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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程念開學，逐漸忙了起來，一周到陳渠川那兒上三天班，等到了四月初正式辭職，回學校開始準備論文和校慶。
恰巧趕上他們百年校慶，宣傳部和外聯部自然是當仁不讓頭兩個頂上的，可惜程念分身乏術，一方面課多，另一方面論文也壓力巨大，眼看著下月初各個學校的夏令營提交材料要求就要陸續出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天到晚也沒個消停。
因為想要跨專業保研，本專業的老師大多幫不上忙，一整個四月份她都忙著四處聯系老師幫她指導論文，反倒是把學生會那邊的工作稍微放了放，外聯那邊的人都熟，她還算比較放心，宣傳部這邊雖然新替補上來的部長和副部和她並不大對付，但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心情再多管許多，只能把大權放下，全力撲到論文上。
等到四月下旬，美模成績出來，程念這次算成功抱了個大腿，成功拿到M獎，還算不錯的名次，對於保研來說算得上是又加上了一分。
她自個兒暗暗算了算績點和加分，覺著如果這學期期末發揮正常的話，保研名額應該是能拿到的，至於夏令營那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暫時也沒有心思考慮那些事情。所以她把論文收完尾就放到了一邊，又開始忙校慶這邊的工作，畢竟時逢百年盛事，四面八方的人都緊盯著這一臺慶典，無論如何也馬虎不得。
她一開始沒有心思管這邊的事情，等到現在校慶系列活動都即將陸續開始了，問題卻突然一溜煙地冒了出來，比如這次校慶的戰略合作夥伴，也就是最高規格的讚助商臨時撤資，臨時招標工作要在原本的協辦單位中緊急啟動。此外，當時承接紀念品制作生產的讚助商也突然爆出醜聞，在媒體上發酵後引來了鋪天蓋地的負面評價，自然也波及到了學校的聲譽。
一大堆棘手問題突然出現，校慶工作小組的老師和學生會這邊對接時恨不得能把他們負責人剁碎了餵魚。
程念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收到的賀琛的消息，那天她好不容易忙完了眼前的一堆瑣事，剛回到公寓，就收到了賀琛的一條消息，賀琛這人發短信的風格和他本人給人的印象類似，很簡單的一句話，不帶任何修飾詞，就問了一句：程念，這周末能請你吃個飯嗎？
程念猶豫了一下，無端想起來陳渠川那次莫名其妙的發怒，想要回絕，但到底拿人手軟，好半天也說服不了自己，只好回了一句：周日有空。
賀琛也沒說地點，只說周日晚上準時派人來接他，她特地報的學校地址，但她沒想到的是，來接她的人不是司機，而是賀琛本人。
程念楞了一下，隨後順從地坐進副駕，賀琛車裏的香味同樣很雅淡，程念聞了聞，放松了許多，問：“賀二爺今天怎麽有空請我吃飯？”
明明她還笑意盈盈，但簡簡單單一聲“賀二爺”卻瞬間把兩人的距離拉開不少。程念這點小心思逃不過賀琛的眼，賀琛笑了笑沒說話，等程念看向他，他才不答反問：“沒事就不能請你吃飯了？”
“當然可以。”程念也賠笑，“只是覺著賀二爺是貴人，不常有空。”
程念今天也不知怎麽地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句句帶刺，但賀琛涵養好，並不和她計較，倒是一路和她聊點陳渠川的趣事，惹得程念不好不回答。
