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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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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登城陷入了秋後算賬的暴亂裏,情緒上頭的百姓,舉著棍棒齊齊湧入曾經不敢踏足之地,各辦事衙房都叫暴怒的百姓一頓打砸,而那些曾騎在他們頭上,肆意欺壓人的小吏,半數以上都被亂棍打死,只有很少的幾個因為平日的寬仁憐憫之舉逃過死劫,盡都驚懼的縮在一邊不敢吭聲。

上頭的百姓在打砸中宣洩怨憤,搶奪財物,與秦壽往來親密的幾位大人和豪商府邸,統統被憤怒的百姓破開了府門,裏面養尊處優的老爺、夫人,和他們的豪奴,都成了棍棒底下招呼的對象,家財被劫掠一空,宅院被一把火點燃,運氣好的能撿回條命,運氣不好的,只能歸咎於天道好輪回了。

這一場民亂起的突然,又迅如龍卷風,那些大宅裏的富貴老爺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準備,就眼睜睜的看著基業被毀,家門傾覆,當那些被他們壓榨的賤民百姓,將手中的棍棒對準他們時,他們才恍然發現,這些挺直了腰桿的螻蟻們,竟也擁有一張七情六欲的臉,不是只有麻木和逆來順受等一種表情的。

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況是一群被逼到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憤怒加上人多勢眾,讓他們下手沒商量,照著人就往死裏打,這些引豪奴駕車馬的富貴人們,鮮有命在!

城內坐北朝南的貴人區很快陷入一片火海,濃煙直沖雲宵,哀嚎哭泣聲灑滿整個北門,之後開始往其他幾個門蔓延,直到人群圍困住了西門穿水橋旁的賭坊。

他們繞開了明威將軍府,默契的將城中最大一塊肥肉,視做了淩湙的囊中物,而淩湙也毫不客氣的,派人守住了將軍府的前後門,帶著蛇爺和武景同等一幫子人,開始探寶。

北門上空濃煙起的時候,他們剛從秦壽的書房裏撬出一匣子密函。

武景同欲言又止的望著淩湙,一副你是不是來過此地的問號臉,怎麽能對秦壽的書房這麽了解,不僅輕易的推開了暗室的門,連他秘密藏在觀音畫後的機關都給找了出來。

對此,淩湙只想說,古人的確很有智慧,密道暗門機關樣樣都很溜,然而,現代人的挖墳能力也很強,3D還原技術早把這些東西運用在了密室逃脫游戲裏,什麽樣的屋子,只要抱著裏面一定有東西的目的去找,很容易就能從細節裏推出結果。

謎底都擺在那了,他要還找不到東西,都對不起他多人一世的經歷,那還玩個毛線!

淩湙笑瞇瞇的替武景同解惑,“他一個天打雷劈都不怕的人,怎麽可能會信神佛?整間書房擺滿珍寶古玩,連本正經的書籍都沒有,所有的書畫都以裝點為主,毫無收藏價值,更無傳世孤本,他根本不愛這些,連附庸風雅都懶得裝,卻獨獨清空了一塊地方,擺香燭神案掛觀音畫像,弄的不倫不類的,想不叫人起疑都難,嗤,他自己都不信這些,還打量進來的人能對著一幅畫生敬畏心,從而放過搜尋此處?想啥呢!”

說完一把扯了畫扔旁邊的桌幾上,露出了裏面帶鎖的暗格。

至於密室就更簡單了,百寶閣上最油光水滑的一個寶貝,摸上去扭一扭轉一轉,那靠著香妃榻旁的一堵墻就移開了,根本沒廢幾息功夫,這整個書房的秘密,就一覽無遺的呈現在了眾人眼前。

本來無頭蒼蠅,滿眼冒圈的一幫人,集體頓住,刷刷的望著淩湙,懷疑他是不是鉆了秦壽的床底,不然怎麽能這樣一找一個準。

淩湙淡然的頂著所有人的目光,一腳踏入堆滿了金箱珠寶地,滿眼望去金燦燦,竟一下子刺迷了眼睛叫人睜不開,整間密室都充滿了金錢如糞土的銅臭味,世俗的叫人驚嘆。

秦壽這愛好,真是半分不滲假,每塊金磚足金足兩,每串珠子寶石,成色大小都一水的均勻,摸上去就跟黏了磁鐵石一樣,怎麽都不舍得撒開手。

哎喲,這愛好,咋這麽對心對味呢!

