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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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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淩湙臉上用了敷面,聲音也做了調整,低沈沙啞,要不是那身衣服,寧瑯都不敢認他。

這是在發現人來之後,淩湙隱在暗處快速給自己改的容,又因為段高彥之前有見過紀立春親衛郭灄的前提在,他這次改的容貌便與“郭灄”全無關系,非常普通且毫無記憶點的一張臉。

若非齊渲突然來上這麽一手滅口活計,淩湙是不準備現身的。

寧瑯迅速與淩湙靠近,在段高彥眼神瞟過來之前開口,“抱歉,因事涉機密,我專門調了府中親衛守門,他的任務便是保護院中所有人性命無憂,從他手裏奪人頭……,段大人,您府中也有親兵親衛,當知道他們這一行的禁忌。”

或者說,各府各宅裏的親兵親衛們,在接下任務之後,便不可能有半刻松懈,說要保人性命,但有損折一人,都是對其能力的侮辱,為免以後身價暴跌,便有忠心護主視死如歸之說。

各人府中親衛的強弱度,有時候也是一門興衰,對外展示的名片。

都懂,也其實不用解釋,卻耐不住寧瑯想要掩蓋,淩湙剛剛異於常規親衛們,身上透露出的肅冷殺氣。

他怕淩湙暴露,也是關心則亂,更有對即將參與進的大事件,有種慌張的不確定性。

他從未受過如此重任,寧侯府輪不到他接手出頭,公主府也是附屬一般的存在,他的人生一直在受人指派,未有當家作主的扛鼎之時,這猛然間被淩湙授予重任,一時變故陡生後,就亂了些陣腳。

神色肉眼可見的緊張。

可淩湙敢現身,就自有脫身之計,且就眼前這混亂局面,一名小小親衛的行事,且不到讓這些大人物銘記於心的地步,他們有更為關心的人和事在。

果然,寧瑯的解釋顯得多此一提,反招了段高彥往這平凡臉的親衛身上掃了一眼,但隨即就將眼神落回了,委頓在地的齊惠妍身上,而不遠處的齊渲,則黑沈著臉排開眾暗衛走到了前面,與其妹對上了視線。

齊惠妍剛小產的身體本來就虛,此時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是硬撐著一口心氣,死瞪著面前的人,萬般淒楚的哽咽發問,“你要殺我?你竟要殺我!”

齊渲一身暗紫長袍,背身的光籠罩著他的臉,叫人看不太清他的臉龐,但渾身冷然的氣質,叫人清楚,他動的是真章,而非虛晃一槍的假棋。

齊渲,“你從小因面貌不夠姝麗,比不得隔房的姐妹招人喜歡,我便教你以文墨浸身,培養你賢德謹持,擴散你有宗婦長媳之能,助著你入了眾多誥命夫人的眼,惠妍,為兄便是花在書本上的功夫,都沒有為你謀一門好親來的深,怕你嫁的不如隔房姐妹們好,怕你被手帕交比下去,怕你攏不住夫君,更讓你嫂子教你……教你夫妻之道,惠妍,你告訴我,為兄教你的一切,你用在了何處?”

段高彥站一旁沈默不語,齊渲轉而望向他,“段兄,段大人,你真是幫的一手好忙,我妹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賜,枉我將你當做人生知己,引頸至交,你就是這樣回饋我的?你明知道她是我最在意之人,你還……你還……”

當那個婦人領著孩子跪上段府門前時,齊渲終於不再僥幸自己心中的猜忌,之後聞輝的天閹之名傳出後,他更確定了最好朋友,搞上他最親之人的痛苦猜想。

帶著這樣的猜想,再反推齊惠妍踩空墜樓之舉,答案近乎呼之欲出。

齊渲痛心疾首,指著癱坐在地的齊惠妍道,“自甘下賤,白折了我這些年來對你的教導,謹守己身,是一個婦人最基本應備的品德,你卻忘的一幹二凈,做出背夫背族之禍事,殺你,只是不想看到你一錯再錯,給你一個以死證清白的機會,妹妹,落我手裏,你還能得個好死,若落回聞家手裏,不說聞家其他人,便是一向優待你的婆母,也恨不能扒你皮抽你骨,惠妍,齊家能在小事上為你出頭作主,可人命關天,齊家背不起這個鍋,我再偏愛於你,也不能拿齊家百多口人的命,來堵你的缺,惠妍,別叫哥哥為難!”

