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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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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水滴

“不挖她眼睛,我怎麽拿神器碎片?”

她也不知道怎麽把那個東西從梁悅身體裏取出來,不過那東西落在她眼睛裏。

理所當然就認為把她眼睛挖下來就好了。

餘綏看穿她的想法,堅決反對,溫宜笑在某些感知上與他想通,大概能夠幻想到,腦海中有個白色的小人在拼命搖頭。

“不行不行不行,太血腥了!你不能這樣做!”

溫宜笑心裏並沒有什麽血腥不血腥的概念,和很多小姑娘不一樣,她從來不怕見血。

她出生的時間剛好屬於是溫氏家族青黃不接的時候,他爹剛好揭竿而起,卻也沒能號召一方。

她從小就跟在行伍中,趟過無數血流成河的戰場,見過用腐朽屍體堆積而成的高墻。她不怕不是因為她見過得多習慣了,是因為早在幼兒對外界事物感知期時,在她對鮮血與殺戮意識到“恐懼”之前,便把這種事情當成了普通生活的一部分,和吃飯睡覺沒什麽區別。

後來她外出除妖,試練的時候沒少讓妖怪斷胳膊斷腿,必要的時候還會像切蘿蔔一樣一片片把它們剁開。

她想不出來,就挖個眼睛,有什麽能做不能做的。

好吧,餘綏說血腥就血腥,不能做就不能做。也許人和妖不一樣,對待同類要溫和。

溫宜笑聽他的話,念咒控制紙人錯開方向。

轉而問餘綏:“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紙人飛快掠過梁悅的雙目,打算從後面束縛住她,那柔軟的紙彎曲成,背後反扣住她的手。

和餘綏有著一樣想法的是裴青嵐,連忙拉住她的手,“姑娘,不可,你挖她雙目,等同於虐殺,你這樣做和她又有什麽區別。”

雖然裴青嵐和餘綏說的話大差不差,但是對於餘綏之外的人,溫宜笑明顯沒有什麽耐心。

“別亂碰我,放開!”

她抽回手,迅速抽離結印,腦海中回蕩著餘綏的聲音:“靠近她,再離她近一些,我就可以把她眼睛中的東西逼出來。”

片刻的遲疑,給了梁悅機會。

在溫宜笑的火符控制中央,他們身處火陣之內,仿佛踩在火炭上,皮肉都要被烤焦了。

冰刃最銳利的地方最薄融化得更快,剛剛凝結就會被熱浪摧毀。

但是眾所周知,當一件東西速度足夠快的時候,就連風也會形成利刃。

梁悅以前雖然只會用冰刃,但她腦子轉得快。

無法凝冰,那就加快水流速度,直接以水為刃。

水滴速度極快,分成幾註水流,針針入骨,劃拉一聲將身後紙人束縛的撕裂兩半。然後數更密集的水線迎面飛來。

溫宜笑最多的就是紙人,剩下的都放在她袖袋裏,她沒有時間再握筆一個個喚醒,隨手抓了一把,往前拋出自己的符咒。

她畫了一個晚上的東西,不要錢一樣撒了出去,一張張在眼前爆開,眼前水汽氤氳,破碎符紙飄飛,暫時拖延住她的攻擊。

符咒一張張在眼前破開,氣流波動蕩得梁悅瞳孔一縮,氣流亂湧,當她能看清楚的時候,溫宜笑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

急忙控制水流回防,裴青嵐眼睜睜看著到了自己跟前的水滴繞了個彎,沖向溫宜笑,他卡在喉嚨裏的一句“小心”還沒喊出口,第一滴細碎的水滴釘穿溫宜笑肩胛。

但很快梁悅就意識過來不對勁。

速度越快,想要降速就越難。

水滴刺穿溫宜笑的下一刻就紮穿了梁悅的胸口。溫宜笑離她越緊,她就越難控制水流方向。溫宜笑這是想借力打力,盡可能用這種同歸於盡的方法也要傷到她。

“你瘋了!”

