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13章

關燈
第 113 章

此後不久,看管楊泠的吏人突然收到一份密令,五月初一亥時,殺楊泠於牢中。

這是楊泠真正的又一次危機,司理院換了班,有兩人告了病假,調至五月初一,而時間,已是四月最後一天夜晚。

其中一名吏人,四月末的這夜,坐在家中獨自飲酒,她喝了一夜的酒,五月初一早上,與家人道別後,在另一名吏人陪同下,出門去司理院如常幹活。

戍時,直至另一個吏人下去準備今夜謀殺楊泠之事,這名吏人才看準空隙溜出去,前往傅宅。

因為前世傅琴這一次不顧身體,冬日裏在英州四處奔波,少年傅琴醒來後,清晰感覺到自己身子出了大麻煩,他從前只是心口處疼,如今疼痛倒像是開始在體內散開,宮中禦醫給他研制的藥丸,不管用了。

傅琴坐在屋中,用力咳嗽,門外重雪匆匆跑來,“郎君,郎君,門外有一娘子求見。”

“誰?”傅琴擡起頭,重雪瞧見他的臉卻嚇了一跳,撲了上去,緊張地問,“郎君,你怎麽了?為何面色如此青白?”

“先去請進來。”傅琴疲乏地搖搖頭,他這身子,從北胡回來後,就越漸衰弱,別人或許瞧不出,他卻能感受到。

吏人熊花臉上塗了泥,渾身臟兮兮踩進傅琴屋裏,將暗殺楊泠的密令告知給傅琴,傅琴震驚當場,隨後猛烈咳嗽起來。

他因為這件事,心神俱顫,渾身劇痛,可他顧不得這些,只問吏人,“你為何幫楊泠?”

“小人家中往年饑荒,隨流民去鶯歌鎮,遇見過楊大人,那一年流寇襲擊鎮子,放火燒屋,小人也在其中,差點命喪當場,是楊大人救了小人,還給了小人銀錢傍身。”

“後來饑荒好起,小人來了容城,給官府做手力伍人,直至現在成為吏人。”

“密令可有留證?”傅琴問。

“密令只有口令,沒有物證。”

“還有什麽可以證明此事?”

“亥時一刻,勒死楊大人的那根繩索,便是物證。”熊花搖搖頭,“行事的吏人會先服了毒藥進去,殿下的人倘若腿腳夠快,或許能阻止吏人成為死士,那麽就會有人證了。”

傅琴如遭雷擊,什麽樣的人,竟如此惡毒的行事,非要置楊泠於死地?他猛地擡眼看向熊花,“那你...”

“我也是死士。”熊花嘲笑一下,“但我想死得清白一些。”

傅琴站起身,對重雪命令道,“備車,我要去見皇城司賀大人。”

可賀茗為了傅文的案子,又一次出發去鶯歌鎮查周府、陶府、曾經陳朵掌管下的倌樓,還沒趕回容城。

傅琴去找鐘然,鐘然帶著楊泠的卷宗,與路仲在審刑院核對案件證據,不見外人。

天色陰沈,早已黑盡,傅琴微皺眉頭,牢獄皆有守衛,他能否帶府兵闖入牢獄呢?

此刻針漏即將指向亥時,他轉頭想去尋珍宗,可這個時辰,宮裏早已下鑰,他見不到珍宗。

傅琴再沒有猶豫,以郡王之令,帶領府兵,亥時前不顧一切強闖入監獄,救下了差點被人謀害的楊泠。

此事次日便被呈上珍宗的面前,珍宗滿面陰色,“能安排方方面面的人,將審刑院的犯人,如此處置的,只有一人。”

五月的天,依舊晴空萬裏,趙婉匆匆進了宮中,參見珍宗。

珍宗卻和藹地對趙婉道,“朕記得,當初是因為趙卿的聰慧而提拔的你,如今時間真快啊...自傅文不在後,一晃過去這麽多年了。”

趙婉鎮定談笑,“是聖人賞識,給了臣一個機會,時間確實過得飛快。”

“哦?是朕的賞識?”珍宗慢慢道,“朕看,還得是趙卿過於聰慧,當年才能在傅文案子裏,發現傅文被冤的證據,交來給朕。”

“也是那一次,趙卿此舉,令朕此後深信於你,總以為坐在傅文曾經坐在的位置上的人,也該和傅文一樣才是。”

“總以為,傅文的門生,也該與她一樣,心如清風,不惹塵埃,譬如她的門生之一,潘佑,朕瞧著就很好,至於門生之一的你...”

