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自然是要在折劍山莊過夜的，萃雪直接將小皇帝當初住過的屋子給羲和收拾收拾，重新準備了一套洗漱用具送了過去。

很多年前，在小皇帝第一次將羲和領會皇宮的時候，她望著宮院之中低眉順眼的宮女，被宮院的天井分割成一塊塊的格子天時，心中是無限恐懼的。

那裏沒有沈言璟，所有人都是冷冰冰的模樣，沒有人真正的關心她。

那樣的地方，使羲和恐懼，她害怕接觸生人，那種感覺就像是很久以前，她還在沙溢城的時候，一個人孱弱的躲在街邊。所有人都說他不祥，說她會給別人帶來厄難。

這個世界，只有沈言璟一心一意的對她好。

那時候，她時長是將房間裏的所有人都趕出去，睜著眼望著帷帳上的花紋，就這樣一夜。尚且年少的小皇帝有時回來看她，可那張與沈言璟三分相似的臉上，小羲和卻絲毫看不出親近。

沈言璟才是她的救贖，在他將她從冰冷的雪地裏抱出來的那一刻，羲和就知道了。

在搬進九龍塔的時候，羲和甚至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她終於能夠擺脫那人人帶著偽善面具的皇宮，能夠有自己的小世界，不用再應付那些莫名其妙的人。

她只是想不通，明明她一無所有，那些人為何還要討好她，想要在她身上索取什麽？

而那個真正不會向她索取，一直再給予他的沈言璟，卻在一個初夏被莫名其妙的葬進了皇陵。

小皇帝與陸千涼親自扶棺，金絲楠木棺中的屍體她不曾去看，可見陸千涼那悲痛欲絕的神情，便知絕不可能是假的。沈言璟怎麽會死呢？他那樣厲害的一個人，怎麽會莫名其妙的死去？

他那樣的人，就算是瀕臨絕境也能想到最合適的法子脫身，永遠都不會將自己陷入到避無可避的境地。

從那日起，羲和苦學占蔔，希望有一日能勘破天機，就算是尋到沈言璟的來世也好。九龍塔內的燭光終日步熄，整整兩年，她終於學會了完整的占蔔之術。

她算到了，沈言璟在千裏之外，遠離離陽王朝，遠離小皇帝掌控的位置。

跨出玉門關，她便能尋到他！羲和親自趕至沙溢城，登高遠望那一望無際的沙漠與並不熟悉的異國，終是在踏出玉門關的前一刻駐足。

他若是生活的好，她便不該去打擾。他若是過得不好，她也沒辦法改變他的現狀。

以沈言璟的驕傲，定是不願被人看到他不堪的模樣吧。

與其千裏迢迢的前去尋他，再一次的將他陷入危險之中，不如替他守住他心心念念著的離陽王朝。

長安城距離沙溢城千裏之遙，她獨行千裏，只為了看一看沈言璟走過的足跡，到最後，她也不曾走出玉門關的關隘，不曾遠遠看他一眼。

多少年後，沈言璟終於回到離陽王朝，她也終於敢來見他。

當初怕黑怕人的孩子，現在已經能安然面對一眾人的奉承，寵辱不驚了。只是沈言璟依舊是記憶之中的模樣，除卻臉頰上斜劃入耳根的傷疤，與當初別無二致。

沈言璟親自將羲和送到布置好的房間，淺笑著問：“現在不怕黑了？”

羲和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柔順的長發披散下來，雪白宛若天山落雪。她搖了搖頭，指了指坐在凳子上一臉嫉妒之色的小竹隱：“鴻鵠之志，皓月之恪。金水之命，她命定之人應在西北。”

西北十三城比鄰邊關，是沙溢城所在的方向。西北再北，便是無終了。

喻氏國師的占蔔之術向來神奇，能測算人的命格，十之八九不會出錯。

羲和為離陽之國師，乃是為一國的福祗而存在的，占星測命之術也多是為帝王所測。

而今羲和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奶娃娃，羲和便算出了她命定之人所在的方向，個中損耗自不必說。

她定是看出了沈言璟對羲和的在乎，這才不惜損耗自身，也要為羲和占星蔔命，讓沈言璟安心。

沈言璟不是個回道謝的，聽到曦和的占算，心中承恩：“竹隱還是孩子，你何比耗費在她身上。占星蔔命一次可能要修養數月，你這樣損耗了，日後豈不叫我擔心。”

羲和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打下一片陰影：“你安心就好。”

人之一生，總是生在恐慌之中的，沒有人能真正平安喜樂的過一輩子。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說能夠一世心安，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小竹隱已經昏昏欲睡，直接丟下二人回房睡覺去了。

天色已然不早，沈言璟放下帳紗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睡吧，明日我帶你到山下轉轉。江南的春景甚美，是在長安城看不到的。你一個人在長安城過的辛苦，難得出來散散心。”

隔著紗幕，羲和卻搖搖頭：“時間不夠，明日我便要啟程歸京。”

算算時日，再過半月便要春播，每年這個時候，國師都要登臺祈福，以求離陽王朝新的一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羲和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趕來，本就不是明智的選擇。半個月的時間想要從江南道趕回京都長安，怎麽算都有些太趕了。

明早啟程，時間倒也能寬裕一些。

沈言璟不是為了一己私欲便什麽都不顧的人，他最知以大局為重，也不敢留羲和：“明兒我讓京水送你回京，你一個人過來，帶來的儀仗也不頂用，若真有個把個高手也是攔不住的。你來的時候我不知道，走的時候也不能讓你這麽走。”

“京水要留下。”羲和跪起身子，將帳紗掛在兩側的銀勾上：“我來，是有事要告訴你。”

沈言璟微微皺眉，也感知到了事情的不簡單。

羲和不是不辯時辰的人，這麽急匆匆的趕來，甚至冒著耽擱春耕祭祀的時辰也要來尋沈言璟，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沈言璟原本要走，見羲和神情認真，卻又坐下身來問道：“你算到了什麽，就算是千裏迢迢也要趕來江南？”

一種不好的預感，充斥在沈言璟的心頭，讓他心中不安。

羲和的占蔔之術，從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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