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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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她喜歡卞裕嗎？
冷夢雲心突然跳得特別厲害。
比做了壞事，被聖人母後合起來逮住時還心慌。
她別過腦袋不看游在雲：“退婚——”
“好好歇息，早日康覆。”游在雲再次打斷她，躍出窗外，消失不見。
冷夢雲瞄了會窗外，最終還是沒心沒肺地睡去。
之後一年她都沒再見游在雲。隆貞十一年的蕭瑟秋風掃盡枯黃落葉，皇後也似風中落葉，金石無醫。
一天天拿最好的藥吊著性命。
冷夢雲心力交瘁，去探望琉璃時竟然睡著了。
卞裕後到，進屋見一個小小人兒睡在裏間，冷夢雲趴在外間桌上，腦袋枕著胳膊。他放輕腳步走近，見她睡著了仍是一副苦相，眉蹙著，嘴角撇著。
卞裕一開始是挪了凳子在她面前坐下，靜靜看著，久了見那緊鎖的雙眉就有些心疼，伸出二指想替她展一展。
卞裕的指尖在冷夢雲眉毛上劃過，她最近無心畫眉，罥煙稀疏，他的指尖劃到底時，她仍一無所知，沈睡不醒。卞裕的手忽然抖了抖，接著屏息傾身，唇貼上冷夢雲的唇。
他的唇發涼，也一直在抖，許久貼不穩，就在這時，冷夢雲突然睜眼，瞧見近在咫尺的卞裕的眼睛，還有抵在一起的鼻子，她嚇得往後一縮。
卞裕也直起身。
她慌亂了須臾，而後身子比腦子先發應，貼上去重新吻住卞裕。
卞裕瞪大雙眼，一霎不可置信，接著便嘴角翹起，閉眼熱烈回應起來。他托起她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去抓冷夢雲的手，帶到背後，教她圈住他。
冷夢雲始終睜著眼睛，她心裏清楚，兄妹人倫，當家主母好過為他人妾，無論從哪一方面權衡，游在雲都是比卞裕更合適、更妥當的成婚對象。
可她卻更想親近卞裕。
難道真如游在雲所說，她喜歡卞裕？
應該是有幾分喜歡的，但不是全部。
從帝師府到禁宮，冷夢雲見了太多，所以她從懂事起就給自己畫了一個圈子。她站在圈裏，只有母後朝她伸手時，她才會堅定地走出圈外。
比起游在雲，她覺得卞裕更熟稔，但仍不會為他走出圈子。
“換個地方，別讓琉璃聽到了。”卞裕喘著粗氣說，琉璃已近三歲了，怕她懵懂記事。
冷夢雲沒應聲，但也沒拒絕，任由卞裕打橫抱起，換了間房。
他們在房裏做著人說的歡喜事，她的確是歡喜的、快樂的，但同時又生出不安生，對不起聖人母後，也對不起鄒姐姐。
她很緊張，這緊張卻又增添了歡愉，愈歡愉卻又愈難受。冷夢雲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她想，今日過後待往生時，一定會下阿鼻地獄的。
她睜眼看著和她四肢.交.纏的男人，卞裕一定是她在阿鼻地獄裏睜眼見到的熟人。
卞裕抱著她，仰脖靜止良久，才緩緩睜開眼。
他與冷夢雲對視，兩人臉上皆無笑意。
他不似冷夢雲有許多想法，只一個念頭不住回響——他還是變成了和父皇一樣的人。
卞裕緩慢啟唇，凝重道：“如果我死了，一定拉你一起。”
冷夢雲點點頭，不謀而合。
忽有鐘聲從禁宮方向傳來，接連七、八下仍無止意，卞裕和冷夢雲同時白臉，不約而同道：“父皇！”
“父皇！”
不會是大喪的鐘聲？
不對！
“是母後！”冷夢雲尖叫道。
二人慌張理衣，朝禁宮奔去。
