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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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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紮

藤月的目光投向郎君,這才發現他一身月白衣服上不知從哪沾了泥土,梳的一絲不茍的發髻也有些歪。

清如水的月光下,姑娘輕輕踮起腳尖,陡然湊近。

裴映洲看著她逐漸清晰的臉,竟然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噗嗤。”藤月輕笑了聲,裴映洲擡眸,發現她手中撚了一枚草葉,看破自己心事一般道:“是有些狼狽,發冠也來不及整理。”

姑娘繞著裴映洲轉了一圈,除了些臟汙,未發現對方有什麽受傷的地方,又怕是什麽不好展示的傷口,最終問詢道:“哪裏受傷?”

郎君伸出手來,藤月看見郎君手掌上一小塊破了皮。

撇開溶溶月色也掩不住通紅的臉頰,裴映洲依舊表現的十分淡然,有些理直氣壯地說:“這裏。”

真是好大一塊傷口,再遲些診治,傷口估計都要愈合了。

藤月簡直要被氣笑了,她怎麽從來沒有發現,裴三公子的臉皮如此之厚。

姑娘故作擔憂地道:“確實如此,郎君恐怕還受了內傷,且等等,我去尋些藥酒來。”

言罷,匆匆而去。

裴映洲坐在帳中,還覺得有些不真實。他的情況比藤鷹好得多,在林中並沒有受什麽傷,只是最後與幾只狼搏鬥時不小心擦破了點皮。藤月如此關心他,他以此博取對方的同情,確非君子所為。

只是他非君子。

如果她的目光能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就好了。

裴映洲如此想,將房間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然而沒過多久,聽得屋外傳來“哐哐”的敲門聲,裴映洲打開門,一個面生的大漢闖了進來。饒是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閣下是?”郎君的話語難得帶了些疑問。

“我是尹州王帳下的勇士,名烏蘇。”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的像一頭熊,身著獸皮,撓撓腦袋笑著道:“聽說郎君你受了傷,王女讓我為你診治診治。正好我擅推拿,王女說郎君一路勞頓,活動活動筋骨也無不可。”

烏蘇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雞仔一番,只覺得郢都的漢子真是金貴,風吹不得雨淋不得的,宰個小小的狼王便覺身嬌體弱。

你說什麽?藤鷹也受傷了?

那能一樣嗎!二殿下自幼英武,此番受傷肯定是因為寡不敵眾,二殿下是他們草原第一勇士,受傷定然是出了意外,外族小子怎麽比得!而且二殿下傷的那般重也沒有叫苦一句,據說回來時還發著高燒。

不過烏蘇性子忠厚,也沒有多說。只是覺得屋裏不知從何而來一股冷氣,不由得搓了搓雙臂道:“怪哉,這夜竟涼的這般快麽?”

裴映洲知道藤月定是看出來自己並無大礙才喚了旁人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失落。他將手臂伸到烏蘇面前,讓對方診治,聽得外面又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春華站在帳外,手上捧著一盅冒著騰騰蒸汽的熱湯,行了個禮道:“郎君,小姐說尹州夜涼,郎君初來乍到,難免不適,飲了這湯再歇下。”

她欲言又止,最終神神秘秘地說:“這湯可是小姐方才親自下的廚呢,獨一份,旁人都沒有的。”

就是藤月的手藝……

險些把尹州的小廚房也炸了半邊。

聽及此,裴映洲便迅速將那盅盞端了過來,仿佛有人跟他搶似的,很快喝了個幹凈道:“我已無大礙,讓阿滿無需再擔心。”

這盅熱湯讓裴映洲整個人似乎也熨帖了起來,連著烏蘇都覺得帳內的氣溫升高了些。

“他真的全喝了?”藤月聽到春華的回稟,目光睜大道。

她下廚的手藝並不好,總是掌握不了火候,今日……鹽好似放多了些。

“奴婢還未來得及攔下……”春華也有些捉摸不定道:“郎君便咕嘟咕嘟全喝下了。看樣子喝的很是快意,不像是味道不好的模樣。”

翌日。

草原的露水重,整個尹州似乎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霧氣中,藤月看見裴映洲時,嚇了一跳。

郎君的膚色白皙,眼下的烏青便越發明顯,這是一夜沒睡?

“郎君昨夜口渴,多喝了幾杯茶,幾乎一夜未眠。”聽風在一旁悄悄與春華咬耳朵道。

春華幾乎要克制不住笑意,但還是強撐著裝作無事般告知藤月。

這個傻子。

藤月也有些好笑,裝作無事發生道:“烏蘇的手藝如何?”

她看破了郎君昨日的小心思,想要逗裴映洲一番,恰巧烏蘇來送些不知春,藤月想起他頗通藥理,又會些推拿,便讓烏蘇去了。

還是得診治一番才放心。

“烏蘇大人頗擅此術。”裴映洲道。

二人正說著,王帳傳來消息,尹州可汗喚裴映洲與藤月前去。

昨夜回來的遲,獵獸皮之事還未解決,如今天光大亮,一切都該提上日程。藤鷹的燒已經退了,眼下與藤原立在一旁,看著一對璧人走進帳中。

看到裴映洲,尹州可汗的眉眼間也帶了些喜色,誇讚道:“裴郎君果然是少年英才!”

