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欲問君何時還 （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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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欲問君何時還 （4）（二更）
獨孤遙楞了一下, “誰？”
“岑雲夜。”
岑嫣深吸一口氣。“昨天知道他叫岑雲夜後，我越想越不對勁，尤其是那雙藍眼睛。”
獨孤遙點頭。
岑雲夜的那雙眼睛確實令人過目不忘, 機敏狡黠到與那副平庸容色不符，當時在察合臺大營初見, 獨孤遙便是當先被那雙眼吸引了註意力。
“察合臺的貴族，我見過的沒有十成，也有九成九，從不記得有這麽一位人物。”
岑嫣深吸一口氣, “於是昨晚我決定探一探他的虛實。”
這一探不要緊, 岑嫣意外撞破岑雲夜在凈臉後取下了一張□□, 露出與蕭悲遲一模一樣的面容。
岑嫣然苦笑：“帝姬, 你聽說過□□嗎？蕭悲隼有很多張□□, 他給自己留了無數身份和無數後手, 但唯獨那雙眼睛, 除非廢掉，否則沒辦法改變。”
婢女們端著餐食從他們兩人身邊來來回回, 刻意讓出一片不大的空地。岑嫣的態度很篤定，獨孤遙看著不遠處王帳裏進進出出的婢女, 心慢慢沈下來：
“好吧，如果岑雲夜真的是蕭悲隼，你想怎麽辦？”
岑嫣苦笑：“不是我怎麽辦, 而是蕭悲隼想怎麽辦。他太聰明, 我不是他的對手。”
“他為什麽要隱瞞身份留在蕭悲遲身邊？”獨孤遙微微蹙眉，“察合臺原本就是他的江山, 他拱手讓給蕭悲遲不說，還隱姓埋名地輔佐他？”
岑嫣突然開口：“你知道蕭悲隼是怎麽死的嗎？”
獨孤遙正思索著蕭悲隼打的什麽主意, 驟然被問得莫名其妙，很措不及防地：“啊？”
“應該說，我記憶裏的蕭悲隼是怎麽死的。”岑嫣苦笑了一下，“得璇璣者可得天下，你聽說過吧？”
蕭悲隼還是小北定王的時候，璇璣夫人的名號在整個草原無人不知。獨孤遙點點頭，“然後呢？”
“我出生時沒有什麽璇璣，也沒有玄鳥。”
岑嫣擡頭看著天邊的朝霞，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其實是一介孤女，蕭悲隼攻破留嵐城時發現了我，見我長得好看，就收在了身邊教養。”
獨孤遙聽說過留嵐城，蕭悲隼十五歲帶兵上戰場，第一座拿下的城池就是留嵐。在留嵐，他殺降屠城，焚城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連河水都是焦黑色的。
也是這場戰役，小北定王蕭悲隼一戰成名，徹底打響了殺□□頭。
“收了我之後，他又豢養過很多漂亮的女孩子，送到各個王公貴族的家中，做他的耳目。”
岑嫣繼續道，“他看我父母雙亡，於是捏造出‘得璇璣者可得天下’的流言，打算將我作為獵物，扔給那些人去廝殺，他好漁翁得利。”
獨孤遙沈默了一下，“所以他把你送給了蕭悲龍？”
岑嫣似乎很好笑地看了獨孤遙一眼：
“起初他是打算把我送給封疆的。當年六王奪嫡，封疆帶人闖宮禁、殺手足，扶持皇帝上位，你說如果他再得了個天命之女，皇帝會不會忌憚？”
即使封疆已經死去這麽久，聽到他的名字，獨孤遙還是會下意識捏緊裙擺。
“為什麽最後蕭悲隼沒有送？”她問。
岑嫣搖頭，“蕭悲隼說封疆的心太硬，他一眼就能看出蕭悲隼是在挑撥，肯定會把我殺掉的。”
說到這裏，她轉過頭，很認真地看著獨孤遙，“所以那天晚上我聽到封疆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你平安，著實吃了一驚。”
“是嗎？”獨孤遙怔了怔，淡淡笑起來，“可惜他已經死了。”
岑嫣靜靜望著獨孤遙，“你這麽說，是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