勸死,也是一門技術。

齊惠妍淚流滿面,唇瓣微張,一言不能出。

“酉一,收刀。”

淩湙的命令,向來聲出行隨,酉一條件反射的轉刀回撤,而齊惠妍的頸子也在這迅疾變故裏,一把撞上了酉一的刀背。

悶哼聲起,卻無血飛濺。

前後半息功夫,若非淩湙出聲,這頸子是要斷在酉一的刀口上了,直直驚出人一身冷汗來,寧瑯差點沒站住,愕然的瞪著神情麻木的女人,嘴一張就來了句,“別死啊!爺的條件還沒談呢!”

他一出聲,沈浸在糾葛裏的三人,終於想起了場中還有第三方的存在,齊渲當時臉就綠了,便是段高彥臉色也不大好看,定定的等著寧瑯開口。

有淩湙杵在身後,寧瑯直挺著脊梁似也有了無限底氣,迎著以往連邊角都觸摸不到的朝中大臣眼神,倒也能不疾不緩的張口,“兩位大人,坐下聊?”

來都來了,這劍拔弩張的,回頭再引了別人來,可就不好弄了。

小院外被淩湙帶來的人控了場,澄園的仆役護院見這邊確實也止了刀戈,便收拾收拾淩亂的花木,安撫了其他被驚嚇到的客人,再次繼續歌舞升平。

眾人這次移回了小院的正堂廳內,酉一拎著面如死灰的齊惠妍,而淩湙既然現了身,便自覺的跟在了寧瑯身後,待分賓主落坐後,留在廳內的便都是各人親信中的親信了。

寧瑯作為東道主,待招呼過一輪茶食後,這才入了正題,按著之前與淩湙商量過的方式,開始與段、齊二人交涉。

“我呢,首先是寧侯府的三爺,其次才是怡華公主駙馬,自府中發生變故之後,想必兩位大人也知道近況了,其中到底是怎麽個樣子,你們應當比我清楚,本駙馬也沒別的野望,只盼著諸位大人在謀事的時候,能對我寧侯府稍擡一擡手,別鳥盡弓藏的來個卸磨殺驢,我寧侯府好耐也是公府出身,雖到了我這一代落沒了,可祖宗榮耀仍在,且容不得人輕賤呢!”

一段話說完,寧瑯的底氣愈加足,屬於寧侯府公子爺的威風,在近年不如意的事業裏消沈、萎靡,但往日刻在骨子裏的驕傲,在淩湙給足了保證的前提下,霎然回歸,昂著頭端坐主位,不避不閃的迎向兩人打量的視線。

段高彥上下觀察,好半晌才開口,“寧駙馬真是叫人別眼相待。”

寧侯府早就淡出權利中心,被疑似皇帝私生女的怡華郡主擄了一子做夫婿後,更淪為了京中勳貴圈的笑柄,早沒人記得他們家早年的風光了。

寧侯府有什麽出色的子弟麽?

沒有。

除了寧三爺的美貌,寧侯府無一才能之輩能入眾人眼。

齊渲哼一聲接上,根本不屑與這靠裙帶關系上位的勳貴子說話,只眼睛專註的停留在,被刀背撞閉氣的齊惠妍身上,似在等她醒過來,好繼續勸她去死。

寧瑯對這種情形早有預料,在這些權柄握手的大臣眼中,他這樣的勳貴子,尤其是落魄府邸的勳貴子,是沒有讓人尊重的本錢的,連結交的價值都沒有,又何談平起平坐?

他恍然懂了淩湙一再叮囑他的話了。

不做附庸、隨屬,以寧侯府為底,握住行事主導權。

寧瑯不以為杵,將齊渲的態度看進眼裏,對上段高彥的目光,泰然一笑,“是從來沒拿正眼看過吧?段大人,府中瑤娘母女可好?”

一言以變色,段高彥忽而起身,神情漆黑如墨,定定的望向寧瑯,“……是你?”

