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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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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他的聲音沒有慷慨激昂,也無充滿作秀意味的禦民之術,他只是將腦中閃過的念頭,通過語言傳遞出去,沒有要標榜自己,沒有要誘惑人心,他只是非常真誠的,說出了自己對於人生的想法。

而他的真誠,在寂靜聆聽他說話的災民們眼裏,是那樣的激蕩人心,哪怕有一半話他們並聽不懂,卻依然大受鼓舞,從心感動。

他們是生活在社會裏最低層的百姓,知耕作,而不識書,無人與他們宣講人生道理,也無人告訴他們人生該怎樣規劃,盲從著老一輩們走過的路,臨到死都不知道人生的意義在哪裏,苦到極致,便安慰自己,人生來便是要受苦的,苦過了,來生就好了。

故此,求神拜佛便成了他們的精神寄托。

可現在,這個給了他們生路的人,卻說不需要拜,感謝他不如感謝自己,然後教他們用自己的雙手,帶著一家人脫離苦海。

拜廟還要收香火錢,這人卻似乎沒有向他們收取任何東西的意思,就連挑的那些兵勇,給的都是真金白銀的薪奉,而非征丁白拉人頭。

一時間,所有災民都楞住了,跪在地上仰望著這個,身量仍在成長中的弱冠少年,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是那樣的溫暖,哪怕他滿臉嚴肅不茍言笑,卻無損那股如春意暖融過來的真心勸告,那樣的叫人想流眼淚。

斷斷續續的,開始有淚淺的婦人哭泣,之後便如開了閘的洪澇,男女老幼互相抱頭,把這一路以來窩在心裏的苦,遭受到的所有不公,統統發洩般的嘶吼出口,整個災民營陷入淚奔當中。

淩湙由後趕來的蛇爺扶著,默默的陪站了許久,直到哭聲漸歇,這才再次開口,“哭過了,就收拾收拾,從身到心把這一截撂過,明日起程,我希望你們不再頹廢,振作起精神,打理清楚自己,剩下的半月路途,你們只當自己是遷徙去北地生活的移民,而非逃難來的災難者,那邊常年缺人,不會有拒你們不收的可能,所以,要讓人在看到你們第一眼的印象裏,就把你們從隨意安置的地段裏挑出來,得重視,才能有好待遇,也才能有與原住民平等相交的基礎,一切好的開始從得體的精神面貌裏獲得,所以,別喪了,都開心起來,想想我們滿車的糧食,想想你們有盼頭的明天,還有什麽理由不高興?是不是?”

被淚洗過的眼睛越發明亮,看著這個少年用最稚嫩的嗓音,說著最有力量的鼓舞之詞,所有人都覺得肩上一輕,那沈沈壓在後背,壓到無法喘息的生存難題,瞬間瓦解。

是,是該高興,更該開心。

“我的家裏有兩座金礦,隔壁還有一個跑馬場,群芳閣裏的姑娘排成雙,個個酥=胸美腿的來我面前晃,晃呀嘛一下賞金條,給一個擁抱包養老,送一個香吻……”

淩湙眼前一黑,差點滑坐地上去,險險叫蛇爺架住了後背,才沒在投射過來的眾人眼裏出醜,他強忍著叫停的沖動,尷尬的聽完了跑音跑調卻楞是半個詞都沒差的牛皮歌,堅強的撐起了與民同樂的樸實樣子,像幺雞說的那樣,當個親和領導。

行吧!你們高興就好。

等轉到傷兵處,迎接他們的是更熱烈的牛皮歌,那些能動的不能動的,都扯著嗓子唱,吼的調門都不在一個頻率上,卻意外的合上了拍,叫淩湙生生踩著起落的韻腳,尷尬的接受他們崇拜的註目禮。

所有的傷痛,和在戰鬥當中死去人,都似乎隨著這一首歌成了過去,活著的人在展望歌詞裏的美景,希翼著有一天淩湙能帶著他們實現,有這樣一個把他們當人看的上位者,他們堅信,或早或晚會有一日,他們將擁有屬於人過的日子。

淩湙在這樣的眼神裏,漸漸感受到了創業的壓力,一人過與千百人活是不一樣的,看來他得加緊了。

蛇爺扶著他坐到了搬來的燒酒具旁,那是他在京中耗費不少時間與金錢打造的蒸酒工具,從他一口噴了蛇爺所謂的美酒後,就產生了提煉高濃度白酒的想法。

他家當然有口感好的佳釀,可那點酒精度更類似果酒的低溫酒,嘗的是意境,買不了醉解不了愁的,嗯,還尿多。

蛇爺期待的忙前忙後,將拆散的酒具按淩湙說的拼裝好,然後招呼袁來運將夜裏,從酒坊拉來的酒全部倒進燒熱的大鍋裏,最後蓋上密封性更好的鬥狀鐵皮帽,開始加大火幹燒。

淩湙用的就是最普通的燒制蒸餾水的方法,改良了收集酒液的工具,用重金做了個水晶收集器,連接著鐵皮帽上鬥狀的小口,一點點的將蒸發出來的酒液收集好。

這個過程需要大量的酒和柴禾,勞民傷財,淩湙並不準蛇爺背著他私自燒,也不準他將工具帶出去請人仿制,在米糧精貴的現在,這種類比燒刀子的高醇酒釀,顯然會加速百姓疾苦,淩湙不允許自己成為這樣的推手,尤其是為了口腹之欲。