“沒放下又能怎麽辦呢？”
獨孤遙苦笑著反問，只有提到封疆時，高高在上的朝元帝姬才會像尋常人那樣流露出幾分疲態，“愛一個人很累，恨一個人也很累，我沒有力氣了。”
“曾經我也以為自己恨不動了。”岑嫣輕聲說，“可是看到蕭悲隼的臉，那些事情，那些死去的人，就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她低下頭，濃密漂亮的睫毛上亮晶晶的，似乎是淚珠。
“蕭悲隼對我很好。”岑嫣用手背胡亂擦了把眼睛，繼續道，“他教我認字，教我撫琴，說他的嫣嫣要做帝都最漂亮的明珠。沒有政務時，他騎馬帶我出府去玩，我坐在他懷裏，想和他過一輩子。”
她的頓了一下，“……然後他把我送給了蕭悲龍。”
“我跪在書房外求了他整整一晚上，他甚至都沒有為我打開門。第二天我腫著膝蓋被擡進北辰王府，做了蕭悲龍的暖床。”
獨孤遙想起最後岑嫣被蕭悲隼接進宮時，似乎是蕭悲龍的正妃身份，於是問道：“蕭悲龍對你好嗎？”
岑嫣低下頭，沈默了許久，才低低應了一聲：
“很好。”
“他知道我心裏有蕭悲隼，卻還一直寵著我。動身去沈雲關前，他已經知道自己不得活了，於是將我送出了王府，否則我也會和那一百多口人一起，死在蕭悲隼的大火裏。
“臨行前他說，嫣兒，我從未開口說過愛你，但你一直知道的，除了你，我身邊再無別人。若有下輩子，我們做一對尋常夫妻，好不好？”
岑嫣說著，把臉埋進手中，“我一直在給蕭悲隼遞情報，他也是知道的。”
獨孤遙默了一瞬：“蕭悲隼放火焚府時，他知道你已經已經被送出去了嗎？”
岑嫣搖搖頭。
“他以為我也在裏面。”
在蕭悲隼的計劃裏，他根本沒有給她留活路。
一滴眼淚落到岑嫣的領口，暈開大片水色。
“我恨極了蕭悲隼。後來他發現我沒死，就把我接回身邊，呵，”她冷笑一聲，“得璇璣者可得天下，他養著我，就是為了證明給世人，他才是天命所歸。”
最後，岑嫣說，“蕭悲隼答應封疆的交易後，我們去雪山住了幾天。蕭悲隼喜歡在雪山上處理我們這些沒用的棋子，他帶我見過幾次，屍體推下雪原便白茫茫看不見，他說這樣很省心。”
她講得不算快，目光也有幾分朦朧，似乎還困在那場遮天蔽日的雪中。“在山上，我看見蕭悲遲帶了一種藥丸。我以為那藥是對付我的。”
於是她趁蕭悲隼不備，將藥悉數扔掉了。
那天晚上，在雪山之顛，蕭悲遲抱著岑嫣，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在動手之前總是這樣溫存。”岑嫣靜靜道，“我任由他抱著，擡頭數著蒼穹的星星，心想數到多少顆的時候他才會殺我。”
蕭悲隼抱著岑嫣，身形突然開始慢慢往下滑，沈沈壓在岑嫣身上。岑嫣察覺到他的手漸漸變冷，出氣比進氣更長，呼吸也放緩下來。
她靜靜聽著，並沒有開口沒有問他是怎麽了。
又過了很久，蕭悲隼低聲道：“嫣嫣，你把那些藥都扔了，是不是？”
岑嫣知道他肯定已經察覺到了，於是很平靜地應了一聲。
蕭悲隼苦笑，“既然你這麽恨我……算了，都是我的錯。”
他將一把鑰匙塞到岑嫣手中，吃力笑著道：“嫣嫣，對不起，但我是真的想過要帶你走。”
岑嫣擡手去接，可是還沒拿穩，蕭悲隼的手就重重墜到她的膝頭。
最後，他說：
“嫣嫣，不要再有下輩子了。”
岑嫣後來才知道，在封疆找到蕭悲隼之前，蕭悲隼就已經受了很重的傷。
岑嫣扔掉的也不是什麽了結她的毒，而是蕭悲隼的藥。
“我抱著他的屍體不知過了多久，就睡著了。”岑嫣啞聲道，“再睜開眼，就看到你們的榮煥將軍。”
這個故事並不算長，說到這裏時，太陽不過剛剛爬上山頭。獨孤遙沈默了一會兒，才道：
“如果岑雲夜真的是蕭悲隼，那他是怎麽活下來的呢？又為什麽要做蕭悲遲的怯薛將軍？”
岑嫣搖頭。
“那你要把他的面具揭下來嗎？”獨孤遙又問。
岑嫣猶豫了一下，“……不了。”最後她說，“他不與我相認，我又何必招惹他。這些年愛恨交錯，早就算不清了。”
她轉頭看向獨孤遙，突然道：“你就更算不清。”
獨孤遙一怔，旋即被氣得笑起來：“你和蕭悲隼的事兒，扯我做什麽！”
