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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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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這手串,”許淵疑惑地,“雖說主子之前送給郎君,郎君不喜歡給退了回來,到底,也是先前那位大人送的,主子真要賞給奴?...”

她伸手就要去接手串,誰知手串太滑,被陶玥那麽一扔,在桌上竟剎不住勢,一路擦著桌面掉落在地。

“什麽大人?早都死了。”陶玥道,“莫說給你無妨,便是我扔了又有何緊要?”

許淵彎腰去撿,卻見桌角扔著一本綠色的書。

許淵吃驚地拿著手串直起身,伸手指著地上的書,“主子,這書...?”

陶玥很是不快,幾番可惜地看著自己畫到一半的畫,隨手拿起桌上一本白色素面的書扔至一旁,“先前說喜歡那書,成日裏寶貝得不行,後面又不知上哪,找了這一本更喜歡的書,裏頭花樣更多,便瞧不上那本了。”

許淵聞言松了口氣,“原來如此,小的還以為,主子與郎君鬧了不快。”

“我倒希望能鬧出些不快來,省得成日地纏著我,學那書上各種稀奇古怪的花樣,著實累人。”陶玥將畫紙拿起來抖了抖,“可惜啊可惜,費了我這千金難得的好紙,可惜了我這即將完成的好畫。”

她將金宣紙一把揉成團,隨手扔進紙簍中,又重新鋪開一張紙。

許淵見此,笑道,“我是羨慕家主能得此樂,不過郎君近日不是去寺裏聽經了?奴前兩日送郎君去鴻飛寺,還聽他道,想捐些銀錢給姑子們度亡魂...”

“不是每月都捐銀了?”陶玥不耐地揮揮手,“他既想,就以他的名義,再送一百兩給鴻飛寺那,往後這等小事不必總來問我。”

許淵悄聲退下。

鎮子上其餘幾處富戶也都收到了船只被扣,自家貨物暫不能卸貨的消息,大家初次面對周靜園如此行事,皆默契地沈默下來,誰也不肯當那只出頭鳥。

楊泠卻還在忙。

白日裏她用剩餘的錢買了自己吃的米糧等一應物資,存放在楊氏醫館裏,接著,挨個將自己相熟的人全委婉提醒了個遍。

明日流民就會趕到,楊泠做完一切,匆忙趕回家,繼續將傅家剩餘的炭盆、被褥、蚊帳、柴火等等,背進山洞中。

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又冷極了,楊泠趕回空蕩蕩的傅家,立在屋檐下,看傅琴與重雪全穿得厚實,這才打著燈籠走在前邊,“最多半年,我就來接你們,或許不要半年,三個月?一個月?說不準什麽事情也不會發生,過兩日我就出現了。”

重雪此時已然知曉楊泠這兩日如此舉動的原因,一想到會有禍亂,他就害怕不已,乖乖安靜地跟在一側,傅琴亦跟在楊泠身旁。

“你就不怕事情若真的沒有發生,知縣要怪你?”傅琴輕聲問。

“不怕,周知縣聰慧得很,若沒事情,她會說逃犯已抓,歸還船只。若真有事,她早做準備,鎮上鄉民得到安寧,只會感激她,她高興都來不及。”

二人邊走邊說,隨著山路越走越深,傅琴的呼吸也越來越重,最後,傅琴走不了了,他按住心口,停了下來,楊泠見此,將燈籠遞給傅琴,“來,我背你。”

傅琴咳嗽兩下,也不推拒,他身子骨雖養好了些,到底不能寒冬裏翻山越嶺,傅琴乖乖趴在楊泠背上,楊泠四平八穩背起傅琴,口中還打趣,“傅郎可真輕啊,我真怕風再大些,傅郎便被吹跑了。”

傅琴嘴角彎起一抹笑,“我若真跑了,你會來尋我嗎?”

“會,”楊泠道,“你去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你。”

“我不去天涯海角。”傅琴聲音溫軟下來,“我就在這山裏,等你來接我。”

等你來接我...

傅琴這話是何意思?楊泠不由出神,他,他是在向她表明心意嗎?他這話,會是她所想的那個意思嗎?

楊泠臉上熱了起來,只覺她應該可以確定,傅琴不再怨恨她了。

就這樣吧,若傅琴不再怨恨她,若她註定要在這女國度過一生,就讓她與這個時常愛鬧小性子的少年郎,好好安靜地走這一生吧...

“我一定來。”楊泠堅定道。

傅琴說完方才那話,心口一時卻又泛起股酸澀之意,眼眶也不由紅了起來,他當日成親之前,就曾對原身說,我就在轎子裏,等你來迎娶我。

可原身敷衍幾聲,轉身就離開,趕去賭坊。

那時他什麽也不知道,到成親那夜,原身連多一刻都不肯給他,拜了堂匆匆驅趕為數不多的賓客,拿著傅琴的嫁妝就去鎮上豪賭起來。

傅琴枯坐新房裏一夜,心都坐到涼。

可此刻好似反了過來,也是在深夜裏,楊泠說,她會來尋他,而現在的天這般冷,他的心,卻一點一點暖了起來。

“你從前為何那樣呢?”傅琴忍不住呢喃,楊泠自然聽見了,她道,“我從前不是個人,被地下的老娘子抓了耳朵才醒悟過來,往後,我若再犯渾,你千萬遠離我就是。”

傅琴就這樣摟著楊泠的脖頸,沈默後面的一路。

三人到了山洞,重雪看著洞中堆得滿當的貨物驚呆不已,楊泠卻急著灑掃藥粉,而後將早準備好的冬竹劈開,拿麻繩開始紮門欄。

“怕我不在時,會有什麽小獸過來,不過不打緊,山上三月才開春,指不定到時候新芽要被流民們吃光,更別提什麽鳥兒兔子的。”楊泠麻利地捆紮門欄,“也說不準流民安置妥當,根本不會來村子裏,山上綠茵生起時,我便可以來接你們。”

