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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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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侯府正廳軒敞,戚鳳簫到的時候,已有好些人陪著上首的侯夫人敘話。

聽到腳步聲,許多的目光陸續望過來,個個神情訝然。

雅致的庭院甬道上,女子著石蕊紅色錦衣,身姿曼妙纖長。

輕柔的面紗迎風拂動,襯得她清瑩澄澈的眼也越發靈動。

眾人見之,眼前一亮,又紛紛好奇面紗下是怎樣一張臉。

上首另一側的太師椅空著,侯夫人王氏含笑起身,親熱地拉住戚鳳簫的手,語氣略含歉意:“好孩子,委屈你了,玉光並非生性淡薄之人,來日方長,你且等等他,母親也會說他的。”

猜到宋玉光不會同來,侯夫人也無法,只能暗自嘆息。

只盼相處日久,兒子能對兒媳多上心,改改性子。

言畢,又解釋忠勇侯舊疾覆發,需要靜養,並送上兩人準備的見面禮。

侯爺的見面禮很實在,厚厚一方紅封。

侯夫人則把一枚晶瑩潔白、細膩潤澤的玉鐲套在她腕間。

“這是我年輕時戴的,老物件了,勝在成色好,母親沒有女兒,便傳給你吧,別嫌棄。”侯夫人態度慈藹,沒有一絲架子。

聽餘嬤嬤說,當年她出嫁時,婆母擺了好大的譜拿捏她,好些人家都那樣,為著讓新媳婦懂得乖順聽話。

來之前,戚鳳簫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沒想到侯夫人待她這樣好。

她雖沒見過多少貴重珠玉寶石,卻能感受到玉鐲貼在肌膚上的溫潤,她很喜歡。

“鳳笙多謝母親。”戚鳳簫柔柔福身道謝。

話音剛落,便聽右側席位上傳來女子的聲音。

“伯娘,玉瑩曾聽阿娘說過,王家有一傳家寶,只傳出嫁嫡女。這一塊,該不會就是那價值連城的羊脂白玉鐲吧?”二房的宋玉瑩立在母親身後,稍稍探身,盯著那白玉鐲,好奇問。

王家曾是前朝名門望族,族中子弟出將入相者眾,改朝換代後雖不及前朝,家底卻不是尋常世家可比,十分豐厚。

據說羊脂玉鐲還是前朝盛時的皇後所賜,恐怕當世也難找出第二塊質地這樣好的。

“你這丫頭,倒是對伯娘手裏這點子東西門兒清。”侯夫人語氣無奈又寵溺。

戚鳳簫聽得出,她很寬容,絲毫不介意小輩插話,不是一味苛求晚輩規矩知禮之人。

只是,她沒想到玉鐲如此珍貴。

玉瑩小姐說的價值連城,恐怕是真的。

登時,戚鳳簫面頰微紅,覺著套在雪腕間的玉鐲有些燙手。

別說她是冒名頂替的,即便是真正的戚鳳笙嫁進來,她也覺得受之有愧。

“母親……”長者賜不可辭,戚鳳簫語氣微微遲疑。

“給你便拿著,母親這裏還有不少東西,往後再慢慢給你們。”侯夫人說著,拉著她去認人。

她語氣稀松平常,似乎平時賞小輩東西是常有的事,玉鐲雖珍貴,她卻並不那麽放在心上。

戚鳳簫默默松了口氣,好奇地瞥了侯夫人一眼。

侯夫人能生出宋玉光那麽大的兒子,想必年紀不比餘嬤嬤小,瞧著卻比宋玉光大不了幾歲,跟餘嬤嬤像是兩輩人。

怎會有人保養得這般好,儀態修養極佳,還有用不完的金銀珠寶?

戚鳳簫不常羨慕旁人,可眼前的侯夫人,著實讓她歆羨。

領到二房女眷跟前,侯夫人終於忍不住開口:“鳳笙,今日在場的皆是家中親眷,要不先把面紗摘下,大家也好認認臉?”

