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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不見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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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不見的他

王家衛的電影有個特色,無論古裝,還是現代裝,劇中人總愛用數字來表達情感。比如,鳳梨罐頭的保鮮期是多久,一個人在懷念另一個人的時候會說,我和這個人分開了幾年幾個月幾天又幾個小時。丁悅容不是數字天才,算不出來她和顧雲周分手具體有多長時間,只能籠統地說,六年,從她二十二歲大學畢業那年起到現在,她和顧雲周分手六年了。

“好久不見。”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聲音聽起來平靜,只是,她的心,很不平靜。

“很巧啊。”顧雲周和她一模一樣。

“是呀,很巧。”

“這位是——”顧雲周對賈建國微笑點頭,心酸地猜測著賈建國的身份。

“他是我……”丁悅容停住了,她可以對父母,對外公說謊,可是面對顧雲周,她做不到。

賈建國笑出了一口白牙,自自然然地接過了丁悅容的話頭,“我是她未婚夫。”

丁悅容的頭嗡的一聲,腳下像突發了地震,她看顧雲周有些晃,顧雲周看她亦然,然而,臉上依然維持著得體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裏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恭喜。”

“謝謝。”丁悅容垂下眼,不看對方。不能看,只是聽著對方的聲音,就已經讓她神志巨震了,若是再看對方的臉,她怕自己會把持不住,撲進對方的懷裏,痛哭出聲。“我想起來了,我還有點兒事,我們走吧。”丁悅容扭過臉,對賈建國說。

“啊,好,走吧。走了啊。”離去前,賈建國不忘跟顧雲周打招呼。

顧雲周微笑致意,“再見。”

丁悅容和賈建國走了,顧雲周暗暗跟在二人身後,直到書店門口,看著二人上了一輛黑色的大眾。輝騰?經濟實力還可以。默然望著絕塵而去的黑色驕車,顧雲周的眼底難掩傷感。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挑眉,醒過神來,他從上衣口袋裏摸出手機,看了下號碼,是家裏打來的。

眉頭皺了起來,他點下了接聽鍵,“餵?什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本來相中了一本書想買,這會兒顧不上了,顧雲周小跑著沖出了書店,邊跑邊掏出車鑰匙,向自己的賓利車一指。車門開了,顧雲周拉開車門鉆了進去,幾秒後,白色的賓利像一支白色的箭沖上了馬路。

賈建國把丁悅容送到了家,沒上樓,停在了丁家的樓底下,“就這兒。”

“嗯。”丁悅容點點頭,謝謝你送我回來,今天就不請你上去了,我得先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先有個思想準備。”

“明白。”賈建國看著丁悅容清秀的臉,覺得對方要是自己真女友的話,似乎也不錯,“我等你電話。”

說完這些話,丁悅容本該下車了,不過,她並沒有馬上拉開車門,而是直視著前方沈默了片刻。前方,擋風玻璃外,一名矮壯的男子牽著一條肥白的薩摩耶慢慢向前走去,男子還是個禿頭,“你不好奇那個人是誰嗎?”

“誰?”賈建國一楞,試探著問,“你是說我們在書店遇到的那個人?”

丁悅容默認。

“不好奇。”每個人都有過去,他也有。他不希望別人好奇他的過去,將心比心,他也不好奇對方的過去。

眼望前方點了點頭,丁悅容扭過臉,對賈建國一笑,“那,你等我電話吧。”

“好。”

丁悅容拉開車門,邁了出去,轉過身行將關上車門之際,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探下/身,“哦,對了,我挺喜歡你這車的,多少錢買的,我也想買一輛。”

賈建國臉上笑容不變,腦子飛快旋轉,“其實這車不咋好,總出毛病。”

丁悅容點點頭,“知道了,你慢點兒開。”說完,她甩上車門,站直了身體,隔著車窗對賈建國揮了揮手。

賈建國也對她揮了揮手,然後,發動車子,走了。丁悅容目送著,直到車子在前面拐了個彎,被一棟住宅樓遮住了,才轉身進樓。

回到家,換過衣服洗過手,丁悅容開始和家人“坦白交待”。

“什麽?你有男朋友了?”父母和外公,統一吃驚不小,“真的假的,你可別騙我們。”

“妞妞啊,是真的嗎?”外公拉著丁悅容的手,高興之餘又有些不放心。

“是真的,外公。”丁悅容淡淡地笑著,開始表演。一邊演,一邊時刻自省,自己的表演是否自然,是否有需要整改之處,“這人蠻不錯的,我剛才去見了一面。許慧,就我那同事,到咱家來過,她給我介紹的,是她男朋友的合夥人,跟她男朋友合夥開照相館的。他在咱們這裏念的大學,學攝影的。家是吉林省的,在吉林下邊的一個縣裏。他是家裏的獨子,還有個領養的妹妹,結婚了。他一米八三,不抽煙,長得有點兒像個電影明星。”

“誰呀?”丁媽媽插話道。

“金城武。”真是越看越像,尤其是眉眼之間。

“呦,那長得還是蠻不錯的。”

“金城武是誰呀?”丁爸爸一向對演藝界缺乏關註。

丁媽媽給老公和自己的父親解釋,“一個臺灣演員,長得蠻好看,當年好多小姑娘迷他。”

丁悅容補充,“現在也有好多小姑娘迷他。”

“他家是幹什麽的?”外公不光重視外孫女的對象本人,還很關註對方的家庭。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婚姻不是,婚姻可以說是男女雙方兩個家族的事。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孫女,在人生的終點,他唯一能為孫女做的,就是為孫女把好婚姻關。

