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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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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蓉珍一個半文盲,哪裏曉得這些門道。

蓉珠點到即止,她早就摸清了蓉珍心裏的那些小算盤,卻故意等到她做完這一切之後,才出言點醒。蓉珍此刻再後悔,也沒有回頭路了,她撒下的謊,等到兜不住的那一刻,便會淪整個馠都的笑話,德行有虧,身敗名裂。

蓉珍叫她給嚇傻了,整個春花宴的後半場,都渾渾噩噩不在狀態。

晌午一過,賓客們陸續告辭,到了散場的時候,蓉珍終於等到了母親張氏,正欲哭訴求助,卻意外發現張氏的面色蒼白,神情恍惚,比她也好不到哪裏去,於是憋了一肚子的話,硬是沒說出口。

可是,春花宴一過,當天夜裏,平陽侯二小姐是丹青聖手的消息便傳遍了馠都。

那幅百蝶戲春圖被掛在了浮翠流丹畫肆的正廳內,供來往的賓客賞玩。

蓉珍至今仍不知蕭磐的真實身份,對他那些哄人的話深信不疑,以為他不過是個落魄書畫商,唯一可取之處便是門路廣,與各世家子弟們混的很熱絡。

平陽侯次日清晨聽說了這件事,自己的嫡女是個什麽才情,他還是清楚得很。他自己本身供職於工部,於丹青上有相當的造詣,一臉納悶的造訪了浮翠流丹,見到了正廳中掛著的百蝶戲春圖,當即黑了臉,怒氣沖沖的打道回府。

張氏正頭疼呢。

她昨日得到了蕊珠長公主的敲打,清晨起來便著人套車,準備將傅蓉微接回家。

誰料,蓉珍跪倒在她面前,如實交代了偷畫的事情,張氏瞬間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湧上了頭頂,胸口喘不上氣,肺也快氣炸了。

——“蠢貨!”

張氏歇斯底裏的痛罵了她一頓:“但凡你做事之前,問問我這個母親的意思,也不會鬧出這般丟人的事!”

上一世,蓉珍獻出的百蝶戲春圖,被傅蓉微一個不冷靜,當場給毀了,證據全失,所以才讓她逃過了一劫,其中門道只有自家人清楚,外人並不知。

可如今不一樣了,蓋著傅蓉微私印的畫就掛在浮翠流丹,全馠都的人都可前去觀賞,而她這個蠢材女兒,怕是連畫筆都說不出門道。

平陽侯回府便撞見了這樣一片狼藉。

他開口就先將張氏訓斥了一頓,教女不嚴,丟盡顏面,而後又言她妒忌成性,不能容人,苛待庶女,命她速速將明真寺的傅蓉微接回家裏,教導禮儀,以待宮中的小選。

家中的三姐妹聽了這話,才知此時黃不了,傅蓉微這個未來的娘娘是當定了。

一清早的雞飛狗跳。

最終以蓉珍被禁足反省為落幕,各方都散了。

去接傅蓉微的馬車已經出府了。

蓉瑯心情低落的將自己關進了房間中。

蓉珠在園子裏漫無目的走至梅花亭,再往前就是雲蘭苑,她站在亭中張望,瞧見了平陽侯來了,到雲蘭苑呆了片刻,又匆匆離去。她心裏空茫茫一片,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雲蘭苑的門口。

雲蘭苑的大門半開著。

院子裏晾著半頂石榴花的帷帳,花攢錦簇,好喜慶啊。

她推開了門。

鐘嬤嬤端著繡線站在廊下,有些意外道:“大姑娘?”

*

傅蓉微在廟中意外等到了來接她回家的人。

內心一片麻木,默默的收拾東西,跟著家中下人上了車。

車搖搖晃晃走了半日,外面伺候的人噓寒問暖,又是遞水又是遞點心,生怕委屈著她。

一群捧高踩低的東西,傅蓉微心裏門清。

回到馠都城外,排隊進城的時候,傅蓉微敲了敲車窗,將護衛的小廝叫過來,問:“花姨娘在府中如何?”

小廝陪著小臉殷勤道:“回三姑娘,姨娘好著呢,雲蘭苑現在是闔府最喜慶的地兒,半個院子紅紅火火的綢緞,都是為姑娘您準備的,姨娘那一手好繡工啊,叫我們這些粗人都不敢看,怕汙了姑娘您的嫁妝!”

傅蓉微露了點笑,又問:“有人欺負她麽?”

