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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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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4 章 夢境

徐儀嫤回到東宮之後,便在寢殿歇著。

簾幕掛起,她站在窗邊,透過窗欞看,外面天色灰蒙蒙的,淅瀝雨飄飄,細細密密似輕紗,一只蝴蝶從眼前撲棱而過,穿過雨簾翩飛。院內奇石假山玲瓏,花木扶疏,一顆挺拔的槐樹枝頭剛生出了嫩芽,綠葉間綴著潔白的花。

侍女彩袖捧著一摞衣裳進來,見夫人立在窗畔,趕忙拿了件外袍給她披上,“最近的天兒可真奇怪,今兒又忽然冷了跟冬天似的,夫人仔細著涼。”說話間把窗上的簾幕放下,心疼地整了整夫人被風吹亂的發絲,扶著她到妝臺前坐下。

菱花鏡裏的這張臉生得絕好,小臉兒只有巴掌般大,未施一點粉黛自是細膩瑩潤,眉如翠羽,膚如凝脂,檀唇貝齒,一雙杏眸漂亮含情。

“明兒個要到丞相府歸寧,奴婢給您打扮得光鮮些,奴婢叫人做了好幾套衣裳,夫人一會兒都試試罷。”

見夫人柳眉微蹙,眉間凝結著幾分憂郁,彩袖不由嘆氣一聲。

夫人姿色娟好,殿下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該在寢殿跟夫人膩歪的,怎麽一整天都不見人影。

“夫人,奴婢聽說殿下在書房呢。咱們殿下不似那尋常男子,咱們殿下公務繁忙,一整天都在書房處理事情,哪兒也沒去。”

他確實在忙,這一點,徐儀嫤相信他。

這兩個月以來,長安城連續發生命案,他在忙這個。

“夫人,來試試這件石榴裙,明兒個歸寧就穿這件。”

望著彩袖手裏的緋色裙子,徐儀嫤楞住。

徐儀嫤喜歡紅色,每年冬天,她閨房門前的紅梅開得特別艷。徐儀嫤喜歡紅色,去年花燈節,她身穿火紅石榴裙游夜市,遇見了唐九治。後來,她特意穿緋色長裙邀他一起賞夜市,他卻一臉不悅地對她說:“你穿什麽都一樣。”她一開始不懂,以為他的意思是她穿什麽衣服都好看。直到看見他心上人穿著緋色禮服與他並肩站在城樓上,為長安城的百姓祈願,徐儀嫤才明白,他討厭跟她一起出席活動。

“全部換成素色的。”徐儀嫤說道。彩袖沒反應過來,“什麽?”

徐儀嫤再次說道:“把紅色的衣服全部收起來,都換成素色的!”

彩袖不懂,夫人喜歡紅色,況且剛成婚,為什麽都換成素色。

房間裏掛著紅綢,帳幔也是紅色,徐儀嫤看著煩,起身跑到床邊將紅色龍鳳圖案幔帳一把扯下。

“夫人你這是做什麽??”彩袖焦急道。

“把屋裏的東西全部拆了,換成素色的。”

見夫人神色嚴肅,彩袖趕緊照做。

等屋子重新布置好後已是半下午了,天空一直下雨,徐儀嫤坐在書案前寫字,紙張上密密麻麻寫著一個人的名字,唐耀。

前太子唐耀。唐耀淪為前太子有她的功勞。去年初,老爹讓她嫁給太子唐耀,婚事才定下來,她便在花燈節機緣巧合遇見晉王唐九治,然後便非唐九治不嫁。老爹無奈,只好支持唐九治當太子。

是她選擇的唐九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上一世她被唐九治賜死,也是活該她。

她特意把坐榻挪到窗邊,將簾幕挑起,窗外雨聲淅瀝,清寂繾綣,讓她心裏覺得平靜。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桌上鋪滿了宣紙,寫滿了唐耀的名字。她想寄信給前太子唐耀,告訴他別來長安。可她很清楚,這信怕是出不了東宮就被攔截下來了。