“看你不順眼。”岑嫣冷冷道，“瞧你這滋潤的樣子，嘖。”
獨孤遙無語，“我和別人睡了一覺，看把你吃味兒得。話說回來，我沒好到哪去，封疆不也死了？咱們兩個半斤八兩。”
“蕭悲隼還死在我懷裏呢。”岑嫣冷笑，下巴朝王帳那邊一揚，“現在不也好好坐在那談天說地？”
獨孤遙很無語地看著岑嫣。
岑嫣“哼”了一聲，才不情願道：“誰知道這個蕭悲隼打的什麽主意，但既然蕭悲遲和你在一起了，那總要提醒他一下。”
獨孤遙失笑：“所以你今天是特意來提醒蕭悲遲的？”她故意逗她，”不怕他記仇你之前聯合蕭悲隼給他下寒雪散的事？”
“如果蕭悲隼真的沒死，哪還顧得上這些。”岑嫣很漂亮地翻了個白眼，“你真無聊。”
正說著，不遠處蕭悲遲和岑雲夜從王帳裏走了出來，岑嫣臉色一變，就要往獨孤遙身後躲。
“……”
見那兩個男人完全沒註意到這邊的異動，獨孤遙幹脆拉起岑嫣的手，“咱們先回王帳，以免被岑雲夜發現。”
岑嫣點頭，兩人藉著那些布菜的婢女打掩護，鬼鬼祟祟溜了回去。
蕭悲遲與岑雲夜正往外走，腳步突然頓了頓。岑雲夜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蕭悲遲沒回話，他微微蹙眉，側耳聽了一會兒，才搖搖頭：“大約是聽錯了。”
岑雲夜沒放在心上，便繼續方才出來時的話頭道：“你們的婚事，真的就這麽定下了？”
蕭悲遲應了一聲。挑眉，“怎麽？”
岑雲夜笑吟吟道：“一輩子很久的。”
“也沒有那麽久。”蕭悲遲淡淡道。
===
獨孤遙要去安排接阿衍的人，岑嫣就自己回到了王帳。
等了一會兒，氈簾晃動，蕭悲遲回來了。婢女們一擁而上，伺候著蕭悲遲更衣凈手，岑嫣聽著外頭的動靜，咬咬牙，走到外帳：
“大汗。”
蕭悲遲聽到聲音，示意下人先停下來。他又聽了聽，才道：“請問姑娘是？”
岑嫣自報家門，蕭悲遲卻沒什麽波瀾，只是應了一聲，示意周圍的人先下去。
待王帳空下來，他才開口道：“沒想到璇璣夫人會在舜國大營中。”
岑嫣笑了一下，“怎麽，我沒有死，大汗很失望？”
蕭悲遲笑了：“夫人這是哪裏話。”他走到小幾旁，為岑嫣斟了一盞牛乳茶，遞給她：
“有些甜，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口味。”
岑嫣接過了，開門見山地問道：“大汗可知道蕭悲隼的下落？”
“蕭悲隼？”蕭悲遲給自己也斟了一半杯，捧著茶盞坐到主位，“他不是已經死了？”
“他沒死。”岑嫣立刻道，“我昨天看到他了。”
蕭悲遲正在低頭細細嗅著茶香，聞言擡起頭：
“什麽？”
“岑雲夜。”岑嫣的聲音有點發顫，“他是蕭悲隼。我看到他的□□了。”
蕭悲遲劍眉微蹙，放下手中的茶盞，直起身又確定了一遍：
“夫人的意思是說，孤的怯薛將軍岑雲夜，是蕭悲隼易容的？”
“不錯。”岑嫣點頭，她的手抖得厲害，幾乎要拿不穩茶盞，“敢問大汗，岑雲夜是什麽來歷？”
“衛國侯岑家最小的兒子，孤上位那年，正好他承襲父親的爵位。”蕭悲遲頓了頓，“難道他的身份是假的？”
岑嫣道：“我不知道，我只告訴大汗我看見的。”
蕭悲遲沈默片刻。
“孤明白了，多謝夫人。”
“不必喚我夫人。”岑嫣笑了笑，“璇璣夫人已經和蕭悲隼死在了三年前的雪夜，如今這世上已無蕭悲隼，又哪裏來的璇璣夫人。”
蕭悲遲沈吟片刻，又問道：“姑娘為什麽要告訴我蕭悲隼的事情？”
“獨孤遙很喜歡你，如果你出事了，她會很傷心。”岑嫣說，她看著蕭悲遲，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可還是神色認真：
“她是很好的人，我不想看她傷心。”
蕭悲遲怔了一下，旋即輕輕笑起來：“這樣啊。”
岑嫣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將已經微涼的牛乳茶一飲而盡，接著精致漂亮的五官都皺了起來：“這麽甜！”
她隨手將茶盞放在小幾上，“話說完了，臣女告退。”
岑嫣走出王帳，正看到獨孤遙摘了手套往這邊走。她哼了一聲，拎著裙擺迎上前，對面獨孤遙顯然心情很好，笑吟吟問道：“說完了？”
