賣家產,將這麽好的宅子出售。他急著用錢,當雲葦提出三百八十兩時,他也只好忍痛答應下來。現下時日艱難,即使是在富貴滿地的京城,也不會有人家在這麽短時間買宅子,所以雲葦是最合適的買主,因為她能一手交清房款。

兩日功夫,這座位於新安街上正中央的七成新宅子就成了雲葦的私人財產,她順利拿到了房契和地契,東家也很麻利地將原有物件都從宅子裏搬了出去,只等雲葦帶秦姨娘和朝煙挑個日子入住。

萬事俱全只欠東風。

當日晚飯時分,她趁全家人皆在場時,表明自己要搬出去的想法,果然遭到了李晏和盧夫人的強烈反對。

李晏慍色難掩,一下甩開手中的筷子,砸到桌前的餐碟上,頓時便有湯水夾著剩菜飛濺。李家其他人嚇得不敢出聲,只面面相覷,靜看事情要如何發展。

“你果真是翅膀硬了,啊?竟敢背著我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李晏怒目圓睜瞪著雲葦,似乎要將她吃了一樣。

雲葦並沒有被震住,依舊淡定地往嘴裏扒飯,反而輕飄飄地說:“無論父親你同不同意,這個家我都搬定了。忘了告訴你,昭華公主和二皇子都要來參加我的喬遷之晏,到時候父親你一定要賞光喲。”

李晏氣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盧夫人趕忙接話:“你個小蹄子,竟然敢用皇家來壓老爺,你是諒我們不敢打死你嗎?”

她嚼著口中食物,漫不經心道:“父親最愛官聲,怎麽會做出打死女兒的蠢事呢?母親你說是吧?”

盧夫人被她拿捏,連恐嚇的話都說不出來。這桌上沒有再能說話的人,李安潮近來常與同窗切磋,總是深夜才回來,因此這會子並不在家。李雲嵐往裏日對三妹不依不饒,但在這種家庭大事上,她自知分量不如父母,所以並不打算開口,再說三妹走了,她還少了顆眼中釘,何樂而不為?

至於竇姨娘和李雲仙母女,更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而且在盧夫人面前,向來沒有她們說話的份,因此只作壁上觀。

李晏對付不了牙尖嘴利的女兒,便挑了個軟柿子,將矛頭對準柔弱的秦姨娘,他冷冷地質問秦姨娘:“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忤逆父母、不孝家門,你可真有本事!”

秦姨娘一向在李晏跟前說不上話,但是今天的事雲葦已經提前給她吃了定心丸,因此心裏也有幾分底,便壯著膽子不卑不亢:“老爺,我都聽葦兒的,她去哪我就去哪。”

李晏又將眼光掃向在一旁伺候飯食的朝煙,冷著聲音問:“這個丫鬟也要跟你們一起走嗎?”他知道雲葦與這丫鬟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不同一般,此番籌謀必不會將這丫鬟丟下。

“自然要帶朝煙走。”雲葦回答得幹凈利落。

“呵!”盧夫人嗤笑一聲,對雲葦翻了個白眼,“想帶她走可沒那麽容易,她的賣身契還在我手裏捏著呢!”

盧夫人一語驚醒夢中人,雲葦忽略了,朝煙是從小被賣進府裏的,不是普通良民,唯有拿到賣身契才能真正還她自由。

朝煙正惶恐不安地望著雲葦,眼巴巴地向她求助。

雲葦吃飯的動靜慢了下來,手中的筷子也放下,她擡眼直視盧夫人:“母親要怎樣才能放了朝煙?”

盧夫人見她終於有幾分服軟,整個人立時挺直了身子,趾高氣揚道:“你不是有無數財寶嗎?不如拿一千兩銀子來,我就放了她,賣身契任由你處置。”

一個小小的丫鬟而已,在盧夫人眼裏根本值不了一千兩,因此她也斷定,李雲葦絕不會為了朝煙浪費一千兩白銀。

朝煙聽到盧夫人如此獅子大開口,眼裏的光芒一點點暗淡下去,兩只手無措地蜷緊,卻絲毫沒有辦法。一千兩,足夠小姐買三棟宅子,哪一棟不比她的命值錢?她不由得有些害怕……

“母親說話當真算數嗎?”眾人各有心思揣測時,雲葦卻不假思索地回問盧夫人。

“自然作數。”盧夫人答。

李晏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對眼前的小女兒實在有些看不透,難道她願意出千金買一個丫鬟而不願將財產分一點給家人?在她眼裏,李家竟還不如一個朝煙!

