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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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過了幾日，便是月中。
花魁、舞娘等三年一換血，這十二月中甸便是定期。
夏天太熱，莉娘懶的操持，是以選在此時。
如今又快到年關，大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熱鬧，又因為天冷穿戴厚實，不會有那些穿的過少，跟游水一般的妓子來汙人眼球。
每逢那名伶雅妓的預選之日，天下無數風姿卓越，豐臀細腰的女子都會慕名來此，謀個出路。
人人皆知群芳院待人和順，若通過選妓，則日後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生活再無憂愁。
百姓們表面上說著天下烏鴉一般黑，實則心裏都有疙瘩，好像這京城聞名勾欄院出去的名妓，都比外頭的妓子有地位有臉面，見到都肯賞一分薄面。
若是有那不通過的女子，這皇城第一樓為了立名楊威，也會給予幾塊碎銀子，自己找個地方安置。雖不至於從此富有，也足夠吃上幾天熱乎飯，之後是生是死，都隨她去。
無論那山野老鱉夫般的畫師，還是窮鄉僻壤出來的歌女，或者小家碧玉略帶羞澀的舞女，都想來這裏賭一賭，畢竟賭贏了，可是後半生的福氣。
畢竟已經選擇了這條不歸路，誰不願意去最光明的地境兒？
群芳院的大門口，原本的糖葫蘆攤子、算命旗幡、賣鮮磨香油的商販，早就被一擁而上的女子們擠到一邊。
糖葫蘆攤小販無奈的將攤子扛在肩上，去街巷中尋玩鬧的孩童來賣，掙點散錢以滿足今日的口腹之欲。
算命大仙們翻個白眼，有那會做生意腦袋的，便會擠上去要錢，給妓子們測此行吉兇，無論好壞一律說好。
反正過一會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都是糊口的買賣誰也礙不著誰。
女人們從東街口排到西街長橋下，那賣水鹵豆腐的攤子跟前。
水鹵豆腐原是家常下飯菜，有些偏清淡，遠不如帶有新鮮刺激味感的臘肉攤子或辣椒醬料生意好。
可今天他趕了巧，無數蜂擁而來的女子都是出身貧寒，排了半晌的隊，肚子裏饞鬼亂跑。
看了眼臨街的燒雞鹵肉飯和醬板鴨蘸醬，餓的胃裏一直翻騰。
“醬板鴨嘞~醬板鴨~香噴噴的醬板鴨，買一個吃不後悔嘞~腰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餓了，腿也不酸了，上樓梯也不喘大氣了……”
女子們咽了下口水，肚子裏嘰裏咕嚕的實在難受。
空氣雖然飄著冷颼颼的涼氣，但更多的，是在鼻尖揮之不去的鴨肉香和燒雞的美味，讓人把持不住。
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那癟癟的觸感讓她們的眼皮瞬間失落的垂下。
“姑娘，來一個麼？我這兒還有燒雞腿，醬爆牛肉，炸雞丸子，裏脊肉餅，要哪個？”
……
我都這麽餓了，你還要念出來吊我胃口。
為了保全面子，她們只能揚起高傲的頭顱，輕輕搖了搖頭：“我素日不喜這些油膩之物，容易身體發胖發虛。那裏脊肉餅肉太多，醬炒牛肉又太腥…（咽口水聲）水鹵豆腐，一份多少銀子？再給我來份素餡的雲吞，也就罷了。”
“嘖嘖嘖，愛吃不吃了您。”
小販們見得多了，翻個白眼也懶的跟她們挑明，扭頭去招呼另一個客人。
