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事故

關燈
事故

回去的路上陰雲密布,逐漸開始下起瓢潑大雨。

郁時川開著車失魂落魄,沒有留心周圍的路況,岔路轉彎的時候猛然和一輛出租車迎面相撞。

刺耳的剎車聲和撞擊聲在耳邊交替響起,身上驟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頭頂流下的鮮血緩緩將視線染紅,昏迷之前最後的印象,只剩下耳畔的嗡鳴和眼前模糊不清的血幕。



“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喬書曼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剝橘子,塗了玫瑰色口紅的薄唇一啟一合,“撞成那樣居然都只是輕傷,果然是禍害遺千年。”

郁時川半靠在病床上,看她一點一點將白色的脈絡撕掉,露出橘紅鮮嫩的果肉,張開嘴等投餵。

喬書曼冷笑,一把將橘子扔進了自己嘴裏,郁時川“嘖”的一聲:“是不是親姐啊,能不能照顧下病號。”

喬書曼剜他一眼,站起身罵他:“活該,誰讓你開車心不在焉,這次撿條命回來,改明兒給老天爺磕兩個響頭吧。”

她罵得一點沒錯,這次事故純粹是郁時川的責任,撞了人壞了車自己進醫院了不說,還得賠人家無辜司機一筆錢。

好在兩個人都只是輕傷,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本來沒兩天就要過年了,卻又鬧出這檔子事,喬書曼大上午接到消息從蓉城馬不停蹄驅車趕過來管弟弟的死活,也真是心力交瘁。

郁時川躺下當屍體,自暴自棄:“你走吧,我沒什麽事,別讓姐夫和柚柚擔心。”

喬書曼真想踢他兩腳:“我倒是想走,我走了你怎麽辦?留你一個人在醫院淒淒慘慘的過年啊?”

郁時川就笑了笑,忍著傷口處隱隱約約的痛楚,狀似無所謂:“慘就慘唄,我應得的。”

一個人在醫院裏醒過來的時候,腦海裏想到的也只有林渝,想他當年是不是也這樣躺在病床上,忍受那些孤獨和痛苦。

如果能感同身受,那郁時川其實覺得自己心裏的難受會減輕一些,比起有把鋸子在心臟上割來磨去的感覺,身上的痛不足掛齒。

他們姐弟倆都是嘴上不饒人,誰知道喬書曼接到電話火急火燎趕過來的時候有多擔心多著急,她聽了郁時川這話杏眼一瞪:“什麽蠢話?你殺人了還是放火了?應得個屁應得!”

郁時川知道喬書曼刀子嘴豆腐心,趕緊舉白旗讓步:“好了好了,別在這兒兇我成不?我現在可是朵嬌花,經不起一點摧殘。”

他耍幾句活寶,很快又正色起來:“姐夫過年有案子回不了,要是你也不回,柚柚怎麽辦,過個年身邊都沒有爸媽陪嗎?”

喬書曼就道:“你身邊也沒有爸媽陪。”

病房裏有短暫的安靜,喬書曼坐到他身邊,給他掖了掖被角:“柚柚有爺爺奶奶,用不著你操心。”

病房門外傳來幾下敲門聲,喬書曼回頭:“請進。”

門外站著的人令人意想不到,郁時川詫異半秒,回過神後沖著喬書曼道:“說什麽來什麽,這下有人照顧我了,你趕緊的回去陪你閨女吧,別賴我這兒。”

郁其野跨進病房,對著喬書曼點了點頭:“曼姐。”

郁時川出事的時候接到消息的不止是喬書曼,還有郁其野,只不過首都離得遠,就來得晚了些。

他三兩步走到病床邊,對著郁時川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好幾圈,像個人形x光掃描儀:“你到底怎麽回事,想嚇死我嗎?好端端的怎麽會出車禍?”

喬書曼搶答:“他自己開車不看路,跟被鬼上身了一樣。”

郁時川:“……”

雖然郁其野現在已經放棄和他在一起那種荒唐的想法,可看他的眼神還是讓郁時川渾身不自在。

他扭了扭脖子,嘴硬為自己辯解:“那麽大雨,看不清有什麽好奇怪的……你怎麽來了?”

郁其野:“我怎麽不能來?”他不陰不陽的笑了兩聲,“看到我這麽難受嗎?”

說實話要是有得選,郁時川是真不想跟郁其野單獨待在同一個房間,但他也不可能讓喬書曼拋下女兒就為了他耗在這兒,於是只能忍了。

喬書曼不知道他們兩兄弟之間的爛事,看既然有人來陪著他了,叮囑了幾句之後,還是開車回了蓉城。

喬書曼一走,病房裏的氣氛就立馬變得詭異起來,郁其野坐在床邊看郁時川裝睡,冷冷地說:“有意思嗎,你睡沒睡著我會不知道?”

