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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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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常意安躺在床上聽歌,沒再回顧文禮消息。

親昵暧昧的話,她說不出口,關心問候的話就那幾句,說完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想你,想抱你”這短短幾個字,雷擊般給她造成的悸動褪去後,得來的只是更深的空落感。

就像小時候,小區趙爺爺家養了條雪白毛茸的獅子狗,她經常和小狗一起玩。

可是突然有一天,小狗沒了,一問才知道,小狗死了。

那時年幼,不懂生離死別,只是感到難過,心裏空蕩蕩的,像是有一只冰冷的大手鉆進心底掏了一下。

她難過了很久,以至於從不敢養狗。

而現在顧文禮突然出現,給她帶來一陣久違的溫暖,又突然離開,這種感受,不亞於當年小狗死去。

顧文禮在的時候,在他的主動掌控下,他抱她,逗她,他們的關系好像變得親昵了。但實際上,他一走,他們之間那點薄弱的暧昧便蕩然無存。

隔了十年,隔了一千多公裏,隔著冰冷無情的網絡,再親昵的氛圍都會大打折扣。

更何況,他們之間本來也就沒什麽暧昧情愫,一旦沒了肢體的觸碰,連問候都仿佛降了溫度。

白天不用做事,常意安就沒設鬧鐘,一覺睡到自然醒。

但因為作息習慣了,自然醒來也沒有很晚,八點半都不到。

顧文禮在八點給她發來一條消息,是一張陽光灑在小胡同裏的照片,很溫馨,很唯美。

【太陽曬屁股了,小懶豬起床沒。】

常意安在對話框輸入“你才是懶豬”,不等發送,她又快速刪掉,重新打字。

【剛起來,你上班了嗎?】

她拿著手機等了會兒,顧文禮沒再回,她也就沒等了。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悠閑又迅速。

白天她在家做做飯,看看電視,晚上去酒吧唱歌。

她和顧文禮每天都會微信聯系,不忙的時候,顧文禮會跟她開視頻,或者打語音,在暧昧的邊緣聊幾句。他不上夜班的話,就會給她唱歌,哄她睡覺,一旦忙起來,就發兩句文字關心問候一下。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就到了臘月二十三,這天是小年。

早上起床,她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看微信消息,沒有顧文禮發來的新消息,兩人的聊天頁面還停留在昨天晚上互道晚安,心裏陡然一空,像從高空墜落,失重感讓她很難受。

她想發消息問他在幹嘛,但最終還是沒敢發,直到吃完早飯,收拾完廚房,都快十點了,她才鼓起勇氣給他發過去。

【在幹嘛呢,今天忙嗎?】

看似風輕雲淡的問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氣。

她剛給顧文禮發完消息,便接到了姨媽打來的電話。

姨媽用不慣微信,有事找她都是直接打電話。

“餵,姨媽,怎麽了。”

王秀:“安安,今天白天忙不忙?”

常意安:“還行,白天不忙,姨媽有什麽事嗎?”

王秀:“也沒什事,這不今天小年嘛,你不忙的話過來吃頓飯吧,我買了很多你愛吃的,特地買了五花肉,中午給你炒回鍋肉。”

常意安想了想,答應了。

爸媽都沒了,奶奶也沒了,她一個人在安城,就剩姨媽這一個親戚了。

姨媽叫她吃飯,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好,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她換好衣服,背上小包出門,一邊走一邊看手機,顧文禮還沒回她消息。

心裏失落感加重,但她沒有再發第二條。

等得到就等,等不到就算了。

走出單元樓,冷風直往臉上撲,刀割一樣疼。

她把頭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又把圍巾往上提了提,口鼻都遮住,只露出兩個眼睛。

在小區外的超市買了些水果,總不好空手去,牛奶她沒買,太重了,提著坐公交不方便。

今天運氣好,她提著水果剛到公交站,車就來了。

從她住的這邊到王秀家,坐公交半個多小時就到了,不用轉車,一車就到。

王秀家也是城中村,也說要拆,然而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拆。

下了車,她往嘈雜的城中村裏面走。

剛走到王秀家大門口,突然從院裏竄出來一條大黃狗,冷不丁嚇了她一條。

她嚇得腿一抖,差點摔跤。

“意安來了。”表哥陸世傑叼著煙跟在狗後面出來。

常意安笑著喊人:“哥。”

