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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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自盡
正當午，少嬪館前殿。王太後端坐殿上，大司馬王莽、廷尉孔光分立兩側，殿中跪著太醫令，戰戰驚驚的他正伏地奏稟著——
“陛下素無大疾，經卑職查看，被內均為精流沾汙，乃洩精不止、氣血的耗失過劇之果。”
成帝陽事不舉已經不算什麽秘密了，如今他盡然亡於精盡，殿上三人面面相覷，不得要領。
太後瞅了身側的王莽一眼，冷喝道：“既身無大疾，為何突然暴脫？”
太醫令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額頭上立時滲出汗來。早上李氏神色慌張地將他找來，他就已經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了，趙昭儀的失容，李氏的欲言又止，無不說明成帝的死與她們有著莫大關系。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趙昭儀平日沒虧待過他，將她供出，自己沒了靠山，推說不知，估計他的項上人頭立馬就要不保。他猶豫再三，直到太後催促，才不得不喏喏地將一些實情挑出來奏稟：“陛下駕崩前飲過酒，興許是酒的緣故吧。”
“哼，真是白養的東西，汝等下過大獄，饒過不死，卻依然整日白食，留你何用！來人啊，拖出去杖斃！”太後一聲令下，殿外左右禁衛上前將磕頭如搗蒜的太醫令拖走，哪裏容得他嘶聲哀求，殿外傳來擊杖聲和太醫令的慘哼。
不一會兒慘哼漸止，想那太醫令已年過花甲，能挨得了幾杖，衛尉進殿回稟刑畢。太後點頭後又下令道：“宣趙昭儀！”
合德早在殿外跪侯多時，太醫令的慘叫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她站起身來，定了定神，慢慢地走進殿來。趙昭儀的美貌天下皆知，王莽側目向她瞅去，卻被她的形容嚇了一跳。
昔日風光無限的美人，如今卻如年過半百的老婦，目光黯淡，步履艱緩，除了衣著依然光鮮、滿頭珠翠叮當做響，哪裏還有半分華貴的氣質。不過半天時光，一個人的變化竟然會有如此之大。
合德好不容易挪到殿中跪下，太後也被她的變化嚇了一跳，不由有些同情，但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正是死在她宮中，又惱恨起來，好半晌才說道：“趙昭儀，陛下夜宿少嬪館，無疾暴脫，你作何解釋？”
“回太後，陛下身體不適已久，臣妾的宮女李陽華自願出宮，稱求得靈藥，陛下服食後果然有起色。卻不想昨夜藥、酒相沖，陛下他……那獻藥的宮女已經被臣妾勒令自裁了。”合德伏地答道。
“一個小小的宮女就能抵命了麽？這該不會是汝故意謀害陛下之舉吧？還不從實招來，趙皇後是否也參與其中？”太後怒斥道。
合德一驚，心道果然來了。於是立直了身體，正視太後道：“太後明鑒，我姐姐久居深宮，失寵已久，確不知此事。臣妾一人之過，甘願伏罪。不過，可否讓臣妾再見姐姐一面？”
太後正是想借此事將怡菲姐妹鏟除，聽她認罪，心頭一喜，剛要下令左右將她拿下，卻看到身側的王莽盯著自己搖頭，疑惑頓起，不敢冒然下旨，側頭問道：“大司馬有何話要說？”
“太後，查無實據，不如召皇後前來一問，且聽她如何說。”王莽拱手道。成帝的死狀、合德的變化讓他始料不及，不過他確信，怡菲與此事無關。
太後對王莽一直信賴有嘉，對他是言聽計從，依言傳召怡菲。
成帝駕崩，尚未公開，怡菲並不知情，忽聞太後在少嬪館傳召自己，心中不免生出莫名的憂慮感，暗暗為合德擔心起來。她沒有多做修飾，一身素潔，穿過很少路過的長廊，往少嬪館快步走去。
長年的深宮生活，磨去了怡菲的熱情、好奇，回家的念頭也很少再跳出來，她只想靜靜地走完這段本不屬於她的人生，可是當她意識到合德可能出事時，她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為什麽太後會在那兒，合德那裏到底出了什麽事？合德，你是我惟一的親人了，你千萬不能出事啊……”
