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快便處理妥當, 負責人將幾個鬧事的員工一一登記入冊。

蕭括望了望在場的眾人，臨走之前不忘對他們吩咐道，“你們想要繼續鬧事，沒關系……我們會選擇用法律的手段維護本公司的利益。從明天開始，你們就不再是鑫輝的員工了。如果說不介意走司法途徑解決問題，你們可以繼續，我隨時奉陪。”

一幫人被他這番話整得啞口無言，大家夥兒面面相覷，最終低下頭，和他服軟認錯。

“蕭經理, 我們沒想鬧事，你不要誤會了。”

人群前側一個穿著工服的人率先開口, 蕭括便認出了對方, 他是張軍的老鄉，也是同一條生產線上的老員工。

出事的那天晚上, 他也在場。

只是當時他幹站在一旁看著蕭括和張軍二人你來我往的回懟，沒想到轉過身便站在張軍那邊帶頭鬧事。

蕭括聞聲冷笑道：“沒想鬧事？那你告訴我，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非上班時間, 聚眾滋生事端, 影響其他工友休息, 你覺得這筆賬應該怎麽算？”他反問對方。

二十多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蕭括斜睨了這一夥人，幾分鐘之前還意氣風發, 這會兒卻個個跟只鵪鶉似的，窩在人堆裏頭不敢吱聲。

他踱步走到張軍身旁，伸手點了點他，沈聲道：“你，待會兒單獨來一趟我辦公室，我有話和你談。”

說完話，他推開眾人，從人群裏找出一條路，緩緩地往外挪動。

二十幾張麻木疲倦的面孔一一從他眼前閃過，蕭括不想看，也沒有在意。

直到一張熟悉的臉自人群中探出頭，不期而然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蕭括先是一怔，繼而頓住步子，有些不敢置信地回望著對方，半晌，咬咬牙冷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方大勇垂著腦袋，臉上露出赧色，撓了撓耳朵，支支吾吾地喊一句，“括子……這、這事你得聽我解釋。”

蕭括沈著臉回到辦公室，打開門，發現周深深還沒走。

她得知有員工在底樓聚眾鬧事，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生怕他過去會成為眾矢之的，萬一一夥人談不攏對他動手怎麽辦？

好在等了大半天，他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見人進來，周深深站起身來迎上前，問他：“怎麽樣了？都解決了嗎？”

蕭括點點頭回應說，“都處理好了，還有一點小麻煩，得和那個帶頭鬧事的親自談談。”他關上門，走到辦公桌前收拾文件，“你先出去吧，這事你在場也不方便，等到我處理好了再通知你。”

他三言兩語便把事情化解了，周深深不知道具體是怎麽解決的，卻打從心底裏有些佩服他的手段。

時下聽他這麽說，她也沒有異議，點頭道好，“那行，你先忙，我回辦公室等你。”

蕭括送她到門口，揮別之前倏然想起今天早上兩人的微信，抿了抿嘴說：“等我忙完下了班，陪你一起去看燈光秀。”

沒想到他還記得答應過自己的事情，周深深咬著唇應好，轉而往對門走去。

不多時，下屬帶著張軍來到蕭括的辦公室。

“蕭經理，張軍來了。”

蕭括讓人直接推門進來，話畢，放下手裏的文件看向對方。

張軍仍是之前那副神態，揚著腦袋眼神也不瞧他，一張臉又臭又長，好像被人欠了幾百萬似的。

辦公室裏的暖風不知何時進入休眠狀態，寂靜沈悶的氛圍下，還是蕭括先開口叫他。

“說吧，要多少賠償？”蕭括雙手環抱在胸前，自信滿滿地回望著他，“很奇怪我為什麽會這麽問？”他笑了笑，神情鎮定，“既然你覺得受了委屈，想要點錢補償，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事。”

話到此處，他忽然頓住聲響，眼神頓時恢覆往日的淩厲與機警，啞著嗓子道：“但是，你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了一幫工友的利益，這就是你的不道義了。”

張軍臉孔繃緊，聽了他的話忍不住破口大罵：“我呸！你特麽少給我來這一套！假惺惺得裝什麽裝，咱又不是頭回認識，清高給誰看呢？”

“你什麽意思？”蕭括眉頭微蹙，不悅道。

“蕭括，咱們公司裏頭，誰不知道你是攀上了周總這根橄欖枝，才有機會坐上今天的位置。你說你……和外頭那些被富婆包養的小白臉有什麽兩樣？”

張軍嗤笑一聲，繼續道：“都當了婊-子了，還立什麽高貴貞潔的牌坊，也不嫌自己磕牙！”