隆貞十一年，佘皇後崩。短短十二日後，聖人就因憂思過度，也隨著去了。
卞裕繼位，改年號龍德。
先皇大行禮，帝後陵合葬……操持這些整整花了一年時間，期間冷夢雲沒心思管其它的，做了聖人的卞裕更忙，兩人幾無交流。
待塵埃落定，冷夢雲回過神時，鄒文君已經誕下太子了。
還有另外兩名妃子也生了小皇子。
算算日子，都是在先皇駕崩前懷的，當時月份小，肚子不顯，加之卞裕沒有特意告訴她。
冷夢雲還發現王同書竟然也做了卞裕的淑妃，是還沒登基前就納進太子府，先皇駕崩前兩月的時。
那時候她忙前忙後，已經許久沒去找過王同書。
卞裕不說，王同書怎麽也不來找她說呢？
冷夢雲抿了抿唇，不用去求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
是年，游在雲上京求娶冷夢雲。
他擰著兩只大雁來找冷夢雲，她無措你怎麽提兩只大雁？大雁一般是聘禮，可他倆早訂完親。
游在雲道：“我們淮西的習俗，來接新娘子回去就得提大雁。”這是他紮在山裏，守了三天三夜才打著的。
冷夢雲失笑，她知道接下來說出的一番話會傷人，但長痛不如短痛：“游公子，你的大雁我不能收。我——”
“我這大雁可好了……”游在雲卻絮絮叨叨打斷她。
“我要退婚！”她始終別著腦袋，深吸口氣，“我意已決，”
“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麽？”
“不是，錯只在我。”“游公子風標不凡，出類拔萃，是賤妾蒲柳失身，配不上公子。”
游在雲眸中震驚一閃而過，繼而便只剩下漆黑，繃緊兩頰盯著她。冷夢雲餘光偷瞟，料想接下來他要麽放棄，要麽憤怒逼問失身於誰，誰知游在雲幽幽道：“可我只要你。”
冷夢雲明明聽清了，卻因不置信和不解，縹緲得像沒聽清：“你說什麽？”
既然她追問，他便好好的解釋：“我游在雲，今生就認定你一人。”
他喉頭滑動，自然是難受的，但要他和她分開，下半輩子再也見不到她，那才是真剜肉。
這麽一權衡，失身便也沒什麽，他可以不在乎。
少年游在雲朝天翻了個白眼，鄙夷卞裕。他不明白她這樣好，卞裕為什麽還會納一大堆妃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
“我和他不一樣，娶了你就會好好珍惜你，只你一人。”他篤定道，亦為冷夢雲忿忿不平，卞裕著實是個王八蛋，想到這，游在雲漆黑的眸子裏水光浮動，尋到冷夢雲目光，癡癡凝住。
她看得也似他眼裏的那潭水，起了波紋。從前回避去想，故意混沌的一些事清被提到面上，正猶豫著：“我——”
游在雲忽然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從和雲宮跑出去，跑過漢白玉橋，跑過勤政殿和廣場，跑出宮門。
“駕——”他翻身上馬，將她也撈上來同乘，一路馳騁凈德寺：“我聽說你們這屬這寺廟最靈。”
冷夢雲呆呆隨他下馬，也曾聽過京師求姻緣凈德寺最靈，看他如世人所說，一階一磕頭，直嗑過九十九級臺階，拜道佛前，發大願一生一人，如違誓天打雷劈。
冷夢雲幫他清理額上磕出的傷口，道你這又是何必，他卻捉她的手說心誠則靈。她看他高高的馬尾在腦後蕩，眼前的少年恍然間縱身一躍，躍到她心裏。
她的心砰砰跳。
從來沒有這樣熾烈，哪怕那與歡愉時刻，也不及眼前。
她想，也許可以試著從圈裏邁一只腳出去。
回宮後，卞裕告訴她已經著手幫她退婚了，冷夢雲卻梗著脖子道：“我要嫁給他。”