邁進殿門，怡菲驚奇地發現成帝並不在場，空曠的大殿中，只有太後和兩個大臣模樣的男子，而合德跪在殿中，單薄的背影讓她忍不住想沖上去抱住她。還來不及再想其他，太後的聲音響起，她只得跪在合德身邊向太後行跪拜禮。
十年前，雙姝同時出現在冊封大典上，蔚為奇景，羨煞天下男子；今日兩人又同時跪於殿上，卻已天差地別。一個素衣凈面，容顏未改，嬌美可憐，更增一分成熟、穩重；一個華服珠翠，卻面容枯槁，沒有生氣，一臉的晦暗、絕望。王莽心中惻然，看著眼前的兩人，思緒又回到了多年之前為兩人賀生的宴席上——
那是第一次見到陛下身邊傳言已久的孿生姐妹，那個笑如春風、舉止優雅的是姐姐，而聲如銀鈴、眼帶桃花的是妹妹，雖然容貌相似，可是神情是假裝不來的。莫說陛下與她們朝昔相對，便是我第一次見，也不會將她們辨認錯了，可笑那妹妹還樂此不疲讓陛下分辨她們……
“飛燕”果然並非虛名，她輕盈的舞姿隨簫而動，一曲《歸風送遠》真如欲乘風歸去一般，如果那樂師沒有抓住她的裙子，她是否真會飛到天宮，從此人間再無此絕色、絕舞？奇異的舞步，以足尖而立於玉盤之上，如履平地，動作揮灑自如，笑容不減，這是怎樣的絕技，可惜了這本該展翅高飛的“飛燕”，如今卻只能做了金絲籠中的孤燕。
自從那以後，我眼前總會閃現她的輕盈舞姿、暖心笑顏。大丈夫志在建功立業，怎能為一個後宮妃子迷了心志。可是，她勸解陛下的一番話，卻讓我對她刮目相看——心存百姓，仁義愛民。皇後失德，她正是新後的最佳人選，可是，她做了皇後，也將離我越來越遠，值得麽？
她是我在太後面前一力相薦才當上皇後的，雖然後來失寵多年，可今日不論如何，我一定要保下她來。她是無辜的，也許當年的決定是我錯了，她不該成為皇後的，成為皇後的她並不開心，至少不能讓她再受牽連蒙冤死去，這也是我所能為她做的一點點事了。
王莽收回思緒，才發現太後與怡菲的問話已經結束，太後正看著他，征求他的意見。他上前邁了一步，躬身道：“太後，依臣看，此事與皇後並無關系。陛下暴脫應系誤食春藥，傳出去於皇室顏面不利，對外稱暴病駕崩就是了。如今獻藥之人已經畏罪自盡，趙昭儀難辭其疚，理當賜死，其餘宮女知內情者一並賜死便是了。”
怡菲此時才完全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陡然聽到要賜死合德，大驚失色，連忙懇求太後放過合德。合德伸手扶起她，淡然道：“姐姐，不要再說了，合德甘願伏罪。太後，可以讓我姐妹單獨相處麽，罪妾會自行了斷的。”
太後心中本來十分惱她害死自己的兒子，可是眼前兩人形容的強烈對比，讓她回想起後宮中的種種悲怨，也不免有些心軟，再加上王莽再三求情，她也不願將事情做得太絕，吩咐了廷尉孔光幾句，就擺駕回宮了。
大殿之上只留下了怡菲與合德兩人。怡菲看著合德花容失色，回想起山洞之中，借著火光第一次看清合德容貌的情景，悲從心起，抱著她大哭起來。
合德早已哭累了，此時回抱著怡菲，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姐，你不要恨合德啊。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讓姐姐討厭的事，可是，這些都是為了我們兩人才做的。在宮中，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今天對別人心軟，那明天就是別人對自己下手了。我身邊的李姑姑已經自盡了，接下來就輪到我了，姐姐，以後就剩你一個人了，你要保重啊。”
怡菲已經泣不成聲，哽咽著說：“我不準你死，你也要好好活著，我會去求太後的。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我好心疼你，你知道麽，我怎麽會恨你呢？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不要再說要離開我這樣的話了。”