丁悅容遲疑了下,她對東北人沒有偏見,對農村人也沒有偏見,但是這幾年,網絡上和身邊,有不少農村鳳凰男和鳳凰男父母的極品事跡,她知道,家裏人也知道。她怕家裏人因此而嫌棄賈建國的出身,並且最終拒絕掉賈建國這個人。賈建國pass不被pass掉,她一點也不在乎。她怕的是,如果賈建國被pass掉了,自己能否在外公健在時,再及時地找來一個□□,劉建國。畢竟,她的朋友圈不大,她也不想把找假老公的事宣揚得全世界都知道,再說了,將近三十還沒結婚的單身男子,別說在S城,在全中國都算稀罕物。

可是,再不情願說也得說,“他父母是果農,種葡萄的,收入還可以,不管他要錢。”她一口氣說下去,生怕家人在聽到“果農”二字之後打斷她。

“種葡萄的?”外公看著她,眨著眼想了想,“我記得吉林省有個地方叫通化,那個地方產葡萄,通化的葡萄酒還是國宴酒呢。”

“對對對,”一經岳父提醒,上門女婿丁爸爸想了起來,“咱們家以前過年的時候,還喝過通化葡萄酒呢,甜甜的,蠻好喝的。”

“誒,是的呀,我也想起來了,是蠻好喝的。”丁媽媽表示認同。

“他家是那兒的人?”外公問。

“對,”丁悅容的心放下了一點兒,“他家在通化下面的一個縣,那個縣主產就是葡萄。”

“那他家經濟應該差不了。”丁媽媽說出了自己的理由,“現在的農村,有些地方比我們城裏還要有錢。”

“媽,你不嫌他是外地人?”丁悅容試探道。

丁爸爸搶先給出了回答,“外地人更好,將來你嫁給他,你們小兩口過日子就好了,不用伺候公婆,不用看公婆臉色。哦唷,現在婆媳關系不要太難搞,你看看電視上,成天的婆媳大戰。”丁爸爸邊說邊大搖其頭。

丁悅容笑了,“爸,那是電視劇。”

“藝術來源於生活。”丁爸爸和岳父同在一所大學,只不過岳父是歷史系的,他是中文系的,現當代文學博士導。

“我讚同你爸爸的觀點。”丁媽媽堅定地站在了老公這邊。

“你爸說得有道理,”外公也站了隊,“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活法,老一輩有老一輩的活法,不在一起還好說,偶爾見一次面,大家客客氣氣的。要是成天生活在一起,日子久了,難免要生出矛盾。”

“這麽說,你們對他和他家就算還滿意唄?”丁悅容察言觀色,覺得家人對賈建國和賈建國的家世背景,還算認可。

“他在這邊有房嗎?”丁媽媽想到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丁悅容有點傻眼,“這個我還真沒問,不過,他有車,剛才就是他開車送我回來的,他那車蠻不錯的。”

丁家兩□□了下目光,決定把有無房產一事先壓下來,有房子更好,沒房子,他們家房子完全夠住,住進他們家更好,他們舉雙手雙腳歡迎。家裏就丁悅容這一個孩子,女兒要是嫁出去,家裏會冷清不少,要是能往家裏招個女婿回來,那可就不一樣了。

外公的心情這些日子本來很不好,沒人知道自己要死了心情會好,再一個,不能親眼看見寶貝外孫女結婚,也讓他心情不好。不過,聽了寶貝外孫女方才那一番聲情並茂的表述,他高興得快要合不攏嘴,心情一好,身體也跟著好受了許多,“哪天把小夥子叫來,讓外公看看,對了,他叫什麽名字?”

“他姓賈,叫賈建國。賈寶玉的賈,建設的建,國家的國。”丁悅容笑著回答,她看出外公心情好了,只要外公心情好,她就高興,“我待會兒就給他打電話,跟他約時間。”

“是不是有點兒快呀?”丁爸爸忽然發問。

丁媽媽一懟他,“你不懂,現在的孩子流行閃婚,咱家妞妞這是閃戀。是吧,妞妞?”女兒年紀不小了,小夥子的條件聽上去蠻不錯的,那就要把握時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再說,女兒若是能早些結婚,也算了了父親的一樁心事。

“是。”丁悅容堅定點頭,“我對他印象不錯,人蠻實在的,看著也沒什麽脾氣。”

“實在人好,外公就喜歡實在人,”老教授很高興,伸手一指女婿,“你爸爸就是個實在人。”

突然受到岳父誇獎,丁爸爸還有點兒不好意思。

丁媽媽揶揄道,“哦唷,你爸爸還不好意思嘞。”

屋子裏的人全笑了,丁悅容跟著家人一起笑,看著家人的笑容,丁悅容對自己說:“丁悅容,看,他們多高興,你辦的事是對的。”就在這時,顧雲周的臉突然毫無預兆地從她的腦子裏蹦了出來,把她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也因此變得有些僵硬。

她看過一句話,忘了在哪裏看到的了,每一個不想談戀愛的人,心裏都住著一個不可能的人。這些年,她單身,她不找對象,就是因為心裏住了一個不可能的人,那個人就是顧雲周。而現在,她要把他趕出去了,哪怕趕不出去,她也要找對象了。只為深愛著她,也為她所深愛的家人。

顧雲周,再見。

望著外公開心的笑臉,丁悅容忽然有落淚的沖動。

丁悅容在心裏和顧雲周道別時,那個被她牽念了六年的男人,堪堪將車停在了一家大型醫院的門前。下了車,他一邊急沖沖地往醫院裏進,一邊打電話,“餵,我到了,你們在哪兒?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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