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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星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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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星10

讀書聲朗朗, 梅麗麗落下板書的最後一筆,回過身環視教室,視線落到角落時微微一頓。

她少有地皺了下眉頭, 嚴肅的面孔浮出慍怒。

講臺下, 角落的溫栩煙舉起手, 沈默表示自己要暫離課堂的意圖。這並沒有什麽大問題,如果不是本節課第三次暫離的話。

梅麗麗的質疑夾雜在唰唰的翻書聲中, “溫同學, 又有什麽事?”

她雖說畏懼溫栩煙, 但對方向來乖巧,她也多了幾分耐心。但今日的溫栩煙確實反常,不僅遲到,還狀況頻出。

梅麗麗的脾氣有點上來了,她走下講臺,向黯淡的角落走了兩步,她在等溫栩煙給她一個合理的回答。

溫栩煙也算配合,微微搖頭,露出面色不太正常的臉頰,示意自己身體各位不適。

見狀, 梅麗麗冒出頭的怒火下去大半,理智回潮的她不太敢同溫栩煙對視,索性方才並未走得太近, 她轉過身, 擺擺手示意溫栩煙快去快回,心裏卻生出莫名的介意和自責。

教學聲再次響起, 溫栩煙站起身,無聲看向司起, 巴掌大的臉潮紅一片,司起順著

開,直接了當道,“那我不是你女朋友了。”

“隨便你——等等,”男模特尚未反應過來,一時嘴快正要再次抱怨時,被菲菲按住了腦袋。一向溫柔可人的女朋友湊近他的臉,按照標準審美設計的臉無端令他生出恐懼,“菲菲,你要幹什麽。”

他入店來第一次喊出了菲菲的名字,可惜有點晚了。

菲菲側眸掃一眼在她身後蓄勢待發的霧氣,自嘲地笑一聲,語氣很輕,“再見。”

說完,男模特的腦內警報拉爆,但不等他掙脫,塑料腦袋骨碌碌地掉到地上,滾到許朝煙腳下,膽小的任務目標嚇得臉都白了。

菲菲喊一聲,“錢老板。”

碎花裙老板動作冷靜且快速,她一腳踢飛塑料腦袋,“加錢。”

菲菲不置可否,拽著塑料模特的身體,徑直走到霧氣前方。

“來吧,送你了,以後好好保護我可愛的漂亮妹妹。”

霧氣拔地而起,眨眼間將塑料模特吞沒,不過兩秒,塑料砸地的清脆聲響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畫上句號。

菲菲宛如被擊中,在原地站了一會,隨後從口袋摸出幾張紙票,塞進錢老板手裏,“周末來找我玩。”

她又向許朝煙晃晃手機和購物袋,“下次一起逛街。”

菲菲了無牽掛地瀟灑離開,獨留幾人面面相覷。

錢老板率先打破寂靜,招呼許朝煙走到櫃臺後方,嘟囔道,“少了個固定客戶,賠大了,周末要好好坑她一筆。”

許朝煙站姿拘謹,完全不懂為什麽眨眼間事情便成了眼下的局面,不過並未感覺到來自任何人的怒氣,他虛虛地松口氣,扣緊的雙手分開。

錢老板蹲下身,搬出一個巨大的寶箱,視線落到自己的日拋員工身上,隨口道,“你不好奇我跟她的關系?”

“好、好奇。”

錢老板拍了拍寶箱,“我告訴你,你以後就要多帶她來我這買衣服。”

許朝煙:“啊??”