今早看見這堆獸皮,連尹州可汗也嚇了一大跳。這可是五匹狼,甚至還有狼王!他尹州的勇士再威猛,也未聽說過有此戰績。裴映洲本為一介書生,能做到這種地步,實在是後生可畏。

“可汗謬讚。”裴映洲也不居功,如實道:“此獸皮,是行知與二殿下共同所獵。”

阿木爾山的來龍去脈藤鷹都已告知於他,見裴映洲如此誠實,尹州可汗心中又滿意了幾分,道:“你救了老二,這獸皮合該算你的。且他算是阿滿的娘家人,幫點小忙算什麽。”

他的話帶著笑意,卻讓一旁的藤鷹雙手緊握。

可汗如此說,是在提醒自己,阿滿是他的妹妹,也永遠只能是他的妹妹。

“過些日子,我便讓人將這些狼皮處理了,別說給阿滿做圍脖,就是做毯子也夠用。”尹州可汗笑呵呵道:“裴三公子,這關,算你過了。”

“行知謝可汗厚愛。”裴映洲按照尹州的禮節端端正正行了個禮,話語中帶著絲旁人難以察覺的雀躍:“敢問可汗,何日可以去采雪蓮?”

真是毛頭小子。

尹州可汗在心裏搖了搖頭,想起自己年少時娶閾氏的迫不及待,又有些懷念。

誰人不少年。

唯有少年時,才有這般一夫當關的勇氣,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所有人,他愛慕這個姑娘,想要娶她回家。

“不急。雪蓮生長於山巔,如今還未到綻放時候,過兩日便是尹州的慕達節,你過了節再去。也讓我們尹州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尹州可汗道。

“是。”裴映洲應下了。

慕達節是尹州一年一度的盛會,喇嘛們要焚香點燈,念經頌佛,祈求神靈保佑,消災消難。尹州的兒郎則是參加摔跤、賽馬、射箭等活動,選出最厲害的勇士。

除此之外,尹州人也喜歡在這般盛大的日子裏定情,慕達節取得名次的勇士,皆可以名次牌換花一朵,在這一日向心愛的姑娘表達愛慕。

帳中的人散去,藤原看著二哥與阿布似乎有話要說,十分有眼色地跟著退開去。

“大汗。”藤鷹一向十分敬重這個父親,他為長,自是不能像弟弟妹妹一樣撒嬌,規規矩矩道。

“收起你的心思。”尹州可汗的外貌已經蒼老,精神卻矍鑠,那雙眼睛讓藤鷹覺得無所遁形。

他用肯定句,不是在同自己商量,而是在命令。

“阿布!”藤鷹目帶懇求,他從小到大,都是尹州最穩重的孩子,從未用這般的語氣狀態與尹州可汗說過話,跪下道:“讓孩兒試一試吧。”

尹州可汗心中輕嘆了一聲,都是冤孽。放緩了語氣說:“你自幼聰明穩重,不可能看不出阿滿與那裴三公子已生了情。”

“她還未去尹州時,我不是沒有給你機會,你瞻前顧後,遲遲不肯表明心意。如今她已有良配,還苦苦掙紮做什麽?”

“若是讓阿滿知道,你讓她怎麽面對你這個哥哥?我們尹州雖不如大郢講禮數,卻也沒有兄長覬覦自己的妹妹!”

尹州可汗的話如當頭棒喝,但是藤鷹依舊沒有起身,他跪在地上,如同落了一身風霜,道:“阿布,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讓他死心。

藤鷹曾有三個願望,成為尹州第一勇士,做尹州最盡心的王,然後……摘下最高處的一朵雪蓮,簪在姑娘的鬢發,為她遮風擋雨,討回屬於她的公道。

這麽多年,他成為了第一勇士,做了尹州最受尊敬的二殿下,唯獨等不到屬於他的姑娘。

阿滿從來都不會在原地等待任何人。

她想要的,都會自己去得到。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藤鷹手放於胸前,行禮道:“阿布,阿滿與裴三公子在郢都成婚時並非因情,孩兒只是不想留下遺憾。且雪蓮之路艱險,若讓裴三公子一人上山,阿布真的放心的下嗎?裴家雖已敗,裴三公子卻有公務在身,若是出了事,不過給尹州平添麻煩。”

藤鷹是有私心不假,可他從來不止考慮一個裴映洲。獵獸皮與裴映洲同去,既是想與之一較高下,也是擔憂有人暗中下手。

這規矩本就是為想要求娶王女者而設,普通人家是無需做這些的。雪蓮之路更加崎嶇,這麽多年去者寥寥。藤鷹曾帶隊去過,也折了幾個人,若是由裴映洲獨身進山,與送死無異。

他們尹州的兒郎,一向光明磊落,藤鷹喜歡藤月,卻也從未想過讓裴映洲送命。

裴映洲:我會自己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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