雲葦十分平靜地同盧夫人談:“那就請母親將朝煙的賣身契拿來,我稍後便將一千兩銀子奉上,從此你我互不相欠。”

朝煙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小姐竟然真的答應了?她臉上漸漸浮出一絲喜悅,滿懷感激地看了雲葦一眼。

“荒謬!”李晏再次發火,“什麽叫互不相欠?我從小養你教你,供你吃穿用度,你回報我什麽了?你輕飄飄一句話就想抹去父女倫常,哪有將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裏!”

他發怒的聲音極重,整個屋子似乎都籠罩著厚厚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李雲仙素來膽小,這會子只能緊緊依在她阿娘身邊,怯生生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母女倆連小聲嘀咕一句都不敢。

“父親,我叫你一聲父親是尊重你,難道你不知道,我從小是靠阿娘做針線活養大的嗎?”雲葦故意抓起秦姨娘的雙手攤在眾人眼前,那雙皺著皮的手上密密麻麻布滿細小傷口,有的已經留疤,有的還在結痂。“你看阿娘的手千瘡百孔,有時候疼得整宿整宿睡不著,你有在意過嗎?你從來都看不見,我們屋裏的月例銀子從來不會正常發放,連我讀書識字的課本都是朝煙去外面書攤上買來的……父親,這不會就是你認為的父女之情吧?”

秦姨娘手上的傷口如同萬千小螞蟻一般,一股腦地往李晏眼睛裏鉆。他向來重視嫡子嫡女,對正妻更是言聽計從,就連李雲仙母女都比雲葦母女受到的照顧要多。在他眼裏,秦氏姨娘登不得廳堂,她帶出來的孩子更是不成體統,隨便她們在府裏如何茍活都成。沒想到如今,四個子女中卻是她的孩子最為出息,也最為不聽話。

李晏故意撇向一邊,不敢繼續看秦姨娘的手,他心中有愧,作為三丫頭的父親確實沒有盡到責任。他緩了半晌,才松了口:“既然你去意已決,就自己看著辦吧。朝煙之事就依你母親的。”

說完此話,李晏便起身離開,腰背微駝,神情落寞,似乎有一塊巨石突然砸中他,叫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李晏走後,盧夫人就徹底成了這張桌子上唯一的主人,她與雲葦的談判並沒有結束。

“我看你父親是管不了你了,索性就讓你出去自立門戶算了。不過除了贖朝煙的賬,還有一筆賬要同你算算清楚。”盧夫人知道李晏要放手了,既然做不成一家人,便幹脆狠狠挖她一筆,也好補補府裏近幾年的虧空。

事情要是進展得太順利才出乎雲葦的意料,所以盧夫人的再三刁難在她看來很正常,也早有準備:“母親請細說。”

“自從你阿娘生下你,三年間便有兩年半是靠吃藥養著的,你這個做女兒的長大了,不如就將你阿娘這些年花的藥錢和看大夫的錢一並付了吧。至於吃飯的錢,就算了,當是你們與李府的一場恩義。”盧夫人說這些的時候,絲毫沒有羞愧之感。

還真是錙銖必較,連陳年舊事都翻出來細細算計,盧夫人不愧是當家主母。

雲葦臉上看不出表情:“你開個價吧。”

“就同之前一樣,也給一千兩吧。你可別嫌多,你阿娘吃了多少補品,那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秦姨娘一聽就坐不住了,她哪裏吃過什麽名貴補品,每次請的大夫也都是些江湖游醫,根本要不了幾個錢,現在盧夫人不僅漫天要價,還滿口胡話,不就是活生生要吞了她的雲葦嗎?秦姨娘急得張口要與盧夫人辯論:“夫人……”

