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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此刻再也號令不了巴蜀鬼王。失去李懷信的支持,這只樓高的古鬼沒有絲毫留戀,收手轉頭走進一片陰氣缺口中消失不見。

周南池被一旁傳承特控部的人攙扶起來,手裏捧著腹部沾染血跡的白仙,眼睜睜看著這些和李懷信狼狽為奸的叛徒在慘叫和掙紮聲裏化為一地的灰燼。

他渾身都疼,身上還出了一身的汗。想著尹顧問贏了,現在總該沒問題了吧。結果擡頭向四周看過去,周圍的人還是鬼化的狀態,沒有半點起色。

周南池反應過來了。這李懷信都輸了,段先生怎麽還沒把鬼道給關上?

天上的動靜漸漸平靜下來。李懷信證道失敗,周圍的彩雲立即消散。

李懷信垂首站著,高瘦的身形被風帶出清冽的一道痕跡。他看著自己慢慢變得透明的手指,唇邊帶著笑意消失在風中,留下的話也輕淡的似乎被風一吹就散:“你我認識一場也算是有緣。我的身體在地宮之下,你要是願意可以去那裏轉轉。那裏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也順便替我收個屍,不用麻煩,燒了就好。”

陰氣從尹青嵐身後翻攪而起徹底沖散李懷信的身形,打斷這些未盡之語。段玦殺氣騰騰靠上來,硬是拉著尹青嵐的胳膊把人扯過來。

他現在顯然沒有心情維持默默溫情的假象,身上溫度低的要命,泛著濃厚血腥味。冰涼的觸感透過衣服浸潤到尹青嵐身上,她像是大冬天站在大開的冰箱門前。

不等她有所反應,段玦的手換了一個地方,直直按上她腰側那道被陰氣劃出來的傷口。陰氣天然帶著腐蝕性,傷口還挺深,本來就疼。段玦力道又沒有半分收斂,冰涼手掌普一碰到尹青嵐的肌膚就叫她打了一個哆嗦。

可她沒有動也沒有阻止段玦的動作。一是因為即使鬧到現在尹青嵐也覺得段玦不會對她幹什麽,再就是她現在靈氣耗盡,都快要虛脫了。如果不是段玦上來抱著她,她一洩氣很可能直接掉到地上摔死。

段玦確定尹青嵐的傷情後沒說話,周身陰炁越來越多,身上黑紋此起彼伏,甚至蔓延到了臉上。徹底突顯了他長相裏原本不是很明顯的陰鷙邪氣,桃花眼沈沈,看上去有些猙獰。

常雲珈一個轉身,身軀浮動,巨大龍頭湊上前,炙熱龍息噴湧,半人高的瞳孔裏清楚倒映面前兩人的身影。

“傷怎麽樣?”尹青嵐看著新生的黑龍:“直接化龍,太冒險了。”

常雲珈搖頭。

他嘴笨,平常也不大愛說話。但在這一刻他突然很有想法,追著問了一句:“你後面那個,要殺嗎?”

尹青嵐一噎,轉頭睨著段玦:“自己說,還打嗎?”

三道原本用來護身的靈氣變成了三道致命的攻擊,沒有半分留情地落在段玦的身上。

尹青嵐對那幾道傷口視若無睹,語氣平靜,乍看幾乎有些無情

段玦把臉貼在尹青嵐的臉旁邊。他挨過來的動作很自然,尹青嵐聽到他不甚明顯地哼了一聲。

她一頓,轉頭對著常雲珈說道:“你下面的蛟龍殼還要處理一下,免得和營口蛟龍角一樣被有心人拿去做壞事。”

黑龍沈沈噴出一口鼻息,長尾擺動攪動開雲霧往下面去了。

尹青嵐掰開段玦的手,與他拉開距離:“有什麽話要說嗎?”

“有,不周山爐靈火燒不起來是我弄的。”段玦冰涼的呼吸灑在她臉旁邊:“至於太陰,我和它從滇南開始合作。它曾經被三清和法則聯手打傷,我就送它去不周山爐裏修煉養傷。”

尹青嵐往旁邊歪過頭,面無表情:“現在是開始認錯了?”

聽到這句話,段玦突然伸手扣住尹青嵐的臉,張嘴毫無預兆在尹青嵐臉上咬了一口。力道尤大,肉被鋒銳犬齒磨著,幾乎咬破皮。

“不認錯。”

“太陰受傷了,我現在要去吞了它。”段玦牙齒的力道驟然加大後松開,他補上了最後一句話:“我沒回來你不要往外面走,等等我。”

撂下這麽一句話,段玦身形徹底消散。留下尹青嵐站在原地,緩過神面色難看地捂著留下一個深牙印的臉。

“段玦?”尹青嵐不敢置信,靈氣四散開抓了一個空。

真跑了,鬧出這麽大的事他居然就這麽跑了?

混賬東西!

尹青嵐一揮手,靈氣在旁邊炸開發出好大一聲響。

周南池站在下面,看鬼道沒反應還以為是段先生忘了。正準備再朝天上喊一聲提醒一下,腳下的鬼道裂縫就突然合上了。猶如一張深淵巨口,發出瘆人的聲響後慢慢閉合。

周圍存在於千萬年前、一朝被放出狂歡不已的陰氣收到號召,嘶吼著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周南池和周圍灰頭土臉傷痕累累的川市特控部眾人一喜。

隨後天邊一道流光降下,尹青嵐回來了,周圍不見段玦。

周南池覺得奇怪,剛想開口問,收回蛟龍軀幹的常雲珈也回來了。

黑龍搶先一步,開口問道:“他呢?”

