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她走出去幾步，最終還是給那個已經設成特別關註的人撥了電話，陳渠川那邊似乎在忙，好一會兒才接，“怎麽了？”

“小川哥，”程念終於走到花臺邊，縮了縮身子坐下，“你在哪兒啊？”

“剛下班。”陳渠川頓了會兒，“有事？”

程念沒來由的一陣心疼，今天周日，現在晚八點他卻剛下班，他好像總是在加班，每天早出晚歸，和她從前認識的那個玩世不恭的他一點都不一樣。

“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來，打個電話問問。”程念又縮了縮身子，“我掛了哦。”

聽筒裏傳來車鎖開的聲音，他聲音聽起來很平，“你在哪兒？”

程念楞了下，面不改色地撒謊，“學校啊，我剛從圖書館出來。”

“定位發我，給你十秒鐘。”陳渠川先一步掛了電話。

程念沒忍住鼻子有點酸，老實給他發了定位。被夜風吹了許久，酒勁莫名有些散了，她開始坐那兒發呆。奇怪的是，她好像不怎麽擔心如果她不蹚這趟渾水會怎樣，賀琛知道陳渠川這事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一直沒說，未必這次真的會捅出來，她只是很好奇，賀琛所說的她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聽他的意思，大家都知道，獨獨只有她不知道。

那輛路虎在面前緩緩停下，陳渠川降下車窗觀察了下四周，程念正坐在花臺邊上，似乎都忘記了擦下，裙擺下面還有些落紅，他眉頭皺了皺，沖程念招了招手。

程念強擠出一個笑，跑過去拉開車門，她剛坐上去，陳渠川就啟動了車子，去的是剛才賀琛停車的那個商場。

程念看向他，“去哪兒啊？”

陳渠川專心開車，沒搭理她，等到商場，他找著車位把車停好，才轉頭看向她，“怎麽跑這兒來了？”他再看她一眼，“我不喜歡被人糊弄，最好說實話。”

程念理直氣壯地糊弄他，“逛商場迷路了。”

陳渠川：“……你面試的時候不是挺能撒謊的麽？在我面前就這麽點功力了？連句像樣的謊話都編不出來。”

“哦。”程念癟了下嘴，“不想說，可以不說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有點不自在，睫毛撲閃撲閃的，時不時眨幾下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但委屈是蓋不住的。

陳渠川下了車，她也只好跟著下了車。

“心情不好？”陳渠川問她，視線鎖定在她方寸眉目間。

程念老實點頭。

陳渠川帶她到了四樓影院，選的是當下熱播的一部恐怖片，程念拿到票根的時候還不敢相信，這真的不是個直男？請心情不好的女生看恐怖片？

陳渠川卻懶得搭理她，他不喜歡爆米花咬得嘎吱嘎吱的聲音，給她買了支甜筒，程念接過來，正巧候場時間充足，她慢悠悠地吃得很是專心，吃完了擦了擦嘴，沖他笑笑，“可以再來一個嗎？”

陳渠川盯她一眼，“如果你坦白一下和誰喝的酒，可以考慮考慮。”

程念瞬間蔫了，恰好檢票，幹脆拉了他過去檢票。陳渠川選的是最後一排，廳很大，但夜深了，人卻很少，程念找了位置坐下，然後轉頭問陳渠川：“小川哥你第一次陪別人看電影嗎？臉都黑成碳了。”

陳渠川看了眼時間，搖搖頭。

程念癟了癟嘴，他那麽引人註目，不會沒有女生往上撲的吧。

陳渠川聲音很低，“我陪你看過，忘了？”

程念心裏有一絲絲暖意漫上來，剛想說什麽，又聽他說：“也陪我姐看過。”

程念：“哦。”

燈光暗下去，電影開始。片子陰森森的，畫面倒是並不算太可怕，但音效唬得程念一楞一楞的，時不時地尖叫兩聲，配著前排一個女生的尖叫，倒是有幾分一山不容二虎分分鐘就能開展河東獅吼比賽的架勢。