錢老板先斬後奏,“我兩是好閨蜜,我要掙光她的錢。”

“你答應我了,現在拿走寶箱吧。”

錢老板語速很快,三兩句將事情交代完畢,寶箱一推,完成強買強賣。

許朝煙抱住寶箱的時候,人都呆楞的,在司起的提醒下,才後知後覺地縮進女裝店的角落,打開寶箱。

這次游戲的獲取提示多到令許朝煙原地淩亂。

[恭喜您,得到了欣欣女裝店錢老板的寶箱,以下物品已經自動放入您的背包]

[食品(速食類):麻辣燙*3、小火鍋*5、米飯(隨即口味)*5]

[食品(享受類):布朗尼小蛋糕*2、提拉米蘇*2、營養快線*5]

[食品(生存類):礦泉水(桶裝)*10、肉松面包*3]

[百貨:替換內衣(服裝店專屬)*7、蠟燭*3、自動清洗皂*7]

[特殊物品:女士睡衣*1(該物品獨屬於欣欣女裝店,穿上後降低黑暗生物對玩家的感知,保障玩家睡眠,並額外提高塑料模特對玩家的好感度)]

看完一連串消息的許朝煙嘴巴微微張開,半晌,才呆呆說道,“霧、霧先生,發財了。”

正在這時,系統吐出最後的兩條消息。

[玩家積分結算中]

[結算完成,恭喜您登上玩家排行榜(前一百名)]

手機被按亮,更新後的排行榜展現在一人一霧面前,司起一眼看到了任務目標的名字。

-NO.19 許朝煙 448分-

,將價格砍到0,不然就乖乖去死哦!”

尖突兀地消失了。

完成任務的她似乎被系統格式化了,眨眼間身體化成碎片,飄向了天空。

何令什麽都沒抓到,他的手指茫然地停在虛空,目眥欲裂地盯著頭頂茫茫的天。

“姐姐!!”

悲鳴響徹長街,卻只等來了屬於玩家的勝利。

情人梅的聲音滿是疲憊,“恭喜你們,你們找到了最後一件砍價物品,砍價成功。”

“現在你們可以拿走我的寶箱了。”

她的聲音裏滿是哽咽,話落的瞬間,街道恢覆成初見時的模樣,只是它變得空蕩蕩,只留下盡頭的話梅屋。

話梅屋內滿滿當當,書架上亂七八糟的恐怖小說和擺放整齊的文藝雜志,矮櫃上的木吉他前放了一本打印好的樂譜,MP3回到了長桌上,它被插上粉色耳機,瑩綠色的小屏幕上顯示正在放歌,在它上方的便利貼墻上,一張寫滿愛意的粉色貼紙晃了晃,落到桌面上。

“結束了。”

情人梅輕輕說道,拿起放在窗臺上的相框,仔細擦了擦。

相片上,左側是一個高馬尾的颯爽女孩,背著木吉他,看向身邊。那裏原本一片空白,此時多了一道粉色長裙的身影,笑意盈盈,仿佛永遠停留在了照片裏。

情人梅珍惜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什麽都沒說,在聽到玩家們拖拖拉拉的腳步聲時,放下相框,走到門口。

她堵住門框,靜靜地盯了何令很久,說道,“再見。”

話落,情人梅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個灰撲撲的寶箱。

它同眾人之前見過的寶箱沒什麽不同,現在卻沒有一個人想去打開它。

許朝煙拉住霧氣一角的手指緊了緊,沈默地回過頭。

唐河默不作聲,只是向後退了兩步,讓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燈薇不忍再看,死死握住何令的手腕,生怕自己的隊員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寂靜的空氣中只有何令愈來愈急促的呼吸聲,身上傷口恢覆的疼痛令他發出嘶嘶的吸氣聲,可眼前發生的一切又令他絕望地睜大雙眼。

他怔怔地對燈薇說,“放開我。”

他的姐姐。

他的兩個姐姐,好不容易再見到卻再次死在了他的面前。

何令動了動手腕,燈薇的力氣更大了。

她已經意識到何令即將失控,燈薇盡可能保持冷靜,對許朝煙和司起說,“按照約定,你們快去吧。”

她盡可能模糊掉寶箱兩個字,生怕再次觸碰到何令的神經。她知道這樣很痛苦,但是從進入這裏前,何令已經答應過她了,不論發生什麽,都嚴格按照規定辦事。

燈薇微不可查地拽人後退,何令的雙腳宛如釘在原地,紋絲不動,只是目光陰冷地看向燈薇,“你要幹嘛?”