陸世傑隨手把煙頭丟地上,伸手接水果:“來就來,還買什麽水果,下次別買了,快進去,外頭風大,小心吹感冒了。”

常意安把裝水果的塑料袋遞給他,笑著問:“家裏什麽時候養的狗,我記得上次來還沒有。”

陸世傑笑著說:“是你嫂子,她養的。”

常意安笑了笑:“看來哥的好事要近了。”

陸世傑邊走邊說:“差不多吧,兩家已經吃過飯了,準備定年後親。”

常意安笑著祝福:“那我提前恭喜哥了。”

兩人一起進了屋,陸家人都在。

陸世傑的爺爺奶奶,伯父伯娘,叔叔嬸嬸,姑姑等都來了。他那些堂哥堂姐、堂弟堂妹們也都在,大的在屋裏打牌看電視,小的就在院裏跑著玩。

常意安打完招呼就去了廚房,王秀一個人在廚房切菜。

“姨媽,還要做什麽。”她邊說邊卷袖子。

王秀回頭看她一眼:“不用不用,你去屋裏坐著看電視,我一會兒就做好了。”

常意安卷起袖子,在水龍頭下洗了手,走到她身邊:“我來切。”

王秀把刀遞給她:“你這孩子真是懂事,還是養女兒好,女兒家貼心。唉,要是你媽媽還在……”

常意安喉嚨一哽,笑著說:“姨媽,大過年的,咱們不說那些難過的事。哥是不是要結婚了?”

“唉呀。”王秀嘆口氣,把小油菜拿到水槽裏洗,一邊洗一邊說,“我們倒是希望他能快點結婚,可人家女方要求高,光彩禮就要八萬,還要買房,要買車,房子要三室一廳的大房子。”

常意安沒接話,這種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

畢竟她從沒想過結婚的事,連男朋友都沒談過,父母都不在了,自身又有殘疾,結婚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王秀說起來就剎不住,洗菜的動作都慢了。

只聽她嘆氣抱怨:“唉,你說我們哪裏買得起房,現在房價又不低,這兩年突然漲了起來。”

她嘆口氣,又抱怨。

“就算我們東拼西湊,把房子買了,可裝修呢,裝修又是一大筆錢。辦婚禮還得花錢,這這那那,到處都要錢。你說現在的女孩,咋都這麽貪呢?”

常意安切菜的動作一頓,差點切到手。

她咳了下,小聲說:“我覺得結婚是兩情相願的事,如果因為外在條件,確實無法在一起,可以不用勉強。”

其實她想說的是,沒必要為了結婚而結婚,尤其是沒錢還要硬結婚。

人女方提出要求,也是正常的,你男的這邊,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不要結。

到頭來這裏借那裏湊,欠一屁股債,就為了組建一個貧窮的新家庭,真的很匪夷所思。

王秀洗完菜,擦了擦手,伸手在她額頭上點了下。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胡話。什麽兩情相願勉不勉強的。那女的願意和你哥在一起,睡都不知道被你哥睡多少次了,哪裏是勉強了?只是現在的人啊,都自私,都貪婪,尤其是現在的女孩,好吃懶做的,只想要好處。”

常意安聽得有些生氣,但畢竟是自己姨媽,她沒法說重話,於是便岔開話題。

“姨媽,要剝蒜麽?”

“要,別剝多了,你剝個兩三瓣就行。家裏現在也沒地了,吃什麽都得花錢買。”

眼看時間不早了,王秀沒再閑聊,加快了做菜的速度。

北方菜,川菜都有,熱菜冷菜也都有。

一共三桌,男人一桌,小孩一桌,女的一桌。

常意安坐在王秀身邊,端著碗秀氣文雅地吃飯。

陸家這些人,她都不熟,也沒有任何話可以說。

她正埋頭吃著飯,陸世傑的奶奶突然開口問她:“意安,你有對象了嗎?”

