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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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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個月後。

日子過得飛快, 當杜菀姝覺得在安頓適應之時,已是盛夏。

肅州之圍徹底解決,勃爾斤答應了雲萬裏的要求, 由紀子彥帶著相當數目的兵糧出關, 加入了察哈爾部早是一團渾水的局面。

王金旭得令調離, 上個月剛走。

由此, 被西戎破關的肅州, 迅速恢覆了安寧。

遠在京中的官家大悅, 賞賜自千裏迢迢送了過來, 還將雲萬裏的從三品武階升至正三品。

光是清點恩賞, 就花了杜菀姝不少時間。

而來自各地的信件, 也隨著肅州戰事平覆送了過來。

父親與母親已到福州,同樣安頓下來。

二哥杜文英思前想後, 也決定離開,提前去楚州了。杜菀姝現下手中這封信, 就是杜文英寫他已到楚州,並且從陸昭那裏得知了李同順的事。

他說陸昭已拿到高承貴受賄的證據, 沒想到兜兜轉轉,竟還是高丞相從中作祟,只可惜僅憑一封信,還是無法證明高承貴就是幕後指使。

言辭之間,僅是不甘。

杜菀姝反倒是樂觀一些:能不能證明, 已經不重要了。

惠王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

千裏之外的官家偏信偏寵高承貴這麽久, 怕也是想不到, 最終這個理由,會落在最信任的丞相身上。

“——老爺, 你怎麽回來了?”

沈思期間,李義詫異的聲線叫杜菀姝拉回現實。

雲萬裏回來了?

她略帶幾分驚訝擡眼,就看到雲萬裏牽著自己的戰馬走進院子裏。

這天還早呢,按照往日,他都是要到傍晚才會歸來。

“可是有事?”杜菀姝趕忙上前。

雲萬裏搖頭。

“晨訓完了,沒什麽事,”他說,“這才回來了。”

“可用過飯?”

“嗯。”

“那夫君就先行去洗沐吧,”杜菀姝溫聲道,“趁著無事,好生休息。”

但雲萬裏卻沒走。

他一身黑衣,還牽著一匹黑馬,站在空蕩蕩的院落裏分外紮眼。杜菀姝見他滿臉猶疑,不由得側了側頭:“夫君?”

迎上那雙帶著困惑的杏眼,雲萬裏知曉沒法再猶豫了。

“……外面天很好,可想去草場?”他問。

啊,是了。

到了夏季,馬草正肥,在肅州跑馬的滋味定然和京中不一樣。

這幾個月來,雲萬裏忙,杜菀姝也沒閑著。飛雲大將軍要忙著整頓軍中,也帶著將士與百姓一同搶種糧食,以免來年顆粒無收。杜菀姝則在縣裏協助回歸的難民安頓,修葺居所、調領藥物。

忙了四個月,也才是剛剛能閑下來。

蓄養牛羊、馬匹,在肅州與種地一樣重要。

若有機會,杜菀姝自然樂意去看看,但——

“今日說好了工匠要來,”杜菀姝說,“休憩一下後院的屋子呢。”

她本想著,既然今日能行,那明日、後日,待到雲萬裏休沐,總是有機會的。

反正馬場就在附近,才能跑了不成?

只是沒料到杜菀姝一句話,卻讓雲萬裏不自覺地攥緊了韁繩。

他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什麽,又沒能出言。

“夫君,”杜菀姝察覺出雲萬裏的情緒不對,“究竟怎的了?”

雲萬裏沒開口,反倒是在院子裏忙活的李義尋思了一圈,大概明白了。

“夫人,”管事無可奈何笑道,“翻修個屋頂,我盯著就行,哪還用你操心勞累。”

李義給了雲萬裏臺階,他暗自松了口氣。

人高馬大的武人,盡力維持著平靜模樣:“往年在京城,夏日你愛去賞荷。”

杜菀姝恍然。

啊,原來是為了這個。

去年盛夏,她還拉著雲萬裏去了湖邊呢。那腌漬蓮子的味道,仿佛還在舌尖。

邊關沒有湖,卻有茂盛馬場。

既是李義發話,杜菀姝也就不推脫了,反正也確實不是什麽大事。

何況——

這是頭一回雲萬裏主動提出與她出游。

原本的五分興致,也隨即提到了八分,杜菀姝興致勃勃道:“那等夫君洗沐後就走吧。”

如杜菀姝所期待的,原以為京城馬場隸屬皇家,自然是一頂一的好。

可真到了肅州的馬場,杜菀姝才意識到自己天真到可笑。

土地廣袤、馬草肥沃,一片綠意一望無垠。杜菀姝與雲萬裏共騎,問了馬場的看守幾句話,雲萬裏就夾()緊馬腹,一路深入尋到了馬倌。

放馬的是名中年漢子,大老遠就看到了黑馬靠近。

還沒認出雲萬裏,就先認出了他那匹高大駿馬。

“飛雲將軍!”

馬倌熱情招呼道:“今日是來跑馬的?”

雲萬裏勒停馬匹:“是,也是替三娘挑一匹馬。”

聽到這話,馬倌一楞,而後視線才落在雲萬裏懷中的杜菀姝身上。

“這是……雲夫人?”馬倌趕忙下馬見禮,熱情道,“剛好來了一匹新馬,夫人盡管挑!”