一不小心,淩湙就把這話給禿嚕了出來,叫跟在他後頭的武景同也深以為然的跟著點頭,他每回打掃戰場,最喜歡回收的,就是這些文人嘴裏的阿堵物。

蛇爺跟後頭也兩眼放光,然後喃喃念了一句,“他竟然連銀子都不屑收,五爺,這裏面竟連一個銀角子都沒有。”

淩湙也發現了,但他沒有同意蛇爺的說法,“他肯定還有另外專門收銀子的銀庫,這處金庫大概只是他財富堆裏的冰山一角,沒事,等之後再慢慢搜,跑不了。”

帶著那匣子密函,淩湙又去見了那個西貝貨,也不幹別的,就讓他照著密函上的內容念,有同僚的密辛,有上官的把柄,更有一封署名令淩湙非常耳熟的人,突震。

武景同不知淩湙用意,陪坐在一旁,見他對突震這個名字有異,便問,“小五知道突震?”

這不應該啊!小五剛從京裏出來,又無與涼羌打交道的機會,哪來得知突震之名?

淩湙卻不遲疑的點了頭,沈著臉道,“之前在玉門縣十裏亭處,我逮了個叫呼雲的羌人小帳,從他嘴裏得知,突震是他們那邊的戰神,勇武非常。”

這事之前淩湙就說過,只沒提到突震。

武景同點頭,“是,這個突震是羌主的第三子,其母三年前被扶上閼氏位,是涼王桷炎的第十一女。”

突震在信裏承諾,將來秦壽若去了涼羌族地,定會為其周旋到王帳效力,只要供奉足夠,還可與王族女婚配,只要他能為涼羌帶去足夠多的利益,他保證有其立錐之地。

秦壽在信裏表現出了對娶涼羌貴女的期待,又言自己有金銀寶庫兩座,鐵器刀槍數萬,只要突震願意與他歃血為盟,結拜為異性兄弟,他將奉上個人的半數財物,以示真誠結交之心。

這封密函顯示日期是冬至前後,信裏有雙方互探之意,但信的末尾,竟然有約定的見面時間和地點。

顯然,雙方都很想正式的會一次面,而比這日期靠前的幾封手信裏,雙方初初結交的試探和防備,在一次次的金銀餵養後,稱呼已經從官方的三王子和將軍,進化到了親近的秦兄和突達爾。

突達爾是突震的昵稱,只親近的父母兄弟,才被允許這樣稱呼他。

武景同捏著信函臉色幾變,恨不得立時驅馬趕回並州,然而,此地離並州百多裏,一個來回,這見面之期就該過了。

他咬著腮幫子頻動,思來想去,問淩湙,“能不能先詐敗出城,讓秦壽重獲登城控制權,然後,我們可以黃雀在後?”

淩湙懂他的意思,秦壽在密函裏一直以試探為主,並沒最終下定決定投過去,然而在他們攪了一城混水後,重回登城的秦壽必然要帶著全副身家逃離。

武景同想捉突震,這簡直是個天降的好機會。

酉一就是這個時候進來,報告了北門的亂象,連著賭坊被圍困的消息,一並遞了進來。

武景同驚的站了起來,一臉焦色與急迫,沖著酉一就道,“怎麽不派人攔著?竟叫他們這樣為非作歹,打砸搶掠?”

淩湙卻坐著沒動,望著武景同坐立不安的樣子,奇道,“你這樣著急幹什麽?北門裏有你相熟的人家?有親戚在此?”

