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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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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罰

謝影輕嘲一聲,沒回應他轉身走了出去。

趙霄父母早亡,房屋被叔嬸霸占,在鏢局走鏢的時候住在鏢局,這次回到鴻翔鎮,租了一戶三進式的宅邸。

趙家兩口子自趙霄帶兵回到鴻翔鎮後便殷勤上門,可回來的趙霄對他們沒幾分好臉色,許是顧及與卞家的親事,這一日還是讓二人進屋了。

但卞夫人卻未讓趙家人踏進門檻。

本是輝耀喜慶的事情,卞府卻一片寂寥,除過那殷紅的錦綢,血紅的燈籠以及迎風招展的喜字外,整座宅邸竟看不出半分喜色。

幾位僮仆仍是往日那身麻布短衫,行色匆匆,賓客也沒來幾個,好事之人攜家帶口在卞宅外的巷口張望著。

這喜宴過於冷清,湊熱鬧的小販挑著擔,看著被風刮得獵獵的旌子,不禁納罕,這首富女兒成親,為何門庭冷落如斯。

鴻翔鎮有頭有臉的幾位商賈本因未收到請帖而咒天罵地,聽到小廝傳報後楞坐在花木椅子上,心中猶疑不定。

是發出請柬了的。卞夫人縱然不願女兒嫁給趙霄,可走到這份上,哪還有回旋的餘地。因此她為女兒的親事費了不少心,可是這些安排都被周盡截下來了。

本該是趙霄入贅,可被狼妖附體的趙霄並不願下這個臉,因此換成了從卞家接新娘回到臨時租借的府邸,拜堂後再回卞家。

可周盡不願與他委蛇,在迎親隊伍來時未出門,安靜坐在閨房內等著趙霄提劍上門興師問罪。

趙宅裏,趙霄一身喜服立在中院,望著天邊掛著的銀盤,渾身散發著郁黑的妖氣。回來稟報的護院倒了一地,鮮血混著今晨才消融的雪水滲進土縫裏。

“大人……”秋兒一身同色衣衫立在他身側,含水長眼裏蘊著不安的情緒。她看著趙霄身上越來越重的妖氣,心頭惶恐。

每次大人要大開殺戒時便是這副模樣,雖早已知曉大人的謀算,要在新婚夜殺掉卞青瑤,奪取那方鐘靈毓秀之地,可她還是心悸起來。

趙霄面如紙般白,殷紅的唇似極了綻放在雪地裏的紅梅,卻是笑了:“走吧,去接新娘子。”

今夜的鴻翔鎮格外的靜默,許是天上不見星子,獨月高懸,層起的烏雲隱住半邊月,令人心生怖意,不敢出門。

走到卞宅前時,刺眼的紅綢與燈籠隨風搖曳,大開的房門前無一位小廝。落在趙霄眼中,卻是直穿脊梁骨的挑釁,他面上笑容越發深,輕緩邁過門檻,口中喚道:“青瑤,我來與你成親了。”

冷幽的聲音在空寂的卞宅裏飄蕩,滿院紅綢迎風舒展。

二人立在前院的空地上,緩緩看過蕭瑟的卞宅。

“跑了。”

趙霄聲音僵硬,秋兒在一旁低垂著腦袋。趙霄轉頭看向她,淡淡道:“秋兒,我待你不薄,你有什麽要說的話嗎?”

秋兒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來,擡起一雙含淚的眼,“大人,你在山匪手下救了我的命,我們相依相伴一載,我不會害你。但是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費吹灰之力,這樣不好嗎?”

“不費吹灰之力?”

趙霄輕嘲一聲,擡劍挑起秋兒的下顎,“好秋兒,你以為我要的只是卞宅以及卞家財寶嗎?”

秋兒一楞,盤旋在樹幹上的謝影也望了過來。

“卞家先祖因何發財?是屠了我的徒子徒孫,剝掉雪狼皮供給達官顯貴;剜了雪狼心賣給藥鋪醫館;割了血狼肉售給屠夫酒樓……”

“我找了卞家人這麽多年,你卻放走了卞家後人。”

聲音到後面,已是裹了冰寒。

在秋兒引頸受戮時,一身紅衣的周盡忽然踏著月光走來。

美艷的面容上一片平靜,靜若水鏡的眼眸看向趙霄,“因果不虛,你今日找上門也是理所應當。”

趙霄微瞇眼眸,細細打量著他,許久後竟是發出一聲譏嘲:“你還真是淡定,與你那心狠手辣的先祖一般令人生厭。”

周盡立在原地,漠然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謝影站在廊下,清晰地感覺到趙霄洶湧的殺意,忽然那雙紅眸轉向她:“不過殺你之前,我得先解決了你身邊這礙事的小妖。”

周盡此時也看過來,平靜道:“她不是來救我的,你不必忌憚。”

趙霄深深看周盡一眼,似乎在思量他話中的意思。

謝影靜默立在廊下,一身玄色衣衫被風吹起,少年的面孔映照在月色之下,滿庭葳蕤頓時黯然失色。

她輕輕一笑,對著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渾不在意,“終歸你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樣,不如你先達成你的目的吧。”

本還遲疑的趙霄頓時被她的話刺激的怒目橫眉,提劍劈來。

墨劍已經飲過血,現在隨著謝影的心意變得銳利無比,鋒利的刃口劈枝斷磚,墨劍與鐵劍交鋒之下,沖天的火光照亮一片漆黑。

趙霄的劍法是承襲雪狼一派的雪狼劍,而謝影卻運用的是仙門百家的劍法。

饒是趙霄攻勢猛,將莽與勇運用到極致,也難以逃脫玄門的桎梏,不消半刻便被謝影打落在地。

“你為何會玄門的劍法!”