“那是我的姐姐!”

燈薇冷下臉,她早知會如此。燈薇對唐河招招手,唐河二話不說將人制住。

燈薇撩起亂七八糟的發絲,對許朝煙兩人低下頭,“一切按照我們說好的來。”

司起目光淩厲,不遠處,何令被制止後發瘋般大吵大叫,正縮在他身後的許朝煙臉色蒼白,他也被一連串的意外嚇到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按照計劃,此時確實應該將寶箱打開,但這裏的寶箱只有一個。

看過原著的司起自然知道打開後會發生什麽,這裏會消失不見。寶箱就像黑暗怪物最後一絲殘魂,打開後它存在的痕跡會徹徹底底地被消滅。

可看任務目標現在的狀態,這個寶箱也不是非要不可。

司起幽幽地嘆口氣,在燈薇的註視下,擦去許朝煙臉上的眼淚,放低聲音,捧起他的臉頰,正視他的眼睛,說道,“你想要寶箱嗎?”

許朝煙一楞,哭著搖搖頭,他的嗓音裏滿是哭腔,“不要,我不要。”

見證了全程的他怎麽會想要寶箱,他甚至不理解燈薇的堅持,他的眼裏只有何令的痛苦。

司起料到會如此,他憐愛地拍拍任務目標的腦袋,對方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司起頓時有點無措,但身後的燈薇還在等待他的回覆。

大腦極速運轉之下,司起回過頭,說,“約定暫時保留,寶箱的歸屬權交給何令,但是我們需要同等價值的東西,除此之外——”

男人頭疼道,“寶箱不打開的話,眼前的黑暗領域不會消失,如果可以的說,你最好勸說下你的隊員,我們能夠等待的時間,最多三天。”

說罷,司起不再考慮剩下幾人的反應,將許朝煙帶到安靜的角落,從背包中找出幹凈的毯子後扶著人坐下。

交易他在行,但是哄人,司起真的是滿頭霧水。

無奈之下,他選擇靜靜地陪在許朝煙身邊,他哭累了便給他喝水吃物資,困了便再拿個毯子出來蓋上。

自從何卿卿消失後,街道上方的晴空以一種很快的速度黯淡,眾人交流的時間,天已經黑透了,在墻邊坐了很久的許朝煙不知不覺有些困了。

他虛虛地靠在霧氣身上,哭紅的眼皮半闔著,遠遠地看著何令幾人發呆。

司起不在乎遠處的幾人,只是漫長的等待令他少有地感受到了無聊,註意力一股腦地集中到許朝煙身上,見他面露困意,心知今天大概率要住在這裏了。

男人從玩家背包中取出野營帳篷和其他物資,為許朝煙搭起了舒服的帳篷,擺上了小桌和甜品,將人哄進裏面躺下。

許朝煙用自動清洗皂洗去全身的疲憊,蜷縮進被子裏。

司起鋪得很厚,怕他不舒服,整整鋪了五層,許朝煙一躺進去就覺得困,一天的疲憊如潮水將他淹沒。

可他心裏又惦記著外面的幾人,不敢睡,剛要睡著就要爬起來,探出頭去看。不知何時,何令已經不再原地了,只留下燈薇和唐河,兩個人滿身疲憊來到許朝煙的帳篷外,有模有樣地搭起另外兩個帳篷。

司起在中央的空地點了一只蠟燭,燭光成了街道上唯一的光亮,暖呼呼的橙黃色倒影在帳篷上搖晃,照亮三張神情各異的臉龐。

許朝煙依靠在門邊,用毯子裹緊自己,率先打破沈默。

“他…去哪裏了。”

