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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他的問話,戚鳳簫登時一個激靈,腦子變得清明。

原來秋芙的慘狀多多少少也嚇著她了,以至於她下意識想躲著他些。

渾然忘記,曾經被陶嬤嬤和秋芙欺負時,知道餘嬤嬤被扣押在伯府的那一刻,她曾狠下決心,偏要染指她們口中不該她肖想的人。

“並非不願。”戚鳳簫搖頭,狀似剛剛反應過來。

她上前一步,擡起背在身後的手,不再藏起,而是輕輕覆上宋玉光指背。

試探了一下,見宋玉光沒避開,才踏實放上去。

一息之間,宋玉光腦海中的畫面變得模糊,似隔著一層水霧,她竟是噙了淚?

“我只是不敢相信,世子是願意接受我了麽?”戚鳳簫語氣激動,有些語無倫次,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以為,直到世子爺覆明的那一日,也等不到世子的一絲情意。”

誰對她有情?不過是看她可憐,動了惻隱之心罷了。

“情意?簫簫莫要多想,我只是想通一些事,不想母親一面操心父親的傷病,一面還要為我擔心罷了。”宋玉光語氣淡淡,聽不出一點憐香惜玉的溫情,“母親一再往你這裏送東西,想來對你極是滿意,只要她對你滿意,你便安心做你的世子夫人,我不拋下你就是。你也不必時時處處謹小慎微,以至於貼身丫鬟都敢欺主犯上。”

哦,原來是秋芙的事,讓他認為她性子太軟,管不住下人。

秋芙冒犯他,豈止是對他不敬,更是背棄她這個主子的信任,所以他住過來,想讓她和所有人,認清她世子夫人的身份?

思量一瞬,戚鳳簫仍心中狐疑,覺得哪裏不太對。

若是侯夫人對她滿意,他便接受她這個世子夫人,為何新婚之夜,要她說出那樣絕情的話,甚至想將她獨自留在丹楓苑?

驀地,戚鳳簫將目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思緒越發活絡。

會不會他只是嘴硬,心裏實則有些喜歡她?

這個猜測未免太過大膽,擾得戚鳳簫心口怦怦直跳。

大膽是大膽了些,可摒棄一切,只看眼前,還是很有可能的吧?

否則,他有何緣由,從生人勿近,到允許她得寸進尺,一步又一步靠近?

自認為窺視到一點點他隱藏的小心思,戚鳳簫忍不住輕笑出聲。

笑聲落在宋玉光耳中,令他心緒莫名動搖一分。

即便他說了並非對她有情,只要允許她親近,便值當她這般歡喜麽?

腦中畫面裏,他的大手將她纖細的手握在掌心,她另一只手又覆上他。

女子柔荑比他更白皙,且細膩溫軟,這般彼此交疊,竟有幾分密不可分的親昵。

畫面停了多久,便說明她盯著看了多久。

宋玉光心口莫名發燙,那溫暖鼓脹的情緒再度闐在胸腔。

他以為,他可以如嘴上說的那般冷情。

翠濃燒好水,提著熱氣騰騰的水桶,往廂房方向走去,卻被戚鳳簫喚住。

戚鳳簫立在正屋門口廊廡下,柔聲吩咐,語氣透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羞怯赧然:“把水送進正屋吧,再燒些水,待會兒我服侍世子沐洗。”

將碗碟送去大竈房,剛從院門外進來的陶嬤嬤,正好聽到這一句。

看到戚鳳簫立在門口,嬌嬌裊裊,粉面含春的模樣,她臉色不受控的變了變,心中暗罵:“賤骨頭,狐貍精!”

