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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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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生

一時間人聲沸騰——

“萬三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啊,清玉宮怎麽了?”“這段日子的確沒聽到清玉宮的消息,真的出事了?”“殷姑娘和魔教有什麽關系?”“他們竟然不止在鄲江大開殺戒,清玉宮也遭了毒手了嗎?”“原來常樂宗也和魔教勾結在一起了!”……

眾門派蜂擁圍在萬鈞身邊爭前恐後地發問,望向他們的目光變了又變。

支零破碎的語句傳入殷梳耳中,聽著這些越來越刺耳的聲音,她心裏一個咯噔,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底下面目模糊的洶湧人潮。

他們不是武林正道嗎?他們如此輕信,是真的是受人蒙蔽,還是根本打一開始就只會相信他們想聽到的?

萬鈞揮了揮手,他身後的萬家堡弟子帶上來個有一兩分面熟的年輕男子。

殷梳定睛一看,認出此人是那日攻山的清玉宮弟子之一。

她冷眼看著萬鈞,而萬鈞昂首看著她,朝她挑起一個勝券在握的笑。

須縱酒心中的弦一瞬間也繃到了極致,他沒有想到他們之前匆忙安置好的清玉宮門人這麽快就被萬鈞找到了,且要在這個時機連帶著殷梳的真實身份一起被他推到了天下人前。

他們不是沒有料想過這種可能,只是那時候他們以為,集常樂宗、武林盟和萬家堡之力,清玉宮一事完全可以向武林昭告真相,他們也可以繼續一口咬死殷梳的身份。但如今殷莫辭身陷鄲江峽谷,萬鈺彤和他們也並不是真的一條心。

他餘光看到身側的殷梳已經暗暗地伸手握住了她自己的手腕,袖中的軟劍寒光一閃而過。

他心中一驚剛要開口,便聽到殷梳搶先開口道:“斂懷,你要相信我。若是我們辯不過,你千萬不要強出頭,你一定要到鄲江去,讓我來處理這件事。”

須縱酒的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片刻後回道:“好。”

此刻那清玉宮弟子瑟瑟縮縮地在武林中人的審視中,垂著頭開始講起那日的始末。

他掐頭去尾,便編造出了一個全新的故事。

他不提一切緣於清玉宮攻山,將起因說成清玉宮收到消息得知了殷莫辭的行蹤,匆匆趕去勸殷莫辭將手裏的伽華聖典殘卷交由諸大門派,由德高望重的前輩共同處置。

他也含糊地略去了萬鈺彤的存在,只是說殷莫辭不同意他們的建議,與他們語不投機,雙方便動起手來。

“可憐我們清玉宮不敵,盡數死在他們劍下……”在眾門派震驚的眼神中,這弟子鼓起勇氣擡起頭,指著殷梳說:“還有她!她根本不是什麽殷家姑娘,她會武功!她會魔教的功法,她根本就是魔教中人!”

這一聲悲鳴包含著某種怨毒的恨意,在山林間回蕩。

眾人瞠目結舌,萬鈞一臉痛惜開口問道:“須少俠,此事你如何解釋?”

繼而他又轉向殷梳,問:“殷姑娘,你承不承認他說的?”

須縱酒沈著臉看著他們一唱一和,雙拳捏到青筋暴起,上前凜然正色道:“諸位武林同道,清玉宮一戰不假,但絕不是他說的這般!而是清玉宮圍剿我們欲殺人奪典,我們為求自保才不得不出手。”

他寥寥數句解釋完後,朝那個不敢擡頭的清玉宮弟子質問道:“你顛倒黑白,究竟受何人指使?”

門派眾人議論紛紛,聽到須縱酒的話後他們目光閃爍,卻已經無法盡信。

清玉宮那弟子顫著聲音,語帶哭腔大喊:“不是的,我說的話字字屬實,若有半句虛言我定手天打雷劈!各位武林同道,我們清玉宮滿門慘死屍骨未寒,你們要為我們做主啊!”

他們各執一詞,但都沒有實證。按常理說他們一邊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清玉宮弟子,另一邊是頗有俠名的常樂宗首徒穿柳刀須縱酒,誰的話更有分量自不用多說。

但此刻門派眾人望著須縱酒的眼神將信將疑,時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難以抉擇。

萬鈞適時地抓住了須縱酒話中的重點,幽幽問道:“賢侄,也就是說你承認你們對清玉宮動了手?”

須縱酒面沈如水,他迎著萬鈞不懷好意的目光慨然開口:“不錯,但事出有因,並不是他說的那般。萬三叔來之前,沒有問一問萬大小姐嗎?”

