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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漸行漸遠漸無書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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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漸行漸遠漸無書 (2)

烏雅公主。

與獨孤遙相比,她們有著雲泥之別。烏雅公主名喚封如,出身高貴,父親烏蘭親王是封疆的皇叔,她與封疆兩人自幼相識,有一起長大的情誼。

她知道封疆的一切習慣與喜惡,百依百順;為了她,封疆曾帶兵踏平察合三城,只為尋到她想要的螺黛。

他這雙握慣權柄的手,能夠為了烏雅公主傾覆王城,同樣的,也能將獨孤遙置於死地。

獨孤遙當時太傻太天真,信了封疆的允諾,以為他能護自己一世。可是卻沒有想過,在心愛的人和玩物面前,他註定是要偏向愛的人。

是獨孤遙自不量力,以為他真的喜歡自己。

若是早就知道封疆喜歡烏雅公主,她斷然不會自討苦吃,跟在他身邊整整四年,肝腸寸斷,不得善終。

可是她就是這樣可悲的人,當初封疆只施舍了一點溫暖,她就傻兮兮地把自己托付給了他。

獨孤遙的母妃去世很早,宮裏只有她和哥哥獨孤遼相依為命。兩個沒有母親庇佑的孩子,長起來吃了很多苦,獨孤遼想要變強保護妹妹,十五歲就跟著王軍去沙場廝殺。

獨孤遼再寵愛她,大部分時間也不在宮中,不得不在外征戰。獨孤遙的童年,是在後宮嬪妃的冷眼和排擠中度過的。

直到遇到封疆,他給了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暖。

獨孤遙剛嫁過來的時候,並不會說欽察語。頭幾個月裏,底下的仆役欺負她語言不通,當著她的面編排為難她,說她不過是個寵物而已,過幾天玩膩了,就會被送給別的王爺。

獨孤遙聽不懂,卻能看出他們譏誚的神色,和不屑的語氣。她忍了又忍,一日終是氣急,要責罰這幾個仆役,卻無人聽令。

這些仆役置若未聞,在她面前有說有笑。

“就憑她,還想教訓咱們,真是不自量力。”

“王上將她納進屋裏,還就真把自己當個角色了?”

“呵,不過是個消遣的玩意兒而已……”

寶音看不慣上前,還被他們反手打了一巴掌。

正僵持不下,封疆回來了。

他容色未變,漫不經心下了杖斃的命令。這些仆役登時慌了,哭天喊地,求王上開恩。

獨孤遙有些看不下去,悄悄拉了拉封疆的袖子,“王上,是不是有些太嚴格了?”

封疆垂眸,看著那雙抓著他袖角的柔荑。獨孤遙後知後覺,受驚地松開手,卻被封疆反手抓住。

“你們運氣好,王妃心軟。”他漫不經心道,“下去領罰吧。”

他話音剛落,府兵將人拖了下去。封疆坐在主位,把玩著小姑娘的手。察覺到她手心微微的濕意,他低聲笑起來,“王妃怕孤?”

獨孤遙結結巴巴地反駁:“才,才沒有!”

封疆唔了一唔,半瞇著眼,忽然用力一拉,小姑娘重心不穩,跌進封疆懷裏。

獨孤遙驚呼出聲,呼吸之間皆是那人霸道淩厲的龍涎香氣,便聽見封疆懶洋洋道:“以後孤教你說欽察話。”

他等了等,卻沒聽到獨孤遙的回答。

低下頭,看著小姑娘緊緊抿著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孤知道你委屈,若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獨孤遙怔了一下,深深吸氣,卻還是嘴硬,“我,我才沒想哭……”

嘴上說著,那哽咽的聲調卻把她出賣了。

封疆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擡手勾起小女孩小巧精致的下巴,“你這樣扁著嘴半哭不哭,就不好看了。”

獨孤遙來了脾氣,她胡亂抹一把眼睛,直起身對封疆氣鼓鼓道:“我才沒有!我最好看了!”