至於戚鳳簫為何戴著面紗前來,侯夫人並未妄加揣測,兒媳若喜歡,平日裏只管戴著便是,府裏也不會有人敢說閑話。

只不過新媳婦進門,家中之人須得互相認識。

對上她溫和的目光,戚鳳簫擡手輕撫面紗下緣,柔聲應:“鳳笙不能摘下面紗,還請母親和諸位長輩們恕罪。”

說著,還垂眸福身,以致歉。

侯夫人沒想到被拒絕,楞了楞。

倒是宋玉瑩,沒想太多,走上前來,大大方方問:“戚姐姐,戴面紗是有什麽講究嗎?”

“玉瑩妹妹。”戚鳳簫柔聲招呼,隨即望向侯夫人,“母親容稟,世子保家衛國、戰功赫赫,鳳笙素來敬仰。能嫁與世子為妻,乃鳳笙三生之幸。可世子遭逢變故,鳳笙痛惜如利箭錐心。”

她嗓音近乎哽咽,瑩澈的眼泫然欲泣。

繼而以更誠摯的語氣撒謊:“出嫁前便戴上這面紗,在佛前許願,往後願終日戴上面紗,只在世子一人面前摘下,直到世子雙目覆明的一日。還請母親原諒鳳笙失禮之舉,容鳳笙戴著面紗,以全鳳笙之義。”

眾人聞言,紛紛為之動容。

心思簡單的宋玉瑩,甚至一臉崇敬:“戚姐姐,你對兄長真好,往後你就是我宋玉瑩的親姐姐!”

侯夫人凝著戚鳳簫,聽她緩緩把話說完,視線不知不覺變得模糊。

兒媳是她千挑萬選的,原本只指望她有耐心長久照顧兒子,沒想到她如此重情重義。

侯夫人激動不已,輕輕拍拍戚鳳簫的肩,半晌才吐出一句:“好孩子,委屈你了。”

廣安伯府把嫡女教養得這樣好,侯夫人愧疚不已,她以為戚家把女兒嫁進來,完全是為了戚家兒子的前程,沒想到戚鳳笙是自己想嫁的。

一枚羊脂玉鐲作為見面禮還是太薄了些,回頭她得再尋摸些年輕姑娘喜歡的東西,給兒媳送去。

眾人一一見過禮,戚鳳簫才發現,昨日代替宋玉光行禮的男子也在。

乃是宋玉瑩一母同胞的兄長宋玉聰,生得清儒俊逸,氣質幹凈,一身書卷氣,望之如晨霧中修篁。

侯府當真藏龍臥虎,宋玉光生得好,可畢竟遮住雙目,少了些神韻。宋玉聰就不一樣了,眼神清湛,是她少女懷春時最欣賞的俊朗書生。

武將舞刀弄槍、打打殺殺太血腥,書生吟詩作賦、花前月下剛剛好。

驚鴻一瞥間,戚鳳簫深感惋惜,怎麽她替嫡姐嫁的不是宋玉聰呢?

不過,若是眼睛好好的宋玉聰,料想嫡姐也不會逃婚,自然輪不到她。

眾人陸續離開,去忙各自的事。

侯夫人卻留下戚鳳簫,讓前來稟事的管事婆子先去耳房等著。

兒子房裏的事,她甚為關心,是以天不亮便有人來正院稟報。

昨夜兒子沒行房,亦是她意料之中,好在兒媳不像生氣的樣子,叫她松了口氣。

可總這麽也不像話,兒子性子難以捉摸,只好讓兒媳主動些。

“鳳笙啊,母親知道你體諒玉光,可夫妻之間,若處處守禮,未免生疏。”侯夫人拉著戚鳳簫的手,語重心長,推心置腹,“玉光的性子,我是不指望他知情識趣,夫妻之道,還得靠你。私底下,你多與他親近,早日誕下一兒半女,我和侯爺也能放心把家業交給你們。”

侯夫人的期盼乃人之常情,戚鳳簫乖巧頷首,卻沒真的當回事。

畢竟她只是替嫁一段時日,為世子生兒育女的差事落不到她頭上。

見她一副柔順懂事的模樣,侯夫人滿意極了。

兒媳省心,兒子卻不省心,若是換換該多好。

兒子早上沒來,不必說,定是又避去歲寒居了。

恐怕還沒打算帶兒媳一起。

侯夫人想想,便覺喉間血氣上湧。

“還有一事,玉光只怕又搬回歲寒居了,你聽母親的,待會兒也搬過去。”侯夫人頓了頓,“若他往外趕人,不許你住進去,你就來告訴母親,母親替你撐腰,絕不容他放肆。”

宋玉光臨走前似乎說過,先去歲寒居。

那歲寒居究竟是什麽地方?從前不讓旁人住進去的嗎?