“讀小學的時候，小川就是我們那一片出了名的小霸王了，成天欺負人。他前桌女同學的辮子留得特別長，黑油油的一大綹，他有一天興起悄悄把人長辮子拉到他桌角上打了個結，結果你猜怎麽著？”
“女同學痛哭了，告到老師那兒請了家長？”程念試探性地猜。
“沒。人女同學起身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壓著脾氣把結解開，然後直接掀翻了他的桌，沖他大喝一聲，‘陳渠川你有本事再惹我一次？我平時不搭理你那是瞧不上你，你還得寸進尺了？’”
賀琛沒忍住笑了笑，“小川平時欺負人欺負慣了，他哥和他姐也都不是吃素的，一個高中部一個初中部，兩人狼狽為奸，往這些念小學的熊孩子面前一站都能嚇得人哇哇大哭，還是頭一遭有人敢這麽對付他，於是全班同學受到鼓舞紛紛揭竿起義，從此班上形成了兩大派——南陳北楚，南陳那一派人倒是還少些。”
程念想象了一下，她見過陳渠川小時候的照片，那會兒他還有些嬰兒肥，她幾乎已經可以想象一個小胖子撅著嘴握著拳頭威脅人家女同學叫囂一會兒叫我哥我姐來揍你最後卻只能憋屈地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場景了。
她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小霸王也就是個名頭而已？從小就是個被欺負的料嘛。”
賀琛看她一眼，好半天才點點頭，“他這人就是看起來橫，於是莫名其妙落了個這種綽號，但實際上一般懶得真和人家計較，更不會和小女生計較了，他其實還挺紳士的。”
程念下意識地揉了揉她的腰，“是嗎？”
賀琛大概是會錯了意，幹咳了兩聲，“有些事是沒辦法紳士的。”
程念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耳根瞬間紅透了，賀琛從反光鏡裏看見她這模樣，以為自己說對了，沒忍住笑了笑，程念耳尖越發紅得厲害，只好閉了嘴，一路也沒怎麽再接話。
開了個把小時，賀琛把車停進了一個商場的停車場，程念其實也沒問他，他自己倒是主動解釋了：“一會兒來這邊還有點事，停兩次有點麻煩，勞煩程小姐走兩步？”
賀琛這人平時客氣也疏離，但卻很少以稱呼來給人這樣的距離感，程念點點頭，“沒關系。”
已到了五月初，程念穿小黑裙，長腿瘦且白，她下車站在一旁等他，賀琛過來，稱讚了句：“程小姐今天很漂亮。”
程念回他一句客套話，“不把自己捯飭好了，哪敢赴賀二爺的宴？”
程念同他一塊兒往南走，手悄悄探進包裏摸了手機，好巧不巧，她還沒拿出來，賀琛也看了眼自己的手機，然後把手機朝向程念，程念看到的恰巧是電量不足的關機畫面，賀琛低首，“手機沒電了，能借你手機打個電話嗎？”
剛才在車上他都不充電，程念猶疑了一會兒，把手機遞給賀琛，“當然可以。”
賀琛接過電話，給會所那邊撥了個電話讓上菜，隨後把手機還給程念。程念接過來，擡眼看他，他卻還沒收回目光，程念也只能將手機直接塞進了包裏。
到地方，賀琛今天帶她來的還是家會所，主打是養生餐，進包間時服務員特地問了句：“程小姐需要存包嗎？”
明明是包間，並不需要這種服務，程念心裏“咯噔”了一下，但還是把包遞給了侍應生，點點頭說“謝謝”。
菜陸續上齊，賀琛客氣道：“也不清楚你的口味，想著吃點養生餐總沒錯，不介意吧？”
程念搖頭，“賀二爺挑的總沒錯。”
程念上次見他還沒這麽針鋒相對處處小心，賀琛無奈地笑了笑，讓人都出去了，然後親手替她盛了碗菌湯，“他家菌湯真不錯，不是什麽名貴東西，但勝在味鮮，嘗嘗？”
程念趕緊雙手接過來，拿湯匙嘗了一小口，“果然不錯，謝謝。”