燈薇的方向傳來低低的嘆氣,“不知道。”

說著,她又道,“對不起,大家,是我管理不當。”

唐河晃了晃腦袋,“咚”地向後躺去,聲音悶悶的,“人之常情吧,接受親人的二次死亡誰都不會好受。”

許朝煙聽著點點頭,困意在風裏消散大半,“他也很難受。”

得到了原諒和理解的燈薇一時語塞,想說什麽又說不出,最終雙手抱膝,深深地埋進去。

“對不起。”

她的聲音被風吹散了。

在場又是一陣沈默,只是沈默中總有悲傷的味道。

許朝煙吸了吸鼻子,斂下眸,用手指戳著霧氣發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腦袋亂亂的,忍不住在心底將這件事翻來覆去地想。

他說,“情人梅到底是什麽呢?”

司起坐到他身邊,涼意令許朝煙再次裹了裹毯子。

男人說,“她只是個黑暗怪物。”

原著中並未提到黑暗怪物的形成,對於原著主角來說,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並不重要,只有他的任務目標才會去思考,他未免有些善良了。

畢竟只是物資的來源點而已。

司起沒將心裏話說出口,只是等待任務目標的下一個問題。

許朝煙又說,“何令他...為什麽會認為一個黑暗怪物是他的姐姐。”

話音落,他又覺得自己表述的不對,連忙改口,但思來想去還是不知道如何改,許朝煙低低地嘆口氣,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小聲道,“如果可以知道真相就好了。”

黑暗怪物究竟是什麽,來自何處,真的是玩家的殘魂嗎。

許朝煙的疑問多到將他淹沒,可他卻無人詢問,最終在疑惑中沈沈地睡過去。

司起為他蓋好被子,見其他兩人同樣帶著煩悶進入夢鄉,在原地站了一會,俯身吹滅了蠟燭。

“晚安。”

寂靜的夜落下尾聲,眾人陷入沈睡,在長街的盡頭,何令孤零零地守著寶箱,看著身後的話梅屋和眼前安置奶茶店的空地喝得酩酊大醉。

新的一天到來時,住在帳篷中的幾人默契地沒有提及何令,他們掏出看家底的物資,湊到一起吃飯。

速食飯菜的香氣驅散了昨日的疲憊,許朝煙露出笑容。

因為永夜的降臨,他已經很少跟人這樣毫無防備地親密吃飯了,他的心情逐漸愉悅,吃過飯後,又在唐河的有意組局下,加入沒營養的小游戲。

游戲相當消磨時間,等幾人膩歪了,又轉而在長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

自從情人梅消失後,長街上的店鋪也隨之消失,他們能夠看到的只有街道和盡頭的話梅屋,但是誰都沒有向那邊走去。

不打擾何令成為他們的共識。

只是長街過於荒涼,忍不住令眾人齊齊嘆氣。

唐河率先坐到馬路邊上,垂著大腦袋感慨,“如果跟這裏對比,外面的永夜還算不錯,至少人類建築隨處可見,不會生出世界上只剩下自己的孤獨。”

燈薇苦笑一下,也跟著坐下,順帶掏出一盒小蛋糕,“畢竟人都是群居動物。”

許朝煙站在他們身前,坐了一天的他不願意再坐,就垂頭踢腳下的石子玩,“有朋友就不會不快樂。”

聞聲,唐河眨眨眼,“大佬,你是在暗示我嗎?跟我當朋友這麽好嗎?”

許朝煙楞了下,“你也是我的朋友。”

燈薇湊上來,“那我呢,我送你兩盒蛋糕,能不能做朋友?”

她笑著打趣,找回一點活力,當真從背包裏拿出兩盒蛋糕塞進許朝煙手心。

手心被塞得滿滿當當,許朝煙鄭重思考了一下,又掏出兩盒其他口味的蛋糕,一共四盒,全部推回了燈薇手中。

“我這是被拒絕了?”