聽說熱鬧，沐秋也出去瞧了一眼。
本來是想看看今年的美人胚子，再品一品眾位的姿色，不當做什麽正經事，只是解解悶。
剛一出門，便被兇猛的伶人們嚇了一跳，前仆後繼的撲上大門要毛遂自薦，賣弄各種風騷。
更有甚者，以為沐秋是個小管事或是小老鴇，當著眾人面就開始彈上琵琶奏樂唱曲兒，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圍成一個圈叫好聲一片，就差扔銅板打賞了。
讓隔壁戲班子看到了，還以為有來砸場子搶生意的野戲臺。
沐秋：？？？
她一臉懵圈的被眾多風光無限的女子團團圍繞，看她們展現各種拿手絕活。其中包括唱曲兒、跳舞、吟詩作對，或者‘睡覺’功夫。
甚至那些纖細修長的美手直接把她當成了恩客，輕柔的在沐秋的胳膊上挑.逗的摩挲。
若是換了男子，早就樂的跟彌勒佛似的，巴不得身邊有美人環繞，可謂達到了人生巔峰。
但沐秋嚇的像個小雞崽，想推開她們直接跑開，又生怕這些女子中有未來的花魁或頭牌，萬一說錯了話，日後遭人嫉恨。
她往後瞧了一眼，見隊伍已經成了一條長龍，一眼望不到邊。
若這群人都撲上來，那還了得？
她正在暗自發怵，沐春卻忽然冒冒失失的跑出大門，一把將她從花叢裏拽出來，賠笑道：“眾位姐姐們稍等，媽媽正在裏間準備著，待會會叫諸位進去。”
柳絮等人也忙出來圓場：“姑娘們稍等，這早晚的事，急也無用。別擱這兒當街賣唱了，又不是雜耍，整這出作甚？老實等著罷。”
沐春趁人不覺，拽著她一通亂跑，躲到了小巷的官府公示牌匾後面，笑道：“三妹可要感謝我，若不是廚房的香料沒了，我想起來尋你去買，你還在那花堆裏受苦。”
“怎麽個謝法？”沐秋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又聞著滿身的花粉香，都是剛剛那群人沾染上的，不禁有些惡寒。
“臨近月底，西街口的城山廟有廟會和燈展，客官們都說熱鬧至極，不光有便宜的首飾和年貨，還有那蘇杭來的戲班子唱戲，燈展上掛了一溜煙的燈籠，紅的綠的花裏胡哨，看得人眼花繚亂。我本想親自去瞧，奈何後廚人少，娘親怎麽也不放。”
沐秋笑道：“看你說的這般熱鬧，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早就偷溜出去瞧過，說的竟跟真真兒的似的。只是你同我說這作甚？你既去不得，難道能幫你把廟會搬到家裏來不成？”
沐春嘆了口氣，“最近接近年關，客官往來眾多，後廚無人，我一時走不開，哪像你這個小蹄子這麽自在。雖我去不得廟會，三妹妹卻是能去的，替我買些好看新奇的首飾，最好是掛流蘇的，亦或是鑲了珠石，戴起來大氣。莫如燕姑般，偏愛紅紅綠綠的大襖，或者虎背熊腰的貂皮外褂，俗氣至極。”
沐秋撲哧一笑，“你說話歸說話，別再同燕姑過不去，小心她聽到了再同你拌嘴。”
她頓了下，悠悠的嘆了口氣，“我買是買得，大姐姐可不許再賴賬，去年你也說自己去不得，前年也如此，去年替你買的蝴蝶五鳳荷包、繡花金絲手帕、花穗流蘇簪、海棠珠花步搖，你屋子裏一抓一把，東西你既然收了，可錢我沒落到一文，找誰說理去？”
“三妹妹胡說！我說了手頭沒錢，等過了年便還你，慌什麽！”沐春一急，雙手來撓她癢。
沐秋笑著躲閃，伸手摘下沐春頭上戴著的發簪，歪著眼看她：“你瞧這白玉如意簪，是去年端午你說東街有廟會，自己又在廚房走不開，托我給你買來的。這會兒一年已過，我可曾見到一文錢？
莫不是我的錢都是天上掉、地上撿的，大姐既不替我心疼，又何苦替我糟踐！這事我做不來，大姐還是找二姐去罷，瞧她那樣一本正經的，罵不罵你。”
