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7 章
太後娘娘召林墨山回京之事，霍星川早就知曉。
想那敦煌到長安，即便是在戰時有軍情，須快馬加鞭來報，日夜兼程也要花上八日；
按著尋常官員乘坐車馬出行，一路上便是不磨蹭，也要花上月餘時日。
因而，當曹安匆匆進來稟，說是鎮西大將軍已經到了，正在宮門外候召入宮時......
霍星川著實大吃一驚。
“這便到了？你當真？”
霍星川難以置信，原本正歪在軟榻上閑閑地看書，一聽這個消息書都掉到了地上。
曹安陪著笑道：“千真萬確啊皇上。”
心說這世上，除了宮門口候著的哪位，還有哪個不要命的敢跟您開玩笑？
霍星川匆忙起身，又驚又喜，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左右快步踱了幾步。
見曹安還杵在那裏等他吩咐，拂了拂袖，道：“快去請他進來。”
曹安還未來得及應是，霍星川又改了主意：“罷了，朕親自出迎。”
三年未見，清池兄快馬加鞭趕回來，怎好再叫他久等？
方才自己竟還想著在殿中等候，當真是糊塗！
霍星川步履匆匆地下了玉階，乘著禦輦朝著朱雀門去了。
一路上他心中還有些惴惴。
一別經年，如今世殊時異，竟不知會是何種心情。
轉向朱雀門內的甬道上，霍星川遙遙便看到林墨山立於打開的宮門下，側身負手站著，身姿挺拔，倒真是人如其名。
霍星川的禦輦漸行漸近，一開始只能看到他闊別三年的清池兄正同一個少年面對面說話，再近些，便連他們的笑語聲也隱約入耳了。
那少年的身量，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當年林岳將軍……
那時候，清池兄也才只有十五歲。
霍星川的心驀地被無形的手揪了一把，酸酸澀澀的。
林墨山本不欲帶阿夜入宮，阿夜這孩子在西北一呆就是三年，廣袤無垠的地方很適合放飛自我，軍營裏也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規矩，這孩子性子難免就養得有些野。
宮中不比西北，規矩多得很，言行舉止如履薄冰。
帶上阿夜，恐徒生事端。
阿夜卻很倔，倒不是要鬧著進宮，只是執拗地要送他到宮門外，一副保護欲滿滿的樣子。
林墨山覺得好笑，卻拗不過他，由著他跟到宮門外。
現下等通報的功夫，林墨山正笑著告訴阿夜東市上哪一家的小吃最地道。
“……再好的東西也是不可貪多的，你吃夠了，買些帶回府裏，分給大家吃。明日若無事，我便帶你去西市逛逛。”
阿夜一早就惦記著去西市買些男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得了這話，歡喜都藏不住，亮著眼睛乖巧地點頭，手裏抓著荷包扭頭去東市買吃的去了。
林墨山寵溺地目送阿夜的背影，卻又想起自己離京三年，也不知道他從前愛吃的那些店鋪是否還在經營。
唉——
“清池兄。”
清池，是林墨山的字。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先賢比德於山水。
林墨山名裏含個“山”字，字取“清池”，又含了水。
這喚他的聲音有些耳熟，又帶著點陌生的啞。
林墨山驀然回頭，才見長長的甬道上，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匆匆下了轎輦，快步朝自己走來。
林墨山有些為難，按規矩，沒有旨意，他不可踏入宮門半步。
可如今皇上都親自迎了出來，他實在是有些左右為難了。
霍星川沒來由地煩躁，心道這短短的甬道怎生變得這麽長。
後頭的曹安眼見皇上越走越快，只能硬著頭皮小跑跟上。
林墨山猶豫的功夫，霍星川已經快走到他面前了，只是不知怎地，腳下一個猛地踉蹌，身子重心不穩，往前撲了過去。
曹安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去攙。
林墨山卻先他一步，倏地上前，穩穩地扶住了霍星川的胳膊。
曹安這才松了一口氣，擡手撫著胸口，把緊張的小心臟擱回原位。
好家夥，一身冷汗都給嚇出來了！