他一直在找背地裏給他捅刀的人,瑤娘已經被他盤問過多次,卻從她的表情裏得出,她並不清楚背後幫她之人是誰,只知道是位非常有勢力的公子爺。

是了,寧侯府裏的公子在他們眼裏一無事處,可在普通百姓們眼裏,仍是不可攀談之勢。

他沒把寧侯府放在眼裏,自然也想不到寧侯府身上去,更加不會往寧侯府裏的公子爺們身上猜。

他打心眼裏,就沒把寧侯府裏的男人放在眼裏過。

寧瑯擡了擡手,感覺心中無比暢快,“大家彼此彼此,你不也未經我家同意,就擅自將個要命的小兒往我府中放麽?段大人,這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論拿腔擺調,沒有人比勳貴子更有優勢,這幾乎是他們從小到大,耳濡目染裏學的行事功課,便是寧瑯沒刻意學過,也被其長兄長年累月的模樣,給熏陶夠了,稍微一模仿,就有九成真。

段高彥神色微變,眼神飛快的掃過齊渲,垂在膝上的手微緊成拳,“你弄錯了,那並不是我的決定。”

淩湙敏銳的註意到了他的緊張,眼神在他與齊渲身上來回劃了兩下,握著刀柄的手指搓了搓。

寧瑯卻沒理會他一時的停頓,只將事先順好的情節往外推,“段大人謙虛了,且不管決定是誰做的,我只看到段大人與我家小五牽扯甚密,段大人,小五出事,你焉能跑掉?若我家是被拉出來註定要卸磨的驢,那段大人就是那只註定要被打掉的鳥,咱們才是一根藤上的螞蚱,段大人,如此,您還覺得,咱們有區別?不過都是別人成功路上的墊腳石罷了。”

拉攏、說服人的第一大節奏,就是把道道劃開,準確明了的告訴對方,咱們才是一夥的,死道友不死貧道,才是咱們的共同目地。

淩湙早前研究過段高彥的心理,派去南川府調查他事跡的人,也於前日將信傳來,有言其妻並未如傳言裏那般,對他情根深種,反怨懟頗深,日日於自己院中詛咒其夫。

二人的恩愛早就變了質,根本不像他曾表現出的那樣深情不移。

傳來的信裏寫道:段夫人的院裏,日日有人給她傳送段大人在京的行事,說他與妻妹相處和睦,已移情妻妹,又給她分析了段大人今時今日的朝中地位,告訴她,段大人完全有能力將她接回去,現放她仍在老宅受磋磨,不過是棄了她的結果,段夫人從不信,到深信,如今已接近瘋魔。

問淩湙:主子是否需要屬下們,將人弄進京?

段高彥不會不清楚其妻在老宅過的日子,可他卻連稍稍替她改善一下的想法都沒有,為什麽?這不符合常理。

可若代入他現在做的事,一切似乎又都有了合理解釋。

京中烈火烹油,他已然被架在了火上,看著是高官厚祿,實則步步踩刀尖,從他被推出來做了閔仁遺孤的老師後,他就跟閔仁遺孤綁在一起了,別人可以借由脫身,可一旦閔仁遺孤這條線被砍,或暴露,他活不得。

不論是皇帝,還是閣中幾位要滅口的大佬,都不會讓他活。

當然,他也能樂觀的往成功之後的事上想,可那太遙遠了,風險參半,他不能保證閣中那幾位大佬,就一定能掰得過皇帝,所以,他迫切的想要為自己拉助力,找幫手。

於是,他瞄上了齊渲。

沒有什麽比憎恨一個人,更叫人有動力求生,段夫人雖受磋磨,可傳信之人卻說她生命力頑強,每日都在與看守她的人周旋鬥智,一力想沖出關押她的地方,跑上京裏來找段大人討說法。

那些人頭疼於段夫人的鬧騰,卻又不敢真把人弄死,段夫人就瞅準了這點,為了有力氣跑出去,每日餐餐飽食,看著苦楚消瘦,精神頭卻如火般旺盛。

這比被困在內宅深院,守著往日情愛回憶,默等丈夫來搭救的消沈女子,強了百倍。

段高彥一面在自救路上奔忙,一面又在準備玉石俱焚的大招。

他在族人面前表現的對嫡妻深情不移,又縱容族人對妻子行汙蔑其德之舉,行事矛盾,表裏不一,讓人揣摩不透他的真實目地。

可淩湙並不會被他的花招迷惑,跳出他所有的手段,只看他的最終結果。

他想死麽?

