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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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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如繁蕪所想, 顧流觴擔心魏軍反撲不會久留於鄴城,當夜顧流觴的馬隊離開鄴城,臨走前她下令百裏濟將手下的人分成三部分伏擊魏軍。

“去將卑水城被占領的事告訴繁蕪。”顧流觴看向車窗外的騎兵。

騎兵領了吩咐很快向馬隊最末的馬車走去。

繁蕪聽到這個消息並未太震驚, 思忖片刻後, 她對騎兵說:“你去和貴妃說,讓我獻計可以, 我要她留一個人的性命。”

騎兵去而覆返:“娘娘說那個少年還沒有死。”

繁蕪長籲一口氣,她見到顧流觴的那一刻,也就猜到了陸蠻暴露了。

當然即使陸蠻沒有暴露,顧流觴也會在這個時間找到她,因為鄴城已無藏身之地了。

“讓娘娘將她剩下的兵力調至洛桑,此刻占據洛桑城。”

騎兵楞了片刻,緊皺著眉離開, 此時任誰聽到這句話都會明白其中含義。

所以騎兵向顧流觴匯報之前已預料到貴妃會大發雷霆。

若非定東齊無法抵禦魏軍,又怎會將兵力向東偏移, 此時北有柔然、西面有魏軍, 南面有魏軍及叛軍殘部還有垠垣人的散兵。

所以繁蕪說出此言, 必然是已料定魏軍一定會勝。

顧流觴低吼:“停車, 帶她過來!”

馬車停下了,騎兵的刀鞘在馬車外叩了兩下:“娘娘讓你過去。”

繁蕪一把掀開車簾,夜幕漆黑,士兵們舉著火把,騎馬的人走在前面,督促著她。

她提裙下車,咬唇跟上。

至顧流觴的馬車前, 她的額前已汗濕,躬身行完禮, 方見顧流觴擡眼看她。

“你是什麽意思?料定東齊一定會輸是吧?”等了這麽久,顧流觴怒氣已消了些,只是這雙美目依然寫著盛怒。

繁蕪未擡頭,只是低聲說:“貴妃明知天命不可違,在皇上選擇爭儲時,東齊已勢弱。”

她緩緩擡頭,看向顧流觴的眼眸澄澈如斯:“換言之沒有柔然王廷作為後盾的東齊,無力與魏共天下。”

“你!”顧流觴從車座上站起,在她沒有吩咐時,騎兵已翻身下馬鉗制住繁蕪。

繁蕪被反鉗住胳膊,一時動彈不得,她垂下眼眸,聲色淡淡:“我若不是認真獻計,大可說讓你此時屯兵月州,但此時將兵力屯於月州不過是垂死掙紮,能抵禦上半年又怎樣?到時候這天下依然無你容身之地,那你日後靠什麽茍活?還是說靠你繼續劫掠部族,來維持小戰,走一日算一日?”

顧流觴擡起來的手緩緩放下。大軍逼進鄴城時還看不透的,等占據鄴城後也該看透了。

她坐上貴妃之位,站在與高旭顏比肩的位置時也該看透了。

東齊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個傀儡,一個由柔然王廷扶植的空殼,對他們而言皇帝是大皇子還是高旭顏其實都不重要。

只不過大皇子坐上那個位置東齊能多存在幾年,高旭顏坐上那個位置則少存在幾年罷了。

所以繁蕪說天命在魏時,顧流觴的心裏早已默認了。

這麽大一個傀儡,一夜之間傾倒,也是順了她自己的心意。

繁蕪:“……娘娘下令毀了鄴城,看似是不想讓魏獲得半點好處,實則是更不想讓柔然王廷占據鄴城。”

對東齊而言,他們已經被柔然王廷操控許多許多年了。

顧流觴緩緩轉身回到馬車,她以為只要她坐上那個位置東齊就還有救,可等她踏進乾元殿內,聽完一個又一個朝臣的諫言,再看到東齊國庫的帑簿。

她看清了東齊的真面目,一個柔然王廷操縱的傀儡,一個被酒色之徒掏空了的爛攤子。

她已心如死灰。

從來沒有哪一刻那麽希望東齊的朝廷化為灰燼。這樣的東齊,不配擁有她顧流觴。

可這個時候,高旭顏卻比她想象的天真,以為靠聯姻籠絡朝臣能挽回局勢,他甚至天真到想迎娶柔然王廷的公主!

真是可笑至極。

他一次又一次,將她對他最後一點情意消耗殆盡。

若不是為了這腹中胎兒,她如何會忍到今日。

顧流觴手撫著小腹,坐至車榻上。對騎兵道:“送她回去,起駕。”

在騎兵押著繁蕪走過的時候,顧流觴又看了過來。

繁蕪感受到她的目光,腳下一停,她迷惘的眼神看向顧流觴。

顧流觴:“你為何想幫我,你就沒有懷疑過你姐姐的死?”

