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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餉(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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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餉(其四)

皇上的孩子並不多,自古以來,立長子還是嫡子,立有賢能的孩子還是皇上寵愛的孩子一直是很難的抉擇,蕭笠豈身體愈來愈差,卻並沒有要立太子的意思。

“三哥。”

蕭植傅看著蕭蹇胖乎乎臉,沒有做聲,就這麽踏著步子走了。

“蕭蹇,你來幹什麽?”蕭煌望向身後的宮女。

宮女的身體瑟縮起來:“公主。。皇子說,他想出來玩,說和太傅學功課無聊的很,他想出來,想透透氣。。。”

宮女聲音實際上和蚊子嗡鳴沒有太多區別,她害怕被責罰。

“算了,你先下去吧。”

“是。”

蕭蹇以為姐姐要和她玩,眼睛瞬間明亮起來,青綠色夾著黛紫色的袍子,中間著白腰帶,已然粘上了些塵土。

“姐。。我今日。。”他張開嘴巴,但是也很難掩蓋住自己的興奮。

她已經很久沒陪自己玩了,很多時候,紙糊的窗戶中,幾個幢幢的影子,秘密低著頭商量幾句,等一行人出來的時候,他偷偷望向去,蕭煌還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的紙張,用素手撓著頭,他這些東西都不明白,姐姐的眉毛總是擰著,他能想到的事,就是偷偷流出禦膳房,讓禦廚把中午喜歡吃的拔絲紅薯再做一份,他的想法很天真,很單純,姐姐和他一樣,吃了好吃的,就會開心起來。

他端過去,姐姐點了點頭,繼續在油燈下看著那些信紙。

國庫空虛,饑荒,天災,流民,幹旱。

樁樁件件,對於他來說,和那天上的星星一樣遙不可及,沒餓過肚子的人,不會珍惜糧食,沒種過地的人,也不知道蔬菜多麽來之不易。

“姐。。”

“你先走吧。”

“姐。紅薯。”

“及得睡覺前溫習文書。”

“姐。。”

他就在小小的桌子邊沿上趴著,等到紅薯涼了,拔絲塌了。

“蕭蹇,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現在是讀書的時間。你知道自己背負了多少人呢的期待嗎?徐輔,太傅,黎清恒全部都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壓在你身上。朝堂之上,一步都不可錯,你呢?”

不能辜負皇姐。期待,壓力,未來,努力,這些詞語像山一樣壓在小小孩童的背上。

他望著姐姐的背影,倏地往地上癱坐,然後張開了自己的雙手。

在他手裏的幼小雛鳥,已經停止扇動的嘴角,白色柔膜蓋在眼上。

“姐。今日先生誇我了。他說我做的已經很好了。姐,為什麽我怎麽做,都得不到你的回頭,為什麽我怎麽做,你都不沖我笑一笑。。”

豆大的眼淚從臉上啪嗒啪嗒掉下去,砸在幼鳥的身上,不久,沒有幾根羽毛的翅膀就濕透了。

黎清恒此行要去司獄找到李鏈,說服他這個前朝的臣子來守今朝的國土,說來也是著實可笑諷刺。

她不由得苦笑起來;“人家滅了你的國,掘你你的墳,還得要你的人,讓你流凈自己的最後一滴血。”

司獄幽暗,主道的磚石坑坑窪窪,且走著黏糊糊,總覺有什麽晦物粘在腳底。典獄長身著制服,腰間掛著串鑰匙,一走嘩啦啦響。

“大人。您來此處,是要?”

“帶我去找李鏈。”

只是短短幾個字,不容置喙,也沒有絲毫動搖。

司獄偶爾從深處傳來幽幽冷風,幾步有個拳頭大小明燈,燭火隨著冷風來回晃悠,兩側不時散發陣陣惡臭,還有人輕微的咒罵聲,嘟囔聲,□□聲。

“大人,您要是想審問什麽,在下倒是有點心法,不知大人是否感興趣?”

黎清恒沒有吱聲。

典獄長混了很多年,也見過很多人偷偷來,多是為了得到某些見不得人的秘密,人進了這兒,就難出去,往往就是等死的命。這些人中當然是有真的犯罪的,也有替人定罪的,或者得罪人的。孰輕孰重,孰多孰少,是一筆糊塗賬,他們不管,也不追究,只是知道,聽話,會辦事,能撈點油水讓家裏好過點是一回事,另一回事就是洩洩欲,今兒不快了,誰吭哧兩聲,撞眼兒上了,就多抽兩鞭子,明個兒,高興了,就多嗦兩骨頭。日子不鹹不淡的過著,幽幽的燭火、狹長的甬道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他們的一生,幽黑、潮濕、暗淡、泥濘。

“您聽好了啊。這犯人啊,藏了點什麽秘密,都靠打,人都是肉長的,打啊,就知道疼,有些人啊,看見鞭子就洩了氣,直嚷嚷。這類人最好宰。還有呢,看著有點骨氣,打了幾鞭子就不行了,吵吵著說招供。鞭子不好使了,換夾板、辣椒水兒、老虎凳。也有見過真爺們的,嘖嘖嘖,足足夾斷了腿也不吐半個字。您可別以為我們就這點水平,這誰都能幹的事兒。

