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4.5

014

見人陸陸續續都上山了，池渺立刻起身離開了阿火，快速地跑到兩輛桑塔納的車輛中間，半蹲下身，鬼鬼祟祟地研究著油箱的加油口。

“池渺。”

她嚇了一跳，轉過頭就見阿火站在不遠處，他高大的身軀背對著日光，雙手抱胸，沙啞低沈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些無奈，“沒有管子，‘買’不了。”

“你車裏沒有嗎？”

池渺其實不太懂車，此時便擡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阿火先是嘆氣，而後忍不住搖了搖頭，“我的車不是百寶箱，不是什麽都有的。”

“這樣啊……”

池渺一時有些尷尬，很快又被擔憂和焦慮再度籠罩，“那我們該怎麽辦？沒有油，他們豈不是很容易就能找到我們？”

阿火倒還算平靜，“屆時我會在路上註意一下有沒有修車行，有的話最好，沒有的話，我們到最近的小鎮，在小鎮的修車行一加好油就馬上走。”

她知道此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些不甘心地撥弄了一下車上的加油蓋，“好吧，那也只能這樣了。”

好不容易想做一件大事讓阿火對自己有所改觀，可是卻出師不利，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池渺還有些不開心，身旁的阿火卻好像突然註意到了什麽動靜，他警惕地回過頭，一把握住了池渺的手腕，便想要拉著她先離開這裏。

但池渺仍然保持著半蹲著的姿勢，即便阿火的力氣很大，卻還是沒能立刻將她帶離。

“誒！你們站我們車邊想幹什麽？”

下一秒，池渺便聽到遠處傳來一聲中氣十足地大吼，她整個人下意識地就想往摩托車的方向跑，可奇怪的是，阿火此時反倒是平靜了下來，將池渺拉在身後，轉過頭朝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抱歉，我們就是看看。”

就見一個戴著眼鏡的中青年從遠處急急地跑了過來，同時上下打量著他們，“是嗎？”

或許是勉強相信了他們，那男人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麽，而是戒備地打開了後備箱，從角落裏拿出了幾個不一樣的瓶子，其中有兩個瓶上連著一根細細的黃色橡膠軟管，化學課上會用到的那種。

他小聲嘀咕著，“差點把這個忘了。”

池渺以前在生物書上看到過，這個裝置應該是吸蟲器，用來收集一些小型昆蟲的。

但無論這是用來幹什麽的，在看到橡膠軟管的同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信息。

雖然細，但能用。

下一秒，池渺捏了捏阿火的手，搶先一步開口。

“小哥，對不起，其實是這樣的，我、我們……我們摩托車裏的油被壞人偷了，您能不能賣我們點油？”

男人聽了池渺的話，關上後備箱的動作微微停頓，然後用一種很警惕的目光看著她，“不賣！難怪你們鬼鬼祟祟的，我看你們才是偷油賊吧？”

“沒有沒有，我有錢的……”

池渺顯然沒有放棄，她連忙把自己口袋裏的一小沓百元大鈔拿了出來。

“對了，你們是不是城裏研究所的？您認識研究微生物的吳老師嗎，他前兩年來過……”

“——別亂攀什麽關系，你們再這樣我就要叫人……”

阿火實在沒想到，池渺剛剛還一臉興奮地說要偷油，結果等真的面對車主的時候竟然變得這麽老實真誠，無奈之下，他輕輕扭動手腕和脖頸。

事已至此，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哢噠——”

男人被阿火手指關節發出的聲音吸引，下意識地看了過去，結果就見到原本站在遠處的男人大步朝著他逼近，他下意識地後退，但腿不小心碰到了後備箱的車架，差點跌坐進裏面。

而阿火在距離他只有十厘米的位置停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個男人不僅長得高大，藍色外套裏面的工字背心隨著肌肉的凸起而微微起伏，他顯然非常的強壯，英俊立體的面容因為背光而籠罩在陰影裏，上面帶著尚未痊愈的疤痕與森冷之意，讓瘦小的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回來拿吸蟲器和毒瓶①的就只有他一個人，其他人都進山去了。

“我們用錢買，你們的油箱應該有50多升的容量，而我們只需要1-2升油，能支撐我們到縣裏的加油站加油就好。”

阿火垂下深邃的眼眸，繼續道，“當然，我並不是在威脅你，我們的汽油真的被偷了。現在的油價是三元一升②，我們可以給你十塊錢。”

說著，他面無表情地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元紙鈔，緩緩地塞進了渾身僵硬的男人口袋裏，還輕輕地拍了他兩下，輕聲道，“這筆交易……你願意做嗎？”

男人心中不斷哀嚎，雙腿也止不住地顫抖，心想錢都塞進他口袋了，他還能不願意嗎？

“願、願意……但，但你們怎麽取油呢？”