許朝煙搖搖頭,“跟我當朋友,應該是我感謝你。”

因為他膽小懦弱,才是被選擇的那一個。

許朝煙的目光無比堅定,燈薇想了想,只拿走了一盒草莓味的蛋糕,笑了下,“跟你當朋友真好,不過我們應該互相感謝,因為我選擇了你,你也選擇了我。”

她從未如許朝煙所想的那樣想過,她僅僅是在對方身上感覺到了在永夜之中極為少見的真誠。

幾人快樂地笑成一團,在看不見盡頭的黑暗裏打打鬧鬧,最終將今日的休息地點選在了這裏。

他們互相療傷,在永夜之中相互汲取溫暖,直到安心睡去。

只是在這一夜,何令離開了話梅屋,一步步來到了三人的帳篷外。

比意料之中更早的出現令司起提高警惕,霧氣擋在何令的前路,喝的醉醺醺的何令歪了下腦袋,對他擺擺手。

“別緊張,我想好了。”

說著,他不等司起說話,繼續道,“我要離開了,這裏的一切我都不會帶走,當然我也帶不走。”

何令笑了下,過度的悲傷令他看上去被風吹一下就會倒。

司起默不作聲地提高警惕,隨時準備將其擊殺。

何令也沒期待他會相信,他這次前來只是將來兌現最初的約定。

何令說,“我聽都許朝煙的問題了,說實話,你們距離我並不遠,說什麽我都聽得到,尤其是這裏這麽安靜。”

他向前一步,逼近霧氣,因為酒精才勉強浮出點血色的臉懟到司起面前,“你作為黑暗怪物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麽來嗎?”

“或者說 ,你不好奇嗎?”

霧氣虛虛地圈住何令的脖頸,人類脖頸的細弱在他眼底簡直不堪一擊。

兩人間形成微妙的平衡。

何令毫無畏懼地繼續說道,“你肯定會好奇的,人都好奇自己來自何處。”

“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他忽略難受的窒息感,將壓在自己心底的事情一股腦倒出,“其實我只有一個姐姐,她叫何卿卿。”

“至於另一個姐姐,她其實是何卿卿的高中同學,你已經猜到了對不對,”何令後退一步,又取出一瓶酒,往嘴裏灌,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他的痛苦,“她根本不是我們家的人,只是我一廂情願將她當成姐姐。”

“因為她出現的時間點太巧了。”

何-令蹲在地上,用手裏的酒瓶子在地面上胡亂劃,發出刺耳難聽的聲音,“恰好是我的姐姐去世後,她出現了,她真的像我的姐姐一樣,或者說,我已經將她當成了我的姐姐。”

“你知道嗎,我沒了家人,這樣一個人出現後,我感覺我好像又有家人了。”

何令說的顛三倒四,也不管司起是否能聽懂,自顧自地輸出,“可我沒想到,她也走了。”

“末世剛開始的時候,我和她互相扶持,每天起早貪黑地尋找物資,試圖過得更好,”何令想到了什麽,手一松,手裏的酒瓶子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了兩圈,“直到那天,她自己出門拿回了一個寶箱,她開始變得不正常了。”

何令捂住腦袋,他永遠忘不了那天的場景。

微弱的燭火照亮漆黑的客廳,滿臉疲憊的曲棠之在房間內走來走去,然後飛奔到他面前,握住他的雙手告訴他,“我見到卿卿了。”

“真的是卿卿,她沒有死。”曲棠之說著落下淚,她掏出地圖,圈出一個地方給何令看,語無倫次道,“是我的錯,我以為卿卿死了,畢竟十年了,我連做夢都沒見過她。”

曲棠之笑得有點瘋狂,何令忍不住擔心地將她按在座位上,給她倒杯水,試圖讓她好好說。

“你相信我,我真的見到她了,雖然只是一道聲音,但我確定絕對是她,”說到這,曲棠之的目光逐漸冷靜,她開始掏出紙筆做計劃,“何令,我覺得卿卿的出現是因為這個末世,我要找出她出現的原因。”