想死為什麽要幫扶齊渲?

純純是因為與齊惠妍有了私情?

可這私情在淩湙看來,存不存在還另說,且兩人也看不出有多少情,各取所需倒還解釋得通。

於是,剩下的就是,他為求生而作的後手。

前朝的手伸不進去,背景又不足以讓他,有與幾位大佬同坐談判桌,那只往各家的後宅裏深耕,只要掌握的醜聞多了,他也便有了可以談的資本。

聞輝就是他伸向聞閣老府中的手。

然而,聞輝卻死了。

淩湙有那麽一時,從他眼睛裏,看出了他對齊惠妍的殺意,這就是他判斷,段高彥對齊惠妍情不深的依據,要不是齊渲,齊惠妍在他這裏,指不定能有多大的談判籌碼。

而眼下,他又發現了一件事,齊渲似乎並不清楚整個文殊閣的謀劃,也就是說,齊渲並不知道寧侯府裏的“小五”的真實身份。

段高彥明顯的有些坐立不安,同時又有心中隱秘被戳中的麻癢,攥著掌心,故作談定,“寧駙馬這話是誰教你的?本官好歹也是令弟的老師,他的榮耀即是我的榮耀,師徒一體,這本沒有什麽好計較的,寧駙馬這話容易叫人誤會,出了這個院子,就別對外人言了。”

寧瑯坐高望遠,即使再沒有與人談判的經驗,也能從廳裏漸變的氣氛裏,感受得到各人的神情變化,尤其是段高彥,一副被戳中心結的樣子,這讓他更起了追勝之心,腦中筋弦繃緊。

“段大人,有些心知肚明的事情,捂是捂不住的,比如那對母女,再比如……”下巴點了點地上的齊惠妍,寧瑯眼現笑意,那是勝劵在握的神情,“……她怎麽說?”

從沒有一刻能像現在這樣,讓寧瑯感受到了真正的主動權,那種事情盡在掌握的豪情,讓他差點忍不住扭身跟淩湙邀功。

這種淩駕人之上的感覺太美妙了,看著別人一舉一動都在預測裏,就有種撥動了別人的人生的那種優越感,怪道人人都想往高處走,人人都想要權勢滔天。

淩湙用刀柄抵上了寧瑯的後腰,壓制住了他蓬勃而出的喜悅,眼神冷凝。

有什麽可高興的?不過是一場平常的交鋒而已,對比之後的聞、莫兩位閣老,段高彥的分量只能算一盤開胃小菜。

寧瑯迅速收斂了眼中情緒,訕訕的借茶掩飾起伏的心潮,還有些懊惱自己沈不住氣。

好在這個時候,齊渲開口了,“捂什麽?你家小五能出什麽事?他都走狗屎運的被段兄收做學生了,他能出什麽事?只要他不像你們兄弟一樣廢,他這輩子就差不了,依我看,寧侯府的爵位叫他承襲,倒還能再延續兩代,不然……呵呵!”

寧瑯詫異的將眼神落定在齊渲身上,話直接沖口而出,“你竟不知我家小五……”

“寧駙馬,我可以幫你的要求帶到,但是能不能成,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段高彥突然開口打岔,斷了寧瑯後面的話。

此舉惹得齊渲皺眉,而寧瑯則並沒能及時打住話音,那尾音幾乎是壓著段高彥的聲音,響在了廳裏,“……我家小五可沒有那個福分拜得段大人為師,他收的可是前太子的兒子……”

靜謐。

廳裏陷入了長長的靜謐裏。

齊渲手一抖,就碰翻了桌幾上的茶盞,碎裂聲響在廳裏,壓住了齊惠妍醒來的一聲呻=吟。

淩湙唇抿了一下,雖說這算是意料之外的突發狀況,卻也有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效果,段高彥徹底被寧瑯降住了氣勢,無法再平和的面對齊渲了。

齊渲炸了。

攸而想到了段高彥收攏自己的一切舉動,越想,冷汗越直冒,瞪著低頭不語的段高彥,澀聲質問,“果真?”