春日的暖陽格外溫柔，照在林墨山身上，為他俊朗的眉眼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
而扶著霍星川的那雙手，雖然清瘦，卻用了幾分力氣。
隔著龍袍，霍星川也能感到他手上的力量。
霍星川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事。
童稚時他貪玩肆意，做完了功課就愛拉著林墨山在禦花園裏跑跑鬧鬧。
好幾次他腳下絆倒快要跌倒的時候，就是林墨山的這雙手及時地將他扶住。
他還以為年少時的頑劣早已經被忘卻，直到今日，再見到林墨山，他才發現，原來他對這雙手有如此深刻的記憶。
原來有些回憶只是被深藏，並未被遺忘。
“清池莫笑話，我記得小時候便是這樣，如今長大了，卻還要勞煩清池兄操心攙扶。”
霍星川看著這久別重逢的臣下，眼中那熱情和狂喜的光，勝過他看親生兄長百倍。
林墨山目光瞥了一瞬，陽光照在天子周身，龍袍反射的光有幾分刺眼。
那刺眼的反光像一種提醒，要叫你低眉斂目，不可直視君王。
他迅速放開手，後退半步，要行大禮。
新帝登基以來，他林墨山還是第一次進京面聖，該有的禮數可不能有差錯。
“臣林墨山，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霍星川上一刻還沈浸在兒時回憶中，此刻卻見林墨山跪在地上，眉目低垂，禮數周全。
明明是朗朗春日，他怎麽覺得，有淡淡寒意自腳底的石板上驀然升起。
霍星川的笑不由自主地僵了幾分，又很快重新勾起了嘴角，釋然了。
也罷也罷，清池兄自小便是這般知書達禮懂規矩。
霍星川俯身扶起林墨山，眼中喜悅毫不掩飾，他輕嘆一聲，嘆道：“鎮西大將軍當真禮數周全，倒是朕，知道你回來，得意忘形了。”
林墨山知道他的脾氣，短促地笑了一聲：“臣在西北，無時無刻不牽掛皇上。”
“那是自然，否則，將軍大可乘坐馬車，一路悠然賞景，何苦披星戴月趕回長安來見朕呢？哈哈。”
時光荏苒，霍星川這油腔滑調的樣子卻是沒變。
正說著話，有小太監一路小跑著過來。
見皇上也在，小太監顯然是吃了一驚，張嘴都有些磕絆：“見、見過皇上，太後娘娘請鎮西大將軍入延壽宮覲見。”
霍星川嘖了一聲，拂了拂袖，不耐煩道：“清池才回來，朕還未同他敘舊呢，母後做什麽來和朕搶人？”
那小太監頓時把腰弓得更低了，戰戰兢兢也不敢說話。
一旁的曹安額上冒黑線，心道：召將軍回來的是太後，將軍方才在宮門外等著請人痛稟的自然也是延壽宮，皇上您才是半路截胡的那個啊……
不過這話咱也不敢說啊，誰叫您是皇上呢。
霍星川皺著眉，他心裏是盼著單獨和林墨山說說話的，只是不好任性妄為，反倒叫林墨山難做。
於是無奈道：“罷了，朕同大將軍一道去延壽宮陪母後說說話吧。”
這誰哪敢有異議呢？
出來時一路恨不得風馳電掣，現下為了多說會兒話，霍星川連禦輦也不坐了，慢騰騰地在宮道上走。
腦子裏全是想同他說的話，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林墨山跟在霍星川一步之後，後頭曹安和那小太監不遠不近地跟著。
那小太監心裏暗自著急，太後娘娘哪兒還等著呢，就是不健步如飛，也不能悠閑地跟散步似的吧。
曹安給了他一個眼神，滿臉寫著“咱也不知情，咱也不敢催啊”。
往事太多，樁樁件件趣事都想說與他聽，一時間實在不知道先說哪件。
索性不談舊事，先說說眼前吧。
霍星川神神秘秘地扭過頭來，放慢腳步等林墨山跟上來，才神神秘秘地問：“清池，母後召你回來，你猜是為何事？”
林墨山搖頭道不知。
旨意只說西北已定，朝廷感念他駐守邊關有功，聖上體恤他久別長安的辛苦，又說太後如何如何思念鎮西大將軍雲雲。
總歸就是看上去內容豐富，實際上沒有重點。
霍星川很滿意林墨山的茫然不知，促狹笑道：“是為了朕的婚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太後娘娘召林墨山回京之事，霍星川早就知曉。
想那敦煌到長安，即便是在戰時有軍情，須快馬加鞭來報，日夜兼程也要花上八日；
按著尋常官員乘坐車馬出行，一路上便是不磨蹭，也要花上月餘時日。
因而，當曹安匆匆進來稟，說是鎮西大將軍已經到了，正在宮門外候召入宮時......