“顧流觴!”繁蕪猩紅著眼吼著,在她吼出來的剎那間那騎兵的手又抓住了她的肩胛骨,刀鞘抵著她的脖子。

她咬著牙,聲嘶力竭地吼著:“顧流觴……若不是為了那個孩子,若沒有那個孩子,你以為我會給你謀出路!我這麽做全都只是為了那個孩子!我勸你搞清楚!”

“若那個孩子死了,你以為我會懼怕與你同歸於盡?!”

顧流觴怔楞半晌,許久沒說話。

若她說讓她將兵力全部調往月州,可能是最穩妥的,因為她的人、高旭顏的門客都是這麽想的。

可只有她一人,說讓她將兵力向東偏移,占據洛桑城。

想不通的時候會覺得這是在嘲諷,嘲笑他們一定會輸。

只有認真想過,才知道這個答案……是深思熟慮後想出來的。

這個繁蕪竟是真心想幫她……

可以說繁蕪這一計,足足幫她算了二十年。

顧流觴迎上繁蕪的眸,這時她看到那雙靈眸裏浮現的血絲,還有一點點晶瑩。

“顧流觴,你若真的還有那麽一丁點良知在,你就別動那個孩子……”繁蕪的嘴唇已是泛白,那騎兵一點都沒有手軟,捏著她的肩胛骨,隨時都可以廢了她這一只手臂。

顧流觴盯著她,過了半刻鐘才動了動唇:“你姐不是我殺的!她是難產死的!”

她說著放下車簾,仿佛從此以後都不會再對繁花的死再做任何解釋,她也不管繁蕪會不會信她說的話。

馬車已經駛離了,繁蕪仍站在原地,當騎兵松開她的肩胛骨時,她未站穩坐至地上,很久都不曾起來……

眼裏蓄滿了淚水,久未滑落,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或許她隱約知道顧流觴這樣的人不屑於扯謊,那也合該是這個答案,可是她又不信這個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騎兵催促了一聲。她從地上爬起,拍幹凈裙擺,向著馬車的方向小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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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車抵月州。

月州有百裏濟留在這裏的一萬人,顧流觴抵達月州之後讓她的心腹將她的人全部調走,按照繁蕪所說,湊成一支軍隊攻打洛桑城。

顧流觴將她的人全部送離月州後,才帶繁蕪去見陸蠻。

陰暗潮濕的地牢裏。

受過刑的少年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他蓬頭垢面,散發出一股濃厚的血腥氣。

顧流觴帶著繁蕪等人進來以後,這才讓人將陸蠻從刑架上放下來。

繁蕪驚恐地睜大眼,雙腳仿佛是註了鉛,等走上前去渾身顫抖的厲害,眼淚若雨點一般落下止都止不住。

陸蠻微睜開眼皮看到繁蕪,半天都是恍惚的不敢認,過了好久他吐出一大口血,眼淚婆娑而下:“……小姐我沒有洩|露你的位置,不是我……不是我。”

他忍受了那麽多的刑罰,一個字都沒敢說,此時此刻見到繁蕪,讓他痛不欲生,甚至都要以為是自己忍受不住昏迷過去的時候洩露了繁蕪的位置。

“不是你!”繁蕪握住他的手腕給他把脈,又轉身看向顧流觴。

顧流觴看向身後的王陟,王陟提著藥箱上前來。

繁蕪正想讓出位置給王陟,卻被陸蠻的血手反握住了:“……小姐,不要丟下陸蠻,陸蠻害怕……”

繁蕪紅著眼,他至始至終也不過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啊!

“我不走。”她說,“堅持下去陸蠻,一定要堅持下去,想想你惦念的人,一定要活下去。”

陸蠻想,他沒有親人了,唯一惦念的人也只有這位小姐。

“……小姐活著就好。”他氣若游絲的說,眼神也愈發游離。

王陟感覺到不對勁,對繁蕪吼道:“你繼續和他說話!我先給他止血。”

“陸蠻!”繁蕪喊他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她有些慌了,緊握著他的手,突然哭道,“陸蠻,我初見你以為你是我的弟弟,可你不是……他失蹤太久了失蹤時年紀又那麽小,我讓大哥讓布山去找,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此時,她已哽咽不成聲,緩了好久才緩上一口氣繼續說道:“……若你不嫌棄,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弟弟。”

陸蠻的手指動了動,他半睜開的眼還沒有閉上,他多想開口回應她一句,可是他沒有力氣開口,一個字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仿佛是用最後的力氣睜著眼不讓自己昏死過去。

此時他的眼角流出了許多眼淚。

只是忽然之間,他有了惦念的人……他想做好她的弟弟,若還能活著,從今以後他也有家人了。

這顆漂泊的孤獨的心,有了停泊之地。

有了惦念之人。

從今以後守護她,不是因為她是他的主子,而是因為她是他的家人。

他多想開口喊她一聲姐姐,他也有姐姐了。

不知過了多久,滿頭大汗的王陟說:“……脈搏,他快沒有脈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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