賀琛笑的時候還是清清冷冷的，“不怕我下毒？”
程念拿湯匙的手一頓，“怎麽這麽講？”
賀琛一笑，“要不讓人把你包存一下，你怕是一整頓飯都要想著怎麽才能避開我打開錄音了？這會兒倒是不怕我下毒了。”
程念手握緊了些，她方才確實是打算摸手機開錄音的，但偏偏賀琛那會兒向她借手機，等還她了她打算再開的時候，賀琛卻又一直盯著她看，她只好硬著頭皮直接塞進包裏了。
明知他說的是對的，程念卻還是裝懵懂，“這話我就不大明白了，請賀二爺指點一下？”
賀琛搖頭，“不明白就好，談不上指點，不過偶然聽小川提起過，”他目光追隨著她，最終停留在她拿湯匙的手上，“你在修法學？非法取證……”
賀琛不說完後半截話，程念也把湯匙讓下了，四目相對，賀琛按鈴叫人上了瓶紅酒。
程念啞然失笑，“養生餐配紅酒？這搭配法倒是很潮流。”
“紅酒也有蠻多好處。”賀琛替她斟了半杯，“程念，明人不說暗話了，小川說得沒錯，上次幫你，自然能用上這情分的時候就得拿出來用用。”
程念接過來同他碰了杯，唇上沾了點酒液，盈盈一笑，“請講。”
賀琛一飲而盡，然後說：“迎大校慶，戰略合作夥伴突然撤資了？”
“是啊。”程念點點頭，“我還以為勞您大動幹戈是什麽事呢，就打聽一下消息，您直說就是。”
“替補名單出來了嗎？”
程念遲疑了一下，還是老實說：“從協辦單位名單裏招標，最晚下周內確定。”
“非協辦單位沒資格遞投標書？”賀琛步步緊逼。
程念點頭，“嗯，學校流程如此。”她又看向他，話裏有深意，“學校活動都是小打小鬧，如果是想通過校慶來打響品牌知名度，完全……沒必要浪費錢。”
賀琛替自己又斟了杯酒，“百年校慶，知名校友盡數歸校，如果……不是想打響消費者知名度，而是想打響業內合作夥伴知名度呢？”
賀琛替她續杯，程念也沒拒絕，順從地再喝一杯，“那可以試試，畢竟菁英校友不少。”
賀琛抿了抿唇，“是這樣，我名下有一家公司，做精密機械的，當時剛成立不久沒心思參與這個……現在想補這個空缺，你覺得可能性有多大？”
兜兜轉轉轉了幾大圈，最終還是繞回來了，程念有點無奈，“賀琛，你應該清楚，學生會只負責出具策劃書建議，最終一切決定權都在校慶工作小組，我們就是學生而已，沒有實權。”
賀琛不說話，拿了杯子喝酒，也不看她，室內低氣壓蔓延，程念突然覺得臉有些燙，有些失態地捂了捂臉。
“抱歉，度數有些高。”賀琛說是這麽說著，卻又替她續了一杯，“我也不需要你幫我拍板決定，幫我想個辦法，把投標書遞上去就行。”
程念沒吭聲。
賀琛繼續，“迎大學風開放，以尊重學生自由為宗旨，據我所知，和國內大部分高校都不大一樣，這些事情，其實老師只是負責最終拍板，具體落實流程甚至企業資格初審都是學生會在負責？”
這話就越發越界了，程念站起來，“這忙我幫不了，抱歉。如果您覺得上次幫我幫錯了，上次的合同金額，我會翻倍退還給您。”
賀琛沒忍住笑了笑，“程念，你現在這麽有底氣小川會幫你出這筆錢？”
程念一楞，她自己的確是拿不出這筆錢來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賀琛慢悠悠地點了支煙，也不避忌程念在場，“小川在外邊偷著辦公司這事被他家裏人知道了，你說會怎麽著？”
程念嘴犟：“這是好事，自然是支持。”
賀琛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笑了兩聲，“支持？程念你是真不知道他以前的事？”
程念突然覺著賀琛這人說話一套一套的，總能勾著她繼續往下跳，她克制著那股躁動不安的好奇心，扶著桌往外走了兩步，“賀二爺好心情，就不奉陪了。”
