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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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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措中,小石頭聽到溫潤的男聲:“你留著吧。”

藤月回頭看去,裴映洲不知何時披衣起身,站在庭院中間。

裴映洲今日輾轉反側,久不得眠。忽聽得敲門聲,準備前去看看,卻瞧見了門口的藤月和小孩。

孩子不知所措,姑娘眉眼似結了冰霜,渾身散發著冷意。

小石頭察覺氣氛不對,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道了謝,正欲離開,藤月喊住了他:“我非對你慍怒,若是想說什麽,明日辰時再過來吧。”

月色皎潔,竹柏影交錯,一片靜謐中只剩下兩個人的影子,裴映洲突然問:“明安郡主,很多年前,我們是不是見過?”

影子拉得很長,姑娘的眼依舊那樣明亮,她說:“裴三公子搭訕人的手法,可真是老套。”

“我說對公子二見傾心,公子信了?”藤月的語氣帶了淡淡的嘲諷,像突然豎起防禦的刺猬,“如此輕信,可不是好事。”

裴映洲不說話,藤月轉身回房。

她的眼裏什麽都沒有,如同月色一般冷寂,無人可以走近。

獨坐床上,姑娘拿出一條長鞭,長鞭的手柄處鑲了一圈寶石,寶石在夜色下泛著幽幽的光。

同今日那孩子手上的,一模一樣。

斯人不在,碧璽卻出現在了一千公裏以外的河灘。

這是她五歲時收到的生辰禮物,也是那一年,她父母雙亡,離開碧城。

她記得,父親曾樂呵呵地將她放在肩上,把鞭子遞給她:“這是你母親手打磨的,碧璽磨平鑲於手柄,既防滑又防汗。”

母親笑著將紅纓槍收起:“本想教你用槍,你抓鬮抓的鞭子,自己選的可不許耍賴。”

如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他們共同祝願自己最心愛的女兒:

“阿滿,碧璽相守,千禧萬安。”

然後……

“嘀嗒、嘀嗒……”

碧城地處邊境,常年黃沙漫天。

本不該有細密的春雨的。

她在黑暗中無助地摸索著,直到看見那斷了一截的紅纓。

“阿娘——”藤月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

第二日一早,幾人便早早起了。

宋蕊初看到藤月的黑眼圈,不禁問道:“郡主昨夜沒睡好嗎?”其實並沒有那麽明顯,但是藤月生的白,自然顯得突出些。

“離家太久,有些認床。”藤月找了個借口道。

蘇望軒輕輕撞了撞裴映洲的肩,小聲打趣:“果然新婚燕爾就是不一樣,不睡在一起都睡不著的。”

藤月與裴映洲昨夜並未同房。

對外說是裴映洲暗巡,她不好暴露身份,其實是因為房裏只有一張床沒有旁的榻,地上又太過潮濕。

眾人用了早膳,開始商討今日的計劃。

“從桃溪到陽城,坐馬車只需一日路程,我們今日便可出發。”宋啟元一邊說,一邊拿起茶杯,聞到不一樣的香味,不禁問道:“今日這是什麽茶?”

“尹州春色。”藤月接道:“以格桑和青稞制茶,是尹州的特色。傳說格桑可解疫病,我便派秋實帶了些過來。”

“郡主真是細心。”宋啟元愛茶,自是不肯放過。

“我和順和兄今日一起去陽城便行,明朗和宋小姐就留在桃溪。”裴映洲道。

宋蕊初倒是沒有太多異議,本來她就是為了去宋家本家,且陽城如此危險,她可不願意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蘇望軒頓時不幹了,“不帶宋蕊初這個拖油瓶就罷了,為什麽順和去不讓我去?”

“如果我估計的沒錯,陽城已經封城。城內大多都是得了疫癥的人,多一個人去就多一分危險。”裴映洲目光嚴峻,“我和順和都是聖上欽點,自然同去。”

“那郡主呢?”蘇望軒問。

“她有她的事情。”裴映洲不知道藤月的計劃,但是想著她不會去陽城冒險,且昨晚的那封信……

藤月想到昨晚的寶石,心裏不踏實。眼下也沒有多餘的線索,接話道:“我與你們同去。”

看著欲言又止的蘇望軒,她道:“若你能打的過我,便一起。”

蘇望軒也不說話了。

裴映洲依舊沈默。不過大家都習慣了他這副樣子,也未多想。

不多時,五人向管家告了別。

藤月出門,小石子在門口,怯怯地望著她。另外四人都離得遠了些,給她們空間談話。

“你叫什麽?”藤月蹲下身,問道。

“我叫石磊,他們都喊我小石頭。”孩子依舊執拗地掏出那顆寶石:“姐姐,你收下吧。”

