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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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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姐姐怎會這樣想?”卞如玉掌心貼扶手,微笑靠著輪椅,“本王若有此意,”他在心裏飛快默念了“姐姐”二字,然後才接上話,“天打雷劈。”

本王若有此意,姐姐天打雷劈。

卞如玉向來拿對方咒誓。

他完全可以自己應付,卻覺無趣,想拉魏婉進來攪一攪渾水,扭頭沖她笑:“婉婉,你來告訴公主殿下,事實是怎麽一回事?”

“你可要講清楚,莫讓殿下誤會了。”

魏婉本來打算靜觀其變,謀定後動,突然被卞如玉推出來,心裏暗罵他一聲。

她從卞如玉身後繞至身前,張嘴,卻不對公主解釋,反而倏地轉身在卞如玉面前屈膝:“殿下,是婉婉錯了,您別生奴婢的氣了——”

演得太激動,聲中帶泣,魏婉本能犯惡心。

卞如玉緩挑眼皮。

俄頃,會意,配合魏婉,冷哼一聲。

公主瞥著魏婉,又晲卞如玉,視線在二人臉上游移,笑道:“這是怎麽了?”

魏婉屈著膝轉身,齒在口內暗暗咬舌,橫下心一跪:“公主殿下,九殿下其實並沒有召奴婢回來!在您來之前,奴婢剛惹九殿下生氣了,他怎麽都不肯原諒,還一怒之下驅逐了奴婢。可是奴婢、奴婢……”魏婉哽咽,又抹把眼淚,“奴婢不想離開九殿下。”

卞如玉在魏婉身後,聽她張口即來,舌燦蓮花,分外想笑。

忍了一會,竟真漸漸沒了笑意,促起掩藏的眸子裏幽幽若有所思。

“奴婢聽說公主殿下來了,就借這個機會,鬥膽回來,還以為九殿下會揭過此前的事,重歸於好,但看樣子……他到現在都不肯原諒奴婢。”魏婉全力以赴演戲,這回真哭出來,梨花帶雨,聳肩吸鼻的間隙,淚眼作掩飾,偷瞧麗陽公主,判斷她信還是不信。

公主抿抿嘴:“你究竟是怎麽惹你家殿下生氣的?”

時間緊迫,事急從權,魏婉剛才沒想好理由所以一句帶過。這會借著哽咽講不了話,緩上兩緩,腦子飛轉,騙道:“奴婢在九殿下面前提及了藺相爺。”

怎麽突然這樣編理由?

一句話坑兩個人!

卞如玉心一跳,差點沒穩住。

她就這麽恨藺昭?

心裏下意識冒出這個念頭,卞如玉立馬覺得不對,她不是藺昭的細作嗎?

麗陽笑道:“原來是本宮的弟弟喝醋了。”

卞如玉正琢磨魏婉,忽聞此句,又好氣又好笑,索性借著“賭氣”,嘴角翹起,籲出冷氣,鼻也哼哼。

“求公主殿下幫忙,勸勸我家殿下,讓他消氣,原諒奴婢吧!”

麗陽公主靜默須臾,淡道:“好了,九弟——鬧會別扭就算了。”

卞如玉卻依然板著臉,甚至板得更厲害,他的算盤是繼續鬧下去,直到把麗陽鬧走。

麗陽公主油光的皮靴各挪半寸,將雙腿再分開些,朝魏婉招手:“小丫頭,你過來,本宮教你一招,保管能讓你家殿下消氣。”

魏婉淚眼婆娑,直勾勾盯著麗陽,似極信任。

她伏低湊近,麗陽彎腰,朱唇幾貼魏婉左耳,而後擡手擋住唇耳,輕道:“撲入他懷中,摟緊吮兩口,他自然就原諒你了。”

卞如玉耳力極佳,比魏婉還早聽清,拒絕的話差點從喉嚨蹦出來——他一張嘴可以花言巧語,花說柳說,身體卻完全無法接受褻昵。

卞如玉裝沒聽見,面不改色,卻不知耳根已紅。

魏婉更是意料之外,當即兩頰通紅,壓都壓不住。

麗陽瞧不見卞如玉耳根,只見魏婉,笑著拍了拍她的後背:“瞧你這臉紅的。”

一語點中兩人,魏婉和卞如玉皆心怵。

麗陽重新坐正,手搭膝上,似翩翩佳公子,問出來的話卻過於直白:“怎麽,沒試過?”