“你知道的,我太想見她了。”

何令惟妙惟肖地模仿記憶中的語氣,說著臉頰漲紅,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我當時以為她只是玩笑話,我沒想到她真的找到了。”

何令擡頭看向霧氣,一天一夜沒睡的眼底全是血絲,“她說黑暗怪物是一種情緒動物,是由多個人的同一種情緒或者一個人日思夜想的某種執念組成。”

“聽起來很荒謬對吧,我也覺得,但是我根據後面的每一次經歷一次次證明了這個論點,”何令高漲的情緒頹靡下去,“你呢,你想想你或者許朝煙經歷過的黑暗怪物,她們的行為準則不就是如此?”

“單一卻執著。”

比如菲菲小姐,她想要得到男模特的誇獎,想要被認可。錢老板,一心一意想要錢。

司起想,確實如此。

何令看不見他的神情,停頓兩秒後繼續道,“只是這種情緒,它需要玩家死掉。”

換句話說,它是由玩家死前的最後一道情緒或者說執念。

“這令黑暗怪物的形成格外困難,”何令說,“所以我不認為她能成功,然後我發現我被騙了。”

司起終於開口,“為什麽?”

何令轉過身,看向長長的街道,“因為她成功了。”

何令本以為曲棠之的想法是無稽之談,因為世界上根本沒有那麽多人會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去懷念何卿卿,但是他沒想到,根本不用很多人,只需要一個曲棠之就夠了。

何令笑了下,“曲棠之當了我十年的姐姐,直到她死,我才知道…”

“她念了何卿卿十年。”

幫子內塞滿了食物,咀嚼時一鼓一鼓,像可愛的小動物,察覺到來自霧氣之中的目光,笨笨地擡起頭,露出懵懵的表情。

“霧先生也餓了嗎?”

搭在腿上的手指不安地動了動。許朝煙突然想起,他已經很久沒有主動給過霧先生食物了。

啊啊。

黑暗怪物不吃飯會不會餓死啊。

腦海裏頓時浮出一連串的聯想,許朝煙推開飯盒, 手忙腳亂地從背包往外掏東西,速度之快令司起微微震驚,嘴邊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好不容易等許朝煙坐下, 司起正欲開口時, 對面又伸手推了推食物。

“對不起嗚嗚,是我忘記了。霧先生這麽久沒吃飯一定要多吃一點。”

小狗似的水靈雙眼直直望過來, 司起最終放棄了陳述事實的想法,霧氣在最近的食物上一掃, 將其包裹進霧氣之中。

“好了。”男人生硬地轉折話題,“關於積分你有什麽想法嗎?”

他本打算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但礙於長時間相處的情分,以及還算富裕的時間,不妨聽聽任務目標的想法。

許朝煙明顯思考過這個問題,興許是在睡覺前又或者是走路時。秀氣的眉頭蹙起,咬住筷子尖,猶豫說道,“霧先生,我...沒有思考積分的事情,我只是想幫助它們。”

有血有肉的黑暗怪物令許朝煙感到放松和好相處,並非是說玩家不好的意思,只是念起亮亮的笑容,葫蘆老板的彎彎眼睛,他心中的天平忍不住向它們傾斜。

至於積分,則被他忽略了。至今為止,他從未對游戲系統所說的下一個世界生出過任何期待和想法,他更怕和重要的怪物朋友們分別。

霧先生,菲菲小姐,小玩偶,小方巾......