岑嫣點點頭，“蕭悲遲確實和之前很不一樣了。”
她回憶方才的光景，“他……比之前從容沈穩很多。當年那盞寒雪散是我端上來的，如今他還能若無其事地與我談笑，可見這個人的城府之深沈。”
獨孤遙摘手套的動作頓了頓，“是嗎？”
又笑起來，“三十歲的人了，也該沈穩一些。”
岑嫣很無語地看了眼獨孤遙：“知道你喜歡他，好歹收一收這蠢樣。”
說完又想起什麽似的，問獨孤遙：“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甜口啊？”
“是啊。”獨孤遙不明所以，“這也礙到你的事了嗎？”
“……”
岑嫣怒道：“怪不得蕭悲遲王帳裏的奶茶那麽甜！誰家好人喝奶茶還加糖！”
她擺擺手，顯然不想在摻合獨孤遙和蕭悲遲的事情了：“你倆自己膩歪去吧！”
獨孤遙哈哈大笑，她牽起岑嫣的手拍了拍，“沒事，等一會兒我兒子過來，你可以玩他。”
說起阿衍，岑嫣也有了幾分興趣，“你兒子？今年多大了？”
獨孤遙道：“馬上四歲了。”
“四歲……”岑嫣算了一下，突然震驚地擡起頭，“不是，當年封疆說你把那個孩子打掉了啊？”
她頓了頓，對上獨孤遙帶著笑意的眸，倒吸一口氣，“難道沒有嗎？”
獨孤遙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阿衍是封疆的孩子。”
岑嫣神情覆雜地看了一眼獨孤遙：“你真的很有意思。恨封疆恨得驚天動地的是你，愛封疆愛得悄無聲息的也是你。”
“有些誤會。”獨孤遙很無奈地笑了笑，“沒有來得及解釋，就都結束了。”
岑嫣意識到，獨孤遙可能說的是當年打掉孩子這件事。她抿了抿唇，“封疆很在乎那個孩子。”
“我知道。”獨孤遙低下頭，“他們都這樣說。”
岑嫣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勸道：“往事不可追，如今你與蕭悲遲好事將至，過去的就過去吧。”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岑嫣確實是被蕭悲遲王帳裏的牛乳茶齁到了，痛罵獨孤遙口味乖僻，急匆匆要趕回去喝水。
獨孤遙同岑嫣分開後回到王帳，蕭悲遲已經換上了常服，正半靠在羅漢榻上喝藥。
獨孤遙看到那人，方才心頭若有若無沈墜的感覺立刻消失了，她摘下風氅遞給婢女，“我聽說剛才有人在這喝牛乳茶，還被甜到了。”
蕭悲遲聞聲擡起頭，笑著伸出手，“遙遙。”
獨孤遙坐到他身邊，摸了一把掌心的溫度，不算太涼，才放下心：“起得這樣早。”
蕭悲遲搖搖頭，“餓了嗎？早膳已經備好了，都是你喜歡吃的。”
“阿衍馬上就到了，我與他一起用膳。”獨孤遙猶豫了一下，“有件事，我想告訴大汗。”
蕭悲遲就很有耐心地等著。
“那個……阿衍……阿衍他……”
獨孤遙努力措辭，卻找不到合適的說法，幹脆破罐破摔，“……阿衍是封疆的兒子。”
說完，她就很緊張地去看蕭悲遲的反應。沒想到的是，蕭悲遲對於這件事似乎接受良好，他點點頭，“還有嗎？”
獨孤遙很吃驚，“這還不夠嗎？”
“阿衍很早之前就說漏嘴了。”蕭悲遲被獨孤遙的語氣逗笑了，“他怕你責備，就讓我別告訴你。”
獨孤遙咬牙切齒，“……這個臭小子。”
蕭悲遲就笑著去捏獨孤遙的掌心。
這是從前封疆慣常喜歡哄她的動作，獨孤遙怔了一下，愕然擡起頭。
她突然有些迷茫，自己透過蕭悲遲，看到的到底是誰。
正巧在這時，外頭傳來一疊聲銀鈴似的叫喊：“娘親娘親娘親娘親娘親！”
阿衍來了。
還來不及反應，小家夥就已經像脫韁的馬駒兒一樣沖了進來，看到獨孤遙身邊的蕭悲遲，小男孩眼睛一亮：
“蕭叔叔！”
蕭悲遲笑著，彎腰將阿衍抱起來，“乖乖。”
獨孤遙這時已經回過了神，她笑著捏了一把阿衍的小臉蛋兒，“親夠了就去凈手用膳，一會兒娘親有件大事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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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遙楞了一下, “誰？”