陳渠川皺了皺眉，突然有幾分後悔帶她來看這個，他把手遞過去，程念也沒有意識到不對勁，牽了他的手，一激動就搖個不停，陳渠川只覺著他要被甩成機械臂了，散場的時候實在是沒什麽力氣搭理她，只隨便問了句：“還難受嗎？”

莫名其妙尖叫了快兩小時，程念好像突然酒勁徹底散得差不多了，心裏壓抑的懼怕也少了幾分，搖了搖頭，“好多了。”

陳渠川往下走，程念趕緊追上來，像小孩子做錯了事一樣地拽住他袖子搖了搖，“小川哥，謝謝啊。”

手臂快要斷掉的陳渠川：“……把你爪子拿開。”

他今天開了一天的會，本來就折騰得夠嗆，又被程念這一耽擱，這會兒困到不行，沒去開車，到大街上攔了輛車送她回去。程念大概也看出來他有些乏，趕緊示好，“我自己回去就行，小川哥今天耽誤你了，不好意思啊，下次不會叫你了。”

陳渠川皺了下眉，先一步上了車，“哪兒那麽多廢話？”

程念只好乖乖跟著坐上去，等下了車，她問：“留下嗎？”

陳渠川失笑，“程念，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主動了啊。”

程念小聲嘀咕：“這不也就是對你。”

聲音如蚊子嗡嗡，陳渠川沒聽清，再問她她卻已不肯再說了。

等到上了樓，程念催他先去洗了澡，然後重新給他換了床單被套，他這人也不知是瞎講究還是真潔癖，反正她得讓著他。

等他出來她要去洗澡的時候，陳渠川突然叫住了他：“程念。”

他在沙發上坐著，程念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腳下一頓，也不敢轉頭看他。

他再叫她一聲：“程念。”

程念沒辦法，她在他面前頂多就能橫一秒，大多數時候她還是怕他，她轉過頭去，他臉黑得不行，隱隱藏著一絲憔悴感，程念心疼到不行，只好乖乖走過去，強裝鎮定，“小川哥還有事啊？沒事的話我先去洗澡了。”

“過來。”他眉目間有不耐。

程念乖乖走近了幾步，陳渠川說：“我已經給你四個小時了，還不打算說？再不說我就讓人查了。”

程念：“……侵犯隱私說得這麽理所當然的嗎？”

“嗯。”陳渠川指了指沙發，“坐下，別在我眼前瞎晃，以為自己很高？”

程念：“……那確實比不上您一柱擎天。”

陳渠川失笑，“程念你語文也沒比我好多少。”

她還要再轉移話題，陳渠川已看出來她的心思，拿出手機，頁面停在小陸的號碼上，程念一眼掃下去，乖乖投降，今晚就不該突然抽風給他打電話的，她舉雙手做投降狀，還有模有樣地半蹲下去，但還是猶豫著不知道怎麽開口。

陳渠川沒猶豫，點了下號碼撥了出去，聽筒裏響起嘟嘟聲，“那一片的餐廳不多，加上私人會所也不過百來家……“

程念把雙手舉得更高了點，“行了行了，您是爺，我和賀琛出去的。”

小陸剛把電話接起來叫了聲祖宗，祖宗……就把電話撂了。

祖宗的目光在程念身上上下掃視了很久，程念突然有點涼意，有點哆嗦地解釋：“真的只吃了頓飯。”

“還喝了挺多酒。”陳渠川右手伸過來，程念下意識地把手放下來去擋，他有些慍怒，聲音雖然壓得很平，但隱隱能感受到克制，“舉高點，投降就得有點服軟的樣子。”

程念看向他眼睛，他卻沒和她對視，目光要向下一些，程念順著他目光往下望……看見了她的鎖骨，立時一陣瑟縮，想拔腿就跑，陳渠川的聲音卻又響起了，“蹲好了，手舉高點。”