許朝煙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簌簌抖動,將裏面的光掩蓋了一瞬。他低聲道,“對不起。”

司起沒聽清,從聽到許朝煙的想法起,他隱約察覺到哪裏不對,但不對的直覺並未深入內心,在腦海裏一閃而過。男人更多的註意力停在了如何滿足任務目標的同時,得到大量積分。

在他的計劃裏,許朝煙勢必要進入下一個階段,拯救計劃也才進行了三分之一。

從某種方面來說,司起是個固執的男人。

暗處的系統無聲感嘆,模仿男人方才的動作支住下巴,右手不經意地滑落到暗處,趁機在工作之時摸魚。

霧氣在桌面上拂過,卷起塑料包裝袋的小角。男人曲起指節,在桌角輕敲兩下,霧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卻使許朝煙徹底放下了筷子。

他吃不下去了。

兩人之間的空氣陷入莫名的寂靜,司起沒浪費太多時間,尋覓到可行的折中之法便直白開口。

“幫助它們,可以。”

將需要多次解決的黑暗怪物進行排序,好比給許朝煙找了份工作,不錯的是,這份工作還有工資,雖然很少。

所以為了快速提高積分,司起決定和任務目標兵分兩路。眼下最根本的問題成了許朝煙前去上班途中的安全問題。

如何保護他不受玩家的打劫才是重中之重。

男人的視線從任務目標緊張的面孔轉移到一無所知的小玩偶身上。霧氣的涼意令小玩偶全身一僵,寸寸扭過腦袋,小小聲道,“怎、怎麽了?”

好端端的,它可沒有招惹這個人哈。

小玩偶往許朝煙身後躲了躲,但是漂浮在半空,宛如小幽靈似的小方巾若有所覺地磕絆道,“可、可以找菲菲小姐幫忙。”

司起略略點頭,認可了他的提議。試衣模特對許朝煙沒有惡意,實力也能夠排到前排,眼下來說確實是不錯的人選。

念及此,男人摸出怪物手機,跟菲菲打電話進行確認。通話並未背對任務目標,全須全尾被許朝煙聽進去。

只是方才還在吃飯的許朝煙完全看不懂事件的走向,不明白怎麽突然給菲菲小姐打電話,邀請對方陪他一起前去解決怪物了。

他緊張不安地抿唇,又不好意思打斷兩人的交談,裝模作樣地把桌子收拾幹凈,束手站在霧氣背後等待。

電話對面的菲菲答應得很爽快,許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出,同司起確認地點排序和時間安排後表示明天來接許朝煙。

通話結束的“嘟嘟”聲喚回了許朝煙跑偏的思緒,他仰起臉,黑框眼鏡搭在他的鼻梁上,視線越過鏡片望進司起的眼底。

男人冷冰冰的心驀地軟了一瞬,聲音本能地放輕,“永夜不會持續太久了,為了能讓你在下個階段好過,我們分開行動。”

怕許朝煙不放心,他又補充道,“菲菲小姐會保護好你的安全。”

許朝煙的話哽在喉嚨,淺色的唇抿緊,他又發現不知道說什麽,最後只是呆呆地“哦”了聲。

霧先生一如初見時理性果決,決定的出發點也是為他好。

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海裏捋成直線,許朝煙尚且迷糊著被司起催促去洗漱睡覺,一日之內本奔赴數個地點的疲憊從腳底翻湧,許朝煙乖乖聽話,同小玩偶招招手,回了暫時屬於他的房間。

小方巾擔憂地轉了轉,輕飄飄地落到霧氣的上方。

“這、這樣真的可以嗎?”

司起生不出什麽表情,只是利用手機在公屏收集信息。時間緊迫,他馬上就要動身,不然一夜過去,許朝煙同第一名的差距會愈發大。

他同小怪也沒什麽耐心,隨口敷衍,“可以。”

話落,男人安排好今夜的路線,向門縫漫延,不一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在趕往任務地點的路上,司起順帶叫醒了昏昏欲睡的系統,示意對方如往常般利用權限將他的收獲歸功於許朝煙。

系統懶洋洋地打哈欠,操縱的同時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不問問他願意嗎?】

司起頭也不回。

【這是最好的計劃】

一夜無夢。

許朝煙被試衣模特的大嗓門吵醒。睡眼惺忪,穿著可愛的睡衣為自己的好朋友開門。

“早上好!”