“姐姐，還記得當初爹爹帶著我們逃往長安來麽？你用手絹給我做的小老鼠；給我講的那些故事；路遇強盜，我害怕得不行，而你卻能手執長琴，擊倒襲擊爹爹的壞人；爹爹病倒，你既要照顧他，又要安慰我，忙前忙後，直到爹爹下葬，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該怎麽辦。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那個堅強、勇敢，將我護在身後的姐姐。
“後來在賈府發生的那些事，你又一次從惡人手下救了我，可我最終卻還是負了你的好意，委身於那狗賊，白白犧牲自己也沒能幫上你什麽忙。從那時起，我就發誓此生無論要我做什麽，只要能保護到你我都會去做的。今天惹下大禍，我是非死不可的，你不要再去求太後了，她正愁沒說法將你我一起賜死，你去求她，反而是把自己往刀尖上送，我死了，她興許還會放過你。看得出來，王大司馬對你有意，他會幫你的。你身邊的樊姑姑做事穩重，有她在我也放心多了……”
“不要說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死的，要死便一起死，沒有了爹爹、沒有了小諾、沒有了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給你疊小老鼠，我給你講故事，讓我來保護你，只要你不死，我做什麽都可以！”怡菲哭著嚷著打斷了合德的話。
“姐姐，我是罪有應得，我這一生活得很失敗，沒有做對過什麽，總是在依靠別人，還害死了不少人。沒有人會愛我，男人都只愛我的容貌，不會真心愛我的，而我也不會愛上誰。我以為我有了陛下就不孤單了，我曾以為他愛上我了，可是你知道麽，他臨死之前，叫的是你的名字，他始終愛的人是你，只有你。我在他身邊陪伴了他十年，他眼中的人卻不是我，我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姐姐，我好羨慕你，你有你愛的人，也有愛你的人，為什麽我沒有，我是多餘的，我真的好想有個人來愛我啊……”
“我愛你，不需要其他男子的愛，姐姐愛你，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不堅強，我也會害怕，如果連你都走了，我又是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呢？當初就是因為你和你的玉佩，我才會來到這裏的……”
玉佩，合德想起了初次相遇時的情景，她從懷中摸出了自己的那枚玉佩，咬了咬牙，將玉佩輕輕塞入了怡菲的衣裳前襟中。然後，她把藏在袖中的匕首拔了出來，輕吐了一口氣，拍了拍怡菲的背，輕聲道：“姐姐，你看，那邊是誰來了？”
怡菲聽她語氣緩和，不疑有詐，放開合德，回頭向後望去，後面空空無人，等回過神來，匕首已經沒入了合德胸前，她及時抱住合德倒下的身軀，失聲痛哭起來。
“姐姐，我走了，你要好好活著，不要輕易尋死，我來世還要做你的妹妹……希望來世可以有個像張放、像陛下、像馮大哥一樣愛你的人來愛我……你別哭，我先去見爹爹了……”合德已經氣若游絲，怡菲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臉貼著臉說道：“你好傻，陛下他是愛你的，他能用你來代替我，可是卻沒有人可以用來代替你……”
合德聽到她的話，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就此闔目。
孔光還候在殿外，聽到殿內傳來皇後的放聲大哭，知道趙昭儀已經自盡伏罪，不敢多耽，招呼左右進殿收屍。怡菲傷心過度，爭執之下，暈厥過去。