魏婉重定心神,搖頭道:“公主您方才說話,氣吹得奴婢耳朵癢,所以臉紅。”她說著還擡手撓耳朵。

麗陽唇動了下,眸色深深:“既然不是,那快去吧。有句俗話說得好,‘床頭吵架,床尾和’。”

魏婉低下腦袋,藏住瞳眸裏的抗拒和震顫,依命轉身。

卞如玉看似泰然不驚,實則袖子裏的汗毛已盡數起。親是不可能讓魏婉親的,他想,頂多……頂多像父皇對待母後那樣,允她入懷,圈於膝上。

不行,那樣接觸的時間太長,應該會不適。

卞如玉還在糾結,魏婉已踱至面前,只隔著兩、三步,緩緩轉身,朝麗陽拜道:“公主,奴婢做不到!”

麗陽冷看。

魏婉肅穆續道:“九殿下在奴婢心中重若千鈞,格外珍視,所以奴婢癡心妄想,卑賤不願卑己,賤而知恥,惟願周正端方,能得九殿下三分高看。”

這是她從前對藺昭的癡念,情急之下用於此刻圓謊,脫口而出的剎那,亦有濃濃憤懣自胸腔騰起,聲澀哽咽,眸中泛起夢碎後的憮然。

從卞如玉的方向望去,只能瞧見她側臉上一只眼睛,但單僅這一只就令他不舒服,心生堵悶。

“姐姐。”卞如玉開口,終於決定幫她,擰眉掛臉,裝出一副才明白過來的樣子:“你方才到底教了婉婉什麽?”

麗陽笑而不語。

卞如玉咬牙,胸脯起伏:“姐姐再這樣,本王可要逐客了!”

麗陽卻微笑不改:“這點小事你還真動怒?該不會……你跟她一樣想法吧?”

卞如玉果斷點頭,點完又覺自己鬼使神差。

算了,點都點了,突破底線,接下來的胡謅就一句賽一句自如:“正是如此,讓姐姐見笑了。本王心頭所愛,自當珍重珍愛,情之純粹,愈寤寐思服,愈敬之如賓。”

“呵——”麗陽露齒,笑出一聲,“她這樣想是心氣大,你呢?你這麽想,就跟小孩子一樣,沒長大。”

“沒長大是好事,”卞如玉笑著接話,不緊不慢,“可以慢慢長大,而立、不惑,知天命,還有好些年歲可活。一個人如果心臟了,眼濁了,嘴油了,就真年老色衰,離死不遠了。”

“這話是父皇曾說過的,本王可不敢擅編。”

麗陽聽到一半時側首,然後就保持這姿勢,唇亦抿緊,眉宇間隱隱約約籠著烏雲。

良久,她極緩慢揚起嘴角,直視卞如玉,笑道:“是本宮講錯了話,先自罰一壺。”

她身後諸多侍從裏旋即出列一人,手捧托盤,上面僅盛一只白玉執壺,沒有酒杯。

麗陽徑直拿起執壺,脖頸一仰,酒水就順壺嘴盡入口中,又分兩小股溢出嘴角,順輪廓淌下。

魏婉先感嘆公主還自帶酒水,繼而驚訝度量不是杯而是壺,再後來見她吹壺痛飲,氣勢磅礴,喝完還提壺倒了倒,示意飲盡,魏婉不禁模糊公主性別,只覺英氣。

魏婉悄悄倒吸口氣,戒備心神。

“再敬九弟一壺,還望九弟諒解。”

第二位隨侍出列,捧出一壺新酒,繞過公主,端至卞如玉面前。

卞如玉剛擺手,麗陽就搶話:“九醞桂花,是好酒。”