沐春無話，憋了半晌覺得自己理虧，“算了，你不買也罷，我去找旁人。柳絮心善，我讓她幫我買就是了。”
沐秋往大門口望了望，見待選的伶人們已經在陸陸續續進門，忙拉起她的手往裏走。
“我們還是快回去罷，一會娘親找不到我們又會罵。你也別欺負柳絮姐姐了，她好歹也是前兩年的頭牌花魁，近些年眼看著燕姑跳上跳下，佛性的跟菩薩一般，我那天看她唱曲兒，唯獨一件好衣裳都破了洞，遮在了一邊才不被人瞧出來，你也該替他人想一想。”
“那該如何？我...實在是走不開。”
沐秋咬了咬牙，“實在不行，你就去找二姐姐，誠懇些罷。都是自家姐妹，她也不會多難為你。”
說完這話，她自己就是一樂。都是同齡的姐妹，偏偏桃夏就有這個本事讓旁人犯怵，那冷若冰霜的性子讓親姐妹都不寒而栗。
“廂房空無一人，那燈芯還是新的，桃夏大概是獨自去了廟會，所以我才來托你。這次定不賴賬，等過年娘親給了壓歲銀子我便還你，一文都不少你的。”
沐秋剛要回話，卻感覺有只手在拽自己的衣角，動作十分輕微，似乎害怕她生氣。
一回頭，只見一個身材瘦小的小丫頭，穿著素色的衣裙，披著一件寬大的鬥篷，襯的她身子骨瘦弱不堪，臉龐也白的不像樣。
沐秋有些眼熟，彎腰瞧她的正臉，“姑娘，你是…阿，你是那宋霖，宋霖大哥的妹子蘇晴。”
那丫頭福了福身，似乎是凍的，身子有些打顫，“姑娘好，我替我們爺來問人，剛剛聽姑娘說起桃夏姐姐，她可在？”
“桃夏？”沐春無聊的編起了一個草繩，看也沒看蘇晴一眼，“她不在，出去了。”
沐秋沒頭沒腦的看著二人，她大姐姐平時雖快人快語，但待人接物也還算溫和，今兒是怎麽了？
蘇晴緩緩福身，“既如此，姑娘可否知道她去了何處？我們爺確實是有要事相約，還請姑娘告知。”
沐春哼了一聲，將那草繩扔在地上，“你們爺算哪根蔥？姑娘我就是不告訴你，你又是哪根蒜苗？回你的鄉下田裏老實長著去罷，別出來嚇唬人。”
蘇晴欲哭未哭，腿一軟似乎要跌倒，往後踉蹌了幾步，抽出胯間的帕子來拭淚，布滿了委屈與難受。
“我知道姑娘不喜歡我，那便打我罵我一頓也罷，只要姑娘能出氣，蘇晴受再多委屈也心甘情願…只願姑娘發發善心，罵完後告訴我桃夏姐姐的去處，好讓我回去回話，爺和姑娘開心，我死在這裏也無悔。”
“你個小蹄子，別拿死來壓我，姑娘我不吃這一套，想死麻溜的回去死，別在這兒汙了這塊地。”
蘇晴腿軟，直接撲通一聲撲倒在地，手執帕子拭淚，身體微微發顫，“我確實是小蹄子，說到底也是個奴婢。比不上沐春姐姐的身世高貴，雖是青樓人，被他人動輒罵為小娼婦，但蘇晴知道，姑娘定不是如此。”
沐秋站在一旁，一句話未說，卻感到一臉懵。
今日就是一個懵加另一個懵，雙懵臨門讓她猝不及防。
撲過去捂住大姐的嘴，眼神示意讓她住口。
今天是群芳院的大日子，外頭還有許多人候著，可別從她們這兒出亂子，給院裏丟臉摸黑。
她倆什麽時候開始不對付的？她為何不知道？
“大姐姐你這是做什麽，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嚇哭了。既是來尋二姐的，二姐不在，讓她走便是了，你又何必如此為難她。”
沐春冷聲道：“你別替她說話，上回的事你是不知道，氣的我心肝冒火，真想一巴掌抽她才好。”
“上次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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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舞娘等三年一換血，這十二月中甸便是定期。