可今天,在看到淩馥統計來的,因高燒死亡的人數後,淩湙開了酒器,在蛇爺渴望的眼神裏,用半日功夫將近百缸酒,提煉成了小十缸左右的高度白酒。

酒成那一刻,整個一線天飄香十裏,引得所有人口齒生津,哪怕不愛酒的,都忍不住伸著脖子嗅,醉人的酒香裏,夾雜著屬於精糧的味道,哪怕喝了會燒心,也想要討一碗來嘗嘗。

太誘人了。

淩湙沒有收藏的想法,拍著酒缸吩咐袁來運,“讓淩馥帶著人,用幹凈的帕子沾了酒液給那些傷兵擦,每一處傷口都翻開了擦,你帶著幾個兵去幫忙,有忍不了疼亂動的,就讓人按著些,還有,看著人別偷喝酒,這酒度數太高了,一碗下去沒個三兩天醒不來,我們明天就起程,別叫人耽誤事。”

蛇爺那樣的老酒鬼,初次喝這酒時都睡了兩天,那些看著就沒怎麽嘗過酒的,一碗下去,睡三兩天都是少的,淩湙在此已經耽誤了四天,為免撞上不必要的麻煩,哪怕拖著傷患,也得起程趕路。

袁來運不知酒精消毒的知識,可惜的望著酒缸,低聲問,“拿這酒擦傷口?是否浪費了?”

淩湙搖頭,“自有用意,你直管照做就是,另外,叫人也去給杜家父子上點酒帕子擦擦,不是說那老杜也發燒了麽?”

袁來運點頭,“是,他燒的不高,還能罵人,我看著他那樣,估計一時半刻死不了。”

淩湙失笑,揶揄問他,“你之前不是要投他麽?怎地,瞧不上了?”不然語氣不可能這樣輕蔑。

袁來運臉上一時漲紅,持刀的手都緊張了,“不,屬下不是那種捧高踩地的,只是……只是覺得,覺得他徒有虛名。”連個孩子都打不過,還當什麽將軍!

淩湙搖頭,中肯的評價杜曜堅,“他只是輕敵了,又當了這些年的一路統帥,被捧的更自大綱愎,若真擺開了陣仗比,我不一定能贏他,袁來運,能當將軍的都有其過人之處,不要小看了。”

袁來運叫他說的更羞愧,抱拳退下去之前,還是問了心裏想了幾天的問題,“五爺,您收了小鰍子給幺雞使喚,我聽他講了刀營的事,我、我……五爺,您之前是不是有那個意思收我進?”

淩湙點頭,“是的,從你說起出身起,我就有意收你,奈何,你看不上我。”

袁來運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埋頭澀聲請求,“請五爺原諒屬下的有眼無珠,請五爺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必定肝腦塗地,以命相酬。”

淩湙打量他繃緊的肩背,緩緩道,“這樣的機會我只給一次,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袁來運,你要是不甘心當個普通下屬,那到了邊城後你自可離開,我不留你。”

袁來運肩背一抖,埋著腦袋久久出不了聲,直到淩馥趕來令命,他才帶著任務離開,只臨走時,仍然希翼的望著淩湙,指望他能改變主意。

淩湙沒改,只自己也惋惜的搓著手指頭,酉一跟在旁邊看後發問,“主子為什麽不再給他一次機會?這人能力不錯,功夫也好,練好了是個不錯的幹將。”

可這人太會趨利避害了,放別的位置可以,放進刀營不行,他的刀營要有決絕的服從力,和絕對的忠誠度,是任何利益不能動搖的那種迂忠。

袁來運做不到。

兩人正討論著,陸倉緊張的帶著一隊人馬過來了,那隊人馬一來,就將淩湙這邊團團圍了起來,刀槍精良,甲胄齊備,高頭大馬旌旗烈烈。

淩湙站了起來,遙遙與馬上一人對上了眼,那人卻在瞟了他一眼後,將視線轉向了他身旁的酒缸,鼻子抽動,眼中饞光盡泛,淩湙非常熟悉那樣的眼神,因為蛇爺饞酒時也這樣。

很好,是個貪酒的酒鬼。

陸倉上前半步,對淩湙俯身,“淩少爺,這位……這位是北曲長廊衛的紀將軍。”

紀立春在陸倉說話時就下了馬,扶刀鞘擡腿直往淩湙處來,但沖的根本不是淩湙,而是酒缸,酉一見狀要攔,卻被淩湙擡手阻止了。

只見紀立春一言不發,二話不說,撈了只碗就舀酒,旁若無人的咕咚咕咚就喝了三大碗,之後仰脖朝天,大呼一聲,“好酒!”

淩湙袖手不作聲,擡手示意請便,紀立春歪頭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張口問,“淩家的?”

淩湙沒點頭也沒搖頭,他在等。

一息,兩息,三……息。

撲通一聲,紀立春倒了,連帶還摔碎了他手裏的碗。

而他身後的兵將們則齊齊驚呼,“將軍!”

淩湙攤手,表情無辜,“不是我讓他喝的,是他自己搶著喝的。”

紀立春的副將拔刀指著他,“你是不是在酒裏下藥了?來呀!都給我綁了。”

酉一立馬擋在淩湙跟前,抽刀阻攔,“你們敢!”

淩湙拍了拍他,指著倒地不醒人事的紀立春,“你該拿刀指著他,我不用你護。”

自己送上門來的,不用白不用。

回老家太忙了,16號在車上。

這章算昨天的,等我回老家安置好了,就不會這樣分章了。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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