“你說什麽？”卞裕跟她一樣，不可置信時會不自禁反問。
“我要如約嫁給游在雲。”她學游在雲重申。
卞裕嗤笑：“他比得上朕嗎？”
冷夢雲也扯了下嘴角，她可從來沒想過當皇後，所以卞裕在她心裏也沒什麽本錢。
“比得上。”她笑得既堅定又溫暖，她想這就是游在雲給她的勇氣，“他從來沒有和別的女子有瓜葛。”
卞裕微微分唇：什麽意思？
少傾，他回味過來，她這是吃鄒文君她們的醋？
何必呢？到如今他已經確定只愛她，不愛旁人。
“朕在乎的是你啊。”
冷夢雲搖頭，他不理解，不明白。
從前她也如他這般。
這麽一想，愈覺游在雲難能可貴。
卞裕篤其神色，有些慍惱。
冷夢雲挑了挑眉，欲從他身邊繞過去，卞裕心倏一慌，雖然從前討厭佘皇後，但十幾年來，都是父皇皇後他和冷夢雲，好似一家四口。現在二老都走了，她也要走？
別丟下他一個人。
卞裕慌亂扣住冷夢雲手腕，顫聲打商量：“那朕把她們都休了？”
攆走？遣散？
冷夢雲想要把手抽出來，江水不能倒流，從來沒有過和以後沒有是不一樣，更何況她從未聽過後宮只一人的帝王。
卞裕把她的手腕都摳紅了，掐出紅印，她還是把他的指頭根根掰開：“陛下，再見。”
她的堅持和決心，加上朝廷內外施壓，卞裕最終松口，元德三年，和雲公主下嫁淮西侯世子，聖人給公主置備了豐厚驚人的嫁妝，滿城紅綢送嫁，但聖人自己卻沒有現身。
冷夢雲離宮前，卞裕曾在她耳邊冷冷叮囑：“給朕滾得遠遠的，別再回京師，別讓朕再見到你。”
倘若再見到，保不準生同衾死同穴，再不放她離開。
游在雲親自到京師接親，千裏護送，到淮西進了濠州城，他的好友部下全都湧上來，要看新娘子。
“瞧瞧是殿下究竟是怎樣的大美人，把我們世子迷成這樣！”
游在雲不許別人看她：“走走，這是本世子的新娘子。”
她下了寶車，才曉得游水流也是今日娶親，兄弟同喜，四人兩夫妻同拜天地公婆，耳畔喧囂絲竹，熱鬧祝酒，眼前一片紅，翹起的嘴角就沒撇下來過。
洞房花燭，游在雲卻扇交杯，微醺擁著她，說終於娶到你。他又啰嗦地重申會護她愛她敬她，這三樣都是一輩子，他說了好多好多話，說要把她捧到心尖上疼。
冷夢雲聽得臉紅心熱，眼眶發酸，原來這才是正常的男女之情，是綿綿無盡互暖的愛意，不是冷語互嗆。
婚後拜見公婆、小姑、妯娌，個個待她都好，冷夢雲一顆心愈暖。游在雲帶她游遍淮西，如數家珍，去逛潁州火把節，偷偷跑遠遠離火把，在暗處接吻。牽著手穿梭於九華的廟會，哪知游在雲被認出，百姓們送了世子和世子妃一大堆禮物，她捧都捧不下，邊走邊掉，和游在雲一起撿一路。她還試敲淮西花鼓燈，來了月事他一晚上幫她暖腹，窩在一個被窩裏談天說地。
香露一次只需一滴，她有回卻灑了整瓶身上，同游在雲訴說自個的懊惱，他不僅沒有取笑，落井下石，反而擁著她嗅了再嗅，說她以後這輩子身上都香香了。
她聽得暖意萌生，趁游在雲不註意，在他頰上狠啄一口。
游在雲先楞後笑，去捉她，兩人從屋子裏跑到院子裏，陽光普照。
她許久不再憶起卞裕，直到丈夫和小叔議起朝堂上的瑣碎事，提及聖人，她才想，自己是真不再和他一起沈淪了。
卞裕，徹底再見了。
元德五年，游侯去世，內裏紛擾，冷夢雲自然鼎力支持自己丈夫，陪他生死一道，翻覆手，共進退。廬州、壽州一帶旁支蠢蠢欲動，游在雲必須親自闖一趟虎穴，可母親卻因游侯離世哭傷了眼，行動不便，作為孝子不該遠離。
冷夢雲便主動要求留下來照顧游母：“夫君只管放心去廬州，家中有我。”
“娘子辛苦了。”