“岑雲夜。”
岑嫣深吸一口氣。“昨天知道他叫岑雲夜後，我越想越不對勁，尤其是那雙藍眼睛。”
獨孤遙點頭。
岑雲夜的那雙眼睛確實令人過目不忘, 機敏狡黠到與那副平庸容色不符，當時在察合臺大營初見, 獨孤遙便是當先被那雙眼吸引了註意力。
“察合臺的貴族，我見過的沒有十成，也有九成九，從不記得有這麽一位人物。”
岑嫣深吸一口氣, “於是昨晚我決定探一探他的虛實。”
這一探不要緊, 岑嫣意外撞破岑雲夜在凈臉後取下了一張□□, 露出與蕭悲遲一模一樣的面容。
岑嫣然苦笑：“帝姬, 你聽說過□□嗎？蕭悲隼有很多張□□, 他給自己留了無數身份和無數後手, 但唯獨那雙眼睛, 除非廢掉，否則沒辦法改變。”
婢女們端著餐食從他們兩人身邊來來回回, 刻意讓出一片不大的空地。岑嫣的態度很篤定，獨孤遙看著不遠處王帳裏進進出出的婢女, 心慢慢沈下來：
“好吧，如果岑雲夜真的是蕭悲隼，你想怎麽辦？”
岑嫣苦笑：“不是我怎麽辦, 而是蕭悲隼想怎麽辦。他太聰明, 我不是他的對手。”
“他為什麽要隱瞞身份留在蕭悲遲身邊？”獨孤遙微微蹙眉，“察合臺原本就是他的江山, 他拱手讓給蕭悲遲不說，還隱姓埋名地輔佐他？”
岑嫣突然開口：“你知道蕭悲隼是怎麽死的嗎？”
獨孤遙正思索著蕭悲隼打的什麽主意, 驟然被問得莫名其妙，很措不及防地：“啊？”
“應該說，我記憶裏的蕭悲隼是怎麽死的。”岑嫣苦笑了一下，“得璇璣者可得天下，你聽說過吧？”
蕭悲隼還是小北定王的時候，璇璣夫人的名號在整個草原無人不知。獨孤遙點點頭，“然後呢？”
“我出生時沒有什麽璇璣，也沒有玄鳥。”
岑嫣擡頭看著天邊的朝霞，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其實是一介孤女，蕭悲隼攻破留嵐城時發現了我，見我長得好看，就收在了身邊教養。”
獨孤遙聽說過留嵐城，蕭悲隼十五歲帶兵上戰場，第一座拿下的城池就是留嵐。在留嵐，他殺降屠城，焚城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連河水都是焦黑色的。
也是這場戰役，小北定王蕭悲隼一戰成名，徹底打響了殺□□頭。
“收了我之後，他又豢養過很多漂亮的女孩子，送到各個王公貴族的家中，做他的耳目。”
岑嫣繼續道，“他看我父母雙亡，於是捏造出‘得璇璣者可得天下’的流言，打算將我作為獵物，扔給那些人去廝殺，他好漁翁得利。”
獨孤遙沈默了一下，“所以他把你送給了蕭悲龍？”
岑嫣似乎很好笑地看了獨孤遙一眼：
“起初他是打算把我送給封疆的。當年六王奪嫡，封疆帶人闖宮禁、殺手足，扶持皇帝上位，你說如果他再得了個天命之女，皇帝會不會忌憚？”
即使封疆已經死去這麽久，聽到他的名字，獨孤遙還是會下意識捏緊裙擺。
“為什麽最後蕭悲隼沒有送？”她問。
岑嫣搖頭，“蕭悲隼說封疆的心太硬，他一眼就能看出蕭悲隼是在挑撥，肯定會把我殺掉的。”
說到這裏，她轉過頭，很認真地看著獨孤遙，“所以那天晚上我聽到封疆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你平安，著實吃了一驚。”
“是嗎？”獨孤遙怔了怔，淡淡笑起來，“可惜他已經死了。”
岑嫣靜靜望著獨孤遙，“你這麽說，是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
“沒放下又能怎麽辦呢？”
獨孤遙苦笑著反問，只有提到封疆時，高高在上的朝元帝姬才會像尋常人那樣流露出幾分疲態，“愛一個人很累，恨一個人也很累，我沒有力氣了。”
“曾經我也以為自己恨不動了。”岑嫣輕聲說，“可是看到蕭悲隼的臉，那些事情，那些死去的人，就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她低下頭，濃密漂亮的睫毛上亮晶晶的，似乎是淚珠。
