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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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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邊城的百姓最近陷在一種很詭異的興奮裏。

每個人頭早碰上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抽中了麽?”

若有人回答抽中了,並笑著將代表中選的臂套拿出來,則會引來許多人的羨慕神情,個個要來摸一把灰麻臂套沾個好運,若是見人搖了頭,則會挨在一起嘆個氣,互相擊個掌勉勵勉勵。

這是淩湙跟殷子霽商量出來的戰隊後勤輪班制,目的本為著分散消化固定後勤小隊裏,漸有人因戰後清點,面對那麽多死人而升起的悲觀厭世心態,雖然數量很少,剛出現時甚至受到周邊人的嘲諷,被斥為良心用錯了地方的偽善者,可淩湙卻對這種心理非常重視,讓酉一找了那幾個因此行為,受到排擠的人了解情況,一問之下才知,他們並不是邊城本藉的,而是後來因著邊城發展形勢大好,從其他府遷過來的。

頻繁的戰後清點工作,面對著一地屍血死人眼,從一開始的激動漸漸轉為麻木,哪怕一場清點下來,能令他們小發一筆財,幾次過後,那種彌漫在戰場上的死亡陰影,與窒息的黏膩血腥,都讓人難以安寢,煩躁與郁悶漸漸爬上了心,總感覺心裏頭憋著一股燥熱之氣需要紓解,看見個不順眼的事或人,那蠢蠢欲動的拳頭就想揮出去。

與之相反是,另一種心態的出現,漠視生命與丟失的憐憫心,對人對己都有一種看破紅塵,涼薄的少了人情味和生人氣,一雙眼睛盯著人時嗖嗖的冒著冷光,看的人脊背發涼,不知道哪刻就要被人砍了腦袋放血,整個人處於危險的攻擊狀態,偏本人並感覺不到這種異常。

淩湙找來了現領著城防治安隊的袁來運,問了他最近城內的治安情況,袁來運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等弄懂了淩湙主要詢問的目標群體,這才皺了眉頭如實稟告,城內最近的打架鬥毆,一言不合就開幹的群架確實多了,並且還說了王聽瀾那邊的情況,受到家庭傷害的女人小孩也在增多,她們一群婦女會的人每天忙的連軸轉,垂拱堂那邊排隊要和離的人只增不減。

袁來運拱手低聲道,“城內目前有原住民與後遷者對立情況,前者指責後遷入的百姓搶了他們發財的機會,後遷入的百姓則在怒斥原住民滿身惡血,沒有人性,若非屬下帶人攔的及時,一場械鬥怕是要開起來了。”

他跟著齊葙後頭觀察學習了近三個月,總算弄懂了自己在淩湙這裏不受重用的原因,並非他早前以為的忠誠度,在自身實力曾受到淩湙肯定,數次表忠心卻仍進不了淩湙重點栽培的隊伍後,他通過觀察,和齊葙的點撥後,才明白,淩湙要的是絕對的服從和信任,是堅定不移的跟隨,和至死方休的信仰。

齊葙曾問他,“如果在一場看著就必敗的戰局裏,你是信自己能單獨逃生,還是信主上能帶著你們一起反敗為勝?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死亡之局!”

袁來運沒立刻回答,齊葙便道,“你看,這就是你跟幺雞的不同,這問題在幺雞那裏,他根本不會猶豫,因為他信仰主上定能反敗為勝,哪怕最後身死,他也不會質疑是主上能力不夠,而是會飲恨運氣不好,你若不信,回頭可以去找幺雞試探。”

他去找了,將齊葙的問題換了個方式問幺雞,“……明明就是去送死,你會去麽?”

幺雞當時的表情他永遠也忘不了,那驚訝的小眼神,和震驚且不可思議的反問,“你一個當屬下的,有什麽資格去質疑主上的安排?他若明知是死局還要安排我去,那必然就是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只會拼盡最後一滴血完成他的囑托,稍有一絲不滿意我都要飲恨到死不瞑目呢!”