*

涓流汩汩。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且難聞的汽油味，半蹲下來的池渺屏住呼吸，從那根細細的黃色橡膠軟管上移開視線，轉過頭看向阿火認真的側臉。

她本來設想的挺好，危險隨時都在逼近，為了能順利逃跑，只要不傷天害理，池渺什麽都可以做，可是卻沒想到，事到臨頭，她還是退縮了。

至於阿火，剛剛和那個男人的交涉，也讓她第一次見到阿火這麽不一樣的一面。

而另一邊的阿火估摸著油量差不多，捏住了那根已經臟乎乎的軟管，將管子裏粘連的油一起擠進摩托車的油箱裏之後，便將軟管卷起，放進了後備箱。

剛剛那研究所的男人說他們有很多備用的橡膠軟管，然後留下一句‘相信你們’，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快走吧，他可能會帶人回來。”

見阿火已經戴上頭盔再度上了車，池渺這才反應過來，也連忙上了車。

接過頭盔帶好，池渺連忙問，“我們是直接去縣裏嗎？”

阿火一邊發動摩托車，一邊點了點頭，“對，他們以為我們沒油，應該想不到我們能跑這麽——”

話還沒說完，身後變傳來腳步聲，池渺回過頭一看，就見到剛剛那男人帶著幾個工作人員朝他們跑來，“就是他們……”

池渺嚇了一大跳，連忙拽著阿火的衣服大喊，“快、快跑！”

話音落下，轟鳴聲響起，摩托車再度擁有了足夠的動力，池渺立刻緊緊地抱著阿火的腰，手指陷入帶著他體溫的外套裏逐漸收緊。

風在耳邊重新呼嘯起來，池渺忍不住將腦袋埋在他結實溫暖的脊背上，聽著身後男人的叫罵聲，不由得安心地勾起嘴角。

雖然不知道阿火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裏，但池渺卻深深地希望，這段旅程可以永遠都不要停。

……

……

……

在行駛了十幾公裏，大概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之後，他們終於來到距離這裏最近的縣城。

縣城比池渺所在的邊陲小鎮要熱鬧得多，記憶裏池渺自從母親去世後便再也沒來過了。

阿火的目標非常明確，在抵達縣城的第一時間他便開著摩托車到了加油站，看著油箱裏的油被徹底填滿，不僅是他，連池渺心中的焦慮都緩解了不少。

總算是能松一口氣了，就算有人追他們，他們第一時間就能跑得遠遠的！

加完油，阿火又帶著她來到了縣公安局門口的早餐攤邊，買了兩碗米線作為早午飯。

池渺早就快餓壞了，這幾天她壓根就沒有好好吃過東西。

可阿火體型大消耗多，理應比她更容易餓，池渺卻發現他卻有些心不在焉，只吃了幾口，而後便拿出之前藏在背後的對講機撥弄，對講機依舊發出難聽的噪音，沒有半點作用，他的臉色更難看了，卻還是不著痕跡地看向忙碌的公安局及喧鬧的四周。

——要不是池渺總忍不住看他，她可能都沒發現他在看那兒。

不知怎麽的，池渺突然感到沒由來的心慌，總覺得好像事情有些不對勁。

於是，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阿火的手腕。

阿火立刻擡起頭，同時快速地抽回手，平靜地詢問，“怎麽了？”

“哦，沒什麽。”

池渺收回空蕩蕩的掌心，若無其事道，“這幾天都沒休息好，我們先找個地方待一晚吧，後面的事情明天再說，你說怎麽樣？”

阿火神情晦澀地垂下眼眸，似乎實在思索這件事情地可行性。

但很快，他擡起頭，“你說得對，這幾天你很辛苦，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只是這麽說著，阿火卻並沒有看向池渺，而是心情覆雜地將視線放在遠處停靠的摩托車上。

說完，他又低下頭，快速地將碗裏的最後一些米線吃幹凈，然後起身看向她，“走吧？”

池渺並沒有將阿火的異常放在心上，而是忍不住朝他彎起好看的眼眸，也跟著哧呼哧呼地一連嗦了好幾口米線，然後一邊咀嚼著一邊小跑著跟了上去。

想到說不定可以和阿火住在一間，她便有些心花怒放。

“等等我！”

片刻後，池渺和阿火坐著摩托車找到了一家很偏僻破落的小賓館，只是她的心情很覆雜，既興奮又有些不好意思，卻見身前的阿火停下腳步，轉過頭目光平靜地看向她。

“池渺，我就不進去了。”

“……”

“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如就在這裏告別吧。”

過了好久，她才聽明白阿火話裏的意思，掛在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待多久，便逐漸僵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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