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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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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插完針後,護士給喬書白的手上貼醫用膠布,梁焰這時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我出去一下。”

喬書白擡頭去看他,只見他已經轉身往門口去了。

輸液室人很多,喬書白隨護士找了一個空座位坐下,看護士將吊瓶掛在了座位旁的點滴支架上。

護士走後,喬書白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梁焰回來,她想打個電話問一下,手機拿出來後想到梁焰可能有事要忙,思慮再三,又把手機放下了。

她旁邊坐了一個中年男人,穿深藍色的短袖,身上汗味有些重,正兩腿岔開著旁若無人地打電話。

喬書白看到男人打電話的手露在外面,食指上纏著醫用膠布,膠布已經不粘了,邊上翹起來,還泛著黑色的油光,他說話時嗓子像是有息肉,發出一種像是咳痰的聲音,他對著電話那頭說:“嗯嗯,這周先不回了,我身體好著呢,不累,剛吃完飯。”

過了一會兒,似乎是電話那頭換了個人,喬書白聽到男人的語氣變得溫柔了一些,忽然,男人的語調拔高了:“打什麽工?家裏養不起你了要你暑假出去打工?!”

坐男人另一邊的一個面容精致的女人聞聲眉頭皺了起來,翻了個白眼,很輕蔑地“嗤”了一聲說道:“這位大哥,這裏是公眾場合,能別打電話影響別人嘛。”

男人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壓低了聲音解釋了幾句,把電話掛斷了。

喬書白看著他,不知怎麽地就想起秦亮來,很細致很具體地想起秦亮,好像剛剛講電話的人是秦亮,電話那頭的人是她一樣。

正想的出神,手機忽然響了,喬書白拿起來看了一眼,沒想到正是秦亮打來的電話。

她把電話掛了,很快又收到一條消息,是秦亮發過來的:“接電話不方便?爸聽小飛說你感冒了。”

她想了想回覆道:“打了針已經好了。”

秦亮說:“哦哦,註意休息。”

喬書白沒再繼續回覆了。她又看了眼時間,距離梁焰出去已經過去十來分鐘了。她擡起頭,見男人已經和後面的大媽聊起了天。

大媽正笑著說話:“你家姑娘真厲害,我認識一個人在S大打掃衛生,學校待遇好啊,重本學校吧!”

坐男人旁邊的女人像聽到了什麽笑話,小聲吐槽道:“連個985都不是有什麽好吹的,”隨後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您二位能不能說話別這麽大聲,醫院又不是給你們家開的。”

大媽梗著脖子說,“想安靜你去住單人病房啊!你掏錢今天也住不上單人病房吧。”

男人對大媽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反駁,轉頭對那女人說:“不好意思啊。”

女人扭過頭去沒搭話,兀自玩兒起了手機。

男人這時轉過頭來,和喬書白視線撞到一起,喬書白對他頷首笑了笑,然後低下頭,想了想,還是給秦亮回覆道:“知道了。”

不一會兒,梁焰回來了,後面還跟了一個護士。護士上前把喬書白只打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吊瓶取了下來,跟她說:“跟我來。”

喬書白沒站起來,看了梁焰一眼。

梁焰跟她解釋道:“找了個單人病房。”

喬書白註意到周圍的視線都往她這邊集中過來,她想起剛剛大媽說的話,明白單人病房應該需要挺大的關系。她張了張嘴,想說不必這麽嬌氣,話沒說出口,又想到讓梁焰陪她一起呆在輸液室,確實很為難他。

她已經習慣了和大多數普通人一樣,排很長的隊掛號,在人很多的輸液室輸液。但梁焰不一樣,梁焰坐在這裏陪她,是很格格不入的。

和梁焰見面的欣慰與驚喜逐漸被跨越五年的鴻溝隔開,喬書白坐著沒動,也沒看梁焰,只是淡淡說道:“我覺得待在這兒挺好的。”

護士手上舉著吊瓶,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梁焰。梁焰也沒有說話,目光在喬書白身上落了好一會兒。

喬書白感覺到了梁焰的目光,但她沒有擡頭,也沒有說話。就在她覺得自己這個行為有些像賭氣,忍不住想要妥協的時候,她忽然聽到梁焰說了句“抱歉。”

梁焰轉頭看向護士,從護士手中接過吊瓶,對護士說道:“麻煩您了,剛剛那個病房退了吧。”

喬書白不知道那句“抱歉”是梁焰說給誰聽的,也沒問。護士很快就走了,梁焰也拉了一個小板凳坐在了她旁邊。

可能是梁焰氣場太足,他坐下後,周圍便沒人再說話。大媽、男人和女人都偷偷打量著兩人,最後還是女人鼓足勇氣開口問道:“你是梁焰?”