一個月後，成帝葬於延陵，謚號孝成帝，廟號同宗，享年四十五歲。孔光就靈前拜受丞相博山候印綬。同月，哀帝劉欣繼位。尊王皇太後為太皇太後，趙皇後為皇太後。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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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午，少嬪館前殿。王太後端坐殿上，大司馬王莽、廷尉孔光分立兩側，殿中跪著太醫令，戰戰驚驚的他正伏地奏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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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帝陽事不舉已經不算什麽秘密了，如今他盡然亡於精盡，殿上三人面面相覷，不得要領。
太後瞅了身側的王莽一眼，冷喝道：“既身無大疾，為何突然暴脫？”
太醫令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額頭上立時滲出汗來。早上李氏神色慌張地將他找來，他就已經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了，趙昭儀的失容，李氏的欲言又止，無不說明成帝的死與她們有著莫大關系。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趙昭儀平日沒虧待過他，將她供出，自己沒了靠山，推說不知，估計他的項上人頭立馬就要不保。他猶豫再三，直到太後催促，才不得不喏喏地將一些實情挑出來奏稟：“陛下駕崩前飲過酒，興許是酒的緣故吧。”
“哼，真是白養的東西，汝等下過大獄，饒過不死，卻依然整日白食，留你何用！來人啊，拖出去杖斃！”太後一聲令下，殿外左右禁衛上前將磕頭如搗蒜的太醫令拖走，哪裏容得他嘶聲哀求，殿外傳來擊杖聲和太醫令的慘哼。
不一會兒慘哼漸止，想那太醫令已年過花甲，能挨得了幾杖，衛尉進殿回稟刑畢。太後點頭後又下令道：“宣趙昭儀！”
合德早在殿外跪侯多時，太醫令的慘叫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她站起身來，定了定神，慢慢地走進殿來。趙昭儀的美貌天下皆知，王莽側目向她瞅去，卻被她的形容嚇了一跳。
昔日風光無限的美人，如今卻如年過半百的老婦，目光黯淡，步履艱緩，除了衣著依然光鮮、滿頭珠翠叮當做響，哪裏還有半分華貴的氣質。不過半天時光，一個人的變化竟然會有如此之大。
合德好不容易挪到殿中跪下，太後也被她的變化嚇了一跳，不由有些同情，但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正是死在她宮中，又惱恨起來，好半晌才說道：“趙昭儀，陛下夜宿少嬪館，無疾暴脫，你作何解釋？”
“回太後，陛下身體不適已久，臣妾的宮女李陽華自願出宮，稱求得靈藥，陛下服食後果然有起色。卻不想昨夜藥、酒相沖，陛下他……那獻藥的宮女已經被臣妾勒令自裁了。”合德伏地答道。
“一個小小的宮女就能抵命了麽？這該不會是汝故意謀害陛下之舉吧？還不從實招來，趙皇後是否也參與其中？”太後怒斥道。
合德一驚，心道果然來了。於是立直了身體，正視太後道：“太後明鑒，我姐姐久居深宮，失寵已久，確不知此事。臣妾一人之過，甘願伏罪。不過，可否讓臣妾再見姐姐一面？”
太後正是想借此事將怡菲姐妹鏟除，聽她認罪，心頭一喜，剛要下令左右將她拿下，卻看到身側的王莽盯著自己搖頭，疑惑頓起，不敢冒然下旨，側頭問道：“大司馬有何話要說？”
“太後，查無實據，不如召皇後前來一問，且聽她如何說。”王莽拱手道。成帝的死狀、合德的變化讓他始料不及，不過他確信，怡菲與此事無關。
太後對王莽一直信賴有嘉，對他是言聽計從，依言傳召怡菲。
成帝駕崩，尚未公開，怡菲並不知情，忽聞太後在少嬪館傳召自己，心中不免生出莫名的憂慮感，暗暗為合德擔心起來。她沒有多做修飾，一身素潔，穿過很少路過的長廊，往少嬪館快步走去。
長年的深宮生活，磨去了怡菲的熱情、好奇，回家的念頭也很少再跳出來，她只想靜靜地走完這段本不屬於她的人生，可是當她意識到合德可能出事時，她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為什麽太後會在那兒，合德那裏到底出了什麽事？合德，你是我惟一的親人了，你千萬不能出事啊……”