賀琛按了鈴，門打開，門口站著兩個男人，黑衣黑褲，看起來雖不壯實但一身腱子肉t恤也掩不住，她回頭看賀琛一眼，“賀二爺這是什麽意思？好歹和小川哥十幾年交情，至於這樣？”
“他離了他那個姓，也就什麽都不是。”賀琛吐了煙圈，招手示意門口的人，“扶扶程小姐，沒見人站不穩了麽？傻站著幹嘛？”
程念被人攙著坐回去，“賀琛，你明明走其他渠道也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為什麽非要為難我？”
“唔。”賀琛若有所思，“小川應該告訴過你，我不做虧本買賣，校慶工作小組你知道多少人盯著嗎？走他們那邊，投入可能要翻十倍甚至不止。”
“可我幫你遞上去，”程念有些茫然，“還是要他們親自決定，為什麽不讓他們直接加？”
賀琛又抽了口煙，沖她吐了個煙圈，“嗯……你知道紙包不住火，只要操作了，如果有有心人想翻舊賬，那必然會東窗事發的。”
程念無力地癱坐下去，“所以？到時候出了問題，資料是學生會遞上去的，資格初審是我們做的，覆審……校慶工作小組並不負責覆核，只決定通過初審的名單裏和學校價值觀最契合的最終名單，所以我正好來背這口大鍋？”
賀琛點點頭，“不算笨，小川看得上你，眼光不算太差。”
“賀琛，我不明白，你這麽早算計我？”程念看他，他和她那次偶遇在國慶，那會兒校慶前期準備工作才剛開始，她問，“所以現在那家撤資的企業，是你安排的？”
“算是，也不是，你後來不找我，我也沒想著查你現在的情況。”賀琛又點了支煙，“你知道我不缺錢，多給點錢讓他撤資就行了。但以前沒涉足過這個領域，有錢也沒用，迎大機械學院精英眾多，如果有人願意合作，今後將會順利很多。就算日後東窗事發，生意場上，大家都不傻，已經敲定的合作不會就這麽泡湯，不管怎樣，反正我不會虧。”
程念躊躇了一下，試探說：“那你不如直接讚助機械學院的活動，學院讚助商會比較容易操作。”
賀琛搖頭，不肯聽勸。
程念向他伸手，“我要給陳渠川打電話。”
賀琛不以為意，遞給她一部新手機，“隨你，不過聽說他媽媽今年回國了？勸你想清楚，你撥出這個電話的瞬間，壁紙上的資料就會同步發送到她郵箱。”
程念垂眼看去，是陳渠川的簽名，那字跡龍飛鳳舞，實在是難以模仿，內容是他和公司法人的協議。
“我還有更機密的。”賀琛連假笑都懶得笑了，“你不妨猜猜，他為什麽要瞞著家裏？為什麽他家裏現在連他零花錢都扣著？”
程念沒來由地想起過年那天時瓔嚇陳渠川的那句“一會兒讓你大哥扣你零花錢”，她有些茫然，問：“所以為什麽？”
賀琛笑了笑，“既然他連這事都沒告訴你，那我利用利用你，想來他也不會真生氣。兄弟做到底，我幫他保密，這事我不告訴你，但你大可相信，他家裏並不怎麽放心他，這事一旦被人知道，他沒好日子過。”
程念還是搖頭，“不行，如果爆出來，我會被開除。”
何況，這麽明顯的漏洞，怎麽可能不被發現？
賀琛笑笑，“陳家可以養你一輩子，我也可以，不必非要這麽辛苦。”
程念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賀琛在後邊說：“你不妨好好考慮考慮，不過記得別告訴小川，否則，和你剛撥出那個電話一樣的效果。”
程念回頭，“你和他，真算兄弟嗎？”
賀琛聳了聳肩，把煙頭摁熄，“利益場上無兄弟，你不妨問問他把我當什麽。”
程念這次走出去的時候沒人攔她，門口那兩人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賀琛甚至還笑了笑，“我送你。”
程念沖他笑笑，“賀二爺今晚喝了酒，酒駕的車我可不敢坐。”
她扶著墻走到門口，有侍應生過來遞包給她，她茫然地接過來，無知無覺地往外走。
夜風吹來，帶來絲絲寒意，她縮了縮身子。