“你姐姐的身後事,辦妥了嗎?”藤月摸摸他的腦袋:“我說了,你不欠我們的。你將這寶石當了,妥善安置你姐姐吧。”

石磊猶豫再三,最終說出口:“已經辦妥了,有個黑衣人昨夜給了我一筆銀子,還讓我一定要把這個寶石還給你。”

“還給我?”藤月的目光陡然銳利了起來。

“是的,還給你。”

“他說,”

“這是給郡主的第一份禮物。”

宋蕊初和蘇望軒最終都留在了桃溪,等之後與三人匯合。

從桃溪到陽城,一路上都是趕路的災民。

人人風塵仆仆,雙目無神,有老叟走了兩步跌下一跤,然後再也爬不起來了。

裴映洲攔下一個趕路的大娘,大娘戒備地看他一眼,擺擺手走開。

沒走兩步,過來一個姑娘,將一粒碎銀悄悄塞進她手心道:“大娘,眼下離陽城還有多久?城裏還有多少人?”

大娘將銀子緊握在手心,掩蓋在破爛的袖子裏咬了咬,聽了她的話,雙眼微微睜大道:“去陽城?小姑娘,你們不要命啦?”

“我便是不久前從陽城逃出來的,走了兩天兩夜到了扶風鎮,官差大人不給進,只好來了桃溪。”她坐在地上,嘆息道:“現在桃溪鎮也封了,不知哪裏才有活路。”

“陽城知縣封了城,現下估計還有許多陽城的人想逃逃不出,你可千萬別想不開自己進去送死!”

藤月心下了然,看到一旁沈思的裴映洲,拉上宋啟元說了情況。

“眼下想去陽城,怕是些許困難。這些人連府衙都敢砸,若是開城讓我們進去,難保會攔不住災民。”宋啟元皺眉。

“知府裏有一方密道,可以通向城外。”裴映洲昨夜曾收到一封密信,裏面告訴他密道的位置,條件是讓藤月隨行。

他看了看旁邊的姑娘,藤月今日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沒有在意他的註視。

倒是宋啟元對他突然投過去的目光有些疑惑,問道:“怎麽了?”

對方是敵是友他不知曉,但裴映洲總覺得冥冥之中在指引著什麽。

也罷,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韶州真的與藤月有關,總有人會露出尾巴。

此時的陽城,已炸翻了天。

之前無法出城的百姓動亂,混亂中砸了知縣門口的獅子,如今愈演愈烈,每天都有人在城門口和知縣府叫罵。

街上門庭冷落,有身份的人家,早已聽了風聲逃了。留下的農民百姓,經歷水患餓死淹死的不計其數,眼下又有不少人染了瘟疫。

原本城內哭聲,叫喊聲混成一片,仿佛人間煉獄。現在叫喊聲也越來越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不斷的□□。

“梁守文你這個老匹夫,讓我們出去!”

李大已經在知縣府堵了三天,依舊沒見知縣人影,不禁大罵道:“史良那個老東西,早早逃了,你是史良的走狗,在知縣府不應聲,難道也早遁了嗎?”

“怎麽還說啊,你不要命了!”一旁的人捂住他的嘴,勸道:“若是史大人回來,你可就遭了!”

“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史良這個狗官,吞了修水渠的錢跑路,真是下雨天插秧——不怕遭天譴!”

漢子朗聲道:“如今出了時疫,跑的不知道多快!等他回來治老子的罪,老子都化成泥了!”

有人緊握雙拳,跟著應道:“就是,染了瘟疫就罷了,我們這些健康的,為何出不得城!難道大人非要把所有人都悶死在城內嗎?”

“我的兒啊……可憐你年紀輕輕就去了……”有老媼坐在門前哭道,“這殺千刀的狗官,若是讓我們出去,你便不會死吧……”

“開門!開門!”

“放行!”

外面民怨沸騰,有人朝門口丟著爛菜葉。官差們攔著,心裏也犯嘀咕,知縣大人,到底怎麽想的?

城內吵作一團,知縣府上,梁守文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一旁的侍從也有些著急,勸道:“大人早早就去了信,京中也沒消息,眼下陽城人人自危,為何還……”

想到那個人的話,半晌,他閉了閉眼:“不能放。”

“府上的救濟糧,定時發放。你去告訴他們,我梁守文,就在這知縣府,哪也不去!”

正在此時,有仆從傳信:“大人,京中封了裴家三公子為巡按禦史,據說還有宋大公子隨行。眼下幾人正在路上呢!”

梁守文的眼裏突然露出一抹喜悅,問道:“那糧食和藥呢?”

“都在路上了!據說裴三公子眼下到了桃溪,想必明日就能進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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