封疆怔了一下,旋即笑出聲:“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小東西。”

===

從那件事後,封疆回府的次數多了起來。聽寶音說,封疆先前軍務繁忙,常常住在軍營數日不歸,如今納了獨孤遙,便搬回來住了。

他很慣著獨孤遙,允許她出府,帶她去軍營演武,還賜給她蒙方進貢的戰馬,這樣他忙起來沒空陪她時,她可以自己出去玩。

直到封疆第一次帶她去宮宴,獨孤遙才知道,原來不僅府裏的仆役覺得她是個寵物,大都的貴族們也瞧不起她。

觥籌交錯,酒過三巡,獨孤遙正低頭喝湯,不遠處忽然傳來一把醉醺醺的黏膩嗓子:“岱欽,你身邊這個小玩意兒,長得真是好看,水靈靈的,願不願意借給皇叔玩一玩?”

岱欽是封疆的欽察語名字。

獨孤遙愕然擡起頭,正對上烏蘭王那雙蒼老猥瑣的眼睛。

烏蘭王是封疆的叔叔,也是烏雅公主的父親。烏雅公主那時嫁給定國公做填房,烏蘭王正春風得意。

封疆也笑起來,他把玩著牙牌,看都未看獨孤遙一眼:“皇叔老當益壯,都是要做外公的人了,難道還想給烏雅添個弟弟不成?”

話音方落,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烏蘭王樂得不可開支,手裏的酒盞一摔,就搖搖晃晃沖獨孤遙走來。

在滿堂哄鬧中,獨孤遙並未說話,而是擡眼定定看著封疆,直起身,在他耳畔輕輕說了一句話。

封疆笑著看了她一眼,蒼色的眸子卻沒有一絲溫度:“你敢。”

獨孤遙回以溫婉從容的笑:“那王上可以看看,臣妾到底敢不敢。”

她說完這句話,就主動站起身,迎向烏蘭王。封疆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

烏蘭王笑著攬過獨孤遙的肩頭,戴滿珠寶的老手發著顫,很不懷好意地上下摩挲。他甚至等不得散席,便問皇帝道:“皇上,那觀瀾殿,可否借老臣一用?”

席間的大部分男人都笑了起來。

皇帝笑著應允。

封疆靜靜看著這一切,什麽都沒有說。

欽察的祖先曾是游牧一族,女人更像是一種財產,買賣交換是常事。高祖皇帝定國改制,這種不好的風俗稍有遏制,但在貴族中還是十分常見。

更何況,只是個進貢來的小玩意兒而已,誰家王府裏還沒有幾個和親送來的小公主,權貴們都是交換著玩弄,早就習以為常。

有幾個老臣藉著酒勁,問封疆,烏蘭王玩夠了,能不能借給他嘗嘗。

封疆冷冷擡起眼,眼中的寒意淩厲如刀,問話的人立刻酒醒了八分。

席間一時又靜了下來,皇帝漫不經心地看了封疆一眼,示意宮女去為他將酒斟滿。

變故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有個小宦官,滿手是血,跌跌撞撞跑上來,嚇得話都說不利落,“烏,烏蘭王殿下!殿下遇刺了!”

滿座嘩然。只有皇帝身邊的太子輕笑出聲:“皇叔養的這個玩意兒,還挺烈啊。”

封疆勾起唇,將杯盞中的酒一飲而盡,起身往觀瀾殿走去。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也跟了上去。兩人離開後,其他人方如夢初醒,匆匆忙離席往觀瀾殿趕去。

===

觀瀾殿殿門大開,宮女太監在外頭跪了一地,禦醫進進出出,不斷有內宦端著血水往外跑。

封疆掃了一眼滿地伏跪的脊背,拎起前擺,逕直走了進去。

獨孤遙被人按著,跪在大殿中央。她前襟濺滿了血,但是衣衫完整,頭低著,看不清神色。封疆隨手關上殿門,在她面前站定,淡聲道:“松手。”

侍衛猶豫了一下,“王上……”

“孤說,松手。”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是讓人無端發顫。兩個侍衛對視了一眼,還是松開了獨孤遙。

封疆蹲下身,把手伸給獨孤遙,“起來,孤帶你回家。”

獨孤遙身子震了一下。她低著頭沒動:“王上又要把我送給誰?”