武景同搖頭,臉色有點難看,“百姓打砸,沖撞富戶,這對於我們之後的接管非常不利,那些富家高門都有根基,如果聯合起來給我們下絆子,這登城的穩定很難盡快平息,再花費人手治理,將事倍功半。”

淩湙撐著下巴,好笑道,“所以,你就要站在百姓的對立面,將那些人保護起來?你別忘了,剛剛你也有參與驅逐秦壽,在百姓們眼裏,你是與他們一邊的,武景同,你這心態,小心把自己搞成裏外不是人,富戶已然遭了秧,你再去當好人,他們不會領你情的。”

武景同皺眉,“那就眼睜睜的看著百姓燒殺搶掠?這不跟匪賊無異!秦壽已驅,我會秉明父帥,給他們重新換個駐城將軍的,為什麽還要多生事端!”

淩湙瞇眼提點他,“你剛剛還要我詐敗,放秦壽重歸登城。”

武景同叫他噎的不說話,但顯然,心裏是不大高興百姓們的後續之舉的,也就是他人手不夠,否則,怕是早派人將鬧事的百姓們全部抓起來了。

淩湙從椅子裏站起來,往門外走了兩步,隔著屋檐的空隙,看著遠處煙火直沖的地方,問武景同,“在你心裏,百姓就是低賤的是麽?他們不能報仇,起碼不能越階動手,有怨可以跪著訴,就是不能站著反抗,驅逐秦壽在你看來是同仇敵愾,但對富戶動手,就是僭越,就是匪賊,武景同,你這區別對待太可以了,之前不是也與他們感同深受,覺得遭到欺壓的他們可憐,需要拯救麽?”

武景同叫淩湙問的哽住,想了一遍才道,“這不一樣,秦壽是秦壽,他犯了眾怒,又私通著羌人,哪條拎出來,他都得死,可那些富戶又沒惹他們,安安生生的躲在府裏,為什麽要招至這樣的無妄之災?破門而入,打砸搶劫,其性質難道不十足惡劣?”

淩湙背身對著他,“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將登城重新讓給秦壽後,哪怕是暫時退出,這些助我們鬧事的百姓,會受到怎樣的報覆?秦壽就是憋著口氣,走前都得殺幾個人洩憤,那枉死的百姓就不無辜?”

武景同叫淩湙問的喃喃低聲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那些百姓如果知道我們能盯著秦壽,一舉將羌族三王子抓獲,他們指定也是高興的。”

淩湙這下是沒忍住,低頭笑出了聲,“他們高興?高興什麽?高興突震被你抓了,你立大功,功成名就,他們在地下為你鼓掌?武景同,你能不能別這麽自以為是?”

這是第一次,兩人在思想上有了分叉,淩湙瞪著武景同,嘲諷,“你生來就在這死人堆砌的戰場上,覺得在大局下死幾個百姓無防,覺得首惡除了盡夠,覺得百姓就該如圈養的羊般,給點食就該感恩,覺得那些富人才該是城中的支配者,哪怕他們曾助紂為虐過,但在首惡伏法後,仍願意給他們一個改過投誠的心,那不是有句話是這麽說的麽,千年世家百年皇,哪怕你們嘴裏天天喊著陛下萬歲,也知道江山隔代後,皇家無人能生還的道理,而城中的富戶,跟你們處境相當,有共同的利益體,所以你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庇護他們,而非他們罪有應得。”

酉一垂首站在門外,淩湙之前告訴過他,百姓失控之前報過來就行,他是看著北門之勢有往其他幾個門蔓延的樣子,才趕緊來報告的,對於那些被打砸的富戶,他跟淩湙想的一樣,這就是他們該得的下場。

武景同叫淩湙嗆的臉色難看,卻忍不住辯解,“可這樣燒搶一番過後,城中生活該怎樣維持?百姓秩序豈不是亂了套?無人看管約束,這城還怎麽治理?”

淩湙嗤笑一聲,歪頭看他,“你的意思是,經過這麽一遭,還要讓那些曾幫著秦壽欺壓過百姓的富戶們,繼續管理城中百姓,照本宣科的順著之前的條款,繼續過之前的日子?”

武景同無奈了,覺得自己與淩湙說不清道理,“城中百姓大多都在富戶們的產業中掙食,自有管理他們的裏長鄉紳,就是富戶家的管事,也有維持這種秩序的手段,百姓當中才德者甚少,他們是沒有自成一體的自覺的,無人看管,加以約束,城將不城,禮儀、律法一但崩壞,這裏將變為罪惡之地,難道你想看到那樣的結果麽?”