新內容從這兒開始，如果願意的話還是希望能重看一下前兩章，有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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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要跨專業保研，本專業的老師大多幫不上忙，一整個四月份她都忙著四處聯系老師幫她指導論文，反倒是把學生會那邊的工作稍微放了放，外聯那邊的人都熟，她還算比較放心，宣傳部這邊雖然新替補上來的部長和副部和她並不大對付，但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心情再多管許多，只能把大權放下，全力撲到論文上。
等到四月下旬，美模成績出來，程念這次算成功抱了個大腿，成功拿到M獎，還算不錯的名次，對於保研來說算得上是又加上了一分。
她自個兒暗暗算了算績點和加分，覺著如果這學期期末發揮正常的話，保研名額應該是能拿到的，至於夏令營那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暫時也沒有心思考慮那些事情。所以她把論文收完尾就放到了一邊，又開始忙校慶這邊的工作，畢竟時逢百年盛事，四面八方的人都緊盯著這一臺慶典，無論如何也馬虎不得。
她一開始沒有心思管這邊的事情，等到現在校慶系列活動都即將陸續開始了，問題卻突然一溜煙地冒了出來，比如這次校慶的戰略合作夥伴，也就是最高規格的讚助商臨時撤資，臨時招標工作要在原本的協辦單位中緊急啟動。此外，當時承接紀念品制作生產的讚助商也突然爆出醜聞，在媒體上發酵後引來了鋪天蓋地的負面評價，自然也波及到了學校的聲譽。
一大堆棘手問題突然出現，校慶工作小組的老師和學生會這邊對接時恨不得能把他們負責人剁碎了餵魚。
程念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收到的賀琛的消息，那天她好不容易忙完了眼前的一堆瑣事，剛回到公寓，就收到了賀琛的一條消息，賀琛這人發短信的風格和他本人給人的印象類似，很簡單的一句話，不帶任何修飾詞，就問了一句：程念，這周末能請你吃個飯嗎？
程念猶豫了一下，無端想起來陳渠川那次莫名其妙的發怒，想要回絕，但到底拿人手軟，好半天也說服不了自己，只好回了一句：周日有空。
賀琛也沒說地點，只說周日晚上準時派人來接他，她特地報的學校地址，但她沒想到的是，來接她的人不是司機，而是賀琛本人。
程念楞了一下，隨後順從地坐進副駕，賀琛車裏的香味同樣很雅淡，程念聞了聞，放松了許多，問：“賀二爺今天怎麽有空請我吃飯？”
明明她還笑意盈盈，但簡簡單單一聲“賀二爺”卻瞬間把兩人的距離拉開不少。程念這點小心思逃不過賀琛的眼，賀琛笑了笑沒說話，等程念看向他，他才不答反問：“沒事就不能請你吃飯了？”
“當然可以。”程念也賠笑，“只是覺著賀二爺是貴人，不常有空。”
程念今天也不知怎麽地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句句帶刺，但賀琛涵養好，並不和她計較，倒是一路和她聊點陳渠川的趣事，惹得程念不好不回答。
“讀小學的時候，小川就是我們那一片出了名的小霸王了，成天欺負人。他前桌女同學的辮子留得特別長，黑油油的一大綹，他有一天興起悄悄把人長辮子拉到他桌角上打了個結，結果你猜怎麽著？”
“女同學痛哭了，告到老師那兒請了家長？”程念試探性地猜。