她眼前是放大了溫宜笑得臉,濃黑的發覆蓋視野。刺痛穿來的那一刻,梁悅忍不住大罵。

逼停水流已經來不及,指尖一滑,身後所有的水滴調轉方向擦著她們兩人的身體飛過。

溫宜笑全身上下被水汽打濕,又迅速被熱風烘幹,幹燥的發絲緊貼著她的臉。

臉上被猝不及防的利刃劃破一刀,鮮血尚未流出,一道紅色痕跡緩緩拉開。

她微微抿唇,“綏綏……”

“快,趁現在。”

她身體附近閃爍著幽綠的微光,梁悅調整好水滴的方向,正要再次發動進攻。

然而,身後水滴忽然不受控制地破開。

銳利的細珠散開了,四面彌漫著水汽凝結,在四周形成了霧似的雲。

細雨淅淅瀝瀝落下。

灰霾覆蓋視線。

水汽轉瞬到了眼前,梁悅感覺到眼前霧氣朦朧,原本清晰的視線,一點點灰暗了下去。

這種什麽也看不見的感覺,她再熟悉不過。

一瞬間,梁悅似乎明白了些什麽,連忙大喊:“不不…不可以,你不能這樣對我——”

“啊——我的眼睛——”

比起溫宜笑的物理剖離法,餘綏的剝奪過程相當溫和,並不會產生疼痛。

但梁悅明顯感覺到自己眼睛中的流光在消失,一點點沈澱下來。

一滴眼淚般的水珠抽離她的眼眶,如受到召喚,不受控制遠離她的身邊。

她生命中眼睛所能看到的最後一刻,是透過晶瑩的水,望見藍色的火,還有溫宜笑湊近的面容。

天地是灰暗的顏色,黑暗磅礴而深邃,要將她吞噬。

神器中有靈力流轉,她猛地發現了什麽——那其中還蘊含,似乎包藏了,一個人的記憶。

梁悅嗓音都要沙啞了,忽然抓住溫宜笑的手臂:“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們明明是同一種人,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你為什麽不幫我!為什麽?”

她看著瘦小,但力氣卻很大,溫宜笑手腕被抓得通紅,忍無可忍,指尖翻飛,紙人手起手落,劈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給打暈。

溫宜笑將她撩在地上,把手伸向那水滴。

她身上的綠色熒光似乎和蕩漾的水珠相互感應,她伸手,握住了它。

水滴匯入體內的那一瞬間,她眼前流光閃現出部分畫面,仿佛將她吸入了一個巨大的空間之中。

黑,大片的漆黑。

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下意識想要去揉眼睛,卻被人輕輕一擋。

“阿笑,不要。”

她楞了一下,在父皇登基以前,她壓根沒有個正式的名字,因為爹娘太忙,忙著爭奪天下,結束亂世。

聽說她嬰兒時期愛笑,比幾個哥哥都愛笑,所以爹娘和他們的幕僚都喊她一聲“笑笑小姐”或者“阿笑”。

直到天下安定,宗室安定,才將她名字寫上族譜。

內閣學士給她定封號“永徽”,名“宜笑”。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取自——《山鬼》。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阿笑”這個稱呼了,有些遲疑。

莫非是神器的幻境?

她向前一步,聽到的是阿娘年輕時候的聲音,“快到了快到了,再堅持一下……”

她忍不住開口:“你要帶我去哪裏?”

然後是她阿爹,他沈下聲音,“快到了。”

溫宜笑皺眉,又問了一次,“那究竟是哪?”

“快到了快到了……”

他們都不說帶她去哪裏,都只是說“快到了”。

所以究竟要去做什麽?