邁進殿門，怡菲驚奇地發現成帝並不在場，空曠的大殿中，只有太後和兩個大臣模樣的男子，而合德跪在殿中，單薄的背影讓她忍不住想沖上去抱住她。還來不及再想其他，太後的聲音響起，她只得跪在合德身邊向太後行跪拜禮。
十年前，雙姝同時出現在冊封大典上，蔚為奇景，羨煞天下男子；今日兩人又同時跪於殿上，卻已天差地別。一個素衣凈面，容顏未改，嬌美可憐，更增一分成熟、穩重；一個華服珠翠，卻面容枯槁，沒有生氣，一臉的晦暗、絕望。王莽心中惻然，看著眼前的兩人，思緒又回到了多年之前為兩人賀生的宴席上——
那是第一次見到陛下身邊傳言已久的孿生姐妹，那個笑如春風、舉止優雅的是姐姐，而聲如銀鈴、眼帶桃花的是妹妹，雖然容貌相似，可是神情是假裝不來的。莫說陛下與她們朝昔相對，便是我第一次見，也不會將她們辨認錯了，可笑那妹妹還樂此不疲讓陛下分辨她們……
“飛燕”果然並非虛名，她輕盈的舞姿隨簫而動，一曲《歸風送遠》真如欲乘風歸去一般，如果那樂師沒有抓住她的裙子，她是否真會飛到天宮，從此人間再無此絕色、絕舞？奇異的舞步，以足尖而立於玉盤之上，如履平地，動作揮灑自如，笑容不減，這是怎樣的絕技，可惜了這本該展翅高飛的“飛燕”，如今卻只能做了金絲籠中的孤燕。
自從那以後，我眼前總會閃現她的輕盈舞姿、暖心笑顏。大丈夫志在建功立業，怎能為一個後宮妃子迷了心志。可是，她勸解陛下的一番話，卻讓我對她刮目相看——心存百姓，仁義愛民。皇後失德，她正是新後的最佳人選，可是，她做了皇後，也將離我越來越遠，值得麽？
她是我在太後面前一力相薦才當上皇後的，雖然後來失寵多年，可今日不論如何，我一定要保下她來。她是無辜的，也許當年的決定是我錯了，她不該成為皇後的，成為皇後的她並不開心，至少不能讓她再受牽連蒙冤死去，這也是我所能為她做的一點點事了。
王莽收回思緒，才發現太後與怡菲的問話已經結束，太後正看著他，征求他的意見。他上前邁了一步，躬身道：“太後，依臣看，此事與皇後並無關系。陛下暴脫應系誤食春藥，傳出去於皇室顏面不利，對外稱暴病駕崩就是了。如今獻藥之人已經畏罪自盡，趙昭儀難辭其疚，理當賜死，其餘宮女知內情者一並賜死便是了。”
怡菲此時才完全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陡然聽到要賜死合德，大驚失色，連忙懇求太後放過合德。合德伸手扶起她，淡然道：“姐姐，不要再說了，合德甘願伏罪。太後，可以讓我姐妹單獨相處麽，罪妾會自行了斷的。”
太後心中本來十分惱她害死自己的兒子，可是眼前兩人形容的強烈對比，讓她回想起後宮中的種種悲怨，也不免有些心軟，再加上王莽再三求情，她也不願將事情做得太絕，吩咐了廷尉孔光幾句，就擺駕回宮了。
大殿之上只留下了怡菲與合德兩人。怡菲看著合德花容失色，回想起山洞之中，借著火光第一次看清合德容貌的情景，悲從心起，抱著她大哭起來。
合德早已哭累了，此時回抱著怡菲，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姐，你不要恨合德啊。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讓姐姐討厭的事，可是，這些都是為了我們兩人才做的。在宮中，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今天對別人心軟，那明天就是別人對自己下手了。我身邊的李姑姑已經自盡了，接下來就輪到我了，姐姐，以後就剩你一個人了，你要保重啊。”
怡菲已經泣不成聲，哽咽著說：“我不準你死，你也要好好活著，我會去求太後的。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我好心疼你，你知道麽，我怎麽會恨你呢？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不要再說要離開我這樣的話了。”