段高彥深吸一口氣,擡頭對上齊渲的眼睛,點頭,“本是想等你進了中書省,再與你詳細說的,齊兄,我是真心想與你分潤這從龍之功的。”

淩湙挑眉暗嘆,好大的謊,好會編的嘴啊!

可能與他名列進士榜的人,又如何會是個蠢貨?

齊渲立時站了起來,一把抽了身旁親衛的刀,直直指向段高彥,“這就是你誘騙我妹的原因?段兄,段高彥,這就是你一直以來與我交好,明裏暗裏幫扶我的原因?段高彥,我從未想過走捷徑,從進學那日起,我就立志靠學識進官,從未有站隊之想,你知道的,我不止一次告訴過你,我不會與三位皇子相交,呵,我當你也與我一樣,不屑於投機取巧,每每說起各部官員站隊之事,都與我相談甚歡,原來,原來你早就站了隊,有了取巧之徑,你騙我,你一直都在誆騙我。”

段高彥看著指在眼前的刀尖,竟呵呵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以至腰都彎了笑,好半晌才抹了眼角溢出的濕潤,擡頭與齊渲對上眼,音色裏還帶著笑後的歡悅,“我騙你什麽了?你不是還沒進中書省麽?齊渲,你心高氣傲個什麽勁呢?最後還不是要靠著你親妹的身子走官?你清高個屁!”

淩湙一把將寧瑯拉離了原位,就只見齊渲瘋了般舉刀往段高彥處砍,而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齊惠妍,則花容失色的撲進了兩人中間,一把擋在了刀尖上。

齊渲的刀正正好的砍在了她的肩上。

“妹妹!”

“惠妍!”

寧瑯墊著腳都驚呆了,轉臉望向淩湙,喃喃發問,“這是幹什麽?這是怎麽的了?哎呀,會死人吧?”

淩湙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往外努嘴,“讓人去叫醫師。”

寧瑯忙不疊的往門邊上去,一疊聲的叫道,“快去把澄園裏的大夫請來,就說這邊有人受傷了,快去。”

齊渲的刀哐當一聲落在地上,轉而撲抱住齊惠妍的身體,臉現茫然,“妹妹,你為何要替他擋刀?你……你……”竟這樣愛他麽?

齊惠妍卻轉了眼睛望向段高彥,“段大人,我知道你是故意接近的我,我也知道你是想通過我窺探聞家……”

此刻,她終於不再假情假意的稱呼段高彥為段郎了。

齊渲悚然擡頭,與面無表情的段高彥對上視線,憤然出聲,“你……卑鄙無恥……”

卻被齊惠妍握住了手,阻斷了後面的憤慨之言。

段高彥冷著臉,盯著面若金紙的齊惠妍,“……所以你殺聞輝,是為了斷除我二選一的機會,讓我只能在聞家和齊家之間,選擇助你兄長一臂之力?”

齊惠妍嗆了一口血出來,笑的欣慰,“是,你不敢與聞家正面商談,又扯著我兄長做背書,兩邊都想要,聞輝愚蠢,以為你是個好人,可我不蠢……咳咳咳,我不能……不能讓你把我兄長放在可有可無的境地裏,把他當做……當做雞肋般使用,段大人,我手上……收集了你這麽多年來撩撥的世家貴婦名冊,咳咳……我、我要你,要你不借一切代價,扶我兄長……入、入閣……”

齊渲已經傻了,抱著齊惠妍不斷的給她擦血,刀鋒銳利,齊惠妍的半邊肩膀近乎被削掉,是忍著巨大的疼痛在保持著清醒。

淩湙靠近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脈,在齊渲望過來的希翼眼神裏,搖了搖頭,“節哀!”