“誰也不送。”封疆難得很有耐心,他又重覆了一遍,“你做得很好,這才是我的王妃。”

獨孤遙聞言,猛地擡起頭。

“我用花瓶把你叔叔的頭砸破了,”她說,語氣是很古怪的平靜,“還把剩下的瓶身紮進了他肚子。他可能會死。”

“我知道。”他輕聲笑,“他早就該死了。”

說著,他很有耐心地執起獨孤遙攥緊的手,溫柔地掰開她的手指。一枚碎瓷片正靜靜躺在她的掌心,她握得那麽用力,鋒利的邊緣割開手心,血流如註。

“我都想好了。”獨孤遙輕聲說,“你要是進來之後,還想把我送人,或者是要罰我……”

封疆饒有興趣地接話,“你就自戕?”

“不。”獨孤遙慢慢擡起眼,望著封疆,笑容灼灼如桃夭:

“我就殺了你。”

她以為封疆會動怒,但是沒有,他笑了起來,是那種很開懷的笑。擡手把小姑娘淩亂的碎發別到耳後,他垂首輕輕吻在她的額頭:“你做得很對,我的小女孩。”

他俯身把她抱了起來,“我帶你回家。”

第二天,烏蘭王就死了。

他這些年縱欲過度,身子早就虧空殆盡。獨孤遙下手穩準狠,千年參湯灌了一碗又一碗,但當天夜裏老頭子還是斷了氣。

烏蘭王只有一個女兒,就是烏雅公主。沒有兒子繼承王位,他死後,手裏的兵權也散了出去,絕大部分給了封疆。

雖然烏蘭王死得並不光彩,但他到底是皇帝的叔叔,總有人不識趣地上書,要求獨孤遙殺人償命。封疆悉數擋了回去,鬧得最厲害的一個賜了杖斃,從此再沒人敢提這件事。

封疆與烏蘭王積怨已久,但烏蘭王身居高位,並不容易扳倒。

送個女人給烏蘭王,若是個軟性子,死了也就死了,一個消遣的玩意兒並不值得可惜。若是個烈性子,除掉烏蘭王,那就是上上解。

獨孤遙後知後覺,自己是給封疆做了槍,替他殺掉礙事的烏蘭王。但是她不是很在意,封疆對她很好,她不介意被他利用那麽一兩次。

而封疆,在這件事之後,也確實再也沒有說過要把她送人。

幾個月後,就是獨孤遙的生辰,他特地從軍營趕回來,為她煮了一碗長壽面。

其實獨孤遙自己都不記得,那天是她的生辰。獨孤遼常年在外,沒人給她過生辰,封疆是頭一個。

用過晚膳,她在他懷裏,攀著他的頸子,嬌滴滴問他要禮物。

封疆笑起來:“遙遙想要什麽?”

獨孤遙眨了眨眼,老老實實道,“好像也沒什麽想要的。”

封疆笑起來。他抱著她起身,一直抱到了書房。

這是獨孤遙第一次進封疆的書房,很是新奇,看不夠似的東張西望。封疆輕輕把她放到王座上,去書架拿起一個檀木盒子。

盒子很大,上頭暗金錯花的紋路與封疆的修羅面具一模一樣。封疆把盒子放到她面前的書案上,漫聲道:“打開看看。”

聽話地掀開盒子,小姑娘登時怔住了。

裏頭擺著各式虎符和將軍印,從赤金到玄鐵,從翡翠到琉璃,不一而足。

“這是這些年,我收繳來的降軍將領所用之印。”封疆說著,隨手拿起一個,漫不經心地把玩起來,“雖然沒什麽用,但是很好看,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價值連城的王印,熔鑄雕刻時甚至還需國主上天壇祈福,到封疆這裏,就成了“沒什麽用但很好看”的玩意兒。

獨孤遙心跳得飛快,耳朵也發熱,“謝謝王上,我很喜歡。”

封疆笑了笑,“喜歡就好。”他招手,侍衛會意上前,便命令道:“送去王妃院裏。”

看著小姑娘流連在盒子上的目光,封疆擡手刮刮她的鼻尖:“還真是個小孩子,就喜歡花哨的東西。以後每年都陪你過生辰,嗯?”

罕見地,獨孤遙沒有說話。她往他懷裏縮了縮,感覺封疆觸過的地方突然熱了起來。

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是不是開始正視她,把她當作王妃了?

到如今,結合後面的事情想想,當時真是天真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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