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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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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

第二日一早,守門的侍衛前來交接,見到牢中少了一人,頓時三魂沒了七竅,連忙道:“快去稟告陛下,裴士誠越獄了!”

“什麽?裴士誠越獄了?”魏明帝聽到這個消息,也覺得不可思議。且不說裴士誠是一介書生,天牢守衛重重,他如何躲避眾多耳目,獨自逃出去?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暗中幫他。

宮中出了這樣大的紕漏,魏明帝自然怒不可遏,今日有人劫獄,明日豈不是有人暗中取他性命?這不單單是劫獄,更是對皇權的挑釁,當夜值班的守衛全部被處了杖刑,他更是對蕭賀下了令,讓他勢必找出此人。

蕭賀自然領命,只是走之前,魏明帝突然沈沈地看了他半晌道:“蕭賀,鶴年真是裴士誠所貢嗎?”

這是陛下對他起了疑。蕭賀心中清楚,但還是不卑不亢道:“臣之所言,皆無半句虛假。鶴年於陛下,確如砒霜。”

“好,你下去吧。”到底是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人,蕭賀自任禁軍統領後,各方面面面俱到,辦事十分妥帖。鶴年一事,或許非裴士誠所為,但是魏明帝知道了自己體內之毒,又可以借此鏟除裴家,何樂而不為呢?

有時候一件事不在於對錯,而在於君王的態度。

陛下怎樣認為,那便是怎樣的真相。

皇陵陰冷,蘇婉怡將一切布置完,已是深夜。這裏不比皇宮,太子如今失勢,形同流放,自然少不了看碟下菜之人。蘇婉怡嫌她們不周到,便自己親手處理,她在家時便是這樣,也沒有因為太子妃的身份習慣養尊處優。

況且太子妃這個名頭,應當維持不了多久了。

她與魏卓君來了皇陵之後反而關系緩和了許多。前些日子魏卓君一直沈浸在皇後去世的夢魘中,就連半夜也常常驚醒,口中喚著母後。蘇婉怡自然被他的動靜吵醒,哄孩子般將對方哄睡著,自己再睡去。

幾天下來,眼底已是烏青一片。魏卓君嘴上不說,卻看在心底,對蘇婉怡也不像一開始一般動不動就大呼小喝,只是他覺得這個女人不識趣的很,自己都迂降尊貴了,對方還木訥的似塊木頭似的。

他有時候竟會平白生出“就這樣一直下去也挺好”的念頭,然後又飛快清醒過來。

母後之仇未報,安王虎視眈眈,他豈能坐以待斃。只是身邊可用之人越來越少,除了母家劉氏的舊臣和楊相舊部,只剩下陰晴不定的蕭賀。

憑心而論,魏卓君與蕭賀,曾以知己相交。只是對方的行為讓他越發看不透,他也不敢再輕信。

直到今日,府上來了一位故人。

裴家的大公子——裴士誠。

魏卓君看到這個蠢貨就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他無用,自己怎麽會壞了大事,母後又怎會不得不為了保他而為父皇擋劍。

“你帶他來做什麽?”魏卓君問。

“當然是送殿下一份大禮。”蕭賀道。

“他?”魏卓君嗤笑一聲。

“殿下莫不是忘了,青田山的私兵如今還掌管在他的手中,只要我們行動夠快……”蕭賀話語蠱惑。

“你是在逼本宮造反!”魏卓君打斷了蕭賀的話。

“殿下不是這樣想的嗎?難道暗中給陛下下毒就不是造反了麽?”蕭賀突然笑了,道:“如今文貴妃成為皇後已是大勢所趨,殿下失了聖心,太子之位還能維持多久?除了這條路,殿下還有的選嗎?”

“蕭賀,你到底為了什麽?”饒是魏卓君,也看不清對方的用意了。蕭賀已是禁軍統領,大權在握,為何偏要跟著自己來一場豪賭?

“臣說過,臣與殿下,是一條船上的人。”蕭賀恭敬地說。

“蕭統領真是好手段,如果本宮沒猜錯,那日坤寧宮的刺客,是你手下的人吧?”魏卓君忍不住問到。

“果然什麽都瞞不了殿下的眼睛。”蕭賀也不隱瞞,幹脆地說:“但是此事怪不了臣,臣派人刺殺是想殿下早日榮登大寶,不想皇後娘娘卻對陛下情深不渝。”

“你怎麽敢!”魏卓君雙眼通紅,怒道。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不會拘於感情。”蕭賀冷漠道,話中卻實有所指。

“總之人臣已經帶來了,用與不用皆在殿下一念之間。”蕭賀道:“裴士誠雖蠢,如今卻是強弩之末,只有殿下一根稻草,自會死死抓住,這樣的人,若是加以利用,未必不能成事。”

走之前,蕭賀道:“微臣還得提醒殿下一句,太子妃再好,終究是蘇家的人。”

魏卓君目光一沈:“本宮自是知道。”

“那殿下就不要忘了,她哥哥蘇望軒,是怎麽失蹤的。”蕭賀察覺到門外的動靜,他勾起嘴角,這出戲,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魏卓君卻沒有發覺,只沈思著。

蘇婉怡……大不了自己榮登大寶之後封她為後便是。蘇望軒的事,他與蕭賀不說,又有誰知道?