趙婉低下頭,“臣惶恐,當初也是逆臣口供,臣才得知的這個證據。”

“可是,你怎麽知道,這個口供,一定是準確的呢?”珍宗冷冷問,“你怎麽知道,證明傅文的死是冤案的證據,一定是真的?當時是你第一個找到證據的,你又從哪得來的這個證據?”

趙婉沈默在那。

珍宗笑起來,“關閉互市,是趙卿提議的,朕當真以為可以借此敲打北胡、西羅二國。”珍宗說完,從袖兜裏拿出一串粉紫色的手串,

“若非傅琴先前提醒,朕倒是忘了,西羅國曾獻珍寶給朕,其中一串極其珍貴的手串,西羅國的信使,也備了另一份給傅文。你看看這串手串,瞧著可眼熟嗎?”

原來‘傅琴’自英州一路回來的路上,回想起幼時許多往事,他憶起那條粉紫色手串,曾在哪見過。

母親的書房書架上,曾擺有一個木架,上面掛著一條粉紫色手串,當初他進書房玩,匆匆掃過一眼便出屋去。

這件事他昏迷前,跟路仲說了出來,並拜托路仲進宮面見珍宗時,務必告知此事。

這條粉紫色手串,曾經是傅文的。

“陛下。”趙婉擡起頭,滿臉惶恐,“臣冤枉,臣大冤,若有人背後中傷了臣,臣百口莫辯。”

“這條手串,朕記得清楚,傅文拿到的,是粉紫色的,而朕拿到的,是柔藍色的,你來猜猜,這條粉紫色的手串,朕的人從誰家裏找出來的?”

從許淵家中搜出。

當日賀茗搜查的是陶府,是以沒搜出這條手串,無人知道,許淵在容城,也悄悄買了一處宅子。

珍宗臉色陰沈,她舉著手串在趙婉面前晃了晃,“趙卿既說冤枉,朕願意相信你一次,朕從前聽傅文提起,因你差事辦得好,她便將那條粉紫色的手串送給了你,你現在拿出那條手串,朕就信你如何?”

趙婉蒼白著臉擡頭,“臣...臣...”

“你再看看這封信!”珍宗將手中一沓信甩到趙卿臉上,趙卿拿起一看,正是她示意陶玥,給娜日邁寫的信。

等北胡可汗與中原相商互市成功後,由娜日邁領兵侵犯中原,造成毀約假象,而那一車車送給珍宗的北胡物品,全是破爛損壞的,好讓珍宗因此遷怒於北胡人的言而無信。

這一次,只要兩方開戰,珍宗絕無可能再原諒北胡,定會發出大量軍隊糧草趕往邊關,而北胡人極其善戰,雖軍隊人數不比女國的,但她們手裏,會有一份詳細的兵馬草糧布行圖。

只要女國亂了,趙婉便可以借北胡人的手,推翻整個女國王朝,她再趁機坐上高位。

為此她苦心經營十幾年,為防止她的目的被人發現並告發,她以各種手段,將朝堂上許多朝臣全拉攏過來。

“這些年,朕一直命人調查空銀案,每每案子進展到一定時,所有線索全都莫名消失,無影無蹤,接著,轉向另一個虛假的真相裏。”

“而你,便是那個,為數不多的人裏,可以全程最先得知案情如何的人。”珍宗起身,慢慢走向趙婉,

“朕從未懷疑過你,只因你曾是傅文門下學生,朕如今想問的是,當年是因為傅文手裏空銀案的證據威脅到你,還是因為你早就想取傅文而代之,便設下此局,引朕信了謊言?”

趙婉一下哭起來,跪下哀訴,“臣從未有過不軌之心,這麽些年裏,臣鞠躬盡瘁,只想做好臣的本職...”

