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撥霧

關燈
撥霧

他周身漸漸散發出了一股披雲而見日的清朗,見殷氏兄妹都看著他,認真開口分析道:“依剛剛藏書閣裏萬三叔之言,當年殷氏並未背叛平陵山藥谷,而是陪同藥谷一起戰至最後。但是魔教中人覬覦平陵山藥谷手上的丹譜,他們采用離間計,散布了殷氏背叛的消息,企圖蠱惑人心,引誘武林正派攻擊殷氏。而我叔父和我師父,便是受了魔教放出的假消息的蒙蔽,才會有那般誤解。如此一來,這一切便都可解釋得通了。”

須縱酒臉上帶著開霧睹天後的清明,但看到面前的殷氏兄妹,他眼底不由得翻湧起層層的惋惜與痛意。但對於殷莫辭說的另一點,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見:“至於剛剛殷大哥說的絳都春祁氏……我從未聽聞,這個暫時不好下定論。”

殷莫辭與他想的基本吻合,但他敏銳地感覺到須縱酒似乎在常樂宗灌輸他一種觀點在前,聽聞殷氏無辜這一說法後接受得太過輕易。他又想到須縱酒在藏書閣遞書給他的場景,直接問道:“須少俠似乎本來也沒有太懷疑過殷氏,難道你也遇到過往事故人?”

須縱酒長眉一凜,他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他這般反應已是告訴了殷莫辭答案,殷莫辭明白其中或許牽扯難言曲折,便不再追問,站起身來鄭重向他行禮道:“多謝須少俠肯信任我殷氏。”

須縱酒起身回禮歉然道:“斂懷曾許過承諾,若不得那人應允,不得將他的事情告與旁人。”

殷莫辭十分理解並伸手虛攔了一下須縱酒行禮的手。

須縱酒一禮畢,他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殷梳,又深深地揖了一禮,他鄭重其事地對殷氏兄妹承諾道:“殷姑娘、殷大哥,關於殷氏舊案,斂懷定竭盡全力助其沈冤得雪。”

殷梳輕聲道謝,嘴角扯出了一個有些微弱的笑。須縱酒逆著燈火看她,只見她面龐瑩白如玉,烏瑩的眸子下兩道青灰格外明顯。

須縱酒想,負荷了一整晚高度緊張,又驟然知曉了從未接觸過的家族舊事,她難免困倦疲憊。

“五更天了,殷姑娘先回房休息吧。”

殷梳搖了搖頭,她看了殷莫辭一眼,又伸腳勾了下身旁的凳子,示意他們兩個都坐下繼續討論。

她聲音悶悶:“今晚遇到了這麽多事情,我哪裏睡得著。我們殷家的事情暫時是理順了,那最關鍵的問題是這萬家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須縱酒和殷莫辭面色又是一沈。

他們兩個誰也沒有主動啟齒提起這個問題,無非是因為,萬家堡是武林中極負盛名的世家,甚至可以說是江湖的中流砥柱。而剛剛藏書閣中萬鈞和龐管事的對話,他們不需要再多分析,答案顯而易見——

不僅僅是萬鐘勾結了湮春樓,萬鈞和魔教似乎也有利益交換,甚至於家主萬鉞也牽扯其中。

萬家堡淪陷至此,武林正道情何以堪?

“莫辭哥哥。”殷梳擡起頭,她眼中閃過一道冷色,軟糯的聲音也冷了下來,“剛剛萬三叔的意思是,他們萬家支持成立武林盟,支持你做武林盟盟主,是圖謀能從我們殷家這裏知道丹譜的下落。”

殷梳說得直接,殷莫辭牙關緊咬,眸光閃爍,默不作聲。遽然知道武林盟成立真相,以及萬家堡對他支持的真正目的,回想他為武林盟出生入死的這兩年,他的一腔熱血,他對萬家堡知遇之恩的感念,這一切都仿佛是一個笑話。

“莫辭哥哥,我們管不了旁人的別有用心和謀劃算計,因緣際會你成了武林盟盟主,你一片丹心,俯仰天地不愧於己。”仿佛讀懂了殷莫辭的心聲,殷梳言辭懇切寬慰著他。

見他面色漸緩,殷梳話鋒一轉,突然發問:“不過莫辭哥哥,你告訴我,那個丹譜真的在我們家嗎?”

殷莫辭搖了搖頭:“應該不在,我從未聽嬸娘講過。”

殷梳壓了壓唇角,似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怔怔地盯著面前的茶水,良久擡頭,有些怯怯地開口:“如今我們已有八成肯定,萬家堡和魔教也有勾結,萬四叔的死說不定也……他們圖謀不軌,我們一時之間沒有證據,武林世家不會信我們一面之詞的……”

須縱酒和殷莫辭眉頭深揪,殷梳說的每句話都正中要害,都是他們憂心不已的地方。

“就連萬姐姐如今身陷囹圄,他們心裏分明都清楚萬姐姐無辜,卻都順水推舟冷眼旁觀,如今他們下一步可能又要設計利用莫辭哥哥……我們,我們不如……”桌上的燭火跳了一下,在殷梳瑩白的臉上閃過一道陰影,“我們不如先將萬姐姐救出來,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待查出證據後,便在武林同道面前與萬家堡一一對質。”

殷莫辭聞言英眉毛直豎,他十分不讚同地開口:“小梳,男子漢大丈夫遇事怎可逃避?無論這個武林盟內裏如何蹊蹺,我一日為盟主,就一日不可放下肩上責任。我必須直面面對,絕不能臨陣脫逃,這是下下策。”

須縱酒也不讚成殷梳的提議,他勸道:“不錯,殷姑娘,現在事情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萬家堡暫時還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真相,我們還是占得了一絲先機。虎毒尚不食子,萬小姐短時間內應該是安全的,你無需過度擔心。”