淩湙懂他的意思,無非是知識傾斜導致的後果,百姓因一時之氣,毀了富人根基,就會像掙脫韁繩的馬一樣,瘋狂在圍欄裏橫沖直撞,落的結果就是,要麽重新被一根韁繩綁住,要麽被外力鎮壓擊斃,放任馬兒自由奔跑,那是不可能的。

這是時代局限性,也是歷史規則變動中的一次拐點,淩湙知道不能放任這種無秩序情況太久,可跟隨他們一起反抗秦壽的百姓,需要在那些富戶們身上找回損失,那些盤剝了他們大半輩子的富戶們,如果不能從這次的事件上得到教訓,以後的日子,你要讓老百姓們怎麽面對?

淩湙嘆了口氣,這次倒沒有與武景同陰陽怪氣,而是平靜道,“這是他們需要的定心丸,那些富戶與秦壽勾連太深了,你認為驅趕了秦壽就足已,可百姓們不認為,他們會擔心我們走之後,那些富戶會仍沿用秦壽那一套來懲治他們,再加上往日積怨,我只能說,那些被搶砸的人家,只是在償還他們的罪孽,並不值得我們去維護,武景同,百姓們其實很好滿足的,有裹腹的食物,有溫暖的房子,他們就很受管理和制約,他們所渴求的安定,遠比你認為的更深,瘋狂只是一時的,待他們情緒穩定之後你再去看,不會有比他們更好說話的人,他們會感謝你的援手,比平時更願意聽你安排,以後不管是誰來接任登城,武少帥的名字,在他們心裏都是自己人。”

武景同也反應過來自己之前的態度有些過激,一時悶著臉不好開口,酉一覷著時候,再道,“那主子,要去賭坊麽?”

淩湙看了武景同一眼,點頭,“擺開陣勢,去看看。”

他說擺陣勢,意思是叫酉一將他的親衛全部叫來,加了武景同的,足有六十人,浩浩蕩蕩的一路到了西門穿水橋。

武景同遠遠的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手裏棍棒沾血,憤怒的盯著緊閉的賭坊大門,而大門兩邊,則是身著短打的賭坊打手,以及一坐一站的齊葙和殷子霽。

殷子霽半身擋在齊葙身前,望著棍棒對準他的百姓,深吸一口氣,問,“你們要如何?”要他們像北門那些富戶一樣引頸就戮是不可能的。

百姓裏已經隱隱分出了代表,裏面站出一人,是個黑臉瘦條的漢子,他杵著手裏的棍子道,“我們要砸了賭坊,趕你們出城,殷大官人,你們跟秦壽是一夥的,別以為城樓下面助了我們兩句聲勢,就可以抵消這些年為他做的事了,你們明知道出城是死,卻一句也不提,看著我們在你等間的股掌之中掙紮,殷大官人,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殷子霽倒沒有這人想的會生氣憤怒,他只是站著聽完了百姓的指控,然後與齊葙對視了一眼,身體依然擋在門前,“不能,賭坊裏的東西,是要留給武大帥的,你們已經搶過了北門,那些應該能夠補足你們這些年的損失了,我這裏,你們就別想搶砸了。”

他淡淡的看穿一切的樣子,很快激怒了圍攻的百姓,一個個豎著棍棒移步要往裏沖,竟是有不顧他們死活的蠻橫,領頭的那人甚至高叫,“你妄想用銀錢買命,我們不會讓你們有機會的,大家沖啊!”

酉一看著淩湙的臉色,提聲大喝,“都住手,我家主子和武少帥來了。”

百姓們的腳步瞬間頓住,齊齊掉轉身體,望向了身後的一群人,只見淩湙和武景同排開眾人,走至最前,問他們,“是要把全城的有錢人都搶一遍燒一遍砸一遍?”

那些人叫他問的面面相覷,有猶豫的甚至小聲詢問,“不可以麽?這是他們欠我們的。”

淩湙眼睛對準了說話的人,再問,“那之後呢?你們要準備離開這裏麽?背景離鄉去別處生活?”

