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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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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我本以為,鐘大夫是睡著了,便出聲喚了下她,誰知我怎麽喊她都沒醒,我嚇得一下抽出自己的手,伸出一根食指放她鼻下,果然沒了氣,我大叫著沖出醫館,街上的人也都被我的聲音喊來。”

“我真不知鐘大夫為何如此,她坐在那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去了?”

楊泠呆滯著臉,用力呼吸上前,耳邊全是雜亂的嘈音,她像聽不清楚似的問,“你說什麽?”

李瑩與娘子都轉頭看她,娘子嚇一跳,“哎呀,是楊大夫,你來的正好,鐘大夫她,她剛剛,去了...”

“你說什麽...?”楊泠茫然站在那兒,她無法相信,也不肯相信,昨日還與她一路笑談,要再教她幾年醫術的老師,突然之間,說走便走了。

楊泠一下拽住娘子的衣袖,眼眶濕潤起來,“你說什麽?你在胡說些什麽?我先生,我先生怎可能...”

李瑩一把按住楊泠的手,她沈聲道,“節哀。”

“節哀。”娘子也急慌慌跟著出聲,“楊大夫,你...你節哀。”

“過去看一眼你先生吧。”李瑩勸著,“鐘大夫的家人都在京城,我剛已命人飛書一封送去容城,但從容城過來此鎮,最快也要半年,楊大夫,你是鐘大夫唯一的學生,鐘大夫的...身後之事,你費些心,為她辦了吧。”

楊泠呆呆松開手,一步一腳印地朝鐘大夫走去,她看著低垂著頭坐在桌前的鐘大夫,眼眶盈滿淚水。

“楊大夫,節哀啊。”門外不知誰喊了一聲,所有人也跟著出聲勸道,“楊大夫,鐘大夫今年古稀,是喜喪啊。”

“是啊,鐘大夫一生為民,走之前也還在憂心著大家的病痛,你該為她高興才是。”

“鐘大夫毫無病痛離去,這是好事,好事啊!”

“新歲新年,是神明下界,接鐘大夫回天上的日子,楊大夫,你萬不可因此傷心吶。”

眾人七嘴八舌,楊泠只心神恍惚站在那兒,好一會,她才輕輕走上前,將鐘大夫身上滑落的衣衫拾起,又輕輕給鐘大夫披上,楊泠用力吸氣,用力忍著這乍然驚傷的難過,對鐘大夫輕聲道,“先生,我的老師,您好好睡吧。”

她吞咽下淚水,轉身去問李瑩,“敢問縣尉,我先生的身後事,該如何操辦才好?”

“鶯歌鎮講究去後,停棺三日,鐘大夫既是在你店裏走的,你看看,是讓她停棺在你店裏,還是送去村裏?其餘人手你可尋白事一行的人操辦,待得鐘大夫家人來後,你再...出面見她們吧。”

楊泠點點頭,她哀傷不已,心神微亂,突又想起什麽,對著縣尉作揖,“實在對不住,我的鋪子是租的蘇家門面,我極想不動先生靈體,卻也要顧著蘇家的意思,能否請縣尉替我出個人跑一趟,給蘇家遞個話?”

李瑩點點頭,轉頭對身後一名巡捕道,“你去問一聲,看蘇家什麽意思。”

又轉回頭對楊泠提點,“小娘子不會這些事務,鎮上次街有一家白事行,你過去給人家銀子,人家會來包辦此事的,我們還有公務在身,便不再留,還有什麽疑問,你問這位娘子便是。”

那唯一看病的娘子嚇了一跳,“哎呀,不要問我呀,我該說的,可都說完了,我家裏還有事,我得走了,楊大夫,事情就是如此,你先陪陪你先生吧。”

幾人說完,轉身離去,見門口圍著許多人,李瑩皺起眉,“且都回去吧,這般圍著,添人心傷,都是一個鎮上的人,何苦看熱鬧,回吧。”

眾人聽縣尉如此說,紛紛散開,各自急著回家告訴家人這件事,一時間,楊氏醫館又突然冷清下來。

楊泠站在桌前,此刻無人,她終於可以安靜地難過了,她眼眶濕潤,對鐘大夫輕聲道,

“先生,我很感激您盡心授我本領,您走得太快了,學生不能出師,做出一番成績讓您看著高興,實在覺得遺憾,”

“還沒能告訴您,自來到這個地界後,您是第一個,如此真心待我的人,學生...我...楊泠,沒齒難忘...”

楊泠哽咽停住,說不下去,她穿來女國,得如此長輩溫厚相待,實在安心,卻沒想到,她們的忘年緣分,如此之短。

果真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分別才是人生常態,楊泠此一刻,切實體會到對親切之人離去的不舍之情。

巡捕立在門邊敲了敲,“楊大夫,我剛問了蘇家管事,她說鋪子往後還要再租給別人,雖然同樣悲痛,還是希望能將鐘大夫送回她自己的屋舍裏停棺下葬。”

楊泠擡手抹掉眼淚,走向門口,“好的,我知曉了,我現在去找白事行的人。”

蘇家管事對此有忌諱,楊泠不會叫她們為難,她找了白事行的人,不到半日功夫,便將鐘大夫擡回了屋子,村裏人好奇不已,看著一行人浩蕩一路,紛紛探頭四下打聽。

得知是鐘大夫去了,所有人大驚失色,紛紛出門相互攀談,

“哎呀,是鐘大夫走了,往後咱們看病可怎麽辦?”