在寒苑的時候,她再如何與世子親近,陶嬤嬤至少眼不見心不煩。

往後卻要日日見到這樣的情景,或許還有更過分的事,陶嬤嬤只覺日日若要這麽忍著脾氣,她怕是要少活好幾年。

且有世子爺在,她往戚鳳簫飯菜裏下避子藥也會束手束腳,笙小姐可千萬早些被找回來才好。

水已備好,戚鳳簫捧著寢衣,與內室裏的宋玉光知會一聲,便折身進了盥室。

天氣冷,翠濃把水兌得熱些,盥室裏霧氣蒸騰。

戚鳳簫稍稍側首,擡手將垂散的墨色長發攏至胸前,解開中衣,露出裏面桃紅色心衣。

她膚色白,心衣鼓鼓囊囊兜著身段,尤為艷麗。

翠濃瞥一眼,一面替她解背後的系帶,一面紅著臉輕道:“少夫人的身子似乎又長開了些,心衣有些緊了,明日奴婢去庫房挑些料子,替少夫人再做幾件合身的。”

心衣緊了,戚鳳簫便盡量把身後的系帶綁得松些,從前她時常這般將就。

此刻,聽到翠濃的話,她垂眸看了看身前,桃紅色布料根本遮不住邊緣的雪白弧度。

許是進侯府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她身段明顯豐腴了一圈。

她又瞥一眼腰腹,幸好腰間尚不顯贅肉。

看來明日起得少吃些才是,否則過些時日,腰也胖一圈,陶嬤嬤豈不是要懷疑她懷了身孕?

“唔,辛苦你了。”戚鳳簫輕應,語氣有幾分不自然。

邁入浴桶中時,她面頰也泛起紅暈。

倒不是怕羞,而是想起自己假扮成伯府嫡女,卻忍不住貪吃,有些說不過去。

幸好,宋玉光看不見,不至於因為她管不住嘴而起疑。

再說,貴女難道就沒有貪嘴的麽?

細想想,也並非全是壞事。

替嫁進府前一晚,伯府的繡娘替她改尺寸時,是把心衣也改小了些的,說明真正的戚鳳笙比她豐腴些。

如今她長開了些,或許更不容易被人認出來呢?

戚鳳簫邊洗邊寬慰自己,好一會兒,面上熱度才降下去。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斷斷續續傳入內室。

內室裏,宋玉光握著那支紫竹簫,輕輕擦拭。

簫身光滑細膩,似女子腕間肌膚,聽到盥室裏交談的內容,他動作頓了頓,指腹再觸到簫身時,竟無端覺得有些燙手。

他緊了緊指骨,將紫竹簫豎起,緩緩吹奏。

曲調舒緩,不似戚鳳簫先前聽到的那般傷懷,倒也很好聽。

那曲調讓戚鳳簫想起一支小曲,便忍不住跟著輕哼起來,曲詞記得的地方,便唱得聲調高些,不記得的地方,便低低蒙混過去,很是自在。

盥室裏,女子沐洗的水聲,哼唱聲,傳入耳中,宋玉光聽不清她唱的內容,卻能聽出她的輕松平和,正如曲中之意。

聽長風說,戚家嫡女最擅長彈琴,那她呢,可學過?

她連烹茶也不會,字也寫的不好,想來是沒機會學音律的。

一曲終了,宋玉光將紫竹簫放到床褥上,輕捏眉心。

想要她留下,似乎也不太容易。

戚鳳簫擦幹身體,穿上寢衣出來,剛出盥室,便被外間的冷意凍得打了個噴嚏。

跟在後面出來的翠濃,趕忙道:“我去拿件披風給少夫人。”

往常夜裏她都會給戚鳳簫準備,今日屋子裏多了個宋玉光,翠濃怵得慌,便給忘了。

“不必。”戚鳳簫拉住她,柔聲吩咐,“你且先把盥室清理好,待會兒我扶世子過來。”

現下穿上,不等把披風捂熱,就該脫下,扶世子沐洗了,何必折騰。

只這一會子,戚鳳簫並不覺得會凍壞她。

翠濃領命進去收拾,動作很是麻利。

戚鳳簫則款步走進內室,見宋玉光把紫竹簫放在衾被上,長指間抓著一件隨手從花梨木架子上取下的披風。

“過來。”宋玉光喚她。

世子心裏,果真是關心她的。

戚鳳簫微微抿唇,唇角勾著笑意,朝宋玉光走過去。

他身量高,擡臂將披風罩在她身上時,整個身影也攏住她。

披風落在肩頭,貼上寢衣,肌膚感受到微微涼意,可她心口湧起暖暖的踏實。

他會關心她,大抵將來事發的一日,也不忍心苛責她吧?