還質疑,質疑你個球球!

袁來運此後,再也沒有找淩湙表過忠心,只勤勤懇懇的在齊葙身邊,做著督導新兵訓練事宜,後來新兵訓練有了成效,一部分升去了騎兵營,一部分轉入了步兵陣,他又將淩湙路上曾用來打過馬匪的車懸陣教了下去,因為不清楚中段車馬的排列變化,他主動找了淩湙請教。

淩湙很意外他會主動來尋,卻對他的問題知無不言,當時遭遇馬匪的時候,他們條件有限,或者說幾無任何可作戰備的東西,只能就地取材,用了左姬磷的草藥車充數。

但其實車懸陣本身並無特定規制,不是因為有個車字,裏面就一定要用到戰車拒馬等物,車懸陣裏的車,是指在戰鬥中的運轉過程裏,像車輪一樣不斷滾動前進,永動機一樣的可以延長步兵戰鬥時長,是個打持久戰的陣隊策略。

車懸陣主打一個機動制,在轉動中不斷向敵軍施壓,令其因疲於應付而流失活力,至最後崩潰的效果,而己方卻因為輪流輸出而得到體力上的休整和補充,戰術很優秀,陣型很靈活,卻非常考驗指揮官的能力,稍有疏漏,這個陣型就會潰不成軍。

淩湙領了袁來運進書房,將整個陣型分解給他聽,前後用刀陣,中段用弓兵,這是小型陣,若有大戰,可往裏添槍兵、弩陣,但同時,車懸陣對地型要求非常高,狹窄的坡道與陡峭的山地,並不建議使用這種陣型,他講的非常清楚投入,並沒註意到袁來運覆雜的神情,那是對他傾囊相授的感動。

後爾,淩湙見袁來運完全懂了後,就又畫了另一種陣,與車懸陣非常相似的方圓陣,也是非常考驗指揮官的一種陣型,只是方圓陣不是機動陣,它是個守陣,除了一馬平川地慎用外,其他任何地形都可使用,這種陣內,就可以使用戰車拒馬等物,跟移動碉堡似的,難以叫人一沖而散。

袁來運拿了兩種陣型開始訓練步兵陣,又報了垂拱堂那邊要求打造戰車拒馬,一個春秋就在與步兵磨合,淩湙去看過兩次,從中體會出了他的用心,後來騎步兵軍演的時候,袁來運指揮的步兵陣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抵抗住了甲一的騎兵營沖撞,一舉在幾個隊長裏立住了威。

淩湙便正式將城內治安的重任,交給了他,配的第一批雁翎刀,就武裝了他的治安隊。

袁來運站直了身體等淩湙吩咐,神色恭敬裏透著崇拜,樓堡起到的防禦作用,以及最近連連的大勝,整個城的士氣都升到了極致,再有敵騎來犯時,他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迎戰的興奮,那種嗷嗷叫著要殺敵的迫切,已經讓人幾乎遺忘了曾經怕到怯戰躲避的心態。

涼羌鐵騎,也不過如此,還不是被他們打的落花流水,屍骨揚灰?

淩湙拿涼羌鐵騎練兵,磨的不止有騎兵營,也有步兵營,袁來運和甲一是輪流帶兵出去收尾,皆盡絞剩餘敵騎,雖有損耗,卻在可控範圍內,兩人手下的兵已經脫胎換骨,那是經了戰事後的軍隊血性,是在生死磨合裏,交付了背靠背後的信任凝聚力。

袁來運由然懂了自己曾欠缺的東西,那種因為京畿西山獄整體環境,造成的獨狼屬性的警惕性,在這一年來的陣型磨合裏,終於讓他懂了絕對的服從和信任是什麽東西,他也終於觸摸到了忠誠的真正含義,那不是光用嘴說,就指望別人信的詞。