他眼裏泛了點紅，程念不敢惹他，依他所言照做，嘴上進行著最後一絲掙紮，“小川哥，你不覺得這樣子很醜嗎？上個妝都能去演小醜了。”

“反正又不是我演。”陳渠川連看都沒看她，手把她裙子往下褪了褪，鎖骨已經完好如初，一點都看不出來當初的傷痕慘烈，“程念，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程念屈了左膝，“我給您跪下成嗎？真的什麽也沒做。”

陳渠川起身，“那你跪著吧。”

程念：“？”

我就開個玩笑，您怎麽還當真了？

陳渠川到陽臺點了支煙，給賀琛撥了個電話，程念剛剛動了下想看看他，他就一眼剜過來，嚇得她又老實跪了回去。

賀琛先出聲：“我這是被人賣了？小川少爺又來找我買醋了？我這是副業，半夜加班賣醋得給三倍價錢。”

“行，三倍。”陳渠川聽不出來什麽情緒，“賀琛，我不喜歡你這麽對她，她還小。”

賀琛突然笑了，“還小？二十二了，小川，你要把她護在羽翼下一輩子？那得看你能不能護住了。”

“能。”煙在他手裏燃了大半，他一口也沒抽，他撣了撣煙灰，煙灰毫不留情地摔落砸碎湮沒在風裏，一如他的聲音。

陳渠川掛了電話，就著最後小半支煙抽了口，隨後走回客廳，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裏。

一支煙的時間，足夠交代很多事情了，程念心裏七上八下，他和賀琛到底是什麽關系她猜不透，她也不知道賀琛到底會透露多少給他。總之，這種對質，她處於完全下風。

程念有些不安地抓著裙擺，膝蓋掩在裙擺下倒是看不出來情況，陳渠川新掏了支煙，煙尾指向她，微微往上擡了擡，“老規矩，手舉起來，審犯人得有點審犯人的樣子。”

程念撅著嘴，好半天還是乖乖把雙手舉了起來。

“不想說就不難為你了。”他剛說出這話，程念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又繼續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就行。”

程念示弱，“小川哥我明天有課，一大早的課，我上次和你提過的那個老李頭的課。”

“他還教你們？”陳渠川點了煙，成功被轉移話題。

程念：“嗯，這學期還有最後一門他的課。”

“這不學得挺快的？繼續。”陳渠川抽了口煙，把話題又轉了回來，“他來接的你？”

程念作弊失敗，心如死灰地點點頭。

“去的哪家？”

程念報了店名和地址。

“聊了什麽？”

程念支支吾吾，最後說：“他說你有些事沒告訴我。”

“嗯？”陳渠川撣完煙灰，連煙都忘了拿回來，“就說了這個？”

程念肯定。

陳渠川嗤笑了聲，“程念，你剛見到我的時候，在抓你的裙子，你在害怕，和你現在這樣子一模一樣。”

程念不吭聲。

陳渠川由她，只是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不想說行嗎？”程念小聲。

陳渠川搖頭，“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你和賀琛去吃飯，為什麽不告訴我？”

程念啞然，內心腹誹我一二十多的大活人了不至於去哪兒見誰都要跟您報備吧。

陳渠川不依不饒，“我記得我上次警告過你，要麽離他遠點，要麽得長個心眼？”

程念委屈，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想過給你打電話的，但他讓人收了我手機。”

陳渠川眉心微微蹙起，程念意識到說錯話，有些不安地動了動，陳渠川再看她，已經帶了些很明顯的情緒，“要麽跪好了，要麽說清楚了。”

程念閉嘴表示立場。

陳渠川要被氣笑了，進了臥室，再出門時已經換好了休閑西裝，程念見陣勢不妙，也顧不得他的淫威，連忙跑過去拉住他，“別去，真沒事。”

陳渠川打開她手往外走，“我回去睡覺你也要管？”

程念急了，不管不顧地從後邊抱住他，耍賴般答：“要，不想你走。”