冷夢雲輕輕一笑，侍疾她最拿手了，夫妻間不必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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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歇息，早日康覆。”游在雲再次打斷她，躍出窗外，消失不見。
冷夢雲瞄了會窗外，最終還是沒心沒肺地睡去。
之後一年她都沒再見游在雲。隆貞十一年的蕭瑟秋風掃盡枯黃落葉，皇後也似風中落葉，金石無醫。
一天天拿最好的藥吊著性命。
冷夢雲心力交瘁，去探望琉璃時竟然睡著了。
卞裕後到，進屋見一個小小人兒睡在裏間，冷夢雲趴在外間桌上，腦袋枕著胳膊。他放輕腳步走近，見她睡著了仍是一副苦相，眉蹙著，嘴角撇著。
卞裕一開始是挪了凳子在她面前坐下，靜靜看著，久了見那緊鎖的雙眉就有些心疼，伸出二指想替她展一展。
卞裕的指尖在冷夢雲眉毛上劃過，她最近無心畫眉，罥煙稀疏，他的指尖劃到底時，她仍一無所知，沈睡不醒。卞裕的手忽然抖了抖，接著屏息傾身，唇貼上冷夢雲的唇。
他的唇發涼，也一直在抖，許久貼不穩，就在這時，冷夢雲突然睜眼，瞧見近在咫尺的卞裕的眼睛，還有抵在一起的鼻子，她嚇得往後一縮。
卞裕也直起身。
她慌亂了須臾，而後身子比腦子先發應，貼上去重新吻住卞裕。
卞裕瞪大雙眼，一霎不可置信，接著便嘴角翹起，閉眼熱烈回應起來。他托起她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去抓冷夢雲的手，帶到背後，教她圈住他。
冷夢雲始終睜著眼睛，她心裏清楚，兄妹人倫，當家主母好過為他人妾，無論從哪一方面權衡，游在雲都是比卞裕更合適、更妥當的成婚對象。
可她卻更想親近卞裕。
難道真如游在雲所說，她喜歡卞裕？
應該是有幾分喜歡的，但不是全部。
從帝師府到禁宮，冷夢雲見了太多，所以她從懂事起就給自己畫了一個圈子。她站在圈裏，只有母後朝她伸手時，她才會堅定地走出圈外。
比起游在雲，她覺得卞裕更熟稔，但仍不會為他走出圈子。
“換個地方，別讓琉璃聽到了。”卞裕喘著粗氣說，琉璃已近三歲了，怕她懵懂記事。
冷夢雲沒應聲，但也沒拒絕，任由卞裕打橫抱起，換了間房。
他們在房裏做著人說的歡喜事，她的確是歡喜的、快樂的，但同時又生出不安生，對不起聖人母後，也對不起鄒姐姐。
她很緊張，這緊張卻又增添了歡愉，愈歡愉卻又愈難受。冷夢雲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她想，今日過後待往生時，一定會下阿鼻地獄的。
她睜眼看著和她四肢.交.纏的男人，卞裕一定是她在阿鼻地獄裏睜眼見到的熟人。
卞裕抱著她，仰脖靜止良久，才緩緩睜開眼。
他與冷夢雲對視，兩人臉上皆無笑意。
他不似冷夢雲有許多想法，只一個念頭不住回響——他還是變成了和父皇一樣的人。
卞裕緩慢啟唇，凝重道：“如果我死了，一定拉你一起。”
冷夢雲點點頭，不謀而合。
忽有鐘聲從禁宮方向傳來，接連七、八下仍無止意，卞裕和冷夢雲同時白臉，不約而同道：“父皇！”
“父皇！”
不會是大喪的鐘聲？
不對！
“是母後！”冷夢雲尖叫道。
二人慌張理衣，朝禁宮奔去。
隆貞十一年，佘皇後崩。短短十二日後，聖人就因憂思過度，也隨著去了。
卞裕繼位，改年號龍德。