“還有三娘呢。”

“三娘只會施針,抓方子都沒抓過幾次,到底不敢信她啊。”

“她是鐘大夫的學生,學了這近一年的,總比那什麽也不會的強。”

鐘大夫靈體被送回屋裏,將她平躺在床板上,拿白布蓋著,管事的來找楊泠商量,“三娘,這一趟下來,我們得收十錠銀子,你看看可有什麽難處沒?”

楊泠搖搖頭,站在院子外看向屋裏,看鐘大夫無知無覺被人平放,又有人拿白布蓋上她的靈體,管事松口氣道,“鐘大夫真是個好人,她雖去了,靈體卻軟,沒為難咱們,若她靈體硬著,我們哪好讓她躺下呀。”

楊泠心口堵得愈加難受,她沖管事擡手作揖,“有勞,我且幫著先生收拾一下。”

管事驚奇攔下她,“過兩日我們的人會來收拾的...”

“收拾屋子。”楊泠轉身去鐘大夫的房間。

楊泠今夜要守靈,她得回傅家說一聲。

傅家,傅琴與重雪今日自然也聽見了村子裏吵嚷起來的熱鬧,二人互相對視,重雪奇怪地問,“今日村裏擺戲臺子了?”

傅琴搖搖頭,“這是哀音。”

重雪雙眼瞪大,“村裏有人去了?是誰...”他話音未落,前院門就響了起來,楊泠木然著臉進屋,傅琴瞧出不對,大氅也來不及披,急匆匆就出門迎向楊泠,“怎麽了?”

楊泠緩緩轉頭看向傅琴,不知為何,見到傅琴,她眼眶再度濕潤起來,她哽咽道,“先生...今早,去了...”

鐘大夫去了?

是鐘大夫?

傅琴吃驚不已,他伸手拉住楊泠,“先進屋...”

“我是來跟你們說一聲,我要給先生守靈,三日後先生下葬,這三日我都不會回來,你和重雪好好在家。”

“你一個人去守?”傅琴問,“可知鐘大夫家人在何處?”

楊泠道,“縣尉已去信京城,先生家人趕不及,我...會給先生體面的下葬。”她低下頭,聲音漸低下去,“需要十兩銀錢。”

她所有賺的銀子都交給傅琴,現在要開口跟傅琴要銀子,不知傅琴肯不肯給,傅琴卻急急轉身進屋,打開木箱拿出二十錠銀子,塞給楊泠,“你去辦,還有一應花銷,都拿去辦。”

楊泠鼻頭微酸,紅了起來,“對不住,多謝。”

楊泠拿著銀子,轉身慢慢出了傅家,重雪跟在傅琴身後回屋,重雪難過地仰頭看傅琴,“郎君,為何我們親近的人,都一個接一個離開了我們?”

傅琴擡手輕輕摸一下重雪的小腦袋,“因為世間緣分不長久。”

節哀啊...楊泠。

楊泠一連三日埋頭整理鐘大夫的遺物,她在鐘宅裏陪著鐘大夫,或許她自認自己是死過一回的人,穿進這莫名之地,便是重生,相信鐘大夫也只是去了另一個新奇的世界吧。

是以她並不害怕鐘大夫的靈體,期間傅琴也帶著重雪過來尋她幾次,楊泠皆讓他們回去。

明日鐘大夫要下葬,她一個人躺在屋子裏,身旁放著炭盆取暖,幾度轉身睡不下。

迷迷糊糊中,楊泠好似又夢回現代。

她似乎此刻人就坐在高鐵上,有些困倦地睜開眼,她心裏突浮現出異樣的感覺,下意識擡頭去看面前攤開的書本。

《拯救病嬌反派》這本書此刻正瘋狂地翻頁,一頁一頁疊影飛過,終於停在一頁段落上。

那是楊泠先前看書時,粗略跳過的一段旁白,上面寫著:

‘元喜四年七月,女國旱糧未收,元喜五年正月初八,流民四起,二月,洪水肆虐各州,誤了春種,流民連著幾月,沿途搶砸其他州縣糧食,鶯歌鎮兵力不足,鶯歌鎮鄉民死近三分之一,知縣周靜園也死於此禍,鶯歌鎮富戶無一例傷亡。’

‘而後又過三月,六月,容城禁軍兵力才趕至鶯歌鎮,鎮壓此亂,事態逐漸平息,傅琴因在蘇家山中休養,被蘇茜護至平安度過此亂。’

楊泠瞪大雙眼,猛地坐起身子,驚醒過來,她後背冷汗涔涔,只覺有什麽在腦海裏驟然炸開。

元喜五年,正月初八,鶯歌鎮馬上要迎來流民暴.亂!

而今天已經初六!

楊泠哆哆嗦嗦轉頭去看窗外,拂曉了,雞鳴聲又響起。

她又轉回頭,渾身的心神震蕩不安,原來去年,女國各州縣已出現糧食不收的現象,原來從去年洛月鎮的水湯包小販出現在鶯歌鎮那一刻起,這地界的危機就已開啟。

上天已委婉提醒過她,需早做準備,可楊泠絲毫沒憶起這段旁白,她此刻突然想起,時間卻已開始進入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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