卞如玉準備說的話先放回肚裏,插一句:“春天你喝桂花酒。”

“九醞桂花要醞九次,一次兩季,整四年半,不正從秋天到春日?”麗陽哂笑,“工期漫長,一滴千金。本宮就這點寶貝,前些日子你太子哥哥覆立,大夥都獻出自個的寶貝恭賀,本宮卻舍不得九醞桂花,帶到你這來。”

“那要讓姐姐失望了,”卞如玉旋即接口,該說的還是會說,“我這身子骨你曉得的,以前不能喝,以後飲不得。”

“所以才要你調理。”麗陽徐徐接話,“本宮可以向你引薦數位名醫。調理後,保管身子骨上,贏過你那幾位哥哥。”

卞如玉連咳帶笑:“服藥忌酒,姐姐非要讓我喝,那就是不想讓我活了。”

麗陽斂笑亦道:“九弟不接本宮的賠罪酒,便是永遠不會原諒本宮了。”

魏婉聽著,怎麽覺得他倆不是在聊酒?

她考慮了一下,酒裏應該沒毒,遂大膽前邁一步,立在隨侍身側,朝麗陽屈膝:“公主殿下,九殿下的確不能沾酒,以前不能喝,日後不得飲。這一壺酒奴婢鬥膽代九殿下飲過!”

麗陽和卞如玉一前一後,皆看過來。

不待他倆中當中任何一人發話,魏婉就已自作主張奪過執壺,雙手攥緊,稍微仰頭,含住壺口開始喝。

咳!不是桂花酒嗎?怎如此辛辣!

魏婉第一口就被嗆到,卻生生忍下,不咳出聲,咕嚕咕嚕往裏灌,喉嚨一動一動,直到一壺喝盡,效仿麗陽,也朝下倒了倒,一滴不剩。

喝得急,唇上沾了一些,魏婉並不介意,直勾勾對視麗陽,胸脯淺微起伏。

麗陽擡手,拍了兩下巴掌,但不啟唇。

魏婉朝公主再施一禮,徐徐退後,才退一步,就覺腰上一熱,本能回頭,竟是卞如玉伸手托住她。

魏婉奇怪,對視卞如玉,揣摩他的眼神,他不會……是在擔心她醉酒?

魏婉自認為酒量尚可,一壺不至於。

卞如玉也在讀她的眼神,那九醞桂花還有個名字叫“九口倒”,她懂什麽。

但一句“蠢貨”卻連暗罵都罵不出來,不知怎地,自她主動喝下九醞桂花後,他的心就既軟且暖,猶如棉花。

魏婉後勁上來,晃了晃身,卞如玉心一橫,另一只空出來的手扣住魏婉手腕,將她牽至膝上。

對面猝地響起一聲驚呼,卞如玉和魏婉一齊望去,竟是麗陽又取一壺酒,同時順手將端酒的隨侍拉進懷裏,俯身嘴對嘴哺餵。

公主的隨侍個個白面俊秀,魏婉一直誤會是內侍,現在才驚覺是公主後院的郎君。

她頓感不適,臉紅耳熱,又覺那郎君眼熟,忍不住偷眺公主懷中——確定不認識。

卞如玉見過麗陽這般作態不下十回,本該波瀾不驚,卻不知怎地,此刻的心竟比第一回見時還跳得快。他托著魏婉的後背怕她醉酒栽倒,掌心卻迅速升溫發熱。

卞如玉垂下眼簾,先看向魏婉的狐貍眼,盯了須臾,目光下滑,在她兩瓣唇上定住。

他眼眸晦暗,嚅了嚅唇,九醞桂花仍掛在她柔軟的唇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和桂花香,聞一聞就覺微醺。

卞如玉托著她後背的手不知不覺往上移,鬼迷心竅想觸及她的朱唇,用指腹摩挲那一滴酒,順著下唇的輪廓一路擦拭,卻預感擦不掉,反會抹得整瓣唇皆是。而他,偷三分酒香到指尖,帶回,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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