先皇大行禮，帝後陵合葬……操持這些整整花了一年時間，期間冷夢雲沒心思管其它的，做了聖人的卞裕更忙，兩人幾無交流。
待塵埃落定，冷夢雲回過神時，鄒文君已經誕下太子了。
還有另外兩名妃子也生了小皇子。
算算日子，都是在先皇駕崩前懷的，當時月份小，肚子不顯，加之卞裕沒有特意告訴她。
冷夢雲還發現王同書竟然也做了卞裕的淑妃，是還沒登基前就納進太子府，先皇駕崩前兩月的時。
那時候她忙前忙後，已經許久沒去找過王同書。
卞裕不說，王同書怎麽也不來找她說呢？
冷夢雲抿了抿唇，不用去求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
是年，游在雲上京求娶冷夢雲。
他擰著兩只大雁來找冷夢雲，她無措你怎麽提兩只大雁？大雁一般是聘禮，可他倆早訂完親。
游在雲道：“我們淮西的習俗，來接新娘子回去就得提大雁。”這是他紮在山裏，守了三天三夜才打著的。
冷夢雲失笑，她知道接下來說出的一番話會傷人，但長痛不如短痛：“游公子，你的大雁我不能收。我——”
“我這大雁可好了……”游在雲卻絮絮叨叨打斷她。
“我要退婚！”她始終別著腦袋，深吸口氣，“我意已決，”
“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麽？”
“不是，錯只在我。”“游公子風標不凡，出類拔萃，是賤妾蒲柳失身，配不上公子。”
游在雲眸中震驚一閃而過，繼而便只剩下漆黑，繃緊兩頰盯著她。冷夢雲餘光偷瞟，料想接下來他要麽放棄，要麽憤怒逼問失身於誰，誰知游在雲幽幽道：“可我只要你。”
冷夢雲明明聽清了，卻因不置信和不解，縹緲得像沒聽清：“你說什麽？”
既然她追問，他便好好的解釋：“我游在雲，今生就認定你一人。”
他喉頭滑動，自然是難受的，但要他和她分開，下半輩子再也見不到她，那才是真剜肉。
這麽一權衡，失身便也沒什麽，他可以不在乎。
少年游在雲朝天翻了個白眼，鄙夷卞裕。他不明白她這樣好，卞裕為什麽還會納一大堆妃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
“我和他不一樣，娶了你就會好好珍惜你，只你一人。”他篤定道，亦為冷夢雲忿忿不平，卞裕著實是個王八蛋，想到這，游在雲漆黑的眸子裏水光浮動，尋到冷夢雲目光，癡癡凝住。
她看得也似他眼裏的那潭水，起了波紋。從前回避去想，故意混沌的一些事清被提到面上，正猶豫著：“我——”
游在雲忽然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從和雲宮跑出去，跑過漢白玉橋，跑過勤政殿和廣場，跑出宮門。
“駕——”他翻身上馬，將她也撈上來同乘，一路馳騁凈德寺：“我聽說你們這屬這寺廟最靈。”
冷夢雲呆呆隨他下馬，也曾聽過京師求姻緣凈德寺最靈，看他如世人所說，一階一磕頭，直嗑過九十九級臺階，拜道佛前，發大願一生一人，如違誓天打雷劈。
冷夢雲幫他清理額上磕出的傷口，道你這又是何必，他卻捉她的手說心誠則靈。她看他高高的馬尾在腦後蕩，眼前的少年恍然間縱身一躍，躍到她心裏。
她的心砰砰跳。
從來沒有這樣熾烈，哪怕那與歡愉時刻，也不及眼前。
她想，也許可以試著從圈裏邁一只腳出去。
回宮後，卞裕告訴她已經著手幫她退婚了，冷夢雲卻梗著脖子道：“我要嫁給他。”
“你說什麽？”卞裕跟她一樣，不可置信時會不自禁反問。
“我要如約嫁給游在雲。”她學游在雲重申。
卞裕嗤笑：“他比得上朕嗎？”