陳渠川嫌棄地把她爪子拎開，“一身酒味，臟，別碰我。”

程念突然戲精上身，抽了兩下鼻子，“小川哥你能不能別老對我這麽兇？”

陳渠川：“……我什麽時候對你兇了？”

程念也不知是真戲精還是突然被他戳中了心事，突然眼淚就決了堤，“什麽時候都是。你能不能別老這麽兇，我又不敢兇你……憑什麽啊？我委屈。”

陳渠川一個頭兩個大，“程念你還演上癮了是吧？”

程念放開他，甚至還推了他一把，“演夠了，你走吧。”

陳渠川：“……”

他手撫上扶把，程念卻突然出聲了，這次沒什麽開玩笑的意思，她很認真地說：“小川哥，我不想和你有誤會，那我說實話，但你不能讓賀琛知道我告訴你了。”

陳渠川手又放了下來，眉心一直沒有舒展開來，轉頭看她，“這麽隱秘？真偷腥去了？”

程念白他一眼，卻還是老老實實地過來替他脫了外套過去掛著，回來了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一股腦地交代了。

陳渠川沒忍住笑了，“我以為多大的事呢，你不幫他他能拿你怎麽辦？現在是法制社會，你一學法的都不信？”

“不是。”程念咬了咬唇，“我沒那麽傻。”

陳渠川凝神想了一會兒，“他拿我的事威脅你了？”

程念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陳渠川心下了然，沒忍住摸了摸她腦袋，“程念你有時候真的傻得可愛。”

程念擡頭看他，委屈巴巴的小眼神。

陳渠川突然就心軟了，軟到一塌糊塗，耐著性子和她解釋：“紙包不住火，我敢做這事就沒怕被我媽知道，不然我只需要投資分紅就行了，為什麽要自己上？整天在外邊東奔西顧的，難免有個圈內相熟的，現在還好，如果哪天做大了，他們知道不過是必然的事而已，只不過能瞞一會兒就一會兒，瞞不住了也就算了。”

“他說得很嚇人，感覺就像如果被知道了，你會被阿姨扒一層皮似的。”

陳渠川失笑，“我媽能扒我一層皮？老頭還差不多，但你瞧瞧爺爺那身體，現在還能再揍我一頓麽？”

程念沒忍住也笑了笑，陳渠川又笑，“再說了，你什麽都不知道都能被他嚇唬到，程念你也是個人才。”

這話裏自然又帶了嘲諷的意味了，程念剛泛起來的笑意瞬間沒了，耷拉著腦袋等他罵。

陳渠川卻只是再次揉了揉她腦袋，“快去洗澡，明早還有課呢。”

程念乖乖聽他的話，走到衛生間門口又沒忍住回頭，“真沒事？”

陳渠川點頭，“真沒事，他就是和你開個玩笑。”

程念癟嘴：“哪有這麽開玩笑的？”

“他是給你設了個局，但其實也沒有。如果你自己看不明白幫了他那自然就跳陷阱裏了，但如果你不幫他，他也不會真拿你怎麽著。他是有點小心思，但只能唬住傻子，說白了就是個不怎麽好笑的玩笑。”陳渠川“嘖嘖”兩聲，“還好你今晚算老實。你要是早點老實交代了，這都根本不是事。”

“真的？”

“真的。”陳渠川鄭重點頭，“他連你都不敢告訴，別說捅到我媽那兒了。”

程念想了想，覺得還挺有道理，點點頭準備去洗澡了。

陳渠川又在後邊補了一句：“早和你說了，他什麽路數我門兒清，他不敢算計我，也只敢算計算計你。”

因為在他們這些人的認知裏，女人並不重要，他今日算計了程念，明日和我有個合作我就能原諒他。但怕她多想，後半句話他沒明說。

程念點點頭，“好了，我知道是我笨了。”

陳渠川又叫住她：“傻子，下次有事和我直說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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