窗外淅淅瀝瀝下著雨,太子殿下從雨中走來,雨珠飄飄灑灑,落在他的玄色衣袍上。彩袖慌忙跑回內室,“夫人,殿下來了。”

話音才落,就見殿下繞過屏風走了進來,連帶著捎來一股清冷的氣息。徐儀嫤一走神,毛筆在白色的宣紙上歪歪扭扭劃了好長一道。寫錯了,她嘆口氣,然後從坐榻前起身,走至他跟前,彎身施禮道:“妾身參見……”他不耐煩地冷冷打斷,“起來。”

也不怪他生氣,京師命案一直找不到兇手,皇上催得緊,母後叫來王茂插手處理此事。他本就煩的。一進門也是冷冷清清的,小姑娘沒有纏著他,這點是挺好,他正好沒心思陪她的。可也過於冷清了,一見面就施禮問安,對他這般拘謹。他這麽可怕的嗎?

殿下又淋雨了,前世他也總這樣,遇到難題總默默折磨自己的身子,問他怎麽了也不說。好像自從娶她進門之後,殿下整個人都變得陰沈令人捉摸不透了。徐儀嫤下意識從衣襟裏拿出錦帕,伸手去擦拭他臉上的雨水,下一瞬便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妥,手臂堪堪頓住。

“彩袖,服侍殿下更衣。”徐儀嫤吩咐道。

更衣這種親密的事該由夫人來做才是……彩袖不解地皺眉。見彩袖低著頭站在那兒,徐儀嫤揚聲說:“彩袖,快給殿下松開玉冠,擦拭頭發。”夫人的聲音略顯嚴肅,彩袖不敢違令,緩步走到太子殿下跟前,“殿下,奴婢服侍您……”

“出去。”唐九治輕飄飄地說了兩個字,低沈的聲線裏淬著寒意,彩袖聽著感覺毛骨悚然,楞在原地,徐儀嫤見狀,以為他太累不想被打擾,於是輕聲吩咐道:“快去取帕子過來,熱水也備著。”

彩袖出去後,剩下徐儀嫤一個人面對他,“殿下先歇會兒,彩袖去準備熱水了,待會兒服侍您擦洗。”

他坐在床榻上,沈默地看著她。少女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低著眉眼。徐儀嫤感受到他的視線,緩緩擡眸,目光平靜地從他臉上掠過,對方恰好掀起眼看過來,幽深漆黑的眸子靜靜地與她對望著。

殿下的眼睛很漂亮。他生了雙細長鳳眸,不管看誰都是幅含情迷離樣子,可他的瞳色很幹凈,清澈透亮,從他身上感受不到絲毫輕佻放蕩的意味。那年上元節燈會,被他抵在墻上深情看著,眼神交匯那瞬,她就愛上了。

她最喜歡他身上的清冷之氣,就像現在,薄唇緊抿,眼神涼薄淡漠,給人一種清湛疏冷之感。這種清淡克制的男人,平時以沈默內斂的姿態示人,比如對徐儀嫤;若是遇到了喜歡的姑娘,便會卸下這一身淡漠偽裝,變得瘋狂深沈,控制欲極強,比如對舒姌。記得有回舒姌對別的男人笑了笑,他便發瘋了。

前塵往事從眼前飄過,徐儀嫤早已釋然。就像此刻,跟他對視,她不激動也不害怕,一副淡然神色。記得以前只是被他盯著看,她便會羞得低下頭,紅著臉扭扭捏捏低聲喚他名字。回想著上輩子的事,她無奈地搖搖頭。

徐儀嫤望著他,櫻紅檀口邊漾著點笑,柔聲說道:,“妾身知您不喜旁人近身伺候。彩袖是我的貼身侍女,我想著她做事有分寸,才讓她服侍您的。”他只喜歡舒姌,除了心上人之外,不許別的女子靠近,包括徐儀嫤。