那人迅速搖頭,“以前會想,可現在情況不同了,這裏已經沒有秦將軍和那些欺負我們的人了。”

淩湙點頭,“那把城裏弄的滿目瘡痍,受苦的不還是你們?北門的富人已經受到了懲罰,其他幾個門的小惡者就留給後面接手的大人來處置,你們該回家回家,收拾一下好好過日子,忘了這一截,能做到麽?”

那人被問的頓了頓,再次小心詢問,“那您能保證,後面來的大人,不會找我們算賬?還有那些沒死掉的惡人,會反咬我們麽?”

淩湙就把眼睛望向武景同,武景同深吸一口氣,上前對周圍眼巴巴望著他的百姓道,“我保證,我會求父帥給登城派個寬厚的主將過來,保證叫他約束好城中富戶,不讓他們尋機報覆,你們如果相信我,就請歸家,別再到處打砸點火了。”

人群隨著他走向賭坊前的兩人安靜,見他竟對著坐藤椅的那人曲膝跪了下去,一聲,“姐夫”後便哽咽難言。

之前為了追擊秦壽,他在人堆裏都沒顧上齊葙,好容易收斂的情緒,等再見著人時,又一下子沒繃住,握著齊葙的手,又看著他的腿道,“你腿怎麽了?這些年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他們都說你跟……跟殷大哥浪跡天涯去了。”

齊葙跟十年前一樣,撫著他的頭頂嘆道,“我們景同也長大了,成了能獨領一營的小將軍,姐夫很為你感到驕傲。”

殷子霽就在旁邊補充,“前姐夫。”

齊葙嘴角一抽,無奈的望了他一眼,武景同也歪了頭打量他,別別扭扭的道,“你還生我氣呢?”

殷子霽就抄著手,“沒啊!我可不敢生您的氣啊武少帥。”

三人說這麽一段話,叫旁邊的人忍不住了,開口問,“少帥,他們……您認識?”

武景同這才又站直了身體,對著周圍一圈人道,“這是我姐夫,他們二人隱居在此,我們剛剛相遇,之前在城樓上你們當中應該有人也看到了,他們不與秦壽是同路人。”

人群中到底有嘴快的,“可是,他們與秦壽就是同路人啊!他們,他們幫助秦壽害了我們不少人,不然,不然那憑條怎麽就他們賭坊能收,不許別的地方收呢?”

殷子霽沒等武景同開口,自己先說了話,“因為我知道城外有坑殺人的陷阱,就你們天真的以為那是個出路,實際上沒人能真的從這裏出去,若放任其他地方也有收購憑條的資格,我怎麽能控制人數?這可是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跟秦壽交換來的,一個月死上一兩個就當是警告了,真正給你們兌錢的用意,是希望能貼補一下你們的苦日子,讓挨打的和領賞的都有錢可拿,是你們自己互相起了小人之心,挨打的拿不到說好的補償,領賞的把錢又送回衙裏買路引的,害我們被秦壽嘲笑高估了人性,是你們自己不往深了想,反要怪我們狠心不預先告知,那時的情況,秦將軍一家獨大,我若張口說了實情,你們現在還能在這裏堵到我們麽?”說著說著差點沒翻白眼,一副你們蠢別拉我下水的模樣。

氣人的很!

那些百姓卻叫他說的啞了口,仔細一回想,才愕然發現,殷子霽竟沒說錯。

倘若一開始,他們就能守信用,互相舉報著拿賞錢,這就是個雙贏的局面,雖然出不去城,可日子會過的輕松些,可惜人心就是如此,沒有人肯放棄唾手可得的自由,於是,一日日循環下去,只能越困越苦。

圍攏的百姓被殷子霽看的面色赧然,一個個不敢與之對視,淩湙見此,就道,“既然說開了,大家就退了吧!也別堵在這裏了,好歹也讓武少帥與他姐夫敘個舊。”

一行人在酉一的安排下疏散開,淩湙隨著武景同進入賭坊。

但是淩湙並沒有給他們敘舊的時間,而是直接掏出了突震的那封密函,比起武景同提起的那個餿主意,他想聽聽齊葙的說法。

十年前的前鋒營大將,想來應該更能看出這封密函的重要性,以及會有一個兼顧城內百姓安全的設套方法。

齊葙看後臉色漆黑,他是知道秦壽私通羌人的,卻沒料他竟接觸的這樣深,居然還要與人歃血為盟搞結拜之舉。

武景同將自己的主意又說了一遍,末了還要來勸淩湙,“先叫蛇爺別動金庫吧?不然叫秦壽發現了,他該不按原計劃去與突震見面了。”

