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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自請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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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自請出族

裴秋生到了祠堂, 無論是裴秋生認識的還是不太認識的,一眾長輩都在那兒等著他了。

長輩們見裴秋生雖然面色有些蒼白,似乎是病過, 但眼神卻是格外堅定。

聞淵已然大抵跟他們說了一些, 眾長輩心裏自然是不支持這樁婚事的,從地位懸殊、官場利弊、內宅紛爭等各方面給裴秋生分析, 你一句我一句的, 都勸他放棄。

出於他在會試殿試中的大放異彩和身份, 長輩們的態度都還算和善。

他們雖不像聞淵那般嚴詞否定,可說出來的話也沒有多好聽, 翻來覆去就沒有姜家幾句好話。

裴秋生聽了不到半輪就聽不下去了,反問道, “你們說了這麽多,也該我說說了。”

“首先, 姜家和姜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 想必這一點我父親沒有告訴你們,剛才並無人提及。”

眾人忽而就楞住, 這個鎮國公確實沒跟他們說。

裴秋生接著道,“在我被人伢子毆打折磨之際,是姜家出錢買下了我,給我吃穿用度,讓我識字讀書, 待我如同親子。這恩情, 可謂再造之恩。此為其一。”

眾人並不知道他們世子流落在外具體經歷了些什麽,鎮國公夫婦一直是讓人瞞著的, 如今在這只言片語中,方才窺見。

裴秋生又道, “其二,我做了姜家五年的童養夫,同姜姑娘有婚約。”

祠堂裏瞬間炸開了鍋,長輩們坐不住了,“童養夫?!”“荒唐!“居然是姜家的童養夫?”“什麽,原本就有婚約?”

裴秋生繼續說,“其三,這婚約在我回府後並未作廢,父親母親在我認親前便已答應,將來依然讓我娶姜姑娘為妻。”

接著,又將他若是能中狀元,聞淵便答應他讓他只娶姜月一事也說了。

樁樁件件,都讓眾人驚異非常。

更多的長輩站了起來,“國公爺答應過?”“國公夫人也答應了!”“那如今國公爺是要反悔?!”“這樣出爾反爾的惡人要我們幫著當?”“不過,真的假的?簡直難以置信。”

聞淵從裴秋生開口的第一句話起,眼皮便在突突地跳,等裴秋生說完似乎還要再說時,他終於忍不住道,“住口!”

裴秋生看著聞淵,問道,“怎麽,堂堂國公爺只敢做,不敢拿出來說嗎?”

聞淵被裴秋生當著這麽多長輩的面下了臉,哪裏還能忍得住,他怒道,“你說的這麽多,有證據嗎?你說我跟你母親答應了這樁婚事,有何憑證嗎?”

裴秋生聽到前面那句話時,還想讓系統將文書拿出來。待聽到後面這句,他馬上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裴秋生目光凜冽,似乎是淬著冰,冷笑道,“當年我同國公爺商討此事時,還以為國公爺說的話便是憑證,今日才知道,國公爺的口頭允諾是不做數的。”

眾長輩叫裴秋生同聞淵兩人各有各的說辭,又沒有人真能拿出憑證來,兩人看起來似乎是裴秋生說的話要更真實一些,但鎮國公當真這樣出爾反爾他們又不敢相信。

畢竟他們對鎮國公的了解比對裴秋生的了解要更多些。

聞淵面色漲的通紅,怒道,“孽障!你敢這樣同為父說話,便是忤逆!不孝!來人,傳家法!”

長輩們紛紛開始勸,七嘴八舌道,“國公爺息怒,息怒啊!明日世子就要上朝領命了,這要是打傷了下不來床,聖上那邊我們不好交代啊。”

聞淵五官已經氣到變形,面目猙獰到可怕,裴秋生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真正認識過他。

他只是將真相原原本本的說出來罷了,至於讓他這樣難堪嗎?

裴秋生感慨,有些人沒遇到事情的時候,永遠不會有人發現他原本的面目是什麽樣子。

說到底,他當初回府也不是為了什麽父子情,不是為了什麽榮華富貴,不過是感念原書裏的聞氏,為了原主思念成疾最終郁郁而終的悲慘命運罷了。

聞氏對原主的感情,在當時的他看來確實令人感動不已,他也很難眼睜睜看著善良的她早早殞命。

如今經過這一年來的調理,聞氏的身體已然大好了,比一年前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現在想來,或許只要他在世上好好的活著,她也不至於思念成疾。

想通了這一點,裴秋生只覺得豁然開朗。

眼前的宗祠吵吵鬧鬧,就算他將事實說出來了,眾人也是各感慨各的,沒一個人真正站出來為他辯白什麽,最多只是怕在聖上那裏不好交差。

他們對他尚且如此,對姜月呢?

阿月若是嫁進來,又何嘗不是進了虎狼窩?

府中長輩聽了他一席話後可能沒法繼續反對他的婚事,那婚後呢?他們剛才對商戶身份指指點點說短道長的,阿月嫁進來以後還能繼續經營百寶閣嗎?