“你以為大家夥兒心裏忌你怕你，真的是因為敬重你？其實我們都在心底笑話你吶！”

“你還是收好你的錢，能過幾天快活日子就過幾天快活日子，我特麽不需要你的施舍！滾蛋吧！”

饒是蕭括決定好好處理，但是眼前的人卻顯然不那麽樂意配合，一番談話無疾而終，張軍徑自打開門走了出去。

蕭括一動未動地坐在位置上上，回憶著張軍此前的一番話，臉色愈發難看，

半晌，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下屬站在門前，一臉為難的神色，“蕭經理……”

他抹了一把臉，恢覆正色，“怎麽了？”

“有人找你，在樓下等了半天了。”

話音剛落，腳步聲自門外響起，蕭括來不及回聲，那人橫沖直撞地進了門，不管不顧地對著他大喊，“括子！括子！大勇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一番咋咋呼呼的吵鬧過後，蕭括看清了對方，朝著下屬揮揮手，示意他先回避。

下屬心知肚明，臨走之前不忘幫他將辦公室的門關上。

片刻，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蕭括捏了捏脹痛的太陽穴，乜了他一眼開口問：“你怎麽來了。”

劉亞榮露出焦急神色，上前一步，“我剛剛聽大勇說他被辭退了，問他原因，他死活都不說，只說讓我直接來問你就知道了。”

對面的人沒說話，他頓時噤聲，擡眸觀察著對方的反應，試探地：“括子，你……你不會真的把大勇辭了吧，是吧？”

午休時間過後，外頭的天色終於晴朗起來。

陽光透過窗沿灑在地面和墻壁上，一時間整個辦公室顯得亮堂通明。

蕭括整張臉孔沈浸在明亮的光線中，他緊閉著雙唇默默不語。

態度了然，劉亞榮望著他，仍不願接受事實。

“括子，大勇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肯定是被人給糊弄了，才會攪進這個局裏……”劉亞榮暗啞著嗓子替他解釋，“好不容易幹到現在，你不能說把人辭了就把人辭了，大過年的……你讓大勇怎麽還有臉一個人回去！”

辦公室內的窗戶打開，午後的冷風吹進屋子，帶著一絲冬日的凜冽。

“括子，聽我一句……大勇這會兒走了準得出事。不管怎麽樣，好歹讓他待到年底，拿完年終獎走人，他也沒得怨。”

蕭括不出聲，劉亞榮心底地不安被漸漸放大。

“……大勇比你還小伴歲，話說回來……他都可以當你弟弟了。”劉亞榮頓了頓，苦笑一聲，“括子，我知道……你現在飛黃騰達了，也看不上我們這些苦哈哈的舊相識了，但是真的……算我求你，別把大勇辭了，說什麽也不能是現在。”

寂靜數秒，兩廂對視了片刻，均是無言。

陽光撒進窗沿，投射在木質地板上，映照出空氣中飄浮著的細碎粉塵。

沈默半晌過後，蕭括站起身，踱步走到他身前，張了張口艱難道：“榮子，這件事情我已經做出決定了。話已出口，你別讓我為難。”

劉亞榮抱著最後一絲希冀，仍執著道：“正是因為事情是你決定的，所以我才來找你……批文不是還沒發布嗎？你讓人事部的人收回來，一句話的事情，不難的吧？”

蕭括搖了搖頭，沒再說話，回到位置上沈著臉默默不語。

不知怎麽地，此情此景叫劉亞榮不由地想起從前三人在宿舍樓後頭的空地上打球的過往。

蕭括一直都是球技最好的，往往不用兩局，便能叫他和大勇輸得心服口服。

他嘴上雖然不說，但是心底卻是實打實的佩服的。

一開始的時候他就應該知道，蕭括有著異於常人的聰慧與冷靜。不論是工作或者生活中，行為處事果斷幹脆、說一不二，有的時候劉亞榮不得不訝然於他的能力。

或許自己和他從來都不是一路人，以前他不願意承認，現在卻不得不承認，事實就是這麽殘酷。

劉亞榮眼底最後一抹微光也滅了，他兀自站著冷靜了片刻，用了幾秒鐘時間接受了這個事實。

空氣仿若頓時凝滯住了，蕭括擡起眸子冷眼看著身前的人，而劉亞榮也用同樣的眼神回望著他。

臨走之前，他驀然回道，“從你回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咱們幾個以前的那點情分是沒得提了。”

“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變成這樣一副冷血心腸。”

“括子，我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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