態度相較於忠誠而言,更能表達己身意願。

淩湙沈吟了一會兒後,道,“回去將鬧事的全部抓了,關進治安隊的小黑屋,王聽瀾那邊也一樣,告訴她,但有在家中對著妻兒施暴的,全部抓了送去小黑屋。”

治安隊的辦事衙建在城西,專門砌的一個院子,除了值班防,就是單間思過房,也就是小黑屋,城內目前沒有建獄所,犯了事嚴重到思過房也不能改教的,全部發去冶械司做苦力,再有罪重者,連進冶械司都是寬恕的,淩湙會讓刑所直接下死令,鐘樓那邊不止能看垂拱堂發布的消息,還能看死令執行現場。

亂世用重典,在他這裏,為了減少城內動蕩,能盡快理順城內事務,是不會一直用懷柔撫民策略的,他向城內所有百姓傳達的一個淺層意思,就是遵守垂拱堂發出的一切律令,但敢違反者,就不要怪他翻臉提刀。

他不吝向人展示他的殘酷冷戾。

等袁來運領命離開後,淩湙便去了垂拱堂找到殷子霽,就著最近城內忽起的原藉,與後住民之間的矛盾說起了話。

殷子霽掌控著全城庶務,對這種對立情況也有所耳聞,見淩湙專門來問,便也就這事說了想法,其實就是領域被占後的一個不平點,在本身實力相對等的情況下,是人都會對自己的地盤產有獨占欲,這就跟外來戶定然會受原住民欺負排擠一樣,在大量的府城周邊人湧入進邊城後,高待遇工作的飽和,也是原住民對於今後生活的一個擔憂。

他們怕這些人占了工作不走,而家中的姊妹兄弟漸漸長成,若城內一直這樣吸納外戶藉人員,那幾乎不作他想的就知道,留給城內原住民的生產機會會更少。

淩湙給油坊、磚坊、玻璃坊等,由垂拱堂直接掌控的崗位待遇太好了,幾乎攬盡了他們的衣食住行,只要進了這幾個坊的其中一個,一家子人都跟著受益,而近一年來的婚配市場,也屬這幾個坊內的男女最受歡迎。

殷子霽面色覆雜的嘆息,“窮困時守望相助,是因為大家知道各人身上都沒什麽可圖的,而人一旦富裕了,防備心就起了,羨人有氣己無的,漸生攀比之心,矛盾自然就生了出來,咱們原城內百姓只兩萬餘,短短一年進了四萬多,原藉百姓自然慌。”

三個掙錢的大坊已經不對外招人了,要不是城樓工事一直未停,這樣的矛盾早該起了。

淩湙提著茶盞蓋子輕輕敲著,一時沒出聲,齊葙揮撒著一腦門的汗進來,身上是奔馬沾染的灰塵,殷子霽又叫人伺候他換衣洗漱,等忙了一圈後,才發現淩湙竟盯著他們看,那眼神真是欲言又止的好奇。

殷子霽直覺他腦子裏轉的不是好念,齊葙卻在灌了一大口茶後開口,“看什麽呢?”

他在訓練場中集訓一批剛挑進營的新兵,月餘的戰役,騎兵營和步兵營那邊都損了人,需要往裏添兵,城內先時登記的一批身體條件達到合格線的男子,就被征召了進來,現在正加緊磨合。

他是被酉一親自從訓練場中叫回來的。

淩湙眨著眼睛脫口而出,“你們房事和諧麽?”

齊葙噗的一聲嗆到死,殷子霽忙借著替他拍背緩解尷尬,兩人卻是一個不敢與淩湙對視,一個直瞪著淩湙輕斥,“主上年紀小小,問這些做什麽?”