霍星川著實大吃一驚。
“這便到了？你當真？”
霍星川難以置信，原本正歪在軟榻上閑閑地看書，一聽這個消息書都掉到了地上。
曹安陪著笑道：“千真萬確啊皇上。”
心說這世上，除了宮門口候著的哪位，還有哪個不要命的敢跟您開玩笑？
霍星川匆忙起身，又驚又喜，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左右快步踱了幾步。
見曹安還杵在那裏等他吩咐，拂了拂袖，道：“快去請他進來。”
曹安還未來得及應是，霍星川又改了主意：“罷了，朕親自出迎。”
三年未見，清池兄快馬加鞭趕回來，怎好再叫他久等？
方才自己竟還想著在殿中等候，當真是糊塗！
霍星川步履匆匆地下了玉階，乘著禦輦朝著朱雀門去了。
一路上他心中還有些惴惴。
一別經年，如今世殊時異，竟不知會是何種心情。
轉向朱雀門內的甬道上，霍星川遙遙便看到林墨山立於打開的宮門下，側身負手站著，身姿挺拔，倒真是人如其名。
霍星川的禦輦漸行漸近，一開始只能看到他闊別三年的清池兄正同一個少年面對面說話，再近些，便連他們的笑語聲也隱約入耳了。
那少年的身量，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當年林岳將軍……
那時候，清池兄也才只有十五歲。
霍星川的心驀地被無形的手揪了一把，酸酸澀澀的。
林墨山本不欲帶阿夜入宮，阿夜這孩子在西北一呆就是三年，廣袤無垠的地方很適合放飛自我，軍營裏也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規矩，這孩子性子難免就養得有些野。
宮中不比西北，規矩多得很，言行舉止如履薄冰。
帶上阿夜，恐徒生事端。
阿夜卻很倔，倒不是要鬧著進宮，只是執拗地要送他到宮門外，一副保護欲滿滿的樣子。
林墨山覺得好笑，卻拗不過他，由著他跟到宮門外。
現下等通報的功夫，林墨山正笑著告訴阿夜東市上哪一家的小吃最地道。
“……再好的東西也是不可貪多的，你吃夠了，買些帶回府裏，分給大家吃。明日若無事，我便帶你去西市逛逛。”
阿夜一早就惦記著去西市買些男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得了這話，歡喜都藏不住，亮著眼睛乖巧地點頭，手裏抓著荷包扭頭去東市買吃的去了。
林墨山寵溺地目送阿夜的背影，卻又想起自己離京三年，也不知道他從前愛吃的那些店鋪是否還在經營。
唉——
“清池兄。”
清池，是林墨山的字。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先賢比德於山水。
林墨山名裏含個“山”字，字取“清池”，又含了水。
這喚他的聲音有些耳熟，又帶著點陌生的啞。
林墨山驀然回頭，才見長長的甬道上，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匆匆下了轎輦，快步朝自己走來。
林墨山有些為難，按規矩，沒有旨意，他不可踏入宮門半步。
可如今皇上都親自迎了出來，他實在是有些左右為難了。
霍星川沒來由地煩躁，心道這短短的甬道怎生變得這麽長。
後頭的曹安眼見皇上越走越快，只能硬著頭皮小跑跟上。
林墨山猶豫的功夫，霍星川已經快走到他面前了，只是不知怎地，腳下一個猛地踉蹌，身子重心不穩，往前撲了過去。
曹安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去攙。
林墨山卻先他一步，倏地上前，穩穩地扶住了霍星川的胳膊。
曹安這才松了一口氣，擡手撫著胸口，把緊張的小心臟擱回原位。
好家夥，一身冷汗都給嚇出來了！
春日的暖陽格外溫柔，照在林墨山身上，為他俊朗的眉眼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