淩湙盯著劉葙看,嘴上直接拒絕了武景同的話,“那金庫是我的了,回頭我就拉走,反正登城又不與我相關,你要怎樣處置城內百姓,我也當看不見,都隨你。”

武景同叫淩湙嗆的臉漲紅,知道從一開始,淩湙就不同意他的主意,可他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手中兵力不足,左右也無可拉攏的兵源,他看著齊葙,眼前一亮,“姐夫,韓將軍那裏……能借到兵麽?”

他之前不敢提,就是怕韓將軍會與秦壽做成一路,到時候,自己捉人不成,反將自己陷入險境,在沒有回並州之前,他都不準備去驚動韓將軍。

可現在有了齊葙,韓泰勇將軍可是齊葙的姑丈。

齊葙一言難盡的看了眼武景同,殷子霽代為回答,“他與家中失聯十年,韓將軍並不知道他在此處,且,韓將軍這些年背著他姑姑置外宅,沒把他氣死就不錯了,你還指望他替你去找人借兵?”也就齊葙行動不便,不然他早去套韓泰勇麻袋了。

武景同叫殷子霽說的一楞,繼而驚訝道,“韓將軍竟然在這裏置了外宅?”

殷子霽一聲冷笑,“還有外室子女兩個。”

齊葙已經面無表情了。

淩湙對他們的家事不感興趣,提醒他們道,“現在城門已閉,秦壽要打過來,當不出兩個時辰,你們最好想想對策,要不想捉突震,那我可就放開手腳去弄秦壽了,他不完蛋,我東西運不出去。”

他一腦門的弄東西,叫武景同又氣又急,不由沖他低吼,“小五,你怎麽這麽不分輕重?現在是發財的時候麽?突震的份量難道蓋不過你那些財寶?”

淩湙挑眉頭直點,“現在就是我發財的時候,突震是你要捉的,我捉來幹嘛?他能換錢?還是能給我換個官當?武景同,當初我們可是說好的,我帶你發財,其他事沒有算在內的,我肯給你時間想辦法,已經是看在我們倆的交情上了,你不能因為沒有實力捉人,就綁架我也跟著你人財兩空,我不欠你的,你少拿什麽大義來說教,老子不信那個。”

武景同叫他接二連三嗆的臉發紫,氣的粗氣直喘,指著他道,“小五,我真沒料你是這樣的人,我看錯你了,我……我,我真是,我真是……白拿你當知己好友了。”

淩湙也沒料他這人,遇到羌賊居然這樣不理智,明明沒實力拿人,卻硬要勉強,甚至不顧有可能受到牽連的城內百姓,一時也氣的不說話。

齊葙到底經的事多,一眼看出了問題,也提了跟淩湙一樣的問題,“你要將秦壽放歸城內,那百姓們怎麽辦?放著給他殺?”

別看淩湙揪著金庫寶貝說話,連殷子霽都看出來了,淩湙就是想打消武景同這不自量力的行為,突震什麽時候不能捉?非要這個時候,這個時間點上,以犧牲登城百姓為先?

武景同終於低了頭,仍有些不甘心,“可我實在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姐夫,這比在戰場上捉他容易多了。”戰場上也是要死士兵的,城內百姓犧牲幾個,連他父帥事後都不會說什麽。

殷子霽閑當看客,一聲不吭,態度是懶得說話的樣子。

齊葙嘆息,眼神轉向淩湙,聲音溫和,“這位小友,城門之事是你一手安排的?膽子不小啊!”

淩湙謙虛點頭,“人為財死。”他要搶我錢,而我恰巧也想搶他的,一拍即合而已。

殷子霽身體歪側過來盯著淩湙看,越看越稀罕,“小孩,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你一人花得完麽?”