“沒。人女同學起身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壓著脾氣把結解開，然後直接掀翻了他的桌，沖他大喝一聲，‘陳渠川你有本事再惹我一次？我平時不搭理你那是瞧不上你，你還得寸進尺了？’”
賀琛沒忍住笑了笑，“小川平時欺負人欺負慣了，他哥和他姐也都不是吃素的，一個高中部一個初中部，兩人狼狽為奸，往這些念小學的熊孩子面前一站都能嚇得人哇哇大哭，還是頭一遭有人敢這麽對付他，於是全班同學受到鼓舞紛紛揭竿起義，從此班上形成了兩大派——南陳北楚，南陳那一派人倒是還少些。”
程念想象了一下，她見過陳渠川小時候的照片，那會兒他還有些嬰兒肥，她幾乎已經可以想象一個小胖子撅著嘴握著拳頭威脅人家女同學叫囂一會兒叫我哥我姐來揍你最後卻只能憋屈地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場景了。
她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小霸王也就是個名頭而已？從小就是個被欺負的料嘛。”
賀琛看她一眼，好半天才點點頭，“他這人就是看起來橫，於是莫名其妙落了個這種綽號，但實際上一般懶得真和人家計較，更不會和小女生計較了，他其實還挺紳士的。”
程念下意識地揉了揉她的腰，“是嗎？”
賀琛大概是會錯了意，幹咳了兩聲，“有些事是沒辦法紳士的。”
程念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耳根瞬間紅透了，賀琛從反光鏡裏看見她這模樣，以為自己說對了，沒忍住笑了笑，程念耳尖越發紅得厲害，只好閉了嘴，一路也沒怎麽再接話。
開了個把小時，賀琛把車停進了一個商場的停車場，程念其實也沒問他，他自己倒是主動解釋了：“一會兒來這邊還有點事，停兩次有點麻煩，勞煩程小姐走兩步？”
賀琛這人平時客氣也疏離，但卻很少以稱呼來給人這樣的距離感，程念點點頭，“沒關系。”
已到了五月初，程念穿小黑裙，長腿瘦且白，她下車站在一旁等他，賀琛過來，稱讚了句：“程小姐今天很漂亮。”
程念回他一句客套話，“不把自己捯飭好了，哪敢赴賀二爺的宴？”
程念同他一塊兒往南走，手悄悄探進包裏摸了手機，好巧不巧，她還沒拿出來，賀琛也看了眼自己的手機，然後把手機朝向程念，程念看到的恰巧是電量不足的關機畫面，賀琛低首，“手機沒電了，能借你手機打個電話嗎？”
剛才在車上他都不充電，程念猶疑了一會兒，把手機遞給賀琛，“當然可以。”
賀琛接過電話，給會所那邊撥了個電話讓上菜，隨後把手機還給程念。程念接過來，擡眼看他，他卻還沒收回目光，程念也只能將手機直接塞進了包裏。
到地方，賀琛今天帶她來的還是家會所，主打是養生餐，進包間時服務員特地問了句：“程小姐需要存包嗎？”
明明是包間，並不需要這種服務，程念心裏“咯噔”了一下，但還是把包遞給了侍應生，點點頭說“謝謝”。
菜陸續上齊，賀琛客氣道：“也不清楚你的口味，想著吃點養生餐總沒錯，不介意吧？”
程念搖頭，“賀二爺挑的總沒錯。”
程念上次見他還沒這麽針鋒相對處處小心，賀琛無奈地笑了笑，讓人都出去了，然後親手替她盛了碗菌湯，“他家菌湯真不錯，不是什麽名貴東西，但勝在味鮮，嘗嘗？”
程念趕緊雙手接過來，拿湯匙嘗了一小口，“果然不錯，謝謝。”
賀琛笑的時候還是清清冷冷的，“不怕我下毒？”
程念拿湯匙的手一頓，“怎麽這麽講？”
賀琛一笑，“要不讓人把你包存一下，你怕是一整頓飯都要想著怎麽才能避開我打開錄音了？這會兒倒是不怕我下毒了。”