而扶著霍星川的那雙手，雖然清瘦，卻用了幾分力氣。
隔著龍袍，霍星川也能感到他手上的力量。
霍星川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事。
童稚時他貪玩肆意，做完了功課就愛拉著林墨山在禦花園裏跑跑鬧鬧。
好幾次他腳下絆倒快要跌倒的時候，就是林墨山的這雙手及時地將他扶住。
他還以為年少時的頑劣早已經被忘卻，直到今日，再見到林墨山，他才發現，原來他對這雙手有如此深刻的記憶。
原來有些回憶只是被深藏，並未被遺忘。
“清池莫笑話，我記得小時候便是這樣，如今長大了，卻還要勞煩清池兄操心攙扶。”
霍星川看著這久別重逢的臣下，眼中那熱情和狂喜的光，勝過他看親生兄長百倍。
林墨山目光瞥了一瞬，陽光照在天子周身，龍袍反射的光有幾分刺眼。
那刺眼的反光像一種提醒，要叫你低眉斂目，不可直視君王。
他迅速放開手，後退半步，要行大禮。
新帝登基以來，他林墨山還是第一次進京面聖，該有的禮數可不能有差錯。
“臣林墨山，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霍星川上一刻還沈浸在兒時回憶中，此刻卻見林墨山跪在地上，眉目低垂，禮數周全。
明明是朗朗春日，他怎麽覺得，有淡淡寒意自腳底的石板上驀然升起。
霍星川的笑不由自主地僵了幾分，又很快重新勾起了嘴角，釋然了。
也罷也罷，清池兄自小便是這般知書達禮懂規矩。
霍星川俯身扶起林墨山，眼中喜悅毫不掩飾，他輕嘆一聲，嘆道：“鎮西大將軍當真禮數周全，倒是朕，知道你回來，得意忘形了。”
林墨山知道他的脾氣，短促地笑了一聲：“臣在西北，無時無刻不牽掛皇上。”
“那是自然，否則，將軍大可乘坐馬車，一路悠然賞景，何苦披星戴月趕回長安來見朕呢？哈哈。”
時光荏苒，霍星川這油腔滑調的樣子卻是沒變。
正說著話，有小太監一路小跑著過來。
見皇上也在，小太監顯然是吃了一驚，張嘴都有些磕絆：“見、見過皇上，太後娘娘請鎮西大將軍入延壽宮覲見。”
霍星川嘖了一聲，拂了拂袖，不耐煩道：“清池才回來，朕還未同他敘舊呢，母後做什麽來和朕搶人？”
那小太監頓時把腰弓得更低了，戰戰兢兢也不敢說話。
一旁的曹安額上冒黑線，心道：召將軍回來的是太後，將軍方才在宮門外等著請人痛稟的自然也是延壽宮，皇上您才是半路截胡的那個啊……
不過這話咱也不敢說啊，誰叫您是皇上呢。
霍星川皺著眉，他心裏是盼著單獨和林墨山說說話的，只是不好任性妄為，反倒叫林墨山難做。
於是無奈道：“罷了，朕同大將軍一道去延壽宮陪母後說說話吧。”
這誰哪敢有異議呢？
出來時一路恨不得風馳電掣，現下為了多說會兒話，霍星川連禦輦也不坐了，慢騰騰地在宮道上走。
腦子裏全是想同他說的話，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林墨山跟在霍星川一步之後，後頭曹安和那小太監不遠不近地跟著。
那小太監心裏暗自著急，太後娘娘哪兒還等著呢，就是不健步如飛，也不能悠閑地跟散步似的吧。
曹安給了他一個眼神，滿臉寫著“咱也不知情，咱也不敢催啊”。
往事太多，樁樁件件趣事都想說與他聽，一時間實在不知道先說哪件。
索性不談舊事，先說說眼前吧。
霍星川神神秘秘地扭過頭來，放慢腳步等林墨山跟上來，才神神秘秘地問：“清池，母後召你回來，你猜是為何事？”
林墨山搖頭道不知。
旨意只說西北已定，朝廷感念他駐守邊關有功，聖上體恤他久別長安的辛苦，又說太後如何如何思念鎮西大將軍雲雲。
總歸就是看上去內容豐富，實際上沒有重點。
霍星川很滿意林墨山的茫然不知，促狹笑道：“是為了朕的婚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