淩湙搖頭,“不是我一人花,是好多人一起花,殷兄,我要養很多人的。”

一聲殷兄差點沒叫殷子霽從椅子裏栽出去,扶住椅圈拿手反指向自己,“你叫我啥?兄?”

淩湙板著臉點頭,一副難道你還想當我長輩的鄙視樣。

殷子霽這下坐不住了,把臉湊到他面前,指著臉再次確認,“小孩,你看我這年紀,哈?怎麽也該是叔伯輩的吧?兄?你怎麽敢占我這大便宜?”

淩湙翻了個白眼,推開他的臉,道,“我大哥與你當差不多年紀,我認你做叔,你置我大哥於何地?占我大哥便宜?”

這下殷子霽不驚了,拍著胸口噓氣,“原來如此,怪道呢,原來是家中老幺。”

齊葙等他們說完話,方對淩湙道,“你有什麽辦法麽?城門緊閉,是能阻止秦壽進來,但你出不去,且據我估算,再有五日,韓將軍該來登城探他的外室跟子女了。”說的臉色驟冷,一副恨不能敲人悶棍的模樣。

淩湙胸有沈著的點頭,“不用五日,秦壽只要敢帶兵圍城門,我就能弄死他。”

但現在有人不讓我弄死他。

果然,武景同又出來反對了,“不行,他現在不能弄死了,他死了,突震就不會出現了。”

齊葙卻看著淩湙,肯定的問他,“你有辦法不把他弄死,對麽?”

淩湙昂了一聲,“有啊,可是那會很費事,又麻煩,又沒好處。”

武景同徹底坐不住了,“我的那份錢財不要了,都給你,你給我把他的命留著。”

他以為淩湙是想獨吞將軍府裏的財富,說的時候已經帶上了氣,一副被淩湙騙了真心的傷心樣子,諾大的身型委屈的跟只大型犬。

淩湙也不逗他了,直接開了條件,“我要齊將軍為我效力十年,跟我去邊城。”

腿廢了又怎樣?一個正規前鋒營將軍,別說腿廢了,就是躺著不能動,只要腦子清醒嘴能說,就有能替他練兵的能力,何況他還買一送一,殷子霽這家夥,能把賭坊管這麽強,就一定能幫他搞好後勤,蛇爺年紀大了,許多事越來越力不從心,他需要一個年輕的,更有縝密頭腦的謀士。

武景同早前與他說起這兩人時,他還沒多大感受,可當真見了面,第一眼,他就想拉兩人入夥,這兩人放一處,跟他身邊的那些人一比,直接上了好幾個臺階檔次,再不會有人看他如看雜牌軍樣的輕視了,這兩人就是提升他整個隊伍面貌的門神。

殷子霽咦了一聲,伸手要來摸淩湙腦袋,“你這小孩,胃口不小,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麽?就敢要我們效力?還去邊城,那鬼地方誰去?你去?”

淩湙點頭,“是啊!我要去,我的流放地就在那。”

這個武景同知道,於是就由他代淩湙說了這裏面的曲折,一時整個賭坊後院都悄沒了聲息,老半晌,齊葙才嘆道,“怪不得,我說淩家後輩裏,怎麽還出了個弄武的小子,竟然是老國公的後人。”

淩湙很真誠的起身對著他一拜,“齊將軍,您二位的事情武景同已經給我說過了,如今賭坊眼看著也經營不下去了,不如就隨了我去邊城發展?我有錢,真的,我會給你們最好的待遇,以及,您的腿,我會為您請最好的大夫,而且我身邊就有一個師傅,他醫術挺好,有獨門技藝,萬一就有用呢?您不試試?”

前面的待遇之說還好,可後面的獨門醫術就確實有點動人心了,殷子霽立馬站直了身體,盯著淩湙,“真的?那師傅在哪裏?可否叫來一診?”

淩湙也拿不準左姬磷的本事,先給打了預防針,“不一定就能治,但我的頑疾確是由他治好的,您別報太大希望,咱只說萬一,行麽?”