趙霄百思不得其解,這不過是一個只有幾年道行的字妖,形以墨,神以念,怎有這樣可怖的實力。

周盡的目光落在謝影身上,眼中驚濤駭浪只停留一瞬,頃刻散去。

仿佛悟得道法的仙人突破最後一層屏障,直入雲霄,自那瞳孔深處緩緩升起一抹笑意,如凜冬的暖陽,鋪天蓋地照耀在雪原之上。

趙霄沈下心神,不在與謝影糾纏,一道妖掌朝周盡拍去,可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霧氣,竟輕而易舉地將妖掌打散,四散的妖氣落進斑駁的土地,再無動靜。

在他那憤怒的眼眸中,謝影勾起唇角,“巧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梅園那一掌之仇,該我報了。”

說罷,她提劍刺向他的胸膛。

可也在這一刻,天地變色,玄黑的天穹之上竟紫電橫生,密布的烏雲徹底掩住月亮,不留一絲光亮,那驚雷如審判的號角一般將漫天光亮徹底鎖住。

幾人均目露困惑,只有周盡緊皺眉頭,漆沈的眼眸裏升起一層濃得無法散去的擔憂。

忽然一只微涼的手握住謝影的手腕,謝影擡眼,竟不知周盡何時已經走到了她身邊,握著她手腕的力道極重,仿佛下一刻她便要消失似的。

“放手。”她冷冷出聲。

也是在這一刻,驚雷如羽箭一般朝她刺來,四面八方的紫電也朝她圍攏。

她揮劍防禦,卻被一截嫩白的長指壓住墨劍。她不解擡眸,卻被他一把擁入懷中。

而這一剎那,泛著凜凜殺意的紫電也全部砸到他身上。

趙霄與秋兒被這變故驚得退後一步,準備逃離此處。

可到門口時,趙霄忽然停住腳步,看著庭院內那對血肉模糊的男女,竟是大笑道:“天都在助我。”

謝影縱然被周盡護住,可是這雷罰也讓她五臟六腑翻湧,吐出的鮮血落在周盡慘白的面容上。

看著他那張沈睡的面容,謝影心中有洶湧潮水流過,竟是楞在原地。

在趙霄的劍要砍向她脖頸時,一把大刀擋過去,王成從廊下跑過來,將謝影與周盡護在身後。

“天罰降臨,幻境出不去了,你們快躲好。如今在幻境死亡,現實中也會死去!”

這句話如驚雷一般砸到謝影心中,遠比方才生死危機還令她心顫。

看著血肉斑駁的周盡,再看向那把墨劍,她微微楞住。

原來插手他人因果,妄圖改變他人命運便是這般代價麽?

哪怕身處幻境也無法逃脫天道的懲戒。

她費力地將周盡攙到廊下,想從周盡身上找到那朵五轉育靈草給他服下,卻一無所獲。

伸手探去,他的氣息微弱,脈象混亂,分明是生機將盡之象。

苦苦掙紮的王成終於支撐不住,重重摔在地上,臨死還緊緊護在謝影身前。

“姑娘,我沒有護住霜兒,這次護住你,我的心終於能安了。”

謝影眼皮顫動,呆看著王成的臉,這張不算年輕的平整面容逐漸與鴻翔鎮那個佝僂著腰,滿臉皺紋的老人重合。

一如那夜,她在燈火闌珊的盡頭,為了那抹秘藥的痕跡身處險境時,他提著一盞破舊的燈攔住她的去路。

“值得嗎?”

她輕輕問了一聲,可再無人回答她這個問題。

看著一息奄奄的周盡,以及為了不相幹的人付出生命的王成,謝影心中百感交集。

謝影提著劍與趙霄決戰於虛空,可如今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無法發出作用,而那驚雷也似長了眼般精準追向她。

力盡神衰之際,謝影偏頭看向周盡,心中隱隱明白了破局的關鍵。

雖是幻境,卻是記憶的回溯,只要事情發展照舊,一切便如常。

可是如今讓她殺掉他,她又如何下得去手。

這一刻,她有幾分憎恨自己沒有如冰雪一般冷硬的心腸。

被趙霄一劍挑落之時,謝影望著層層烏雲,發現人一旦被凡情所擾,便會徹底化為凡人。

鮮血灌滿她的鼻腔,渾身墨氣潑散而出,如汪洋的墨海倒灌,席卷文卷厚籍。

在她意識恍惚之時,忽然金藍交織的光芒籠罩過來。

從那氣息將近的身體內,竟緩緩走出一個披著白色僧衣,瘦長挺拔的僧人身影來,而他手上赫然一把怨氣沖天的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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