她活不了了。

齊渲眼眶幾乎瞪脫,死死的盯著淩湙,轉而又瞪向段高彥,咬牙,“我妹妹若是沒了,我與你從此誓不兩立。”

段高彥望向齊渲,面上無任何情緒,只平平陳述道,“她早就不想活了,死在你手裏,她高興的很。”

繼而是起了源源不斷的傾吐欲,“她愛慕你,她說她從小就愛慕你,可是礙於兄妹關系,她不敢說,齊渲,我不信你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心悅你那樣明顯,就是個呆子,也該感受到她的火熱了,連我都看出了她對你的不同情分,我就不信你察覺不到她的畸戀?可是你怎麽做的呢?你培養她,將她培養成世家宗婦們渴求的模樣,嫁了個自以為好的高門,你問過她意願麽?你沒有,你只是一廂情願的以為她好的名義,將她框在賢淑的圈子裏,逼她做一個人人稱頌的兒媳、妻子,齊渲,她身上的孩子,不是我的,是你的……”

齊渲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臉色煞白,抖著唇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我從未與她有過……有過……”

段高彥憐憫的望著他,“有的,你每次醉酒後,都不會記得當夜裏發生的事,她就那樣一次次的假扮成蓮花樓的女子,入你的房,你卻還那樣羞辱她,齊渲,比起我,你更無恥。”

齊渲瘋了般的想往段高彥身上撲,卻被齊惠妍死死抱著不能動。

齊惠妍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齊渲驚恐的要將她從身上扒開,一張臉上死白,“我們是兄妹,你瘋了,你們瘋了,我們是兄妹啊!”

齊惠妍笑的眼角直流眼淚,段高彥在旁繼續開口,“她說不是,她七歲那年,聽到你們府裏有人說她是拖油瓶,從此,她就認定了自己不是真正的齊家女,而是……”

“胡說,瞎說,不是,她不是拖油瓶,她不是……你不是……”齊渲都快瘋了,抱著閉起眼睛的齊惠妍,瘋狂大叫,“你不是……你不是拖油瓶,聽到沒有?你不是……你聽錯了!”

到底是誰?在她這樣一個父亡母故的孩子心裏,種下這樣可怕的謠言?

他一直以為妹妹的畸戀來的莫名其妙,努力想要掰正她的想法,數次嚴厲的指責她過於依戀之舉,只當她太過於依賴長兄,卻從未追根咎源。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齊渲一想到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染指過親妹,胸口上就止不住的開始冒酸水,嘔吐欲開始彌漫。

段高彥卻還不肯住口,“回去問問你二嬸,問問她是如何拿捏你妹妹的,齊渲,內宅陰私,比你想像的更骯臟,齊家不止有你們大房,還有二房三房四房五房,你父母俱無,他們怎麽可能不覬覦那樣龐大的家業?憑什麽要全交到你一個毛頭小子手裏?也就是你文才過人,眼看著能帶起齊家再上一層,讓他們暫時歇了手,可是你們兄妹間的齷齪,遲早會讓他們對你伸出獠牙來,齊渲,你是聰明,書也讀的好,可你終究低估了內宅婦人的手段,而我,早就吃過虧了,你不過才嘗到了一點點而已。”

他憑什麽能屢屢得手呢?

不過就是比大多數男人,更懂女人罷了。

吃的虧,終究在他這裏,轉化成了經驗之談。

他為什麽不擔心扶齊渲上位後,會遭背叛反噬?

因為,只要齊惠妍活著,就是齊渲的軟肋,也是他人生的汙點。

可惜,他眼神可惜的望了眼閉目不動的齊惠妍,終究是他低估了一個女人的深情。

可是,你以為你死了,聞輝死了,齊渲就無鉗制,無任何可被束縛之處了麽?

不是的,從你入了齊渲的房開始,他就永墮地獄了。

哪怕你甘願死在他刀下,也改變不了你與他的悖輪之舉,他將一輩子活在你的陰影裏,無可往生。

我已滿身汙濁,怎能放你獨美?

所以,齊渲,一起瘋吧!

淩湙望著沒了氣息的齊惠妍,對帶著大夫進門的寧瑯搖了搖頭,廳裏一片血泊,而血泊中央則趴伏著一個不停嘔吐的男人。

段高彥慢慢擡腳往外走,腳下沾了一地的血腳印,直延伸出好遠,聲音隨風飄進來,“寧駙馬,你如願了,改日,本官會為你引見關閣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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