常意安一口飯卡在喉嚨裏,差點嗆住。

她連忙把飯吞下去,又喝了口茶水,這才開口說話。

“還沒有。”

陸奶奶嚼著饅頭,一邊嚼一邊說話:“聽你姨媽說,你屬羊的。”

常意安點了下頭:“嗯,屬羊的。”

陸奶奶一口牙掉得七零八落,也沒去裝假牙,就用牙床在那磨,嚼得嘴角兩邊都是白沫子。

“呀,屬羊的也不小了呢,翻過年就28了。女孩子呀,還是要趁早嫁,超過25可就不好嫁了。你這都28了,腿又有殘疾,更不好嫁。”

常意安徹底沒了胃口,甚至胃裏還犯惡心。

她放下筷子,低著頭不說話。

無端端給她說大兩歲,還一口一個殘疾。換個人,她早就發火了。礙於姨媽的面子,她才忍著沒發脾氣。

王秀咳了聲:“媽,你別亂說。”

陸奶奶呵呵笑了兩嗓子:“唉呀,我不是說你不好啊。其實你這姑娘,長得俊著呢,白白凈凈,秀秀氣氣的。要不是腿斷了,好嫁得很。”

常意安猛地站起身,對王秀說:“姨媽,我吃飽了,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哎哎,別走啊。”陸奶奶趕緊拉住她,又急忙對王秀說,“你看你,悶葫蘆似的,只知道坐著吃,一句話不說,快和她說呀。”

王秀為難地看著常意安,支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候陸世傑的姑姑開口了。

“意安吶,是這樣的。你哥談了個對象,人也願意和你哥結婚,但女的父母要我們給八萬彩禮,還要給他們小年輕買套房。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拆遷肯定是要拆的,早晚的事,只是現在還沒拆。你姨媽又老實,只能在家做點輕松的家務活,全靠你姨父一個人在外打工,哪有那麽多錢去買房。但是我們都是一家人嘛,一家人齊心協力,總能把這點難關挺過去。”

常意安這下才明白,今天這頓飯,是一場鴻門宴。

她反倒不氣了,笑著把滿桌的人打量了一圈。

陸世傑的姑姑推了下王秀:“嫂子,你說話啊。”

王秀搓著兩手,一臉苦相地看著常意安:“姨媽家沒什麽錢,東拼西湊的,首付還差十萬。”

常意安笑著說:“姨媽,我也沒有十萬啊。你看我連腿都缺半條,哪裏拿得出十萬,一萬都沒有。”

陸世傑姑姑趕忙說道:“這不巧了嘛!我們那邊正好有個男的,他家條件不錯,開民宿的,比你稍微大了點,雖然離過婚,但沒孩子。他前頭一個媳婦不能生育,結了一年不到就離了。我們已經給他看過了你的照片和視頻,人男的對你很滿意,不在乎你有殘疾。昨天我去探了下口風,彩禮至少這個數……”

她笑瞇瞇地伸出一雙手。

“至少十萬,擡一擡價,說不定還能要到十五萬。到時候,你就把彩禮先借給你哥買房子,反正你也沒娘家,收的彩禮還能拿去婆家不成?等你哥有錢了,再還給你就是。這樣一來,你也有了著落,你哥也能順利結婚,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你說多好啊!”

說著話,她按著常意安坐下。

“坐下,坐下再吃點。”

陸世傑奶奶“熱情”地給常意安夾菜,還一副為她好的語氣勸她:“你在安城,無親無故,你姨媽姨父和你哥,他們就是你最親的人,我們家就是你的娘家。你爸媽都沒了,也沒個兄弟姐妹,以後你要是在婆家被欺負了,只管回來,我們一家人都去給你出氣。”

常意安僵著身子坐在桌前,渾身發冷,仿佛置身冰窖,連血液都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冷得牙齒打顫,冷得骨頭都疼,尤其是斷了的那半截腿,痛得仿佛再次被截肢。

陸世傑姑姑又說:“又不是不還你,只是先挪用一下,以後肯定是會還的。再說了,你姨媽對你這麽好,這些年一直照顧你,做人總不能不知道感恩吧。”

常意安根本沒理她們,轉頭看向王秀。

“姨媽,上次我來吃飯,你是不是就想跟我說這件事?”

王秀點了點頭:“意安,姨媽也實在是不得已……”

常意安心裏明白了,朝王秀笑了笑:“好,我知道了。下午我還要上班,先回去了,到時候我給你回話。”

她沒有當著陸家人的面直接拒絕,她怕這家人發瘋,到時候撕扯起來,把假肢給她弄壞,她連這個門都走不出去。

走出城中村,上了公交車後,她再也繃不住,哭得快要喘不過氣。

這一刻的恐懼和無助,跟當年叔叔要霸占她家房子是一樣的。

只是那時候,她還有奶奶,至少奶奶在她身邊護著她。

而現在,沒有任何人幫她,也沒有任何人會在乎她。

本以為最親的人,也是她唯一的親人,卻和別人一起算計她。

飯桌上,陸世傑奶奶和姑姑為難她,一口一個“殘疾”羞辱她,而她的姨媽、她最親的人,卻一聲不吭。

她們竟然想用她來收彩禮,這跟賣她有什麽區別?