夏天太熱，莉娘懶的操持，是以選在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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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那名伶雅妓的預選之日，天下無數風姿卓越，豐臀細腰的女子都會慕名來此，謀個出路。
人人皆知群芳院待人和順，若通過選妓，則日後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生活再無憂愁。
百姓們表面上說著天下烏鴉一般黑，實則心裏都有疙瘩，好像這京城聞名勾欄院出去的名妓，都比外頭的妓子有地位有臉面，見到都肯賞一分薄面。
若是有那不通過的女子，這皇城第一樓為了立名楊威，也會給予幾塊碎銀子，自己找個地方安置。雖不至於從此富有，也足夠吃上幾天熱乎飯，之後是生是死，都隨她去。
無論那山野老鱉夫般的畫師，還是窮鄉僻壤出來的歌女，或者小家碧玉略帶羞澀的舞女，都想來這裏賭一賭，畢竟賭贏了，可是後半生的福氣。
畢竟已經選擇了這條不歸路，誰不願意去最光明的地境兒？
群芳院的大門口，原本的糖葫蘆攤子、算命旗幡、賣鮮磨香油的商販，早就被一擁而上的女子們擠到一邊。
糖葫蘆攤小販無奈的將攤子扛在肩上，去街巷中尋玩鬧的孩童來賣，掙點散錢以滿足今日的口腹之欲。
算命大仙們翻個白眼，有那會做生意腦袋的，便會擠上去要錢，給妓子們測此行吉兇，無論好壞一律說好。
反正過一會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都是糊口的買賣誰也礙不著誰。
女人們從東街口排到西街長橋下，那賣水鹵豆腐的攤子跟前。
水鹵豆腐原是家常下飯菜，有些偏清淡，遠不如帶有新鮮刺激味感的臘肉攤子或辣椒醬料生意好。
可今天他趕了巧，無數蜂擁而來的女子都是出身貧寒，排了半晌的隊，肚子裏饞鬼亂跑。
看了眼臨街的燒雞鹵肉飯和醬板鴨蘸醬，餓的胃裏一直翻騰。
“醬板鴨嘞~醬板鴨~香噴噴的醬板鴨，買一個吃不後悔嘞~腰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餓了，腿也不酸了，上樓梯也不喘大氣了……”
女子們咽了下口水，肚子裏嘰裏咕嚕的實在難受。
空氣雖然飄著冷颼颼的涼氣，但更多的，是在鼻尖揮之不去的鴨肉香和燒雞的美味，讓人把持不住。
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那癟癟的觸感讓她們的眼皮瞬間失落的垂下。
“姑娘，來一個麼？我這兒還有燒雞腿，醬爆牛肉，炸雞丸子，裏脊肉餅，要哪個？”
……
我都這麽餓了，你還要念出來吊我胃口。
為了保全面子，她們只能揚起高傲的頭顱，輕輕搖了搖頭：“我素日不喜這些油膩之物，容易身體發胖發虛。那裏脊肉餅肉太多，醬炒牛肉又太腥…（咽口水聲）水鹵豆腐，一份多少銀子？再給我來份素餡的雲吞，也就罷了。”
“嘖嘖嘖，愛吃不吃了您。”