冷夢雲也扯了下嘴角，她可從來沒想過當皇後，所以卞裕在她心裏也沒什麽本錢。
“比得上。”她笑得既堅定又溫暖，她想這就是游在雲給她的勇氣，“他從來沒有和別的女子有瓜葛。”
卞裕微微分唇：什麽意思？
少傾，他回味過來，她這是吃鄒文君她們的醋？
何必呢？到如今他已經確定只愛她，不愛旁人。
“朕在乎的是你啊。”
冷夢雲搖頭，他不理解，不明白。
從前她也如他這般。
這麽一想，愈覺游在雲難能可貴。
卞裕篤其神色，有些慍惱。
冷夢雲挑了挑眉，欲從他身邊繞過去，卞裕心倏一慌，雖然從前討厭佘皇後，但十幾年來，都是父皇皇後他和冷夢雲，好似一家四口。現在二老都走了，她也要走？
別丟下他一個人。
卞裕慌亂扣住冷夢雲手腕，顫聲打商量：“那朕把她們都休了？”
攆走？遣散？
冷夢雲想要把手抽出來，江水不能倒流，從來沒有過和以後沒有是不一樣，更何況她從未聽過後宮只一人的帝王。
卞裕把她的手腕都摳紅了，掐出紅印，她還是把他的指頭根根掰開：“陛下，再見。”
她的堅持和決心，加上朝廷內外施壓，卞裕最終松口，元德三年，和雲公主下嫁淮西侯世子，聖人給公主置備了豐厚驚人的嫁妝，滿城紅綢送嫁，但聖人自己卻沒有現身。
冷夢雲離宮前，卞裕曾在她耳邊冷冷叮囑：“給朕滾得遠遠的，別再回京師，別讓朕再見到你。”
倘若再見到，保不準生同衾死同穴，再不放她離開。
游在雲親自到京師接親，千裏護送，到淮西進了濠州城，他的好友部下全都湧上來，要看新娘子。
“瞧瞧是殿下究竟是怎樣的大美人，把我們世子迷成這樣！”
游在雲不許別人看她：“走走，這是本世子的新娘子。”
她下了寶車，才曉得游水流也是今日娶親，兄弟同喜，四人兩夫妻同拜天地公婆，耳畔喧囂絲竹，熱鬧祝酒，眼前一片紅，翹起的嘴角就沒撇下來過。
洞房花燭，游在雲卻扇交杯，微醺擁著她，說終於娶到你。他又啰嗦地重申會護她愛她敬她，這三樣都是一輩子，他說了好多好多話，說要把她捧到心尖上疼。
冷夢雲聽得臉紅心熱，眼眶發酸，原來這才是正常的男女之情，是綿綿無盡互暖的愛意，不是冷語互嗆。
婚後拜見公婆、小姑、妯娌，個個待她都好，冷夢雲一顆心愈暖。游在雲帶她游遍淮西，如數家珍，去逛潁州火把節，偷偷跑遠遠離火把，在暗處接吻。牽著手穿梭於九華的廟會，哪知游在雲被認出，百姓們送了世子和世子妃一大堆禮物，她捧都捧不下，邊走邊掉，和游在雲一起撿一路。她還試敲淮西花鼓燈，來了月事他一晚上幫她暖腹，窩在一個被窩裏談天說地。
香露一次只需一滴，她有回卻灑了整瓶身上，同游在雲訴說自個的懊惱，他不僅沒有取笑，落井下石，反而擁著她嗅了再嗅，說她以後這輩子身上都香香了。
她聽得暖意萌生，趁游在雲不註意，在他頰上狠啄一口。
游在雲先楞後笑，去捉她，兩人從屋子裏跑到院子裏，陽光普照。
她許久不再憶起卞裕，直到丈夫和小叔議起朝堂上的瑣碎事，提及聖人，她才想，自己是真不再和他一起沈淪了。
卞裕，徹底再見了。
元德五年，游侯去世，內裏紛擾，冷夢雲自然鼎力支持自己丈夫，陪他生死一道，翻覆手，共進退。廬州、壽州一帶旁支蠢蠢欲動，游在雲必須親自闖一趟虎穴，可母親卻因游侯離世哭傷了眼，行動不便，作為孝子不該遠離。
冷夢雲便主動要求留下來照顧游母：“夫君只管放心去廬州，家中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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