珍宗卻冷冷打斷她,“現在想來,能讓傅文當時,放心地將手中收到的密信和證據,交出去給人看的,也只有你了,畢竟,當時傅文是你先生,你又如此有出息,她是那麽的信任與喜愛你啊。”

珍宗什麽都明白過來,這個人面獸心的趙婉,披著一只人皮,親自將栽培自己的老師,借他人之手,做出假證據誣陷老師,送老師上了黃泉。

而後她踩著老師的屍骨,一路往上爬,甚至,猶如一只白眼狼,開始覬覦起主子的王座,她暗中拉攏上下朝臣,壯大自己的勢力。

珍宗此生最耿耿於懷的,就是被沈瑤欺辱的那些年,趙婉看準這一點,利用她的憎恨心,布了此局,幹擾了空銀案的視線。

因傅文是逆黨沈瑤舊臣一事,阻擋了當時大理寺調查空銀案的腳步,利用這個空隙,趙婉命蘇茜大姨,朝中侍禦史蘇大人,蘇媛,安排人進傅宅裏,把所有證據全部銷毀。

誰知蘇媛還沒來得及銷毀證據,就被蘇欣悄悄換走證據。

而後更加隱秘起來,為了能更好的保護自己,趙婉更加積極拉攏各方朝臣,凡是能對自己的事有所幫助的職能,他全都安插進自己的人。

可惜珍宗始終沒有放棄調查空銀案,趙婉深感這樣下去不行,幹脆送上半真半假的證據和人,想讓珍宗速速了結這個案子,誰知,她的手下,陶玥,選的人是楊泠。

一個曾經死也無妨的賭鬼。

沒有人想到,這件事裏,唯一的變數是楊泠。

她確實如趙婉所料,被關在牢獄中,什麽也做不了,可她身後,竟能有一個人,為她籠織整張屏罩,護她在裏面不受侵擾,一步一步將整件事情推向另一個方向。

而莫名被查出來的諸多線索,也逐漸出現在眾人面前,按著這些線索往下查,終點一定都停在她趙婉身上。

比如當年那份密報,上面層層通關的記冊裏,就按有她趙婉的指印。

比如,那記冊裏記載的運貨路線,從邊關假意去西羅方向,實則在西羅繞道進北胡。

從始至終,就沒有什麽西羅勾結,什麽楊泠寫給西羅的軍糧信,全是遮人耳目的障眼法。

連貨物繞道西羅,也不過是趙婉心思深重,想幹擾大理寺查案視線而如此行事。

她趙婉,真正勾結上的,是北胡舊派大臣,是北胡的王女,娜日邁。

是以後面得知皇城司和鐘然手裏,突然各收到一份詳細的密報時,趙婉開始坐立不安,這會是什麽樣的線報?

她想看一眼,誰知賀茗、鐘然二人與傅文完全不同,不僅無懼趙婉的職大,不受趙婉的虛情假意,還不賣趙婉一個情面。

趙婉沒見到這個線報,她要如何獲取情報呢?

她還沒來得及走下一步棋,路仲竟被傅琴暗中帶回了容城。

這個早就被她遺忘在腦後的逆臣之師。

事情開始失控,珍宗對空銀案關註越多,趙婉擔心的事也發生了,傅文案被重啟。

不,是幾件案子,一同被重啟徹查。

究竟是誰,這麽多年裏,暗中搜羅了她的那麽多線索,而後一擊致命?

趙婉感到有個極其可怕的對手在背後默默註視了她許久,這個對手好似知道她的所有一切,這麽多年裏卻一直暗中蟄伏不動,安靜地看她做下一件又一件罪無可恕的事。

這個人會是誰?她的所有,是否都會毀在這個人的手上?

直到北胡可汗娜麗娜親臨女國那一日,趙婉再沈不住氣,陶玥不來找她,她也要給陶玥下令,再尋一個替罪羊出來,一個楊泠已經不夠了。

而楊泠,必須得死,趙婉命令下去,暗中殺死楊泠。

五月初,至誠空銀案、傅文謀反案、楊泠細作案,三件案件,重新打回審理,楊泠不會被春末問斬。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