小廝仍舊笑著:“瞧您這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家中主母嚴厲,姨娘少不得受點委屈。但是姑娘您寬心,下邊人都有分寸,有分寸。”

傅蓉微信了他這話,不問了,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昨日剛收到的一封家信。

花吟婉在信中惋惜道,她即將入宮為皇妃,手中原本為正妻準備的都用不上了,唯有一頂石榴花的帷帳,是不逾制的,說是已經繡完了一半,待到她進宮,定能繡好。

傅蓉微回了信叫花吟婉別太勞累自己,也不知她會不會聽話。

到了平陽侯府,剛好是下晌日頭最柔和的時分。

天空碧藍如洗,風都止了。

滿街都是覆蘇的春意。

傅蓉微唇邊含了笑,縱然日後的路難走,但片刻的歡愉難得照進心中空隙,理當珍惜。

依著規矩,傅蓉微先到正堂拜見主母。

日光照在她的臉上時,與院中正盛開的一枝桃花交相映,豆蔻年華的姑娘人比花嬌。

此時,正堂中還是安靜的。

張氏坐在主母的位置上,一臉刻薄的看著傅蓉微叩頭請安,裝摸做樣的關切了幾句。

傅蓉微答一切都好。

張氏揮了揮手,嫌她在眼前煩,打發她走。

傅蓉微起身,恭敬的退出了門外。

剛一轉身,一陣慌亂的嘈雜聲便沖進門了。

陳嬤嬤腳步慌張,竟都沒在意傅蓉微的存在,跑進了內室,顫抖著回稟:“夫人……夫人!”

張氏不耐煩地訓斥:“你慌什麽呢!”

陳嬤嬤呼了口氣:“夫人,不好了,雲蘭苑那位……死了!”

傅蓉微手中捧著的暖爐猝然落地。

張氏一拍桌案:“死了?人好好的怎麽死了?”

陳嬤嬤答:“說是忽然之間胸痛如同刀絞,郎中直接在院中架鍋煮藥,卻還是來不及,也就不到兩刻鐘的功夫,人便沒了。”

天地間一下子黯淡了。

停歇的風,湛藍的天,灼灼的桃花,石橋流水的庭院,那一瞬間在傅蓉微的眼睛裏,全部都模糊了。

“姨娘……”

傅蓉微已經看不清腳下的路,憑著本能奔回雲蘭苑。

遠遠的,便聽見了鐘嬤嬤的哭聲。

一把推開院門。

府中所有的郎中都沈默的聚在院中。

鐘嬤嬤在,郎中也在,可花吟婉還是死了。

怎麽會這樣的?

傅蓉微想不通。

鐘嬤嬤一見她,哭得更狠了:“姑娘……我的姑娘啊!姨娘閉眼前一直在念著你的名字,說給你留了好東西,您但凡早回一刻……最後一面都見不著,姨娘她死前都沒閉上眼啊!”

傅蓉微沖進了屋子裏。

花吟婉躺在床榻上,身上搭著春被,眼睛已被人撫上了,眉心微簇,仿佛有化不開的愁,忽略掉她口唇的烏紫,她仿佛只是睡著了。

傅蓉微跪在床榻前,握住花吟婉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她的身體都還是溫的。

鐘嬤嬤止了哭聲,跟著傅蓉微進門。

她站在門口,瞧著傅蓉微伶仃瘦弱的背影,一雙漂亮的蝴蝶骨都透出了衣料。

鐘嬤嬤語無倫次,想什麽便說什麽,怔怔道:“姑娘,姨娘若是見到你瘦成這樣,該有多心疼啊!”

傅蓉微聽了這話,不哭不鬧,只是忽然身子一晃,當著花吟婉的面,嘔出了一口血。

——“姑娘!”

鐘嬤嬤一聲喑啞淒厲的呼喊,令院子裏的人平白都立起了一身汗毛。

傅蓉微抹去唇邊的血跡,說:“沒事。”

她不用鐘嬤嬤攙扶,回到門外,一眼見到了那位姓趙的郎中,上前一步,張了張嘴,卻難以把話問出口。

但趙郎中明白她的意思,低聲說道:“姨娘是心疾,太快了,情志激蕩之下發作,實在是來不及!”

傅蓉微聽懂了重點,逐字逐句道:“情—志—激—蕩?”

趙郎中點頭:“姨娘一定是受了什麽刺激,我趕來時,她還未恢覆平穩,雖求生意志在,但無力回天了。”

傅蓉微冷著眼神回頭望向鐘嬤嬤:“是誰?”

就算她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軌跡,花吟婉的病逝也應在半個多月以後。

怎麽還反倒提前了。

鐘嬤嬤說:“今日大姑娘來見了姨娘一面,在裏面聊了些話,大姑娘前腳剛走,姨娘後腳就不好了!”

郎中們一聽這話,紛紛抱著藥箱告辭,不想摻和進家務事中。

傅蓉微皺眉:“蓉珠?”

平陽侯得到消息趕回來時,傅蓉微已親力親為,給花吟婉換好了衣裳,擦凈了身體。

平陽侯一臉哀痛,進門便將傅蓉微推開到一側,伏在床榻前,托著花吟婉的頭,輕輕喚著她的名字,漸漸嗓子裏溢出哽咽。

張氏在前院中大發雷霆——“設靈?掛幡?她一個妾!一個奴婢!配嗎?”

玉瓷擺件砸了一地。

平陽侯的意思是,將花吟婉以平妻的身份下葬。

張氏仿佛吞了只蒼蠅,當然不同意。

但再惡心,張氏也駁不了平陽侯的決定。

傅蓉微終於有時間,端了碗熱湯給鐘嬤嬤,拉她到了柴房僻靜的角落,詢問當日究竟是怎樣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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