想必,會有諸多限制。

不,他不能讓阿月受委屈。裴秋生從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看得透徹,想得清楚。

這時,突然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開口道,“不如此事容後再議?”

“還是不要容後了,”裴秋生本沈默著,此時又驟然開口道,“在下,原名裴秋生,當初回府的條件便是將來能同姜姑娘成婚,如今國公爺既然不願,在下願自請離府。也請府中長老長輩們做個見證,今日便將我劃出族譜。”

祠堂內徹底炸了。

裴秋生這話一出,剛才鬧得最是激烈、府中長輩怎麽攔也攔不住的聞淵,反而瞬間熄了火。

他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你說什麽!”

音量比剛才放輕許多。

裴秋生道,“在下裴秋生,自請劃出族譜。”

聞淵跌坐在了位子上,口中喃喃道,“不,我不許。”

聞淵才剛享受到被官道同僚羨慕奉承的眾星捧月過的日子,他們鎮國公府剛剛才在科考一事上揚眉吐氣,怎麽可能這個時候讓裴秋生離族譜出府?

到時候所有人都會嘲笑他教子無方或是父子不和,竟然鬧到了出族譜的地步,連他出爾反爾這事都可能會人盡皆知。

況且,裴秋生離了鎮國公府的支持,他真以為他能被封什麽好差事嗎?這個時候出族譜,他怎麽敢?

聞淵想到這兒,又質問裴秋生道,“你怎麽敢?!”

裴秋生反倒不吃他這套帶有威脅意味的說辭,冷笑道,“我如何不敢?”

說著,便請那位頭發花白的族老做主將他劃去,聞淵此時一把搶過裝著族譜的盒子,道,“誰也不許動。”

神情接近瘋癲。

眾人從來沒見過鎮國公像今日這樣失態過。

最終,族老見今日場面實在太亂,讓大家都回去冷靜梳理一下,三日後再議此事。

裴秋生從宗祠出來以後,便回院子收拾了一些東西,將他從前攢下來的一百多兩、後來賣詩集賺的三百兩銀子和他月銀中沒花掉的三百兩銀子派隨雲送給了聞氏,並他身上的玉飾玉簪一起,讓她充回公中。

餘下的沒多說什麽,想必聞氏今日就能從聞淵那裏聽說。

而後,帶著聖上賞賜的千兩黃金、布帛、珠寶等等,一股腦讓人擡去了姜家。

姜氏見到堆了滿院子的大小箱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來下聘呢,見到裴秋生過來,一時間哭笑不得道,“秋生這是在做什麽?”

裴秋生不知道同姜氏從哪頭解釋起,索性道,“大娘,我可能得在姜家住一陣子,先將我的衣物和東西帶過來。”

姜氏雖然覺得奇怪,也不說什麽,“那行,那你收拾吧。”

裴秋生便同隨雲隨影一起,只挑了一百兩黃金出來,將剩下的黃金和珠寶都擡去了姜月屋子裏,將其他東西都往他屋子裏面放好,衣櫃都被堆得滿滿的。

*

裴秋生最終被聖上派去了翰林院歷練個半年,暫時無實職,等半年過了以後才會封官。

裴秋生因此又過上了早出晚歸的日子,只是或許是為了姜月的名聲,這樣大張旗鼓的來過以後,他晚上反而不宿在自己屋裏,去對面客棧歇著了。

姜月對於裴秋生帶著這麽多東西回姜家住,不用問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想到鎮國公那德行,和她這半年餘來她去鎮國公府時聞氏對她忽冷忽熱的態度,她想了想,什麽都沒勸。

若不是因為裴秋生,她想她並不喜歡同他父母打交道。

如今見到裴秋生從國公府出來後似乎輕松了許多,整個人像是心頭的大山被移除了似的,她自然也不想替他將那大山挪回去。

裴秋生從國公府搬了許多東西去姜家百寶閣又離開的事情,長安城許多人都看見了。

裴秋生派人放出去消息,稱他考中狀元後,便感念姜家曾經收養他又讓他開蒙識字的恩德,便攜重禮來拜謝。

長安城眾人對此舉頗為讚賞,既稱讚姜家有德,又盛讚狀元郎知恩圖報,一時間竟傳為美談。

姜月含笑道,“你這樣一來,這些個金銀珠寶你都沒法擡回去了。”

裴秋生笑道,“本就沒打算再擡回去。”

就這樣過了兩日,裴秋生主動在晚膳後同她交代了那天發生的事。

裴秋生果然要離開鎮國公府了。

“名字在族譜中,將來或許還會對我有什麽突如其來的管束,也或許會波及到你。所以,我明日還是要去一趟,想辦法讓他們將我的名字從族譜中劃出去。”裴秋生道。

姜月含著笑,道,“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總之,他做的決定都會考慮到她,這點她完全不擔心。