程念手握緊了些，她方才確實是打算摸手機開錄音的，但偏偏賀琛那會兒向她借手機，等還她了她打算再開的時候，賀琛卻又一直盯著她看，她只好硬著頭皮直接塞進包裏了。
明知他說的是對的，程念卻還是裝懵懂，“這話我就不大明白了，請賀二爺指點一下？”
賀琛搖頭，“不明白就好，談不上指點，不過偶然聽小川提起過，”他目光追隨著她，最終停留在她拿湯匙的手上，“你在修法學？非法取證……”
賀琛不說完後半截話，程念也把湯匙讓下了，四目相對，賀琛按鈴叫人上了瓶紅酒。
程念啞然失笑，“養生餐配紅酒？這搭配法倒是很潮流。”
“紅酒也有蠻多好處。”賀琛替她斟了半杯，“程念，明人不說暗話了，小川說得沒錯，上次幫你，自然能用上這情分的時候就得拿出來用用。”
程念接過來同他碰了杯，唇上沾了點酒液，盈盈一笑，“請講。”
賀琛一飲而盡，然後說：“迎大校慶，戰略合作夥伴突然撤資了？”
“是啊。”程念點點頭，“我還以為勞您大動幹戈是什麽事呢，就打聽一下消息，您直說就是。”
“替補名單出來了嗎？”
程念遲疑了一下，還是老實說：“從協辦單位名單裏招標，最晚下周內確定。”
“非協辦單位沒資格遞投標書？”賀琛步步緊逼。
程念點頭，“嗯，學校流程如此。”她又看向他，話裏有深意，“學校活動都是小打小鬧，如果是想通過校慶來打響品牌知名度，完全……沒必要浪費錢。”
賀琛替自己又斟了杯酒，“百年校慶，知名校友盡數歸校，如果……不是想打響消費者知名度，而是想打響業內合作夥伴知名度呢？”
賀琛替她續杯，程念也沒拒絕，順從地再喝一杯，“那可以試試，畢竟菁英校友不少。”
賀琛抿了抿唇，“是這樣，我名下有一家公司，做精密機械的，當時剛成立不久沒心思參與這個……現在想補這個空缺，你覺得可能性有多大？”
兜兜轉轉轉了幾大圈，最終還是繞回來了，程念有點無奈，“賀琛，你應該清楚，學生會只負責出具策劃書建議，最終一切決定權都在校慶工作小組，我們就是學生而已，沒有實權。”
賀琛不說話，拿了杯子喝酒，也不看她，室內低氣壓蔓延，程念突然覺得臉有些燙，有些失態地捂了捂臉。
“抱歉，度數有些高。”賀琛說是這麽說著，卻又替她續了一杯，“我也不需要你幫我拍板決定，幫我想個辦法，把投標書遞上去就行。”
程念沒吭聲。
賀琛繼續，“迎大學風開放，以尊重學生自由為宗旨，據我所知，和國內大部分高校都不大一樣，這些事情，其實老師只是負責最終拍板，具體落實流程甚至企業資格初審都是學生會在負責？”
這話就越發越界了，程念站起來，“這忙我幫不了，抱歉。如果您覺得上次幫我幫錯了，上次的合同金額，我會翻倍退還給您。”
賀琛沒忍住笑了笑，“程念，你現在這麽有底氣小川會幫你出這筆錢？”
程念一楞，她自己的確是拿不出這筆錢來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賀琛慢悠悠地點了支煙，也不避忌程念在場，“小川在外邊偷著辦公司這事被他家裏人知道了，你說會怎麽著？”
程念嘴犟：“這是好事，自然是支持。”
賀琛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笑了兩聲，“支持？程念你是真不知道他以前的事？”
程念突然覺著賀琛這人說話一套一套的，總能勾著她繼續往下跳，她克制著那股躁動不安的好奇心，扶著桌往外走了兩步，“賀二爺好心情，就不奉陪了。”
賀琛按了鈴，門打開，門口站著兩個男人，黑衣黑褲，看起來雖不壯實但一身腱子肉t恤也掩不住，她回頭看賀琛一眼，“賀二爺這是什麽意思？好歹和小川哥十幾年交情，至於這樣？”
“他離了他那個姓，也就什麽都不是。”賀琛吐了煙圈，招手示意門口的人，“扶扶程小姐，沒見人站不穩了麽？傻站著幹嘛？”
