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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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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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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Shadow強大的情報網所示, 那名罪犯此刻正一個人身處於一座廢棄房屋的地下室中,他們只要突圍進去, 便能順利地甕中捉鱉。

他們在房屋對面的據點觀察時,熱成像儀器也佐證了這個情報的準確性。

於是,葉舒唯將自己的小隊分成了兩組,一組從前屋的門突圍,另一組則從後屋的窗戶進入。

她當時想的是,只是區區一個專挑受害者落單時下手、便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罪犯,怎麽可能敵得過兩組Shadow精英小隊的包抄?

她甚至輕敵到……讓整個小隊都把防毒面罩留在了車上。

可當他們所有人進入到房屋的地下室後, 他們發現,地下室裏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名罪犯。

那個成功騙過了Shadow的“天眼”和熱成像儀器的,只是一個和罪犯長得一模一樣、並被罪犯提前安裝了“假心臟”,根本沒有生命體征的人型玩偶。

看到這個玩偶的那一刻, 葉舒唯腦中的警鈴才開始瘋狂大作。

“都出去!立刻撤退!”她朝身後的小隊成員怒吼著,想讓所有人即刻返回到地面上。

只可惜, 已經為時已晚。

下一秒, 地下室的門忽然自己上了鎖,整個地下室的四面八方都開始噴射出足以讓人立刻昏迷倒地的麻醉氣體。葉舒唯瘋了一般地開槍朝地下室的門射擊,企圖將大門擊穿逃脫,但因為沒有戴防毒面罩、能夠屏住呼吸的時間也非常有限,她終究還是沒能躲過那麻醉氣體的侵蝕。

當她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她看到她身邊的其他特工,早就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等她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己竟然被倒掛了起來。

不只是她。

她小隊的所有成員, 身上都綁滿了繩子,一個個都像即將被人屠宰的牲畜般懸掛在地下室的天花板上。

而那個可惡的罪犯, 正站在他們的面前靜靜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看你們的制服,應該是特工界最厲害最神秘的那個傳說中的魅影組織吧?”罪犯彎下腰,戲謔地歪頭看著他們,“這個最厲害?難不成是瞎子評的嗎?”

說完這話,他便開始放聲大笑。隨後,他拿起一旁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烈火、寒冰、剪刀、錘子等工具,依次朝特工們的臉上探了過去。

因為被倒掛在最後,葉舒唯眼睜睜地看著前面的人被火灼燒、被冰凍傷、被剪下頭發、被錘子錘爛了臉……她的耳邊充斥著戰友們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和怒吼聲。

整個地下室都成為了一個真實的人間煉獄。

有的人實在扛不住這般折磨,但寧死不屈,直接選擇了咬舌自盡;有的人受了重傷,失去了意識;還有人被疼痛折磨得生不如死,哭著喊著求罪犯放過自己。

那如海嘯般的懊悔、自責和憤怒將葉舒唯生生吞噬,從此成為了她心目中永遠無法揮去的黑洞。

……

都是因為她。

如果不是她盲目自信、過於輕視罪犯,如果不是她囂張至極地讓大家摘下防毒面罩,如果她在進行圍剿之前、再好好地探查分析一下這名罪犯的犯罪模式和犯罪心理,沒有得過且過……那結局會不會就變得不再一樣。

那名罪犯極其享受折磨人的過程,當聽到受害者們發出的尖叫聲和求饒聲越大,他便作惡得越兇狠。他將已經死去的幾位特工制服上的魅影勳章用剪刀一個個剪了下來,像炫耀戰利品一般一字排開擺在了地下室的長桌上。

葉舒唯看得瞋目裂眥,整個人都近乎發狂,她拼命地掙紮著、劇烈地搖晃著繩索,最終竟然硬生生地徒手扒開了自己身上的繩子。

她渾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已經因為巨力和摩擦變得血肉模糊,但她卻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縱身跳下了地。在那罪犯驚詫的註視中,她大步朝他跑了過去,一拳便將他狠狠地擊倒在地。

那罪犯人高馬大,往日裏獨自對付那些受害者也並不困難,看她是個還未成年的女孩子,一開始根本就沒把她當回事,以為自己用一根手指便能捏死她。可卻沒想到,葉舒唯的每一拳都如有雷霆之勢,那些重拳記記紮實,一頓揮下、直接將他的整個腦袋都給砸懵了,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雅典娜!”