“蕭悲隼對我很好。”岑嫣用手背胡亂擦了把眼睛，繼續道，“他教我認字，教我撫琴，說他的嫣嫣要做帝都最漂亮的明珠。沒有政務時，他騎馬帶我出府去玩，我坐在他懷裏，想和他過一輩子。”
她的頓了一下，“……然後他把我送給了蕭悲龍。”
“我跪在書房外求了他整整一晚上，他甚至都沒有為我打開門。第二天我腫著膝蓋被擡進北辰王府，做了蕭悲龍的暖床。”
獨孤遙想起最後岑嫣被蕭悲隼接進宮時，似乎是蕭悲龍的正妃身份，於是問道：“蕭悲龍對你好嗎？”
岑嫣低下頭，沈默了許久，才低低應了一聲：
“很好。”
“他知道我心裏有蕭悲隼，卻還一直寵著我。動身去沈雲關前，他已經知道自己不得活了，於是將我送出了王府，否則我也會和那一百多口人一起，死在蕭悲隼的大火裏。
“臨行前他說，嫣兒，我從未開口說過愛你，但你一直知道的，除了你，我身邊再無別人。若有下輩子，我們做一對尋常夫妻，好不好？”
岑嫣說著，把臉埋進手中，“我一直在給蕭悲隼遞情報，他也是知道的。”
獨孤遙默了一瞬：“蕭悲隼放火焚府時，他知道你已經已經被送出去了嗎？”
岑嫣搖搖頭。
“他以為我也在裏面。”
在蕭悲隼的計劃裏，他根本沒有給她留活路。
一滴眼淚落到岑嫣的領口，暈開大片水色。
“我恨極了蕭悲隼。後來他發現我沒死，就把我接回身邊，呵，”她冷笑一聲，“得璇璣者可得天下，他養著我，就是為了證明給世人，他才是天命所歸。”
最後，岑嫣說，“蕭悲隼答應封疆的交易後，我們去雪山住了幾天。蕭悲隼喜歡在雪山上處理我們這些沒用的棋子，他帶我見過幾次，屍體推下雪原便白茫茫看不見，他說這樣很省心。”
她講得不算快，目光也有幾分朦朧，似乎還困在那場遮天蔽日的雪中。“在山上，我看見蕭悲遲帶了一種藥丸。我以為那藥是對付我的。”
於是她趁蕭悲隼不備，將藥悉數扔掉了。
那天晚上，在雪山之顛，蕭悲遲抱著岑嫣，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在動手之前總是這樣溫存。”岑嫣靜靜道，“我任由他抱著，擡頭數著蒼穹的星星，心想數到多少顆的時候他才會殺我。”
蕭悲隼抱著岑嫣，身形突然開始慢慢往下滑，沈沈壓在岑嫣身上。岑嫣察覺到他的手漸漸變冷，出氣比進氣更長，呼吸也放緩下來。
她靜靜聽著，並沒有開口沒有問他是怎麽了。
又過了很久，蕭悲隼低聲道：“嫣嫣，你把那些藥都扔了，是不是？”
岑嫣知道他肯定已經察覺到了，於是很平靜地應了一聲。
蕭悲隼苦笑，“既然你這麽恨我……算了，都是我的錯。”
他將一把鑰匙塞到岑嫣手中，吃力笑著道：“嫣嫣，對不起，但我是真的想過要帶你走。”
岑嫣擡手去接，可是還沒拿穩，蕭悲隼的手就重重墜到她的膝頭。
最後，他說：
“嫣嫣，不要再有下輩子了。”
岑嫣後來才知道，在封疆找到蕭悲隼之前，蕭悲隼就已經受了很重的傷。
岑嫣扔掉的也不是什麽了結她的毒，而是蕭悲隼的藥。
“我抱著他的屍體不知過了多久，就睡著了。”岑嫣啞聲道，“再睜開眼，就看到你們的榮煥將軍。”
這個故事並不算長，說到這裏時，太陽不過剛剛爬上山頭。獨孤遙沈默了一會兒，才道：
“如果岑雲夜真的是蕭悲隼，那他是怎麽活下來的呢？又為什麽要做蕭悲遲的怯薛將軍？”
岑嫣搖頭。
“那你要把他的面具揭下來嗎？”獨孤遙又問。
岑嫣猶豫了一下，“……不了。”最後她說，“他不與我相認，我又何必招惹他。這些年愛恨交錯，早就算不清了。”
她轉頭看向獨孤遙，突然道：“你就更算不清。”
獨孤遙一怔，旋即被氣得笑起來：“你和蕭悲隼的事兒，扯我做什麽！”
“看你不順眼。”岑嫣冷冷道，“瞧你這滋潤的樣子，嘖。”
獨孤遙無語，“我和別人睡了一覺，看把你吃味兒得。話說回來，我沒好到哪去，封疆不也死了？咱們兩個半斤八兩。”
“蕭悲隼還死在我懷裏呢。”岑嫣冷笑，下巴朝王帳那邊一揚，“現在不也好好坐在那談天說地？”
獨孤遙很無語地看著岑嫣。
岑嫣“哼”了一聲，才不情願道：“誰知道這個蕭悲隼打的什麽主意，但既然蕭悲遲和你在一起了，那總要提醒他一下。”