他不肯承認對她有一絲情意,那她便多努力,爭取在事發前,讓那絲溫情多一點,再多一點。

“世子待我真好。”戚鳳簫順勢依入他懷中,側臉貼在他肩下,語氣隱含動容,“我娘說,嫁給心儀的郎君,是莫大的福氣,如今世子待我這樣好,簫簫此生再無所求,但求與世子和如琴瑟,白首不離。”

只是為她披一件外衣,何至於這般動容?

再想想,她自幼在別莊長大,除了一個餘嬤嬤,再無人在意她,所以才會被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暖感動吧?

她娘早在她一歲那年,便在發賣途中跌下山路故去,她口中的娘想必也不是伯夫人。

是那位教養她長大的餘嬤嬤?

她能時常記得餘嬤嬤的話,想來那位餘嬤嬤待她極好。

若是有機會,將餘嬤嬤接入府中,放在她身邊,不知她會如何歡喜。

念頭一閃而過,便被宋玉光掐滅。

喚她一聲“簫簫”,尚且把她嚇得說不出話,若把餘嬤嬤接來,只怕她要嚇得立時告罪,把一切和盤托出。

罷了,眼下這般,也很好。

他聘戚家女兒為妻,戚家嫡女既跟旁的男人跑了,便將這個女兒賠給他,天經地義。

她未享過戚家一日福,原不該替戚家贖罪,可誰叫她來招惹他呢?

往後,他盡力待她好些便是。

憐惜的情愫在宋玉光心間潛滋暗長,他卻絲毫未覺。

懷中女子嬌嬌柔柔,身上是剛沐洗過的潤澤馨香,宋玉光下意識將大掌輕輕搭在她肩頭。

本想告訴她,來日方才,她實在不必將他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

誰知,他的舉動被她會錯意。

宋玉光未及開口,便被女子纖柔的手臂環住。

她語氣倉惶:“不要推開我!”

宋玉光頓住,他何時要推開她了?

“即便是我一廂情願,哪怕就當一場夢,世子抱我一下,騙騙我,好不好?”戚鳳簫的語氣委屈極了。

宋玉光聽著,心裏不是滋味。

嫁入侯府這些時日,多是她努力逢迎,他淡漠疏離,她再情深義重,也還是會委屈的。

宋玉光心內暗嘆,終是展臂將她環住。

只一瞬,當真如夢境般短暫,戚鳳簫聽見他道:“夢可醒了?再不醒,盥室裏的水該涼透了。”

他語氣淡淡,不解風情。

是在提醒她,他抱她這一下只是為了全她一個念想?

嗬,戚鳳簫不信。

餘嬤嬤說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喜歡的時候會騙人,不喜歡的時候更會騙人,身體可比嘴誠實多了,不能光聽他們說什麽,得睜大眼睛看他們做了什麽。

他這樣冷情的人,會為她披衣,會因她一句懇求而抱抱她,戚鳳簫可不信他的心和嘴一樣硬。

“簫簫一時失態,世子切莫笑我才是。”戚鳳簫笨拙又遲鈍地透出些羞赧,默默垂首,松開環在宋玉光腰間的手臂,纖指移至他小臂處,輕輕扶住。

宋玉光:她是真心喜歡我,跟那些逃跑的,或是有所求的,都不一樣,我要對她好一點。

戚鳳簫:帥氣多金又好騙,簡直是為本姑娘連身定制的啊,這次代嫁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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