第二日,裴秋生力排眾議,最終達成了目的。

期間聞淵阻撓萬分,但裴秋生稱若是這次他不同意,將來他只好立功求賞時,請聖上恩典滿足他這個心願,若是聖上細問起來,他只會將事情照實說。

裴秋生臨走之前,去拜別了聞氏。

聞氏眼淚漣漣的,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但還是忍不住傷心落淚。

裴秋生面對她心情有些覆雜,最終還是叩了頭離開了。

裴秋生離開鎮國公府一事,很快就在長安城傳開。

不知是誰起的頭,城中開始流傳新科狀元裴秋生,原名聞北軒,是個忘恩負義之徒,回了鎮國公府後借由鎮國公府請的夫子教授學問,考上了狀元,轉眼便將鎮國公府一腳踢開,自立門戶。

當然也有人說,裴秋生壓根就不是鎮國公府的世子,是個冒牌貨,經過鎮國公府為期一年的觀察,發現是個假世子,這才給踢了出去。

謝雲昭尋裴秋生問起這事的時候,裴秋生去繁就簡的說了一點,總結為一句話,“重點在於,他們出爾反爾,不願我娶阿月,讓我娶了也不可能會善待她。”

謝雲昭過陣子便要同溫慕言成親了,對於裴秋生這樣的煩惱十分能理解,“只是苦了你反過來被鎮國公府潑汙水了。”

長安城的流言興起得有些奇怪,像是一夜之間從不同的角落同時傳出差不多的消息,應當是有人刻意傳播。

不是鎮國公府又會是誰?

裴秋生笑道,“這都沒有關系,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們能讓我出來,便已經是極好的了。”

此時此刻在裴秋生心裏,什麽鎮國公府,什麽世子,什麽家族榮耀,於他而言都是束縛。

他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沒有,反而有一種自由自在,無債一身輕的暢快。

謝雲昭道,“出來後若有什麽難處,盡管同我說。”

裴秋生舉杯笑道,“多謝。”

*

到了月中,就在裴秋生頂著翰林院七八日的冷眼後,徐夫子終於忍不住出來替裴秋生辯白了。

他稱他在裴秋生考過會元時就已經同鎮國公府的人說過,他只在童試前教授了裴秋生一些基礎的破題之法,至於其他的,裴秋生基礎很紮實,四書五經都自然通讀背誦過,沒有更多需要他教的,更多的是於他探討。

而到了童試以後,他更是沒什麽可教裴秋生的,反而裴秋生是不是給他答疑解惑。他大多數的精力都放在了裴秋生堂兄聞北哲身上,並沒有花多少時間精力教裴秋生。

能考中會元,甚至說,能考中狀元,幾乎都是裴秋生自己的本事。

所以說,借由鎮國公府,借由他的教授考中狀元一事,純屬無中生有,無稽之談。

徐夫子德高望重眾所周知,他這話說出去後,在長安城引起了一陣轟動。

眾人都在猜想,這聞世子……不,裴秋生莫不是天才,聽說是開蒙一年後考上的狀元,旁人寒窗苦讀十年恐怕都不及他十分之一。

於是,裴秋生在翰林院的日子總算好過了一些。

又過了不久,雖然鎮國公府上下一心都要瞞著裴秋生離開鎮國公府的真正原因,但還是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者將真相給捅了出去。

這件事在長安城掀起了軒然大波,連聖上都有所耳聞。

原本聖上對鎮國公找回世子一事是知曉的,又在裴秋生離開鎮國公府時以為是鎮國公府弄錯了人才會有此舉,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如今聽聞真相,他在朝會上當眾向鎮國公聞淵問起,聞淵吭吭哧哧的不想承認也不敢辯駁,楞是沒說出來幾句話。

不管怎麽樣也只是件家世,聖上最終只是貶斥了兩句就沒再說什麽。

只是朝堂上眾人卻由此印證了他們聽來的消息,一時間眾說紛紜,有說理解他覺得他做得對的,有說不理解他忘恩負義不善待恩人的,但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的行為。

這哪像是掌管著一個國公府的掌權人能做出來的事?

也太低級了。

不過,他最開始答應的時候,可能是壓根不知道裴秋生學問那麽厲害能得他青眼,後來又答應他中了狀元就只娶那姑娘時,也沒想到裴秋生真的能中狀元吧?

畢竟,才開蒙一年,任誰也猜不到這是個做學問的奇才。

他輸就輸在了這樣的僥幸心理上。當然,自身人品也是有問題的。

實在是不該。

裴秋生早就料到鎮國公府的人並不會那麽團結,光是想著聞淵不好過的人估計就不下五個。所以,他壓根不擔心真相會不會被永久掩埋,只關心什麽時候被人捅出來。

當然,此事雖不是他有錯在先,但古人還是秉承著百善孝為先的觀念,對於他這樣自請出族譜,差點將自己親生父親氣病了的做法,依然是有很多人不理解也不支持。

但無一例外的,都覺得裴秋生是個離經叛道,敢冒天下人之大不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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