小販們見得多了，翻個白眼也懶的跟她們挑明，扭頭去招呼另一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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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出門，便被兇猛的伶人們嚇了一跳，前仆後繼的撲上大門要毛遂自薦，賣弄各種風騷。
更有甚者，以為沐秋是個小管事或是小老鴇，當著眾人面就開始彈上琵琶奏樂唱曲兒，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圍成一個圈叫好聲一片，就差扔銅板打賞了。
讓隔壁戲班子看到了，還以為有來砸場子搶生意的野戲臺。
沐秋：？？？
她一臉懵圈的被眾多風光無限的女子團團圍繞，看她們展現各種拿手絕活。其中包括唱曲兒、跳舞、吟詩作對，或者‘睡覺’功夫。
甚至那些纖細修長的美手直接把她當成了恩客，輕柔的在沐秋的胳膊上挑.逗的摩挲。
若是換了男子，早就樂的跟彌勒佛似的，巴不得身邊有美人環繞，可謂達到了人生巔峰。
但沐秋嚇的像個小雞崽，想推開她們直接跑開，又生怕這些女子中有未來的花魁或頭牌，萬一說錯了話，日後遭人嫉恨。
她往後瞧了一眼，見隊伍已經成了一條長龍，一眼望不到邊。
若這群人都撲上來，那還了得？
她正在暗自發怵，沐春卻忽然冒冒失失的跑出大門，一把將她從花叢裏拽出來，賠笑道：“眾位姐姐們稍等，媽媽正在裏間準備著，待會會叫諸位進去。”
柳絮等人也忙出來圓場：“姑娘們稍等，這早晚的事，急也無用。別擱這兒當街賣唱了，又不是雜耍，整這出作甚？老實等著罷。”
沐春趁人不覺，拽著她一通亂跑，躲到了小巷的官府公示牌匾後面，笑道：“三妹可要感謝我，若不是廚房的香料沒了，我想起來尋你去買，你還在那花堆裏受苦。”
“怎麽個謝法？”沐秋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又聞著滿身的花粉香，都是剛剛那群人沾染上的，不禁有些惡寒。
“臨近月底，西街口的城山廟有廟會和燈展，客官們都說熱鬧至極，不光有便宜的首飾和年貨，還有那蘇杭來的戲班子唱戲，燈展上掛了一溜煙的燈籠，紅的綠的花裏胡哨，看得人眼花繚亂。我本想親自去瞧，奈何後廚人少，娘親怎麽也不放。”
沐秋笑道：“看你說的這般熱鬧，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早就偷溜出去瞧過，說的竟跟真真兒的似的。只是你同我說這作甚？你既去不得，難道能幫你把廟會搬到家裏來不成？”
沐春嘆了口氣，“最近接近年關，客官往來眾多，後廚無人，我一時走不開，哪像你這個小蹄子這麽自在。雖我去不得廟會，三妹妹卻是能去的，替我買些好看新奇的首飾，最好是掛流蘇的，亦或是鑲了珠石，戴起來大氣。莫如燕姑般，偏愛紅紅綠綠的大襖，或者虎背熊腰的貂皮外褂，俗氣至極。”
沐秋撲哧一笑，“你說話歸說話，別再同燕姑過不去，小心她聽到了再同你拌嘴。”
她頓了下，悠悠的嘆了口氣，“我買是買得，大姐姐可不許再賴賬，去年你也說自己去不得，前年也如此，去年替你買的蝴蝶五鳳荷包、繡花金絲手帕、花穗流蘇簪、海棠珠花步搖，你屋子裏一抓一把，東西你既然收了，可錢我沒落到一文，找誰說理去？”
“三妹妹胡說！我說了手頭沒錢，等過了年便還你，慌什麽！”沐春一急，雙手來撓她癢。
沐秋笑著躲閃，伸手摘下沐春頭上戴著的發簪，歪著眼看她：“你瞧這白玉如意簪，是去年端午你說東街有廟會，自己又在廚房走不開，托我給你買來的。這會兒一年已過，我可曾見到一文錢？