她身後有兩個只受了輕傷的特工見那罪犯已經被她擊暈了過去,想讓她暫時將罪犯捆起來扔在一邊,先把大家都從繩索上解救下來最為要緊。

可葉舒唯就像根本聽不到他們叫自己的聲音一樣。

即便那罪犯已經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可她卻還是停不下來自己的動作。她騎在對方的身上,對著那張已經被自己打得不堪入目的臉,面無表情地舉起了那罪犯剛才傷害過自己戰友們的錘子,直接朝對方的腦袋猛砸了下去!

罪犯的腦袋瞬間變成了一攤血肉模糊的爛泥。

可葉舒唯依舊沒有停止。

死者身上的血水和肉漿隨著她打擊的動作不斷地飛濺出來,很快便將她渾身上下都染紅了。

她砸了不知道有多久,才木然地將手中的錘子扔在一邊,過去一個個解救自己的戰友。

郁瑞作為技術支持人員,被他們留在了據點鎮守後方。他也是新生代特工裏最被看好的一位,見他們沒在預計的時間出來、內部通訊訊號也消失了,便立刻明白是出了意外。

因為事態緊急,他直接在原地用廣播編了一段摩斯密碼,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並時刻關註著這邊動向的蒲斯沅成功傳遞出了求救信號。

等蒲斯沅帶著後援小隊砸開地下室的大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個如同修羅鬼魅般的女孩。她一動不動地跪在那幾個已經死去的戰友身前,被汙血染透的臉頰上,那雙原本總是明亮透徹的眼睛裏、只剩下了一片黯淡無望。

她將此次任務所產生的所有犧牲和損失,統統都歸結到了自己一個人的身上。

與她一起出任務的幸存戰友,輪番來勸慰她、讓她不要太過自責,他們說自己成為了Shadow的一員後,便抱著終有一日會犧牲的覺悟,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這次任務能夠執行成功便已是上上大幸,如若不是她一力掙脫繩索殺死那名罪犯,後果才難以想象,他們感激她救了他們一命都還來不及。

蒲斯沅和老L也不忍再責備她,她卻自己陷進了一片完全沒有方向的沼澤。她向蒲斯沅請辭,認為自己愧對身上的制服和自己的使命,不適合再繼續幹這一行。

即便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再講述起時,葉舒唯的臉色也依舊不是很好看,可見這件事對她造成的影響之深。

邵允始終充當著一位安靜又耐心的傾聽者,他用手緊緊地抱住了懷裏的人兒,極近溫柔地告訴她:“唯唯,如若實在不想說,可以不用再繼續說下去。”

葉舒唯搖了搖頭。

“不。”她靠在他的脖頸旁,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無論有多艱難,我今天就想要把這些憋了好多年的話全部都說出來,因為我覺得你能真正讓我放下這件事。”

當時,蒲斯沅並沒有接受她的辭職信,而是給她休了一段無期限的長假,並讓戰神孟方言的太太祝靜給她引薦了一位業界最優秀的心理醫生。

可無論這位醫生如何引導她、與她溝通多少回,她還是始終無法對醫生完全敞開心扉,最多只能與醫生交流自己其中一部分的心理感受。醫生認為她的情況屬於較為嚴重的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給她開了些對癥的藥物進行治療。

“與醫生溝通並服藥後,我心理和精神上的痛苦多少有一些好轉。但與此同時,我的睡眠質量開始每況愈下。”

她說著,便慢慢閉上了眼,“我開始懼怕入睡,因為一旦睡著,我的夢裏便會充斥著那些足以讓我瘋掉的畫面和聲音。”