尹青嵐剛用靈力把臉上的咬痕抹了,神色郁郁,扔出兩個字:“死了。”

常雲珈看著她,面上略微帶起一點疑惑。

“現在情況怎麽樣了?”尹青嵐問周南池。她目光一轉,看到掛在周南池懷裏,身上的刺都禿了許多的白仙:“你呢?”

刺猬擺手:“本仙沒事。”

周南池也搖搖頭:“我也沒事。”

尹青嵐嗯一聲,體內靈氣像是刮骨刀一樣刮過重新裂開破損的經脈和靈骨,緩緩逸散在周圍,伴隨著震動的五帝青銅錢再一次向整個豐都沖刷。

帶點青色的靈氣彌漫,一點一點融入河流和土壤。從每個居民的眉心飄入,驅散最後一點的陰氣。

以一人之力,護佑一城為福祉,這是比方才九天之上神仙打架時末日一般的景象更動人心弦的場景。

白仙小小的鼻子在空氣中抽動著,被這福地洞天裏都不一定會有的濃郁靈氣迷得五迷三道。就這麽會功夫它身上的傷口好了大半,背上破損的地方隱隱發癢。

聞著聞著,它後知後覺在空氣中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很新鮮,在現在周圍一圈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傷的情況下,實在不容易叫人察覺。

“誒。”它發現了什麽,睜大眼看著尹青嵐:“你是不是受內傷了?這是在幹什麽,他們沒什麽大事,回去躺醫院裏養養就行,你...你別勉強啊。”

“我知道。”尹青嵐一邊語氣溫溫和和,一邊毫不留情榨幹自己身上最後一點靈力。空蕩蕩的靈骨和經脈在她皮囊裏抽搐扭曲,疼痛直達靈魂。她眉目舒展,神情沒有一點破綻:“沒事。”

常雲珈皮開肉綻的傷也口在尹青嵐這種自毀式的發散靈氣下迅速恢覆。他唇角往下一壓,在旁邊冷不丁擡手往尹青嵐背後就是一掌。

正當周南池不知所措的時候,尹青嵐猛然閉上眼,長長眼睫一顫,嘴巴裏吐出一口發黑的血液。

白仙探頭,跳到尹青嵐肩頭挨在她脖頸的筋脈處仔細查探。

它明白了,說道:“瘀血郁結於心,恐怕會有殞命的危險,現在吐出來就好。就是她的血基本上都幹掉了,接下來不能再動用太多靈力,必須好好修養。”

就算是大羅金仙,也不興這麽豪邁到處揮灑自己靈血的。

“那就快送尹顧問回去休息吧。”川市特控部的一個負責人捂著自己還隱隱作痛耳朵手臂:“這裏交給我們就好。”

李懷信鬧出來的事不亞於一場地震襲擊。就算是常雲珈壓著,沒有讓地宮本體直接破土而出,鬼道開合後地面上建築上也出現了不少裂痕。出事的時候還是大半夜,估計大部分人還都是在家裏睡覺,具體的傷亡還得後面慢慢統計。

現在天快亮了,外面的維和部隊也要開進來。被陰氣侵蝕的人,除卻被僵屍咬傷以外馬上就能夠醒過來。在他們的意識裏,自己可能只是做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夢,乍然清醒看到現在外面的光景,估計又是一陣極度惶恐的喧嘩。

“不用,我沒事。”尹青嵐擡手,叫一旁要跟著再勸的周南池把話咽了下去:“地宮裏面還有東西沒有清理幹凈,我再下去一趟。常雲珈,你強行化龍根基不穩,這裏的事情結束後你和周南池不用返回申城,直接回東北,去天池好好修養。”

黑龍安安靜靜站在一邊沒說話。

在整場動亂中,地宮入口受到的影響估計是最大的。鬼國神宮原本就有一半被江水淹沒,現在基本上全部沈下去了。那些極具巴蜀特性的青銅像和巨大石刻被渾濁江水深深蓋住,纏滿掉落的樹葉枝幹。

尹青嵐隔開水流,一路摸到入口進入地宮。裏面的那些宮人隨著李懷信的死都變成一具具真正的屍體,在這裏迎接了他們遲來千年的死亡。

最後,尹青嵐在剛才那個道宮裏找到了存放李懷信肉身的密室。

這個密室的裝潢不像整個地宮的富麗堂皇,很淡雅。白玉的地板上放著一個血玉鑄就的棺材,裏面閉目躺著的男子寬袍廣袖,頭戴金冠。那張李懷信一樣的臉上表情平靜,仿佛還有呼吸。

尹青嵐手腳有些發軟,靠在旁邊的柱子上邊休息邊盯著這張臉看。她的目光在上面巡視,最後停在李懷信咽喉的位置。

回想起地宮裏那些飛僵,她心裏升起一個猜想。擡手,沈重的棺材蓋發出刺耳的聲音,被劃拉著挪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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