獨孤遙失笑：“所以你今天是特意來提醒蕭悲遲的？”她故意逗她，”不怕他記仇你之前聯合蕭悲隼給他下寒雪散的事？”
“如果蕭悲隼真的沒死，哪還顧得上這些。”岑嫣很漂亮地翻了個白眼，“你真無聊。”
正說著，不遠處蕭悲遲和岑雲夜從王帳裏走了出來，岑嫣臉色一變，就要往獨孤遙身後躲。
“……”
見那兩個男人完全沒註意到這邊的異動，獨孤遙幹脆拉起岑嫣的手，“咱們先回王帳，以免被岑雲夜發現。”
岑嫣點頭，兩人藉著那些布菜的婢女打掩護，鬼鬼祟祟溜了回去。
蕭悲遲與岑雲夜正往外走，腳步突然頓了頓。岑雲夜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蕭悲遲沒回話，他微微蹙眉，側耳聽了一會兒，才搖搖頭：“大約是聽錯了。”
岑雲夜沒放在心上，便繼續方才出來時的話頭道：“你們的婚事，真的就這麽定下了？”
蕭悲遲應了一聲。挑眉，“怎麽？”
岑雲夜笑吟吟道：“一輩子很久的。”
“也沒有那麽久。”蕭悲遲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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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遙要去安排接阿衍的人，岑嫣就自己回到了王帳。
等了一會兒，氈簾晃動，蕭悲遲回來了。婢女們一擁而上，伺候著蕭悲遲更衣凈手，岑嫣聽著外頭的動靜，咬咬牙，走到外帳：
“大汗。”
蕭悲遲聽到聲音，示意下人先停下來。他又聽了聽，才道：“請問姑娘是？”
岑嫣自報家門，蕭悲遲卻沒什麽波瀾，只是應了一聲，示意周圍的人先下去。
待王帳空下來，他才開口道：“沒想到璇璣夫人會在舜國大營中。”
岑嫣笑了一下，“怎麽，我沒有死，大汗很失望？”
蕭悲遲笑了：“夫人這是哪裏話。”他走到小幾旁，為岑嫣斟了一盞牛乳茶，遞給她：
“有些甜，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口味。”
岑嫣接過了，開門見山地問道：“大汗可知道蕭悲隼的下落？”
“蕭悲隼？”蕭悲遲給自己也斟了一半杯，捧著茶盞坐到主位，“他不是已經死了？”
“他沒死。”岑嫣立刻道，“我昨天看到他了。”
蕭悲遲正在低頭細細嗅著茶香，聞言擡起頭：
“什麽？”
“岑雲夜。”岑嫣的聲音有點發顫，“他是蕭悲隼。我看到他的□□了。”
蕭悲遲劍眉微蹙，放下手中的茶盞，直起身又確定了一遍：
“夫人的意思是說，孤的怯薛將軍岑雲夜，是蕭悲隼易容的？”
“不錯。”岑嫣點頭，她的手抖得厲害，幾乎要拿不穩茶盞，“敢問大汗，岑雲夜是什麽來歷？”
“衛國侯岑家最小的兒子，孤上位那年，正好他承襲父親的爵位。”蕭悲遲頓了頓，“難道他的身份是假的？”
岑嫣道：“我不知道，我只告訴大汗我看見的。”
蕭悲遲沈默片刻。
“孤明白了，多謝夫人。”
“不必喚我夫人。”岑嫣笑了笑，“璇璣夫人已經和蕭悲隼死在了三年前的雪夜，如今這世上已無蕭悲隼，又哪裏來的璇璣夫人。”
蕭悲遲沈吟片刻，又問道：“姑娘為什麽要告訴我蕭悲隼的事情？”
“獨孤遙很喜歡你，如果你出事了，她會很傷心。”岑嫣說，她看著蕭悲遲，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可還是神色認真：
“她是很好的人，我不想看她傷心。”
蕭悲遲怔了一下，旋即輕輕笑起來：“這樣啊。”
岑嫣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將已經微涼的牛乳茶一飲而盡，接著精致漂亮的五官都皺了起來：“這麽甜！”
她隨手將茶盞放在小幾上，“話說完了，臣女告退。”
岑嫣走出王帳，正看到獨孤遙摘了手套往這邊走。她哼了一聲，拎著裙擺迎上前，對面獨孤遙顯然心情很好，笑吟吟問道：“說完了？”