這時彩袖端著洗漱用品進來,徐儀嫤吩咐彩袖服侍他更衣,擦拭頭發。他心裏煩,不想被任何人打擾,尤其討厭這個礙事的侍女,冷冷說道:“侍女出去。”

殿下好看的手拔·出簪子,將玉冠取下,那濃密滑亮的一頭青絲便散開了去,濕漉漉地披垂在窄瘦的腰際,修長的手指拿起臉巾,握住一束發絲,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徐儀嫤便站在一旁瞧著。頭發擦幹之後,他說:“不洗澡了,累。”

然後開始寬衣就寢,他真的很乏,脫衣服的動作沒什麽耐性可言,他今兒個穿的禮服,向父皇稟報過案子後,直接回的這兒,身上還穿著蟒袍,層層疊疊的,做工繁雜,脫起來很費力。

冷玉一樣的手指猛地抽出腰間革帶,沒有耐性去一顆顆地解開扣子,大手使勁兒一扯衣領,把外袍扒了下來。聽著窸窸窣窣的脫衣服聲,夾雜著不耐煩的沈重呼吸聲,徐儀嫤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當他開始脫長袖短衣時,徐儀嫤霍地起身,慌忙道:“我,我去倒杯茶喝。”因為脫下長袖短衣之後,就剩裏衣了。

他脫衣服的手指頓住。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勾著小姑娘的心了。

唐九治想到了去年元夕節那個被他抵在墻上的小姑娘,那時阿嫤羞赧地偏過頭不敢瞧他,瑩嫩小臉兒被月光襯得白皙剔透,泛著紅暈。

這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這一年間發生了許多事。現在回想起花燈節那時,忽然感覺好遙遠。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物是人非,他已不是當年那個晉王了。

徐儀嫤在外間換好寢衣後,輕手輕腳來到內室,踱至床邊,爬到床的最裏面躺下,唐九治還沒睡,徐儀嫤知他為何睡不著。

京師殺人案遲遲找不到兇手,今天父皇又催他了。那些被害者都是朝中大臣,身份特殊,皇上命他盡快破案。明天要陪阿嫤出宮去丞相府,心腹鄭青擔心他被兇手盯上,可他反而覺得這是個抓住刺客機會。以自己為誘餌,將兇手引出來。為何這麽說,因為命案發生於他被冊立為太子之後,分明是針對他的。現下還有一個問題,徐丞相那邊他不能得罪,他們還沒有圓房這事如果被徐丞相知道了,對方少不得會產生些什麽想法。

徐儀嫤也是睡不著的。她知道兇手是誰,可不知該不該告訴他。一來是他未必相信她的話,再者對方身份尊貴,是他處置不了的人,告訴他也沒有用,現在還不是處置那人的時候。還有,他明天會遭遇刺客,這事要不要對他說……他做事謹慎,自然會安排心腹在暗處守著,恐怕輪不到她操心吧。同樣,她也知道唐九治擔心他們沒圓房這件事傳入老爹耳中。徐儀嫤抿了抿唇,開口道:“殿下......明兒個歸寧,早些睡吧。”

她頓了頓繼續道:“殿下,明兒個別提咱們還沒圓房這事兒好不好,妾身不想讓老爹擔心。”

徐儀嫤話裏的意思,唐九治當然明白。男人望著她的後背,眼神變得覆雜。他擔心這件事,少女便說了那樣的話。她太體諒他了,知道他擔心什麽,並且能夠幫他消除憂慮。徐儀嫤對他也太好了。他知她心悅於他,卻未料到她對他能好到這般地步。

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他這麽好過。這讓他忽然想起一個夢。夢裏他被人追殺受傷,有個少女救了他。夢裏他生病,少女守在身邊照顧他。他看不到少女的模樣,只要拼命去想她的模樣,便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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