審訊最主要的,是突破他的心理防線。是人就會有弱點,而一旦他的弱點被人發現了,就好拿捏了。疼不是事,有好漢能熬過去的,那就攻心。不叫他睡覺,您別以為這招簡單,這可並不簡單,當人連著幾天不睡覺,及其疲勞時,他的精神和□□都會很痛苦,此時再加上酷刑,羞辱、恐嚇、威脅、憐憫、認同。先打兩鞭子再給兩塊糖,這人的神經啊,就像這鋼材,淬的紅彤彤,噗呲,放到冷水裏,然後再撈出來,繼續打,沒幾個輪啊,就遭不住了。

也有受過訓練的,有些死侍,他們往往受人恩惠、把柄、錢財。或者踐行自己心裏的一套想法,就打死招,他們即使被綁,腦袋裏想的也全部是不能暴露秘密,自己嘴裏天天念叨被教好的一套詞兒,哎!也就是車咕嚕話,不論你和他說什麽,他都只念叨這車咕嚕話,要麽就大叫,和殺豬一樣,就是為了通過大叫,這兒啊,就不想事兒了,嘴巴也被占住了。”

黎清恒道:“想必你已經審了不少人了?”

典獄長沒大聽明白黎清恒的意思,是褒是貶,太早的下自己態度不是件好事,遇到這種情形時,唯有靜觀其變。

走到一棟石牢,二人停下,牢房沒有窗戶,只有胡子拉碴的人影靠在石頭上,偶爾呼吸顫動的肩膀,讓人知道,這人還活著。

“餵!李鏈!有人找!”

典獄長搬了實木長條凳,黎清恒就坐在凳子上往裏面看。

“大人,小人先告退。”

石牢沒有窗戶,空氣中盡是渾濁起來,男人身著破爛,被桎梏鉗住,幹枯的頭發遮著眼睛。

“媽的,又要幹啥?”

“請將軍出山,抵抗反民。”

“你他媽腦子有問題?”

黎清恒沒有吭聲。

她此時已然窮兵黷武,事先調查過,此人乃亡國之臣,不懼生死,不圖美色財寶,像是鐵板一塊,讓她無從下手。

“那皇帝也真他媽不是個東西,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天下,出了事就跟縮頭烏龜一樣,媽的,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啊?”

緊隨著唏噓聲、附和聲、哄笑聲。

牢獄犯人聽到言語紛紛來了精神,都起身扒拉拉桿,將頂著淩亂發絲的腦袋使勁鉆出柵欄。

“呦,這什麽人物啊。稀罕了,多久沒有女人來了,哈哈哈哈。”

“你走吧!”

“哎!大哥,你不是說凈重有骨氣的人嗎?那就看看這婆娘是不是有骨氣唄?”

“去去去,和這些狗官說個什麽勁!”

“這可是女官啊,多稀罕啊。”

“哎!你過來!”

黎清恒慢慢走向旁邊的牢房。

這人生的張瓜子臉,布滿雀斑,一張嘴舌頭伸老長,醬紫色的嘴唇直直往外吐氣,他的狹長眼睛還是盯著左側牢房:“大哥,你要不看看這人。”

“去去去!哪涼快哪呆著去!”

瓜子臉無奈的將頭扭回來,伸長脖子:“這大哥很講義氣的,你要真求他啊,就可這兒說。”

“哎呦,三兒,和這婆娘說個什麽勁兒,她有不能怎麽樣。”側邊傳來又一公鴨嗓。

黎清恒橫跨兩步,重回李鏈牢房前,右手將衣裳一甩,兩條腿跪了下去;“將軍,如果你真的肯出手相助,你們這幫兄弟,我以身家性命作保證,定給他們個出路。”

“哼。你說話真這麽值分量,誰保準你不是使詐,光憑一張嘴讓我信你?”

黎清恒將腰間蓮花牌透過石縫扔過去。

“這是蓮花牌。想必將軍多少有所耳聞。”

眾人扒著欄桿驚呼:“這?這難道傳言中可調用嘯林的蓮花牌?這婆娘到底什麽來歷?”

“在下黎清恒。”

“臥槽,今兒真是開了眼了!”

李鏈沒有出聲,黎清恒知道,他的心中有所動搖。

接下來她的話似是將響炮扔進水中,炸它個破濤洶湧。

“將軍,本人願承接將軍三掌,如若三掌之內,還能站起來,那就請將軍出手相助!”

“這婆娘硬抗驚雷掌????”

“瘋子?”

“臥槽,今兒個的發展太出乎意料了,我得寫下來!出去之後寫本司獄風雲!!”

她拿起鑰匙,將牢房的大門打開。

“大哥!上啊!”

“臥槽,太刺激了!”

李鏈開口,低沈的嗓音說道:“欺負女人不算什麽英雄好漢,我不幹。”

突然劍銀白的刀光閃了他眼睛一下,身子後移,才勉強躲過,絲絲粗糙發絲落下。

“呵!有點意思!行,這賭我下了。不說三掌,你只要能讓我出了這牢門,就算你贏,我的命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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