一切太奇怪了。

溫宜笑愈發篤定這是個幻境,只有幻境,才會有這麽詭異的氛圍。

明明眼前漆黑一片,她竟能感覺到陽光灑落在自己身上,綠茵覆蓋,溫暖與涼爽的感覺在皮膚間流轉交錯。

他們好像走過山間小路,路多碎石,雜草拂過她的裙子,身側是鳥兒鳴叫。遠處似有飛泉流瀑,潺潺的聲音忽遠忽近。

她像一只木偶,什麽也看不到,但是被人牽著,一路往山上拉。

她遲疑著,在心裏頭喊了好幾遍餘綏。

餘綏沒有回答。

莫非餘綏沒有跟過來?

溫宜笑實在不想忍下去了,想要撕開眼上的黑布,忽然間感覺到落石在身前滾落。

她猛地站住,眼前氣流明顯不對頭,即便她看不見,卻依然能覺察到,前方似乎有什麽恐怖的東西,在等候著她,渾身都在戰栗。

她停了下來。

“等等……”

她還沒說完,握住她手腕的手松開,忽然間一個巨大的力度把她往前推去。

她一腳踏空,耳邊閃過風的聲音,往前一步的地方,是深淵。

毫無預兆地,墜入深淵。

溫宜笑猛地瞪大眼睛。

水滴順著綠色的光,已經融入了她的手中,她捧起了一個小小的水珠。隨著她的心念一動,水珠四處分化出無數子子孫孫,圍繞著她,歡快地跳動起來。

還沒等她從墜入深淵的失重感轉換成對獲得碎片的喜悅,餘綏的聲音幾乎撕裂耳膜。

“小公主,你怎麽了?別再發呆了!你毛都要焦了!我說的是你的頭發!”

“你要禿了!”

周圍的烈火還在燃燒,溫宜連忙看向她的頭發,那本應該是一頭烏亮,柔順的長發,平時總是被精心養護,溫宜笑甚至都不喜歡太過繁雜和容易拉扯頭皮、傷發的發型,不出門見人的時候,她總用一根桃木簪,上半邊的頭發盤到身後,剩下部分的發垂下來,披散到肩膀上。

現在,發尾的地方已經卷曲起來,還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味道。

瞳孔地震!

連忙念咒逼停了符咒,一揮手,水珠像天女散花一樣落下,把地上的火淋滅。

她捂著自己可憐的頭發,都快心疼死了。

她低頭,也許是因為前幾天才被長箭釘穿過一次,相比之下,她居然也不覺得那水滴算什麽東西,直到現在才想起自己有傷口。

她發現這裏只有衣服破裂的痕跡,撕裂處有些許血跡,但是傷口已經愈合了,皮膚都是完整的。

“綏綏,是你做的嗎?”

和治愈她的箭傷一樣,餘綏有能力修覆損傷。

“小公主。”溫宜笑發現,這次餘綏的聲音居然不是在大腦中響起,她急忙尋聲望去,身側忽然出現的一滴水珠正在張牙舞爪,十分努力吸引她的註意。

水滴中的力量融入溫宜笑,相當於是和餘綏結合在一起。

他沒入溫宜笑體內,用從另一個肩膀上彈跳出來,

“是我呀,我在這裏。”

溫宜笑碰了他一下,“原來你還可以附著在水滴上的?”

“不是所有水滴都可以。”

就只有這個,原本的神器碎片,不過也屬於他身體的一部分,可以說,水滴是他,他也是水滴,不存在什麽附身不附身的問題。

餘綏之前太弱了,自從誕生開始,他就是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力量分出去,播撒天地。

如今收回了哪怕只有一點,聲音明顯中氣十足了不少。

裴青嵐也快烤焦了,溫宜笑一心只拿神器,他卻先把地上的梁悅給拉到了幹凈的地方。然後才灰頭土臉地來詢問溫宜笑後續解決方式。

可他剛剛過來,就聽到溫宜笑和……一滴水對話?

水還會說話?

他莫不是聽錯了?

他拍了拍耳朵,沒有被燒壞吧?

餘綏沒入溫宜笑身體,藏回到了她的識海,他忘了,如果跑出溫宜笑體外,別人也可以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不想和其他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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