淩湙撓頭,望了一眼殷子霽道,“因為有幾個晚上,我從冶械司出來後,聽見你們在房裏打架,第二天殷先生就會在凳子上墊一層很厚的軟坐墊,神情非常不好,脾氣也很大。”

之後又將找齊葙回來的用意說了,“……是我疏忽了,以為以邊城從前的狀態,不需要做戰後心理疏導,被長期奴役欺壓的人,能活到我來邊城止的那些百姓,我以為他們當心硬如鐵,性格堅毅,當是看慣了生死的,沒料因為大量的死亡焚屍會造成他們起暴戾,或厭世心,更有甚者,暴起打人時升起的對生命的漠視,袁來運那邊的情況我都了解過了,最近城內多了許多起傷人案……”

說著對上了殷子霽的眼睛,道,“固然裏面會出現原住民與外來人口的矛盾,可之前怎麽能忍,現在就一起不能忍了?城內的工作機會那麽多,城樓工事完結後,城外的護城壕溝也要動工,再有城內的房屋建設也沒完成,路基和各街道的區域規劃都還在進行中,他們這樣提前防備,是不是太過杞人憂天了?咱們城內總容納度是十萬基礎,而我砌的樓房核算後的人均面積,能讓城內的總人口多吸至少四萬餘,這才只六萬出頭的人口,他們這焦慮的也太早了,而且,那不是他們該擔憂的事,我既能把人招來,就總有讓他們活下去的工做,殷先生,我認為,這裏面是有人在煽動制造這種內外對立的矛盾,又有最近戰事心態的原因,綜合到一起,就讓城內的百姓之間矛盾爭端升極,民生態不穩。”

殷子霽見淩湙說起正事,便也棄了尷尬,坐回到位子上,沈臉思考道,“來投的百姓都有五戶聯保,正常來講不可能會混有細作,且咱們這個小邊城,也沒細作能發揮的地方,這樣煽動百姓鬧事,圖什麽?”

淩湙搖頭,指指他和齊葙,“你跟齊先生在房內打架,以我對你的了解,必然不會是你先動手,齊先生從武,戰事一起,他定然在城樓上,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心裏其實是對戰事起了厭戾,然後回家找你麻煩,惹你生氣,齊先生,最近隊裏的兵將情緒怎樣?有一言不合就上手開打的麽?”

齊葙不止管新兵訓練營,甲一和袁來運,都要定期往他面前報備工作,而城衛總領也是齊葙,所以詢問兵營眾人情緒方面的事,淩湙直接找他就行。

殷子霽叫淩湙如此一說,臉上爆紅,扭了頭不與齊葙對視,齊葙則摸了摸鼻子,對淩湙拱手道,“確實,最近兵營內的爭端是多了,我是覺得他們的精力沒在訓練裏消耗完,已經讓甲一多加了訓練任務,我這邊也是,練的他們沒空鬧事,自然爭端就沒了。”

淩湙撫著膝蓋想了一會兒,道,“給每個隊配位會講故事的先生吧!殷先生,咱們學堂裏的先生,你挑著些能說會道的,教一教他們怎樣開導人,撿些家國大義的道理,人生追求或生命的意義,每日安排他們進兵營開堂講課,不羈講什麽,主旨就是一些歷史上成功將領的名人事跡。”

接著頓了一下又道,“回頭讓盈芳戲班排些小戲歌舞什麽的,當做戰前動員或戰後獎勵,給大家表演表演,另外,後勤清點這塊,發鐘樓布告,報名抽簽,輪流去做。”

盈芳戲班自並州跟來後,就在城西紮了根,淩湙抽空給她們寫的曲子,她們自己就會編了小戲上,目前已是城內最大的消遣地,一到傍晚散工時,戲班簡直人滿為患,為了不造成踩踏事故,淩湙叫馮遇喜在門口排了預售票的窗口,這樣也就不會有人因買不到票生事找她們麻煩了。