殷梳難掩面上的憂色,她心裏一團亂麻囁囁嚅嚅還欲再勸,張開嘴又把話給吞了回去。

“殷姑娘,我們現在對上萬家堡,的確是有些以卵擊石,但總要嘗試。”須縱酒又勸了殷梳一句,他沈吟了一番,又說道,“我明日回去先試探一下我叔父的口風,若他老人家態度適宜,我便向他稟明此事。如今看來武林盟內肯定也有萬家堡的眼線,武林盟的人我們最好是暫時不要用了,我手上也有一些可用的人,我可以請我的同門師兄弟來幫我們。既然萬三叔也去過地牢,那我們就再從地牢入手,總會留下痕跡。”

這的確是個比較穩妥辦法,殷梳緩緩點了點頭,叮囑道:“斂懷,那你務必要小心。”

皎潔的月光從窗格透了進來,披在須縱酒肩上,他的眸子漆黑,臉色無比堅定。他聲音清冷,陳述有條有理,令人莫名感覺可靠心安,聽見殷梳關切的話,他才露出一絲少年人的羞赧,輕聲嗯了聲。

他們幾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竟意外的要抗衡武林中一個百年清名的世家,仿佛是蚍蜉撼樹,但又激起了他們滿腔孤勇。

殷梳仿佛也被他們兩個的士氣鼓舞,抿著唇露出甜甜的笑來。她飛速地瞥了一眼殷莫辭還殘留這些垂喪的眸子,心疼道:“莫辭哥哥,你當年離家是不是因為發現了我們家退隱小杏村的真相?這些年你獨身一人探查,辛苦你了。”

殷莫辭搖了搖頭,向她保證道:“小梳,你放心,我們必定能查清真相,我們能救出鈺彤,也能為我們殷氏報仇雪恨。”

這一夜幾乎是徹夜未眠,夜幕褪去後,晨光再次刺透天幕,雲披霧裂,白露沾草,新的一天如日方升。

殷梳緩緩地走在淺草小道上,她的裙邊垂在地面上,隨著她的腳步帶起了草葉窸窣聲。她走到殷莫辭的屋前,並不太意外看到房門緊閉。

她在還未完全散去的晨霧中淺淺嘆息,又吸入了一口充滿青草香味的空氣。她提著裙裾剛準備轉身,餘光瞟到院中雙臂環抱的榕樹下倚著一個青色的身影。

須縱酒雙臂抱刀原本在閉目養神,剛剛聽到殷梳的腳步聲,他已經睜開了眼睛,靜默地看著他。

殷梳向他走了過去:“你也是來找莫辭哥哥的嗎?莫辭哥哥昨夜一定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還是先不要打擾他了,讓他多休息一會吧。”

須縱酒點了點頭。

殷梳仔細看了他一眼,他應該在這裏站了很久,似乎有清晨的寒露順著樹枝淌了下來落在了他肩上,在他衣服上留下了一串水洇痕。

她試探著問:“你是在這裏等我嗎?”

須縱酒眼中水光澹澹,柔和的日光順著樹葉的縫隙落在他烏黑的頭發上。他像是被堪破了心事,掩飾地舔了一下嘴唇開口說:“我準備回萬家堡見我叔父,本想再來和殷大哥商量一下說辭。”

“那走吧!”殷梳幹脆伸手抓著他的袖口,拉著他疾步往院外走。

須縱酒順著她的力跟在她身後,長腿跨了兩步就走到了和殷梳並肩的位置。殷梳松開了握著他手腕的手,雙手抖了抖自己的裙子。

須縱酒低下頭看了眼自己青色的衣袖,袖邊用金線勾了暗紋,繡著孤零零的一朵雲,空落落的。

殷梳心裏壓著許多事情,沒註意須縱酒這些小小舉動,無意間又走到了他前面。

須縱酒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兩人又從角門進了萬家堡,準備繞開來往人多的路從花圃間抄小道去常樂宗。

萬家堡園中假山堆疊,殷梳提著裙子準備沿著山石的凹腳上踏過去。須縱酒追了兩步,上前伸手墊在石壁上護著她的頭。

殷梳蹲在山石上準備往下跳,她低著頭看到面前青石板上映她身後這個虛護著她的寬腰窄肩的影子。

她剛開口要說話,就聽到石壁外面傳來一個有些尖銳的女聲——

“師兄,你怎麽回事,我看你是被萬鈺彤迷了眼了,你剛剛怎麽盡幫著她說話?”

殷梳要往下跳的動作一頓,她蹙起眉,和須縱酒對視了一眼。

外邊應該是那個被稱作師兄的男子壓低著聲音模模糊糊地勸著她,但這個聽著甚是嬌蠻的女子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大聲地嚷嚷了起來。

“萬鈺彤她私通魔教,還弒殺親叔,天理不容!”

那男子見她在萬家堡如此高聲亂語,低斥她道:“沒有根據的事情,師妹休要胡言!出門時師父也叮囑過了,那些揣測未必是真,萬大小姐說不定是無辜的。”

那女聲靜了一瞬,片刻後冷哼一聲,有些得意地開口:“那又如何?就算她真的清白,如此她已經是萬家旁支借題發揮的突破口了,我看萬堡主已經快要抵不住他們的壓力了,遲早萬鈺彤就只是一枚棄子,她只有死路一條!”

殷梳聽得火冒三丈,她一撩裙擺就準備跳下石頭沖出去找外面那兩人理論。須縱酒也沈著臉,他伸手將殷梳扶了下來穩穩放在地上,然後轉身從假山石後繞了出來,朝外面那兩人走了過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