“姐姐，還記得當初爹爹帶著我們逃往長安來麽？你用手絹給我做的小老鼠；給我講的那些故事；路遇強盜，我害怕得不行，而你卻能手執長琴，擊倒襲擊爹爹的壞人；爹爹病倒，你既要照顧他，又要安慰我，忙前忙後，直到爹爹下葬，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該怎麽辦。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那個堅強、勇敢，將我護在身後的姐姐。
“後來在賈府發生的那些事，你又一次從惡人手下救了我，可我最終卻還是負了你的好意，委身於那狗賊，白白犧牲自己也沒能幫上你什麽忙。從那時起，我就發誓此生無論要我做什麽，只要能保護到你我都會去做的。今天惹下大禍，我是非死不可的，你不要再去求太後了，她正愁沒說法將你我一起賜死，你去求她，反而是把自己往刀尖上送，我死了，她興許還會放過你。看得出來，王大司馬對你有意，他會幫你的。你身邊的樊姑姑做事穩重，有她在我也放心多了……”
“不要說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死的，要死便一起死，沒有了爹爹、沒有了小諾、沒有了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給你疊小老鼠，我給你講故事，讓我來保護你，只要你不死，我做什麽都可以！”怡菲哭著嚷著打斷了合德的話。
“姐姐，我是罪有應得，我這一生活得很失敗，沒有做對過什麽，總是在依靠別人，還害死了不少人。沒有人會愛我，男人都只愛我的容貌，不會真心愛我的，而我也不會愛上誰。我以為我有了陛下就不孤單了，我曾以為他愛上我了，可是你知道麽，他臨死之前，叫的是你的名字，他始終愛的人是你，只有你。我在他身邊陪伴了他十年，他眼中的人卻不是我，我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姐姐，我好羨慕你，你有你愛的人，也有愛你的人，為什麽我沒有，我是多餘的，我真的好想有個人來愛我啊……”
“我愛你，不需要其他男子的愛，姐姐愛你，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不堅強，我也會害怕，如果連你都走了，我又是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呢？當初就是因為你和你的玉佩，我才會來到這裏的……”
玉佩，合德想起了初次相遇時的情景，她從懷中摸出了自己的那枚玉佩，咬了咬牙，將玉佩輕輕塞入了怡菲的衣裳前襟中。然後，她把藏在袖中的匕首拔了出來，輕吐了一口氣，拍了拍怡菲的背，輕聲道：“姐姐，你看，那邊是誰來了？”
怡菲聽她語氣緩和，不疑有詐，放開合德，回頭向後望去，後面空空無人，等回過神來，匕首已經沒入了合德胸前，她及時抱住合德倒下的身軀，失聲痛哭起來。
“姐姐，我走了，你要好好活著，不要輕易尋死，我來世還要做你的妹妹……希望來世可以有個像張放、像陛下、像馮大哥一樣愛你的人來愛我……你別哭，我先去見爹爹了……”合德已經氣若游絲，怡菲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臉貼著臉說道：“你好傻，陛下他是愛你的，他能用你來代替我，可是卻沒有人可以用來代替你……”
合德聽到她的話，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就此闔目。
孔光還候在殿外，聽到殿內傳來皇後的放聲大哭，知道趙昭儀已經自盡伏罪，不敢多耽，招呼左右進殿收屍。怡菲傷心過度，爭執之下，暈厥過去。
一個月後，成帝葬於延陵，謚號孝成帝，廟號同宗，享年四十五歲。孔光就靈前拜受丞相博山候印綬。同月，哀帝劉欣繼位。尊王皇太後為太皇太後，趙皇後為皇太後。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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