回頭默幾首軍歌給她們,等她們教會了兵營將士,再訓練的時候也就能自娛自樂了。

齊葙到底是帶過兵的,淩湙一說,他就懂了,這是專為了開解人作的心理幹預,以前老兵帶新兵時,有負責任的老兵會按著新兵的腦袋,給他灌輸守家衛國的大道理,畢竟新兵蛋子初見血的不適,很容易會引響其他人畏戰,有經驗的老兵會在戰前戰後,對新兵給予開導。

邊城的特殊環境,讓他們都忘了,再不畏死的新兵,見多了屍橫遍野的場面後,也會起毀滅暴戾欲,發生一點點小的摩擦就很容易炸,因為他們需要排解那種被死人沖擊的悲涼觀。

“對不起,是我沒把兵帶好。”齊葙立刻站了起來,對著淩湙承認錯誤,並接受了淩湙的意見,決定回頭就和殷子霽商量,看怎麽安排安撫士兵情緒的問題。

淩湙既說完了話,便起身要走,只臨出門前,望了兩人一眼道,“兩位先生若有什麽解不開的矛盾,也別私下打架,我隨時可以給你們當和事佬的,我雖然忙,但聽你們排揎苦悶的時間還是有的。”

叫殷子霽漲紅著臉,好言謝過了,淩湙見兩人確實不像,有打完互不理睬的情況發生,便肅著臉回了自己那邊。

只他沒料,前腳他剛出垂拱堂,後腳齊葙就挨了殷子霽一腳,被他咬牙切齒的攆出了門,齊葙揉了揉鼻梁,一臉笑的隨口應承,“今晚我保證不動,隨你上。”叫兜頭砸來的一只茶蓋炸閉了嘴。

淩湙回頭又找了幺雞問話,得到的情況挺叫他滿意的,整個刀營並沒有發生消極或暴戾的情況發生,幺雞撓著腦袋一句話就讓淩湙的擔憂盡去,“我許他們有情緒找我練,打贏了我一切好說,打輸了就去關禁閉。”

簡單粗暴,憑實力碾壓的人無話可說。

接著淩湙又問了斬=馬=刀的練習情況,陳鐵匠果然在一個月內將刀營的斬=馬=刀打造好了,幺雞他們幾個領頭的都用的不錯,現在就是普通隊員之間,要習慣這種重型長刀的使用技巧,不是光有一身蠻力就行的,這得需要整隊配合著練習。

幺雞昂著腦袋一臉得意,“那必須行,主子放心,我們能隨時跟你出去。”

淩湙有出城的打算,這個沒有瞞過幺雞,只是最近一直被一波波的敵騎侵擾,困在城內沒法離開,但也就這幾日了,淩湙要往涼州衛去一趟。

紀立春跟他裝糊塗,老避而不見的也不是辦法,他不來,就只能他去了。

戰事清點工作和戰後安撫同時進行,兵營的焦躁情緒很快被安撫了下來,而清點戰場不再是固定同一批人後,那種消極欲和浮躁感確實減輕了不少,又有淩湙叫了王聽瀾來支招,讓她派人去與各家的女人閑聊,將清點戰場帶來的收益告知。

那些女人可不管什麽戰爭陰影,心理壓抑,拿了家裏的戶籍紙就去鐘樓報名抽簽,因為規定了此項工作暫時只招男人,她們二話不說就將家裏的男人全報上,一旦抽中,回去就耳提面命,家裏能不能撈一筆橫財就靠你了,孩子能不能娶上媳婦就靠你了,等等等等,捧的被抽中者都有了憑一己之力帶富全家的責任感,灰麻套一戴,奔著硝煙彌漫的戰場就去了。

害怕、恐懼、消極?不存在的,家裏婆娘若見他們連撿錢都不會,回頭怕是床都不給上,有功夫七想八想,不如好好想想怎麽回家交差。

淩湙得到了大量的馬匹、彎刀、甲胄,城內更三五日就全城飄著肉香,那些戰死的馬匹,不僅能供給全城兵將們消耗,還能帶上全城百姓一起喝口馬骨頭湯,鬧的整城百姓差點以為肉不值錢了,實在這吃肉喝湯的頻率太高了,個個面色紅潤,幹活有力。