程念被人攙著坐回去，“賀琛，你明明走其他渠道也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為什麽非要為難我？”
“唔。”賀琛若有所思，“小川應該告訴過你，我不做虧本買賣，校慶工作小組你知道多少人盯著嗎？走他們那邊，投入可能要翻十倍甚至不止。”
“可我幫你遞上去，”程念有些茫然，“還是要他們親自決定，為什麽不讓他們直接加？”
賀琛又抽了口煙，沖她吐了個煙圈，“嗯……你知道紙包不住火，只要操作了，如果有有心人想翻舊賬，那必然會東窗事發的。”
程念無力地癱坐下去，“所以？到時候出了問題，資料是學生會遞上去的，資格初審是我們做的，覆審……校慶工作小組並不負責覆核，只決定通過初審的名單裏和學校價值觀最契合的最終名單，所以我正好來背這口大鍋？”
賀琛點點頭，“不算笨，小川看得上你，眼光不算太差。”
“賀琛，我不明白，你這麽早算計我？”程念看他，他和她那次偶遇在國慶，那會兒校慶前期準備工作才剛開始，她問，“所以現在那家撤資的企業，是你安排的？”
“算是，也不是，你後來不找我，我也沒想著查你現在的情況。”賀琛又點了支煙，“你知道我不缺錢，多給點錢讓他撤資就行了。但以前沒涉足過這個領域，有錢也沒用，迎大機械學院精英眾多，如果有人願意合作，今後將會順利很多。就算日後東窗事發，生意場上，大家都不傻，已經敲定的合作不會就這麽泡湯，不管怎樣，反正我不會虧。”
程念躊躇了一下，試探說：“那你不如直接讚助機械學院的活動，學院讚助商會比較容易操作。”
賀琛搖頭，不肯聽勸。
程念向他伸手，“我要給陳渠川打電話。”
賀琛不以為意，遞給她一部新手機，“隨你，不過聽說他媽媽今年回國了？勸你想清楚，你撥出這個電話的瞬間，壁紙上的資料就會同步發送到她郵箱。”
程念垂眼看去，是陳渠川的簽名，那字跡龍飛鳳舞，實在是難以模仿，內容是他和公司法人的協議。
“我還有更機密的。”賀琛連假笑都懶得笑了，“你不妨猜猜，他為什麽要瞞著家裏？為什麽他家裏現在連他零花錢都扣著？”
程念沒來由地想起過年那天時瓔嚇陳渠川的那句“一會兒讓你大哥扣你零花錢”，她有些茫然，問：“所以為什麽？”
賀琛笑了笑，“既然他連這事都沒告訴你，那我利用利用你，想來他也不會真生氣。兄弟做到底，我幫他保密，這事我不告訴你，但你大可相信，他家裏並不怎麽放心他，這事一旦被人知道，他沒好日子過。”
程念還是搖頭，“不行，如果爆出來，我會被開除。”
何況，這麽明顯的漏洞，怎麽可能不被發現？
賀琛笑笑，“陳家可以養你一輩子，我也可以，不必非要這麽辛苦。”
程念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賀琛在後邊說：“你不妨好好考慮考慮，不過記得別告訴小川，否則，和你剛撥出那個電話一樣的效果。”
程念回頭，“你和他，真算兄弟嗎？”
賀琛聳了聳肩，把煙頭摁熄，“利益場上無兄弟，你不妨問問他把我當什麽。”
程念這次走出去的時候沒人攔她，門口那兩人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賀琛甚至還笑了笑，“我送你。”
程念沖他笑笑，“賀二爺今晚喝了酒，酒駕的車我可不敢坐。”
她扶著墻走到門口，有侍應生過來遞包給她，她茫然地接過來，無知無覺地往外走。
夜風吹來，帶來絲絲寒意，她縮了縮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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