起先,她只要睡著入夢後,便會回到那間地下室中的煉獄,耳邊還伴隨著戰友們的慘叫聲和嚎哭聲。後來,她還開始夢見那幾位犧牲在地下室的戰友死不瞑目的慘狀。再然後,她自從執行任務後所聽到過的所有鬼哭狼嚎,都成為了她的噩夢。

“我在那間地下室裏所經歷的事,雖然是導致我現在失眠問題的最關鍵誘因。但我發現,我所執行過的所有任務,其實都或多或少對我產生了一些影響。”

無論是她擊殺過的罪犯,還是她見過的受害者和死者……他們的面容和聲音,都因為她過人的記憶力被留存在了她的大腦裏。這也就導致了,她的大腦會時不時地就像放電影一樣把這些畫面回播給她看,逼迫她不斷地想起一些其實她並不願意回想起來的事。

“在我的無期限長假過去的第二個月,我被召回了基地。”她長籲了一口氣,“那時候北美地區出現了一個影響非常惡劣的犯罪團夥,蒲斯沅說他們需要我的幫助去緝拿這些罪犯。”

“我告訴他們,我認為我的狀態還是無法重新投入工作,蒲斯沅他們便輪番找我談心。”

因為怕給她增加額外的壓力和負擔,她剛從那次任務回來時,她的戰友們都特意沒有找她細談她的心理問題。這回抓住了機會,所有人都向她誠摯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以及對她的信任和想念。

“我真的很感激能擁有這些親似家人般的朋友,不得不說,他們說的話,對當時的我有了很大的啟發和幫助。因為我們是同行,他們更能體會我的感受。”

所以,她也終於願意試著慢慢地踏出那片困擾她的沼澤。

“蒲斯沅對我的關心應該是最為敷衍的。”她說到這裏,便目露嫌棄,“他說,你不是吵著鬧著要當我的後繼麽?叫得那麽兇,結果只幹了一年多就垮了?我現在轉頭培養郁瑞應該還來得及。”

邵允聽得忍俊不禁。

簡單粗暴的激將法,對她這樣一個好勝心極強的“熊孩子”來說,卻反而是最有效的。

她幾乎一回到隊裏,就沒有多餘的心思和時間再去糾結自己心中的創傷了。

因為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料,只要一上戰場,一見到罪犯和受害者,她便會做出與生俱來的本能反應和行動。

這次任務圓滿結束,葉舒唯也立下了最大的功勞。

蒲斯沅告訴她:“你可以繼續你的休假了。”

結果,她回家躺了三天,還是沒忍住,和他們一起踏上了前往下一個任務目的地的飛機。

“這之後直到今天,我都沒再重蹈覆轍過。”她說,“無論我遇到的罪犯是強是弱,我都一視同仁,用最認真的態度去面對。”

“我已經不會再輕狂犯錯了,可那些犧牲的戰友也再回不來了。這麽多年過去,我在心裏還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這就像是一個她給自己設下的懲罰和牢籠——她磨煉多年,終於在能力和心智上都成為了一名首屈一指的優秀特工,可她的失眠也終成了今天這般田地。

“我真的很開心,你能將這些都毫無保留地告訴我。”

等她全部說完後,邵允才緩聲開了口,“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些,可能與你自己的想法有所出入。”

“但我們本身就是截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甚至相悖的想法也很正常。就像暮色薔薇裏的書籍一樣,因為各不相同,才有了討論的價值與魅力,不是嗎?”

葉舒唯點了點頭:“你說吧。”

“唯唯。”他說,“你從頭到尾都在堅持一個概念,你認為在當時的那個地下室裏,你犯了一個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的錯誤。”

“但我卻認為,那不能全然叫作錯誤,而應該叫作經歷。”

“世間的一切都不能用孰是孰非來簡單概括,只能說我們身上所發生的種種都是一段因果輪回。”

“你有沒有想過,如若沒有那段在地下室的經歷,你還會成為今天的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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