季二和韓崝各自覷著空來了一次,本還擔心邊城因為頻繁的戰事,兵員損耗過大,支撐不住這樣的攻勢,結果,淩湙這裏根本無須他們擔心,人好的很,坐收財源滾滾,滿城百姓都跟著富的流油。

淩湙照舊沒讓他們空手離開,各人領了五百匹馬和數量不等的刀弓箭矢離開,季二那邊還得考慮著分配問題,韓崝一趟邊城之行,直接將左隴衛全員裝備齊了,甚至還有富餘,也因為淩湙出手大方,他在左隴衛又略施了些手段,那兩名百戶不過幾日就從了他,有他之前的身份做抵,淩湙並不擔心他掌控不了左隴衛,韓崝也沒叫他失望,去了一月不到的時間,就將左隴衛兵員不足的問題解決了,加上他自己的戰奴營,整個左隴衛的兵力差不多頂到了滿員。

他在等周延朝那邊的回信,齊葙的信已經去了五天,按快馬來回時間算,這兩天就該有消息了,期間他們又打滅了兩股敵騎,總人數沒到一千,但淩湙總有種山雨欲來的風向預感,於是,臨夜,趁著城外無動靜,發動全城青壯,往城墻腳底下埋玻璃渣。

削成三角棱型的尖刺玻璃,隔一掌埋一個,連夜圍著城腳根埋了三圈,淩湙不解釋原由,執行命令的齊葙等人便帶著所有兵丁,一聲不吭的配合城內征召的青壯幹活,直到天將擦亮,才終於將玻璃刺陷阱做好。

因為有著枯黃的蒿草作擋,不近看根本發現不了墻根上的埋伏,如此也就算暫時充當了沒有護城壕溝的短板。

如此又過了兩日,到大軍壓城的時候,淩湙剛從紀立春的信裏回過神。

紀立春來信也不止是問人頭功的事,他在信裏還提供了一個消息,太郯坡那邊的涼羌鐵騎,似被周延朝派去的和談使者攏住了,至今未發生大規模戰役,只雙方來回遞了幾次戰書,響了幾回戰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哦,那個去談判的使者他們都認識,就是婁俊才,人是跟著中軍帳一起移交給了周延朝,目前負責兩邊陣營的溝通,據說陛下開給他的和談條件,是讓出荊北以西的三個城,許涼羌百姓遷入其中安家生活。

淩湙立刻翻了大徵堪輿圖,手指在荊北以西的三個城劃了一圈,就是去年遭災空了半個區的地方,並且,與那三個城隔江相望的,是大片富裕的江州地界。

荊北以南是連綿的山體,翻過山,就是左姬磷的老家荊南,以西的地區因為去歲旱災,目前盜匪橫行,而江州是諸王侯豪族紮堆地,因為質子的集體死亡,目前連成了一體,皇帝拿他們沒辦法,雖然用武景同掩耳盜鈴般的堵了悠悠眾口,然而,實際情況就是他再也召不來,這些人的任何一個子嗣,這讓他沒辦法實施涼羌考察團計劃。

他這是想引涼羌鐵騎,去威脅江州?

引虎驅狼?

酉一進門稟報有大股敵騎來襲的時候,淩湙正皺著眉頭推測皇帝的用意,文殊閣的那些老大人就這麽幹看著皇帝亂來?

引虎驅狼,他可真敢想敢幹啊!

三萬敵騎陳兵邊城十裏處,隴西府三衛接連燃起了狼煙,齊葙也立刻讓人點起了樓堡上的狼煙,再對周延朝存有信任和友誼,也讓他不禁生了悶氣。

這麽大的敵陣從太郯坡消失,他那邊卻一點預警都沒有,是未發現,還是只掃門前雪?