真的是他!

門外,蘇婉怡端著熱湯的手顫抖著,她幾乎提不起腳步,但還是躡手躡腳地離開。

安王府中,裴青黛已幾夜沒合眼。母族出事,她自然不好受,只是她身在內宅,無法打聽清楚,魏青朝這些日子也十分忙碌,幾乎不見人影。

裴青黛沒有辦法,只能同文貴妃打聽。文貴妃性情溫和,知道她的來意,只是前朝之事,豈是她後宮之人可以置喙,因此只能勸解著。

藤月府上的白絹依舊沒撤。

裴映洲並非心志不堅之人,可是這段日子接連的變故,確實已經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藤月知道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也知道他還在為祖父傷懷,很少提前塵往事。此時說些什麽好像都是蒼白的,兩個人除了說正事,一般就是默默地互相陪伴。

人好像沒變,卻日漸消瘦下來,她有些心疼,又頗覺得無能為力。

但是即便是熬到米都開花的粥點,裴映洲也是皺著眉頭喝下的,似乎喝的不是粥,而是毒藥。

藤月要請醫士為他把脈,這犟脾氣卻說什麽都不肯。但他每日練劍卻不停,甚至比平日更加勤學苦練。

“阿滿,我無事。”

說罷,裴映洲擠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因為喝水少,嘴唇都幹到有些起皮。這一笑,本就幹燥的皮膚硬是被扯裂了口,絲絲血跡從裏面透了出來。

藤月便讓春華端了還有些溫度的菊花茶來,“給你泡了,喝。”

裴映洲想接過來,藤月卻躲過了他的手,“直接喝。”

“好。”

就著藤月的手,裴映洲飲了半杯茶。

藤月便拿了帕子出來,輕輕按在他的嘴唇上,一為擦去水漬,二為讓嘴唇濕潤一些。

裴映洲乖巧地如同孩童,任由她在自己臉上鼓搗著。

姑娘其實很溫柔,生氣也溫柔,嬉笑也溫柔。

她的溫柔不自知。

裴映洲覺得有些可恥。因為貪圖這憐惜,放任自己在情緒裏,讓唯一的家人跟著自己一同失落。

“阿滿,院中槐花開得盛,我們去采一些吧。”

難得裴映洲有興致,藤月欣然相隨。

說是開花了,可也其實只是幾個臨近南邊、陽光充足的枝芽開了花。

微風拂過,槐花的香味飄滿了整間院落。

亦有白色的花瓣飄落到藤月的烏發之上。

姑娘還不知道自己頭頂落了一簇小小的白色花瓣,只當他還在欣賞樹上的槐花。

他願出來賞景,姑娘顯而易見地心情好了一些,“我們撿些落了的槐花可好,聽說‘槐米香餅’很是美味。”

裴映洲溫柔一笑,著人拿來一個小籃子。

地上落了的槐花畢竟還是品質欠佳,能用的不多,裴映洲和藤月最終還是摘了幾朵樹上盛放將敗的槐花瓣。

難得的,兩人都進了逼仄的廚房。

“這方子古籍有載,我們一同做吧。”

藤月楞了一下,如此也好,或可讓裴映洲暫時忘卻外面的紛紛擾擾。

兩個人對坐在小凳上,仔細地去掉槐花的葉子,清洗每一瓣花瓣。直把手上都染上了槐花的清香,這香味倒是比佩戴任何香囊都要來的更自然。

這菜其實不難,只是兩人都廚藝生疏,難免手忙腳亂了些。

把洗好的槐花和面粉、雞蛋混合,加鹽調味,覺得稠了便再點一下水。

鍋中熱油,把槐花面糊均勻地鋪滿鍋底。

藤月做廢了兩張香餅之後,在一旁觀看的裴映洲找到了竅門,接過了藤月手中的鏟子。

面糊下鍋之後就不再翻動,直到一面定了型,這時候再翻,就不會破損了。

槐花香餅出鍋之後,春華和秋實進行善後工作。藤月從小到大,不管在尹州還是郢都,都從來沒有動過手,裴映洲也不像會做的樣子,這二人要進廚房,可是把她們倆嚇了一跳。

“槐米香餅”再端上桌時,已經“改頭換面”,被切成精致的三角尖餅。

槐花香味依然不減,但是兩人都已分不清是自己手上帶來的味道,還是香餅裏裹挾的香味。

裴映洲安靜地吃完了一角香餅。

“阿滿,剛才我只覺得,我們似是平常人家的……夫妻,日子平淡,但是溫馨。”

“阿滿,謝謝你。”

這些日子連同那個苦澀的吻似乎是一場夢,裴映洲知道,自己再沒有多餘的時間為祖父傷懷。

夢醒了,他也該回歸現實。

年少的烏托邦,是祖父所駐,而如今,確實藤月為他而建。裴映洲道:“若我說,我想去滿洲,阿滿覺得如何?”

“滿洲?”藤月有些驚訝。

“我與陛下立約,去滿洲平叛,陛下給我三個月的時間,若是可行,他可為裴家重查鶴年一案。”裴映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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