莫不是我的錢都是天上掉、地上撿的，大姐既不替我心疼，又何苦替我糟踐！這事我做不來，大姐還是找二姐去罷，瞧她那樣一本正經的，罵不罵你。”
沐春無話，憋了半晌覺得自己理虧，“算了，你不買也罷，我去找旁人。柳絮心善，我讓她幫我買就是了。”
沐秋往大門口望了望，見待選的伶人們已經在陸陸續續進門，忙拉起她的手往裏走。
“我們還是快回去罷，一會娘親找不到我們又會罵。你也別欺負柳絮姐姐了，她好歹也是前兩年的頭牌花魁，近些年眼看著燕姑跳上跳下，佛性的跟菩薩一般，我那天看她唱曲兒，唯獨一件好衣裳都破了洞，遮在了一邊才不被人瞧出來，你也該替他人想一想。”
“那該如何？我...實在是走不開。”
沐秋咬了咬牙，“實在不行，你就去找二姐姐，誠懇些罷。都是自家姐妹，她也不會多難為你。”
說完這話，她自己就是一樂。都是同齡的姐妹，偏偏桃夏就有這個本事讓旁人犯怵，那冷若冰霜的性子讓親姐妹都不寒而栗。
“廂房空無一人，那燈芯還是新的，桃夏大概是獨自去了廟會，所以我才來托你。這次定不賴賬，等過年娘親給了壓歲銀子我便還你，一文都不少你的。”
沐秋剛要回話，卻感覺有只手在拽自己的衣角，動作十分輕微，似乎害怕她生氣。
一回頭，只見一個身材瘦小的小丫頭，穿著素色的衣裙，披著一件寬大的鬥篷，襯的她身子骨瘦弱不堪，臉龐也白的不像樣。
沐秋有些眼熟，彎腰瞧她的正臉，“姑娘，你是…阿，你是那宋霖，宋霖大哥的妹子蘇晴。”
那丫頭福了福身，似乎是凍的，身子有些打顫，“姑娘好，我替我們爺來問人，剛剛聽姑娘說起桃夏姐姐，她可在？”
“桃夏？”沐春無聊的編起了一個草繩，看也沒看蘇晴一眼，“她不在，出去了。”
沐秋沒頭沒腦的看著二人，她大姐姐平時雖快人快語，但待人接物也還算溫和，今兒是怎麽了？
蘇晴緩緩福身，“既如此，姑娘可否知道她去了何處？我們爺確實是有要事相約，還請姑娘告知。”
沐春哼了一聲，將那草繩扔在地上，“你們爺算哪根蔥？姑娘我就是不告訴你，你又是哪根蒜苗？回你的鄉下田裏老實長著去罷，別出來嚇唬人。”
蘇晴欲哭未哭，腿一軟似乎要跌倒，往後踉蹌了幾步，抽出胯間的帕子來拭淚，布滿了委屈與難受。
“我知道姑娘不喜歡我，那便打我罵我一頓也罷，只要姑娘能出氣，蘇晴受再多委屈也心甘情願…只願姑娘發發善心，罵完後告訴我桃夏姐姐的去處，好讓我回去回話，爺和姑娘開心，我死在這裏也無悔。”
“你個小蹄子，別拿死來壓我，姑娘我不吃這一套，想死麻溜的回去死，別在這兒汙了這塊地。”
蘇晴腿軟，直接撲通一聲撲倒在地，手執帕子拭淚，身體微微發顫，“我確實是小蹄子，說到底也是個奴婢。比不上沐春姐姐的身世高貴，雖是青樓人，被他人動輒罵為小娼婦，但蘇晴知道，姑娘定不是如此。”
沐秋站在一旁，一句話未說，卻感到一臉懵。
今日就是一個懵加另一個懵，雙懵臨門讓她猝不及防。
撲過去捂住大姐的嘴，眼神示意讓她住口。
今天是群芳院的大日子，外頭還有許多人候著，可別從她們這兒出亂子，給院裏丟臉摸黑。
她倆什麽時候開始不對付的？她為何不知道？
“大姐姐你這是做什麽，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嚇哭了。既是來尋二姐的，二姐不在，讓她走便是了，你又何必如此為難她。”
沐春冷聲道：“你別替她說話，上回的事你是不知道，氣的我心肝冒火，真想一巴掌抽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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