“母親不必憂心,世子說了,讓我一道搬去歲寒居。”戚鳳簫理直氣壯應。

世子沒說不讓她去,那就是讓咯。

聞言,侯夫人睜大眼睛,神情訝然。

玉光肯讓鳳笙一起搬去歲寒居?所以,昨夜二人雖未成事,但玉光對鳳笙很滿意?

心思流轉間,侯夫人面色變幻,後來她看著戚鳳簫的眼神簡直可以稱之為崇拜。

小姑娘看著溫溫柔柔,倒是個心思靈透,有福緣的。

既然兒媳不傻,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那你快去,母親等你好消息。”侯夫人笑意粲然望著她。

侯夫人目送她離開的眼神過於熱切,戚鳳簫懷疑,她已經開始暗自給孩子起名字了。

很快,戚鳳簫便被夫人的心腹烏嬤嬤引至鑒湖旁。

岸邊幾棵高大的銀杏樹,葉子俱已被秋霜染黃,涼沁沁的湖風吹來,落了一地。

戚鳳簫立在一片燦金之上,擡手遮住落在眉眼的細碎日光,朝湖對岸看。

偌大的湖面,只東南角上一片殘荷,餘者一澄如鏡,倒映著頭頂高遠的天光,視野極開闊。

湖對岸一片蒼翠,除一處格外高些的閣樓,只能辨出許多翹角飛檐,戚鳳簫看不清那邊的院落。

她視線往左移些,又從波光粼粼的湖面掠至右岸,不管從哪邊繞路過去,怕都要半個時辰不止。

怪道烏嬤嬤招呼人撐船送她過去。

“嬤嬤,那便是世子的住處?”戚鳳簫見烏嬤嬤領著撐船的婆子過來,輕問。

“少夫人說的沒錯,待會兒便由她送少夫人過去。”烏嬤嬤笑應著,看一眼那婆子,婆子便伶俐地過來行禮。

戚鳳簫頷首。

明明有陶嬤嬤和秋芙、翠濃在,烏嬤嬤卻親手扶戚鳳簫上烏篷船,轉達侯夫人看重之意。

扶戚鳳簫上船時,烏嬤嬤不著痕跡打量了她一眼。

少夫人生得著實美貌,不是極張揚艷麗的美,秀雅婉麗,同樣叫人移不開眼。

模樣出挑,心腸又好,對世子極敬重,她是越看越喜歡。

可惜世子瞧不見,若是瞧見了,指不定多歡喜。

戚鳳簫並未留意,進到船艙坐定,含笑沖烏嬤嬤揮手,便往對岸去。

她只當烏嬤嬤轉頭便會回去交差,哪知對方猶不放心,一直在銀杏樹下等著。

直到船行到對岸,丫鬟們扶著少夫人上岸,好半晌沒見人折回,心中石頭才終於落地。

看來讓少夫人住進去,當真是世子的意思。

烏嬤嬤會心一笑,喜滋滋回去稟話。

再說這廂,戚鳳簫穿過一片蒼松、翠竹,看到連成一片的屋宇,才發現歲寒居有兩處主院。

一處名寒苑,正是她進的這處院落。

陶嬤嬤、秋芙、翠濃被攔住,帶去另一處院落,名曰歲苑。

寒苑很大,她在對岸看見的閣樓,正是在寒苑正屋後面。

正屋前的庭院中,一株高大的青檀樹,樹下設古樸的木質桌椅。

宋玉光身著深青衣袍,端坐桌案側,把玩著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他面前的桌案上擺著烹茶的風爐,及許許多多她叫不出名字的精致茶具。

戚鳳簫從未見過有人喝茶需要這麽多器具。

他不是武將麽?怎的這般講究?

再說了,這四下又無旁人服侍,他一個瞎子還會自己烹茶?

戚鳳簫輕抿的唇微微彎起,漂亮的翦瞳落在他遮目的細綢上,興致濃濃。

倒是要開開眼界,看放不下身段的世家公子,如何拿繁文縟節折騰自己。

正想著看他笑話,便見他稍擡下頜,“望”過來:“誰叫你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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