前者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一州大將必須要時刻關註敵情,三萬敵騎又不是三百,集結調兵都是不小的陣仗,他怎麽可能未發現?

那就是各州各掃門前雪了,他只管著隨州,涼州兵防確實不歸他管,那自有紀立春煩心,然而,他是不是忘了,中軍帳的指揮權現在歸他了,他有責任和義務幫涼州解決危機,況這還不是沖著涼州去的,而是沖這他們這個寂寂無名的小邊城而來。

齊葙並不知道,周延朝其實一直在密切關註著這邊動靜,涼羌兵力一動,他那邊就得到了消息,等確定是往邊城而非涼州衛去後,他便派了身邊副將點兵,晚涼羌鐵騎一個日夜的腳程到了涼州城外,紀立春一臉懵逼的接待了他的副將。

那個副將也狡猾,並不說涼羌鐵騎真正的去向,而只是說提前來給涼州衛預警的,因為他們大將軍察覺到了太郯坡的異動,怕他們來偷襲涼州衛,故此,專門派了他來助涼州衛一臂之力,把個手上沒兵的紀立春感動的一塌糊塗,以為真要有大部隊敵騎來圍困涼州衛了,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了那個副將,整個城防迅速進入戰備中,底氣十足在板等著涼羌鐵騎上門。

這一等,便等到了隴西府那邊燃成了一線天的沖天狼煙。

紀立春面色大變,抖著手指著隴西府方向,對著那個來馳緣的副將道,“不好,那大軍不是來的我這裏,他們去了隴西府。”

那副將也面色大變,忙跑下城樓糾集人馬,跳腳的表現的比紀立春還急,“快快,走走走,趕緊回去請示大將軍,我們只接令馳援涼州,沒有大將軍的虎牌,且不好往隴西府去,走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把紀立春都搞懵了,招著手看向跑的只剩個背影的隨州衛副將,他想說,隴西府也是我涼州衛的轄區啊!

大戰不等人,涼羌鐵騎正式派了個陣前將軍上門叫陣,幺雞提著斬=馬=刀,騎著他的越刎,從洞開的城門中央,緩緩踱出。

只見他一身玄光魚鱗甲,頭罩銀白紅櫻穗頭盔,為不讓稚嫩的臉顯出弱氣,他還非讓陳鐵匠給他打了副面具,罩的整個頭身只露了兩個眼睛在外,神秘又具威勢,效果看著還挺好。

淩湙站在樓堡上看著他,兩陣前的催戰鼓開始點響,杵著長槍的士兵以槍點地,四周俱都發出了震天的助威聲。

“邊城威武、刀頭威武、大雞哥威武……”

淩湙:……這後面是什麽鬼稱呼?大雞哥?

卻見幺雞瞬間挺直了腰板,橫起斬=馬=刀,高高昂起了腦袋,聲震四野,“你大雞哥在此,下馬受降可饒你不死。”

對面出戰的陣前將差點沒樂死,舉著一柄比常規彎刀更寬厚了一倍的長彎重刃,指著幺雞哈哈笑,“大雞?有多大?哈哈哈,等爺剝了你的皮,定要親眼看看…!”

幺雞一拍馬腹,整個人俯身於馬背之上,聲音驟冷,“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看好了,小爺手裏的這把刀,最近可是飲了你們不少人的血……駕~”

他箭弦一樣的沖了出去,整個人如一柄利刃般,以劈山裂海之勢,挾雷霆之風暴,與對面也發足了馬力,往他這邊沖來的敵將狠狠對撞,斬=馬=刀與厚長彎刀俱都拖拽了一地火花,撞出了刺人耳鼓的相擊聲。

鏘~

鐵弦錚錚與戰鼓的響動裏,交錯而過的兩人各自巍然不動。

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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