殷子霽看了齊葙一眼,咬牙道,“行,不管能不能治好,我們都會考慮你的提議,等登城事了,我們就給你回覆。”

淩湙點點頭,再次為自己加碼,“我現在巨有錢,真的,我手上有礦,只要人手足夠,我們就能整合整個邊城,坐望涼羌第一線,齊將軍,您曾是前鋒營指揮將軍,肯定是希望能有一支頂住涼羌騎兵的隊伍出現,使我大徵百姓免於刀兵之苦,我可以保證,不會克扣用於訓練兵力的費用,以及裝備他們的錢財,戰馬,軍甲,配刀,全按規制配給,絕無空餉發生。”

齊葙叫他說的眼神晃動,明顯是在動搖,只他不明白淩湙做此的目的,“你招兵買馬的,想幹什麽?”

淩湙想了想,“保護自己,讓自己免於被人隨意拿捏之境,就像我目前的處境,上面擡擡手,我就成了淩家子,你不覺得這樣的事情很可笑麽?我的命運,憑什麽要叫他人掌握?憑什麽?”

殷子霽一捶手心,附合他,“說的好,憑什麽!”

幾人正說著話,幺雞扶刀一身殺氣的進了門,對著淩湙拱手道,“五爺,城外有人叫陣,秦壽帶著人回來了。”

齊葙眼神湛湛的盯著幺雞,讚道,“看步伐氣勁,是練外門功夫的?”

幺雞直挺著壯碩的身體昂首道,“是,您好眼力,我這功夫確實是硬功。”

淩湙這才接過話頭,“叫酉一去將那個西貝……呃,假貨提到城頭上去。”

殷子霽好奇發問,“你想怎麽弄?抓的那個假貨我當你一刀抹了呢!怎麽還留著?”

淩湙神秘一笑,眨眼道,“好奇啊?那你也上城頭瞧瞧去,看看那秦壽是怎麽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

秦壽這麽快著急趕回來,怕的就是書房裏的秘密被人搜出來,他實在沒料想自己會突然被人從城內攆出,讓他連回將軍府的時間都沒有,目前只希望他藏的東西夠嚴密,不會叫人一翻就得手。

他騎馬在前,領著身後三千私兵堵在自己駐守的城門外,一時竟覺得,這場景意外的荒誕。

多好笑啊!

幾日之前,他還站在城門樓上,高高的俯視著城樓下的往來螻蟻,現在,就換了他在城下,而敵在城上。

除非將裏面的人全部殺死,否則這恥辱是註定要掛他身上,一輩子洗不清了。

秦壽黑沈著臉,盯向城樓,剛要張嘴沖淩湙喊話,卻見城樓上一與他面容相似,穿著他留在府裏的盔甲,也正直直的望著他,並且,比他更加快的開了口,“城下的兵將聽令,你們身前的將軍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拿下他,每人賞銀萬兩。”

轟~

城下排列待戰的士兵炸了,呆呆的望著城樓上的“秦將軍”,而秦壽則面色漆黑的瞪著自己的替身,咬牙切齒,“狗奴才,爾敢!”

殷子霽皺眉在旁搖頭,“這招持不久哎~他們很快就能分辨出真假的。”

淩湙嘿嘿笑著掏出一打密函抖了抖,“不怕,我還有後招沒出呢!”

武景同在旁緊張兮兮道,“你答應了不弄死他的,小五,人得言而有信。”

淩湙下手,鮮有活口,武景同是真怕他用力過猛,回頭叫他望著突震空流口水。

齊葙拍了拍他,不讚同道,“戰場切記幹擾主指揮,景同,突震是重要,可百姓也不能隨意犧牲,你這心態,仍需鍛煉。”

那假貨被真身在城下喝的身子一抖,要不是站在身後的幺雞用手撐了一下,他能栽下墻去,但臉色卻是真的白了,哆哆嗦嗦的不敢與秦壽對視,連眼睛都不敢往城底下望。

淩湙拿鞭柄拍了一下他,喝道,“想活就照我教的做,這時候怕了,早前冒充人的時候怎麽不曉得怕?但凡你叫一聲你是假貨,我也不能叫他輕易的跑出城,把頭擡起來,眼睛看著底下的兵們。”

把你們手上的瓶瓶罐罐交出來,我知道你們有,別摳在手上裝沒有,我都看到了~(透視眼.jpg)

嘿嘿,哼哼,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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