“我就不用了。”

杜菀姝推脫道:“我騎術平平,好馬落在我手裏實是屈才。”在京中時,她多數也是騎二哥或者劉朝爾的馬。

“挑吧。”雲萬裏堅持道,“肅州的馬和京中的不一樣。”

確實是這個道理。

人都在肅州了呢。杜菀姝也是在這幾個月發現了,真正出行辦事,騎馬要比坐車方便的多——像臨時安置難民的棚戶區,馬車可進不去。

若有急事要事,騎馬也更快。

“好。”

杜菀姝最終點頭:“我去瞧瞧。”

二人翻身下馬,杜菀姝走向馬群。

馬場的馬匹性格都很好,即使杜菀姝靠近,也沒有展示出躁動和警惕。只是她挑來挑去,沒挑到有哪個投眼緣的。

十幾匹馬挨個看了一遍,就聽馬倌說:“有匹西戎來的馬,夫人可看看,說不定……怎麽自己先走了!”

杜菀姝忍俊不禁扭頭,循著馬倌的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匹俊俏的棕馬,已然走到了雲萬裏的戰馬前。

應當是匹母馬,身量要小一圈,它朝著純黑戰馬低了低頭,雙耳上前,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哎呦。

杜菀姝當即揚起笑容:“烏雲也是艷福不淺呢。”

雲萬裏:“……”

通體純黑的烏雲想要轉頭,被雲萬裏籲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停了下來。

棕色母馬圍著它轉了一圈,直至杜菀姝主動向前。

她伸手,突如其來的動作非但沒嚇到它,反叫母馬好奇地轉移了註意。

碩大的馬頭看向杜菀姝,母馬一雙烏黑剔透的眼睛看過來,其中清晰倒映著杜菀姝的身形。

與它視線相對,杜菀姝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就它吧。”杜菀姝說。

“上去試試。”雲萬裏回道。

棕馬性格果然溫順,杜菀姝上馬,它沒有表現出任何抵觸。當她催動馬匹前行時,亦是不再與烏雲糾纏,乖順地調轉身軀。

廣闊的馬場成為她們的天地。

起初杜菀姝還小心謹慎,生怕與棕馬磨合不好。可不自覺地,一人一馬的速度就越來越快,衣袂裙角在綠蔭之間飛揚。

即使是雲萬裏,後於一步,也花了點時間追上。

他多少還是有些愧疚。

杜菀姝是京城人,這個時節,就是該與親朋好友賞荷、賦詩,去游船去看燈。可在肅州,他都沒見過她再拿起那些詩集畫卷。

提議來到馬場,是想要補償。

烏雲追趕上棕馬,二馬並駕齊驅,雲萬裏的喉嚨動了動:“三娘,我很——”

然而杜菀姝卻只當雲萬裏是要和她賽馬,嬌小玲瓏的娘子分外不客氣,她一夾馬腹,棕馬像是和她配合了許久一般,默契地飛了出去。

雲萬裏:“……”

眨眼的功夫,杜菀姝就離出去七八米,而後才反應過來,雲萬裏好似說了什麽。

棕馬不得已停下步伐,她調轉馬頭看向身後的烏雲。

在這廣袤的馬場,連平日裏細聲細氣的娘子,說話都不免洪亮了許多。

“夫君,”她撩起耳邊的碎發,“你說什麽?”

剎那間,雲萬裏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日光投射在杜菀姝身上,為她淺色衣衫鍍上光芒。在這廣闊的蒼空之下,杜菀姝的笑容是那麽璀璨。

她一張白皙面龐因策馬而染上淡淡的紅,汗水沾著發梢,與京中端莊文雅的模樣迥然不同——

可雲萬裏看著她略帶幾分隨意的樣子,卻覺得心如擂鼓。

頭一次,他感受到了異常明晰的“不滿足”。

還不夠。

只是匹馬,也算不了什麽。雲萬裏那瞬間就是想把這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送給杜菀姝,他多少理解那話本中為美人傾倒的英雄了——換她這般笑容,值得。

他知道杜菀姝把李同順交出的信件直接送到了楚州,雲萬裏對此毫無意見。

他也知道,惠王定然會拿此大做文章。

換做以往雲萬裏必然會覺得心煩,因為一旦發兵,雖則他駐守邊關,但也難免要做出表態。過去的時候雲萬裏總是在想,誰做皇帝,和他又有什麽幹系呢?

現在不一樣了。

杜菀姝不能在肅州。

這片廣闊天空,他可以給她,但雲萬裏還想給她更多。

男人深深地註視著杜菀姝,要將她的笑容刻在心底,刻入骨頭裏。

“你該有的。”

她該做那惠王妃,甚至是……龍椅旁的鳳位,享受至上恩寵。雲萬裏不是王爺,卻也能送她一紙誥命,讓她在將軍府的宅邸裏衣食無憂。

這還不夠,雲萬裏想要杜菀姝即使穿著華服坐在昂貴的椅子上,也能露出這般無慮的笑容。

雲萬裏抿了抿嘴唇,鄭重開口:“我都會掙給你。”

馬上的杜菀姝楞了楞,全然沒料到雲萬裏會這般出言。

但很快,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就因喜悅再次下彎。

“嗯!”她重重應道,笑顏掩蓋在飛揚的發間,“三娘等著夫君。”

…………

……

只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陸昭尚未行動,東邊傳來了緊急戰報。

快馬從燕州一路到京城,又從京城報信至肅州。待到雲萬裏拿到戰報時已是兩個月之後。

北狄因勃爾斤大敗,肅州戰事已結束。見從西戎處撈不到好處,幹脆撕毀了盟約,直接轉而攻破燕州,直逼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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