他語帶試探,然後看到萬鈞聞言面色不改,甚至還露出迷茫之色。須縱酒立即明白,萬鈞可能並不知道萬鈺彤做過的事情。

他在心中來回掂量思索該如何將萬鈺彤和祁宥勾結一事說出來,但同道相殘是武林大忌,他話音剛落已經有人揮著刀劍直指向他怒喝道:“須縱酒,枉你是常樂宗少宗主,竟然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殷莫辭在鄲江屠戮同道,你又與他一起滅了清玉宮滿門,你們果然是一丘之貉!”

須縱酒強忍不忿,肅色道:“各位前輩,關於清玉宮一事孰是孰非,我們自會找到證據,到時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山門下眾門派議論聲嘈雜不斷,萬鈞閑適地背著手,好整以暇地看著眾人。

直到場面瀕臨失控,萬鈞才不緊不慢地又開口:“賢侄,不是我們不信你,實在是茲事體大!我們幾大世家協理武林盟不假,但也無權隨意處置一個門派!清玉宮之事,我們不能置之不管。”

馬上有人開口附和:“萬三哥說得極是,依萬三哥的意思此事該如何處理?”

萬鈞沈吟片刻,開口道:“此事定要詳查,但常樂宗既已牽扯其中,那便需得避嫌才好。不如由我萬家堡出面徹查此事,在事情真相未明之前,還請常樂宗暫不要踏出駱丘地界去插手鄲江一事,避免節外生枝啊!”

須縱酒目光冰寒,從齒縫間一字一句擠出一句話:“恕我無法接受。”

沈默已久的胡幫主忽然擡起頭,一雙鶴目淩厲地看著他們,大聲問道:“須少俠,清玉宮一事如何調查我們可以再議,最關鍵的是今日你必須回答我們這個殷姑娘究竟是什麽人!你放才一直避而不答,難道她真的是魔教中人?”

眾人被他一語點醒,想起他們的來意,目光紛紛又聚集在殷梳身上。

“不錯!須少俠,清玉宮和鄲江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追查!但是這個殷姑娘的身份問題今日必須要說個清楚,一切癥結都在她身上,今日無論如何你都必須將她交出來!”

其餘人又紛紛附和道:“對,須少俠,快將她交出來!若你再阻我們,那我們就不得不斷定你們常樂宗勾結湮春樓、圖謀秘籍了!”

來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鋼刃,卷雜著數不盡的鋒芒要將她單薄的身影穿透。殷梳只是側過頭微微一笑,毫無畏懼地一一看了過去,仿佛對自己的處境無知無察。

萬鈞瞇著眼看著她,他緩和了幾分語氣,朝殷梳語重心長地開口:“殷姑娘,今日我們這麽多人在此,你身上有沒有魔教功法,我們一驗便知。若你真的不是魔教中人,我們只會帶著你去找你哥哥,絕不會為難你一個弱女子,你自己下來吧!”

殷梳臉上仍掛著笑,她的目光依次滑過山門下的門派眾人,最終坦然地承認道:“不錯,我的確是湮春樓的人。”

此言一出,連她身後常樂宗眾弟子都遽然變了臉色。

萬鈞看她的眼神不由都變了,他怔了片刻後大笑一聲:“可以,你真的有幾分膽色!”

“我可以跟你們走,我是湮春樓的人,但那又如何呢?”

眾人被她問得不知如何作答,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們表情怪異地看了過去,只見她面色如常,見他們望過來時,蛾眉微挑的認真中帶著幾絲執拗。

她竟是真心發問的。

門派中有人被她這般反應激怒,不管三七二十一抽刀指著她:“魔教妖女,不必妄圖在這裏胡言亂語迷惑人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殷梳一點點收斂了笑意,換了個方式又問了一遍:“我實在是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麽事情?”

門派眾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在他們眼裏,這個問題根本無需回答。

萬鈞有些玩味地看著她,好脾氣地問:“這個時候你執著於對錯又有何意義?”

殷梳蹙著眉,似是想不通他們人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她脆生生地反問:“對錯為何不重要?我自入臨安後,並沒有做過任何一件真正有損道義的事情,我敢說我殺的每一個人都是該殺之人,我錯在何處?”

門派中人想也不想,嗤笑道:“魔教中人有什麽資格談道義二字?”

那個清玉宮弟子又恐懼又怨恨地盯著殷梳,喊得聲音都變了調:“諸位同道不要被她迷惑,她心狠手辣,殺了我們多位長老!”

殷梳怒目瞪著他,啐了一聲:“你們清玉宮為奪秘籍不擇手段,當日恨不能置我於死地,我難道不能反抗嗎?你們技不如人,便在這惡人先告狀博取同情。是否一定要勝負顛倒,今日換我死在清玉宮之手,在場諸位才會相信我,才會為我鳴一聲不平?”

萬鈞十分意外地看著她,片刻後輕飄飄地吐出四個字:“自然不會。”

他看向殷梳的眼神中透著幾絲憐憫,緩緩開口:“因為你是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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