下了車,常意安沒有回家,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

眼淚斷斷續續流到臉上,像鋸子在臉上拉扯,一寸寸割裂皮膚,痛得她想大哭,可越哭越痛。

手機響了,是顧文禮打來的語音電話。

她直接按了掛斷。

顧文禮上午有一臺手術,做完手術後,又開了一個多小時醫學研討會。

這會兒他才忙完,剛從醫院出來。

語音被掛斷,他打字給她發消息。

【吃飯了沒,不方便接電話嗎?】

常意安沒回,他又打,接連打了三個語音電話,常意安都給他掛了。

他又打視頻,還是被掛斷。

【發生什麽事了?】

發完消息,他又給她打電話。

打了五個,都被掛斷。

顧文禮心高高地懸了起來,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他沈著臉給他小姑打電話,讓他小姑去常意安家看看情況。

顧嵐接到電話,快速穿上衣服往外走。

很快,她就給顧文禮回了電話。

“她不在家,我敲門沒人回應,去保安室找保安調了監控,說她上午十點多出去的,一直沒回來。”

顧文禮語氣平靜地回覆:“好,我知道了。”

顧嵐問:“出什麽事了,需要報警嗎?”

顧文禮說:“你不用管了,我自己來處理。”

他給傅奕打了電話,偏偏不巧,傅奕今天去外地了,不在安城。

傅奕把方遠的電話給了他,說:“你直接打電話給方遠,讓他幫忙找一找。”

上飛機前,顧文禮接到方遠的電話。

“顧醫生放心,小姑娘沒事,正在試歌呢,就是聲音有點啞,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顧文禮道了謝:“勞煩方總了。”

方遠笑道:“客氣,傅總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什麽時候過來,招呼一聲,別的沒有,酒管夠。”

晚上常意安照常去Dream唱歌,除了聲音有點啞,一切看不出任何反常。

唱完後,她沒回去,坐在卡間,點了酒。

她一句話不說,一杯接一杯的喝。

原本她的身體情況,是不能喝酒的,也不是不能喝,主要是怕喝醉。

喝醉了東倒西歪走路不穩,摔跤是必然的,萬一把假肢摔壞了,那損失就大了。

除非有人在她身邊照顧她,那樣她就可以隨便喝,喝醉了也不怕。

可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父母,也沒有貼心的朋友。所以她從不喝酒,怕長胖,連肉都少吃,一個人冷冷清清,過得和出家人沒區別。

方遠給顧文禮打完電話,見常意安情緒良好,沒任何問題,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他這會兒過來,是準備送常意安回去。

結果卻看到常意安一個人坐在卡間喝酒,他走到跟前,見常意安已經喝得雙頰酡紅,坐都要坐不穩了。

“誰給她的酒?”方遠板著臉看向服務生。

趙東銘走過來,哈腰道:“方總,是我的失職。”隨即看向其他人,“還不趕緊收了。”

常意安胃裏一陣灼燒,她搖晃著站起身,想去衛生間吐。

方遠朝趙東銘使了個眼色,趙東銘趕緊上前攙住她。

“松……松開,我……我要去吐。”

趙東銘扶著她:“好好好,我帶你去衛生間。”

常意安已經醉了,看人都重影,渾身發燙,胃裏惡心。

她胡亂揮舞著手推打趙東銘:“走開,你是誰啊,別碰我。”

趙東銘顧及著她的腿,扶住她臂膀的手不敢太用力,怕力度過大,拉扯之下,將她假肢弄壞。

他小心又笨拙地扶著,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把常意安往衛生間帶。

方總看得一頭汗,然而他又不敢上前,兩個大男人都去扶,又怕常意安會更抵觸,掙紮起來,很容易傷到腿。

他拿起手機正要給顧文禮打電話,一轉頭,看到顧文禮正往這跑來。

顧文禮臉色陰沈如水,疾步走到常意安跟前,一把將她抱起。

“謝謝方總,改天再請你吃飯。”

說完,他抱著常意安快速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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