郁時川翻了個白眼。

郁其野又道:“鬼話騙騙別人也就算了,你開車有多小心謹慎我最清楚不過,到底發生了什麽?”

郁時川說:“關你屁事,給老子閉嘴。”

郁其野就冷笑,一針見血:“因為姓林的。”

他這話不是疑問句,是幾乎稱得上斬釘截鐵的語氣。

郁時川在他面前也沒什麽好裝的,波士頓那六年換了多少個炮友,不是面容和林渝相似,就是脾性和林渝相仿,郁其野為這發過的瘋數都數不清,當然洞若觀火。

“你巴巴的從首都開車來C市,我就知道肯定是來找他,只是看樣子結果好像不太好啊?”

郁其野湊近他,聲調陰郁:“哥,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是被他拒絕了嗎?還是他身邊有新人了?”

六年糾纏,分明該近水樓臺先得月,可郁時川從來沒給過他一絲一毫的機會。

恨嗎?當然恨。如今看他狼狽,就想要撕開他的傷口,讓他和自己一起血肉淋漓,痛徹心扉。可嘲諷的話說出口,心裏也沒有感到半分快意。

郁時川表情冷了下來:“你要是只會惡心我,那就滾。”

眼底情緒飛速變化,最後定格在隱忍,郁其野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拉開距離,坐回椅子上,拿起旁邊的杯子:“喝熱水嗎?”

郁時川看他跟看神經病一樣,嘴唇挪動了好幾下,看樣子很想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但最後還是沒出口。

半晌,他沒好氣的點了點頭。

.

天氣越來越冷了,太陽出來照在臉上都沒什麽溫度,林渝裹著羊絨圍巾,懷裏抱著一束白杜鵑,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其實從背後看,郁其野和郁時川真的極其相似,很容易讓人弄混,所以他沒轉過身來之前,林渝心臟驀地停跳了一拍。

看到臉的時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失望還是慶幸。

郁其野看了眼他手裏的花:“討男朋友歡心?”

林渝將情緒掩藏得很好:“有事?”

相比於易姜,郁其野才更是那根能讓人膈應的軟刺,畢竟郁時川嘴上說著不會管郁其野死活,但最後還是帶這個弟弟一起出了國。

說一點不介意那是鬼話,林渝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找過來,淺棕色的眼睛裏帶上了點防備。

郁其野好像對那花很感興趣:“白杜鵑的花語——我永遠屬於你。”

他有點嘲諷:“這麽浪漫啊?”

林渝不知道他是來宣示主權還是做什麽,總之滿臉寫著來者不善,他沒心情糾纏,面露不悅:“沒什麽事就讓開。”

郁其野擋住他的去路,扔給他一疊照片。

那上面都是聞叡和另一個陌生男人說說笑笑的畫面,舉止看上去很是親密。

林渝捏緊了那些照片,緩緩擡頭:“你找人跟蹤他?”

郁其野沒興趣跟他談論無關緊要的人,眼神冷酷,單刀直入:“我哥出了車禍,現在在醫院。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如果放棄,那這後半輩子,不管他怎麽打我罵我。”

郁其野咬字用力又清晰:“他都是我的了。”

冬風冷冽,呼吸進鼻腔,將肺凍得生疼,明明帶著手套,握花的那只手卻突然有些不穩。

林渝脫口而出:“你說什麽?”

郁其野並沒有說郁時川情況到底怎麽樣,但車禍兩個字足以將人的神智撕裂,那些照片散落了一地,蹲下身去撿是下意識的,白杜鵑在持有者突如其來的慌亂中猝然跌落到了地面。

於是動作就停住了,林渝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些叫做不知所措的情緒。

他是很喜歡聞叡,可是說實話,就算他當真同別人在一起了,林渝也至多有些惋惜。傷心,難過,遠遠談不上的。

他就像那梧桐,裏面枯死光了,還勉勉強強地立著,看上去攥著生機,可不管再來多少陣春風,都再發不了芽了。

郁其野走得幹脆利落,林渝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他無暇再去思考郁其野的用意,全憑著本能在行事,照片全部撿起來放入了大衣口袋,白杜鵑擱在了垃圾桶旁邊。

林渝招手攔停了出租車,冷靜地說出醫院地址。

郁時川必然是沒有生命危險的,否則郁其野不會談到後半輩子,林渝稍稍松了口氣。

出租車很快停到了醫院大門外,林渝匆匆忙忙尋找住院部,一路問導醫問樓層問病房,看上去有條不紊,其實大腦一片空白。

最後他站在病房門外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卻突然驚醒一般停住了動作,楞楞地想。

我在做什麽?

真的要進去嗎?

他是你情緒波動的罪魁禍首,連藥片都無法壓制。你真的想回憶起那些晦澀難捱的黑夜,再次體味擁抱刀鋒入睡的感覺?

林渝握住門把的手突然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