梁焰沒看她,平淡地說道:“不好意思,你可能認錯人了。”

女人自言自語道,“也對,梁焰也不可能來這兒打吊瓶。”

男人這時忽然打了個噴嚏,他轉過頭,捂著口鼻盡量避過了那女人,女人還是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喬書白伸手去拿包,想取紙巾遞給男人。

梁焰問道:“要什麽?”

喬書白說:“紙。”

梁焰似乎反應過來,看了一眼男人,取了紙巾遞給他,男人楞了一下,接過後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喬書白這時困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她看見梁焰看她,忍不住露出一個疲憊的笑。

梁焰也笑了笑,說:“困了就睡一會兒,換藥的時候我幫你按鈴,打完我叫你。”

喬書白說:“不困。”

“那閉上眼睛,歇幾分鐘。”

喬書白確實是困了,梁焰這樣說她也幹脆不再繼續掩飾,猶豫了一下,她說:“那……五分鐘後你叫我。”

“好。”

喬書白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時,其他感覺便清晰許多,喬書白感覺到梁焰把他的外套披到了她身上,隨後梁焰的手機響了,響了兩聲便被掛斷,接著小板凳似乎被挪動了,因為她能聽到梁焰的呼吸聲,梁焰應該是坐得離自己更近了。

直到這時喬書白還好像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很快,她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喬書白做了一個夢。

她剛被秦亮接回去時,縣城裏的房子還在。秦亮那時做建材生意賠錢,幾乎是傾家蕩產還了債,找了原來朋友關系在一家裝修公司上班。

喬書白轉校到了縣一中,離家很近,但常常是她起床上學時秦亮已經走了,她下了晚自習秦亮還沒回來。兩人一周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喬書白其實很習慣這樣見面的頻率。以前喬仁昌和孟月兩人常常世界各地飛,家裏只有一個保姆和她為伴,即便那時候常賴在梁焰家裏,但隨著年齡增長,梁氏集團事務龐雜,梁叔叔身體又不好,梁焰去上了大學,她也逐漸減少了打擾的頻次。

她對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的要求並不高,和秦亮回來後一直是順從和茫然的。

那天中午她快到學校時,發現把化學練習冊忘到了家裏,便搭趟公交車坐一站回家。

家裏門沒有關,秦亮在和人打電話。

她聽到秦亮說:“想又能怎麽辦,就是怕自己想我才跟那家說以後再不聯系的,本來千金大小姐,留在家裏和我受苦嗎?

“人家是藝術世家,她也從小就喜歡畫畫,人家那叫傳承,我屁都不懂,還把她畫的畫當報紙糊過墻。

“考藝術專業我供不起,沒辦法。”

喬書白反應了一會兒,意識到秦亮是在說秦星,在門口呆站了一會兒,聽秦亮和人懷念了一會兒秦星,練習冊也沒取,轉身走了。

她是走著去學校的,路上她反覆回憶秦亮說的話,到後來忽然想起她小時候,孟月逼著她學鋼琴學畫畫的場景。她想到孟月,又想到秦亮,再想到孟月看到秦星時兩眼放光的表情,以及秦亮說起秦星時語氣中濃濃的不舍,難言的委屈全部都湧上心頭,蹲在馬路邊就哭了起來。

那天晚上她回家時,家裏門又沒關,是秦亮發現了她中午回家,特地等在家裏和她解釋。

“你聽爸解釋,”秦亮說,“十六年肯定是有感情的,就像你和……你和你養父母,也是有感情的,以後是我們爺倆相依為命,我不希望你對爸心裏有疙瘩。你能理解爸是不是?”

喬書白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點一點頭。有一滴眼淚掉下來,秦亮沒看見。

這之後她向秦亮提出住校,秦亮起先不答應,後來不知怎麽的又同意了。

住校後有一天下雪,喬書白坐在教室暖氣片旁和同桌說話,有人在門口喊了一聲:“喬書白,你爸在樓下。”

喬書白跑到樓下,見秦亮滿身是雪,手上拎著給她送的棉衣,交給她以後,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旁邊的同學跟她說:“你爸牛逼,門衛不讓進他翻墻進來的。”

一堆人哄笑起來,喬書白覺得臉和耳朵都發燙,張了好幾次嘴,想喊一聲“爸”,都沒叫出來。

那一周她回家時開始感冒,晚上便開始發燒,秦亮回來時她躺在客廳,有些虛弱地看了秦亮一眼,秦亮背起她下樓,走到拐角處打了個趔趄,直接跪倒在地上,他笑了笑,又爬起來繼續往前小跑。

喬書白忽然就接受了,不是感動也不是釋然,是接受她和秦亮血濃於水相依為命的事實,她很小聲地提醒了一句,說:“爸,慢點兒。”

她看到秦亮轉過頭,對她露出了一個很大的笑,說:“再叫一遍!”

喬書白於是很輕地叫道:“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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