岑嫣點點頭，“蕭悲遲確實和之前很不一樣了。”
她回憶方才的光景，“他……比之前從容沈穩很多。當年那盞寒雪散是我端上來的，如今他還能若無其事地與我談笑，可見這個人的城府之深沈。”
獨孤遙摘手套的動作頓了頓，“是嗎？”
又笑起來，“三十歲的人了，也該沈穩一些。”
岑嫣很無語地看了眼獨孤遙：“知道你喜歡他，好歹收一收這蠢樣。”
說完又想起什麽似的，問獨孤遙：“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甜口啊？”
“是啊。”獨孤遙不明所以，“這也礙到你的事了嗎？”
“……”
岑嫣怒道：“怪不得蕭悲遲王帳裏的奶茶那麽甜！誰家好人喝奶茶還加糖！”
她擺擺手，顯然不想在摻合獨孤遙和蕭悲遲的事情了：“你倆自己膩歪去吧！”
獨孤遙哈哈大笑，她牽起岑嫣的手拍了拍，“沒事，等一會兒我兒子過來，你可以玩他。”
說起阿衍，岑嫣也有了幾分興趣，“你兒子？今年多大了？”
獨孤遙道：“馬上四歲了。”
“四歲……”岑嫣算了一下，突然震驚地擡起頭，“不是，當年封疆說你把那個孩子打掉了啊？”
她頓了頓，對上獨孤遙帶著笑意的眸，倒吸一口氣，“難道沒有嗎？”
獨孤遙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阿衍是封疆的孩子。”
岑嫣神情覆雜地看了一眼獨孤遙：“你真的很有意思。恨封疆恨得驚天動地的是你，愛封疆愛得悄無聲息的也是你。”
“有些誤會。”獨孤遙很無奈地笑了笑，“沒有來得及解釋，就都結束了。”
岑嫣意識到，獨孤遙可能說的是當年打掉孩子這件事。她抿了抿唇，“封疆很在乎那個孩子。”
“我知道。”獨孤遙低下頭，“他們都這樣說。”
岑嫣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勸道：“往事不可追，如今你與蕭悲遲好事將至，過去的就過去吧。”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岑嫣確實是被蕭悲遲王帳裏的牛乳茶齁到了，痛罵獨孤遙口味乖僻，急匆匆要趕回去喝水。
獨孤遙同岑嫣分開後回到王帳，蕭悲遲已經換上了常服，正半靠在羅漢榻上喝藥。
獨孤遙看到那人，方才心頭若有若無沈墜的感覺立刻消失了，她摘下風氅遞給婢女，“我聽說剛才有人在這喝牛乳茶，還被甜到了。”
蕭悲遲聞聲擡起頭，笑著伸出手，“遙遙。”
獨孤遙坐到他身邊，摸了一把掌心的溫度，不算太涼，才放下心：“起得這樣早。”
蕭悲遲搖搖頭，“餓了嗎？早膳已經備好了，都是你喜歡吃的。”
“阿衍馬上就到了，我與他一起用膳。”獨孤遙猶豫了一下，“有件事，我想告訴大汗。”
蕭悲遲就很有耐心地等著。
“那個……阿衍……阿衍他……”
獨孤遙努力措辭，卻找不到合適的說法，幹脆破罐破摔，“……阿衍是封疆的兒子。”
說完，她就很緊張地去看蕭悲遲的反應。沒想到的是，蕭悲遲對於這件事似乎接受良好，他點點頭，“還有嗎？”
獨孤遙很吃驚，“這還不夠嗎？”
“阿衍很早之前就說漏嘴了。”蕭悲遲被獨孤遙的語氣逗笑了，“他怕你責備，就讓我別告訴你。”
獨孤遙咬牙切齒，“……這個臭小子。”
蕭悲遲就笑著去捏獨孤遙的掌心。
這是從前封疆慣常喜歡哄她的動作，獨孤遙怔了一下，愕然擡起頭。
她突然有些迷茫，自己透過蕭悲遲，看到的到底是誰。
正巧在這時，外頭傳來一疊聲銀鈴似的叫喊：“娘親娘親娘親娘親娘親！”
阿衍來了。
還來不及反應，小家夥就已經像脫韁的馬駒兒一樣沖了進來，看到獨孤遙身邊的蕭悲遲，小男孩眼睛一亮：
“蕭叔叔！”
蕭悲遲笑著，彎腰將阿衍抱起來，“乖乖。”
獨孤遙這時已經回過了神，她笑著捏了一把阿衍的小臉蛋兒，“親夠了就去凈手用膳，一會兒娘親有件大事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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