可是她剛一說話,就被雲葦打斷:“阿娘不須多言”,又對盧夫人說道,“母親,我答應你的條件,兩千兩稍後奉上。”

盧夫人滿意地笑了,不僅少了兩個礙眼之人,還得了兩千兩白銀,這筆生意怎麽算她都是賺的。

秦姨娘滿面愁容,雙眉緊蹙連飯都吃不下去。雲葦註意到阿娘不開心,只好寬慰道:“娘且莫急,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秦姨娘舍不得銀子,兩千兩,她活到這個年紀也沒賺到過,就這樣輕易讓給別人,怎麽能不痛心?但是她左右不了女兒的決定,只能在心裏默默接受。

入夜時分,雲葦將整理好的銀票送給盧夫人,也順利拿到了朝煙的賣身契。她將朝煙的賣身契放在桌子上,朝煙激動得哽咽許久,把契紙小心翼翼捏在手裏生怕弄壞一個小角。

雲葦告訴她:“這契紙任由你處置,往後你就自由了。就算哪天你要離開我,都可以自己做決定。”

朝煙靜靜靠近燭火,將契紙點燃,輕煙伴著火光頓時就將契紙燒了大半,她眼睛一直看著,口中卻堅定地說:“我哪裏都不去,我要一輩子跟著你。”雖然此刻全然沒有了約束,但她早已把三小姐和秦姨娘當成自己的親人,世間之大,她去哪裏都不如待在她們身邊安心。

雲葦揉揉朝煙的小臉,看見她小小的酒窩露出濃蜜般的甜意,仿佛回到了二人相互作伴的小時候:“那你就一直同我和阿娘在一起,永遠當我的小妹妹。”

朝煙眼裏噙著淚,重重點頭:“嗯。”

雲葦輕輕為她擦淚:“傻丫頭,這麽高興的日子哭什麽,快去收拾東西,明日一早租來馬車,咱們搬家!”

秦姨娘和朝煙齊齊問她:“明天就搬家?”

“對,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好不容易擺脫難纏的李家人,雲葦怕夜長夢多,只能盡快搬走。

秦姨娘又急了起來,催促朝煙道:“咱們得趕緊收拾,可不能耽誤了。”說著二人就屋內屋外地忙活著,又是清點物品,又是打包,一直忙到後半夜才消停。

第二天用過早膳,朝煙租的馬車師傅就到了李府後門等著。至於為何選在後門,是因為盧夫人早已吩咐過大門處小廝,女子搬家不光彩,不要在大門裏進進出出叫外人看了笑話,所以馬車才被小廝牽到了後門。

雲葦也不在乎是什麽門,只要能離開就成。她大傷初愈幫不上什麽忙,就早早在馬車裏等著,看朝煙帶幾個小廝忙碌。

不多時,小小的馬車廂竟堆了一大半東西,將雲葦擠得只能勉強轉過身子。她緊挨著馬車廂,順手便掀了簾子,卻遠遠瞧見李雲仙正躲在後門處,探出腦袋望向馬車。

她走了,往後李雲仙就是李家唯一的庶女,免不了要受大姐李雲嵐的欺負。雖然素日裏她與二姐沒有什麽感情,但是這一刻竟也生出幾分同情,或許是因為她有跳出泥沼的機會,而二姐不會有。

她的眼神與李雲仙的眼神交匯時,李雲仙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慌得急忙轉過半張臉。

雲葦喊來朝煙,悄悄給了她一包碎銀子,令她送給二姐。朝煙很是不解:“往日二小姐跟你並不親近,如今你都要走了,何苦做這種人情……”

雲葦只淡淡說道:“李府日子不暢快,以後我們相見的機會也不多,就當我這個做妹妹的幫她一把吧,你快送去給她。”

朝煙只好聽話地將銀子交給李雲仙,並說了是三小姐的意思。李雲仙推脫了幾下,朝煙並不搭理,轉身就走,李雲仙只好將銀子捧在手中,怔怔望著三妹遠去的馬車,心裏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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