“可到時候怎麽知道來人是不是你呢?”重雪幫著楊泠打下手,楊泠想了想,突然學起狗叫“汪汪”兩聲,“到時候,我就站在山下,這麽叫幾聲,你們聽見這暗號,便下來見我吧。”

重雪擡手捂著肚子笑起來。

傅琴嘴角含笑看著楊泠與重雪搖搖頭,自去點燃炭盆,鋪著床褥,掛起蚊帳,重雪忙著規整貨物,掃地擦桌,直至天亮時,山洞裏已收拾得幹凈整潔,楊泠固定好門欄,也該走了。

傅琴不舍地看著楊泠一邊伸直腰背,打了個哈欠,一邊手指著一側堆積的肉道,“你們拿鹽盡快腌了,藥也記得按時喝,夜裏這門欄掛上簾子就可以擋風了。”

楊泠說完,轉身就走,傅琴忍不住追出去,“楊泠。”他喊道。

“嗯?”楊泠回頭看他,咧嘴一笑。

傅琴心跳飛快,他帶著期盼輕聲地,“我會等你的。”

“好。”楊泠轉回頭,下了山。

天亮了,村子裏李劍夫郎正坐在馬車上,一到村子馬上跳下來,一臉驚慌往村裏跑,見人就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你們可知,去年年末,別的州縣竟發饑荒?如今,那些州縣的人,突破城門,全都到咱們這啦。”

“城門緊閉,流民們如何能進來?”

“全是拿有路引的鄉民,若要入你州縣,你不予其通過嗎?別的州縣都是急著讓這些鄉民快些過了,好趕去下一處地方,咱們這要收的,卻是越來越多的人啊。”

“啊,怎麽如此可怖,這些外鄉人來,誰知道會是如何個光景。”

村子的人不過百戶,消息一下傳開,所有人閉緊門窗。

書中的旁白,到底真實地發生了!楊泠聽到此話,忙攔下馬車,乘著馬車更加急速往鎮上趕去。

她人剛到鎮上,果真便見遠遠一大群流民四散進入鶯歌鎮,楊泠飛快跑到自己醫館處,打開門閃身躲進去,再拴好門窗。

她坐在醫館裏,心“撲撲”直跳,守在門邊半日,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鶯歌鎮兵力不足,周靜園派人向富戶們借護衛沒能借成,流民們進了鎮子,瞧見鶯歌鎮守衛弱勢,不足為懼,所有人紛紛散開,四處拍店鋪的門,有哪戶門窗被撞開的,就瘋狂地往屋裏擠,將裏面的貨物掃蕩一空,然後再趕去下一家店。

楊泠的醫館自然也被流民們撞了,她將一根木棍死死用力頂在門後,流民們撞了十幾下,見撞不開,仰頭看了看牌匾,“可有人識字,看看這間鋪子賣的啥?”

“是藥館,這店裏賣藥的。”

“藥?藥也好啊。”

流民們又繼續撞楊泠的醫館門,好幾次,楊泠覺得門就要被撞開,偏偏門又挺了過去,流民們著急搶先進鋪子裏找東西,見醫館門難撞開,忙又趕去下一家。

不一會,鎮子上滿街都是哭聲傳出來,“我的店啊,別搶了,別搶了。”

“我送給你們可好?我送給你們就是,別進來。”

“天爺,報官吧,快報官吧,這是怎麽了?究竟怎麽了?突然這麽多賊盜。”

又聽有人喊道,“她們往村子裏去了,她們不出城,往村子裏去了。”

楊泠的心一下提了起來,這些流民進了村,會不會接著就去山裏?不,不一定會,如今正月,四處還是冰冷一片,進了山沒有屋舍遮風擋寒,沒有糧食可搶,只會更難存活。

楊泠守在門旁,很快,第二批流民趕上來,繼續撞沒被掃空的鋪子。

半日很快過去,所有剛到鶯歌鎮的流民,根本無懼區區少量守衛的阻攔,他們極有經驗,自發起來四下掃蕩,富戶們的門倒是緊閉著,倘若有流民敢闖入就是個死,知道富戶們家中護衛厲害的流民,轉頭去找勢弱的門戶。

天逐漸黑了,主街上零零散散的流民也往下趕去,楊泠聽見外面不再有動靜,這才敢離開鋪門,去後院匆忙弄吃的填飽肚子。

夜至三更時,鎮上守衛忽然齊刷刷從知府裏出來,李瑩親自帶頭,率領護衛趁夜將擠在各處空屋的流民捉回知府門前。

經過了這一日的鬧騰,周靜園摸清流民人數,下令出兵,官兵第一次控管開始。

這麽多的流民,要吃,要住,要安定,沒有住所不行,沒有糧食不行。

周靜園便讓人在鎮上主街搭起棚子,開放糧倉施粥,自然的,糧食都是從那艘扣押的船上得來。

可如今是冬月,天冷,流民本不是亂寇,為了活命,便可能成為寇賊,周靜園一時拿不出那麽多冬被,流民們之間隱隱的騷動開始了。

“咱們也不難為縣令,咱們只想要被褥蓋身,不致凍死在這街頭,縣令若辦不到,就讓咱們去鄉民家裏住吧。”

“我瞧這鎮上空屋不少,便讓我們進去住下又能如何?”

周靜園看著這滿街不服管束的流民,十分頭疼,倘若這些數量眾多,近一萬人的流民聯手對抗官府,後面極有可能變成暴民,到時,她這個小小的鶯歌鎮不說扛不住,便是她這頂帽子,怕也戴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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