菲菲揚起手裏的塑料袋,裏面是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醬肉餡,濃郁的香氣直往鼻腔裏鉆。

“好香!”

許朝煙的意識頓時清醒,在菲菲打趣的笑容中將人帶到餐桌前坐下。菲菲如在自己家般自然,仰倒在座椅上笑瞇瞇地看許朝煙啃包子,順帶核對流程。

“所以今天我們要先去早餐店賣豆漿,中午去西瓜鋪挑西瓜,下午去咖啡館應付煩人的客人,對吧?”

明明很快樂的事到了菲菲嘴裏成了惱人的工作,許朝煙噎了下,語塞的神情逗地菲菲直樂,將牛奶推到他面前。

“順順氣。”菲菲拖住下巴,眉飛色舞道,“我說的沒錯吧,你這樣跟打三份工有什麽區別。”

畢竟在她眼裏,娛樂應當是花不完的錢,買不玩的衣服和各種享受。可誰知許朝煙是個勞苦命。

菲菲發出悶笑,聳聳肩,“不過無所謂嘍,反正是陪你。”

話音未落,許朝煙一口牛奶下肚。奶香味和包子的醬香氣混合在一起真的很奇怪,但齊齊落到肚子裏時又讓人感覺到暖融融。

好古怪的牛奶。

吃完飯,許朝煙動作飛快地收拾自己,僅用十分鐘便重新出現在菲菲的面前。塑料模特上下打量他,最終滿意又遺憾地搖搖頭,“這末世真是苦了你,現在也只有一張臉能看。”

許朝煙一哽,用關門掩蓋自己的窘迫。

菲菲動作熟稔地挎住他的手腕,邊走邊說道,“不過你那位真的不陪你嗎?”

許朝煙搖搖頭,聲音同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又同灰塵落下。

“霧先生是為我好,想讓我下個階段好過些。”

念及此,許朝煙想起什麽,同菲菲一起跨出單元樓時,側頭詢問,“菲菲小姐。”

“嗯?”

永夜在黑暗怪物眼中一成不變的灰白,她擡頭望了眼天空中唯一的亮色,又將註意力放回到前方的石灰路上。

灰白一同闖進許朝煙的眼底,少見的明亮令他生出活過來的感覺,他深呼吸一口,又將氣息歸還空氣。

“永夜結束後,菲菲小姐,你們會消失嗎?”

這個問題壓在許朝煙的心底,隨著時間的減少,愈發沈重。直到這一刻,面對親和的菲菲,他終於抓住機會詢問。

可菲菲只是個怪物,她搖了搖頭,和許朝煙踏上荒涼的街道。

“不知道。”

許朝煙又說,“那我消失了...”

他的問題消失在虛空,他發現他也不知道要問什麽。他消失了,黑暗怪物們會怎麽樣?還是說,他到底有什麽疑惑呢。

許朝煙不知道,他只是發覺自己對霧先生的做法沒有強烈的執念。

他很期待永夜的結束嗎?

並沒有。

菲菲似乎看出他的所想,笑了下,牽住他的手自然地轉過街角。

“這個問題不重要不是嗎?”

“開心就夠了。”

菲菲又說,“不過我們會想你,至少我會。”

有躲開。

菲菲笑了下,“還知道痛,知道怎麽不跑路?”

許朝煙嘴比腦子快,“想跟你們在一起。”

“哎呦。”菲菲驚訝地叫了一聲,半晌沒說出什麽,又“哎呦”了聲,“真是服了。”

說罷,她放輕動作,格外溫柔地揉了下許朝煙的臉頰,目光掃向旁側不知道在忙什麽的司起,說道:“好妹妹,喜歡我嗎?”

許朝煙捧著杯子,乖乖地點了點頭,“喜歡。”

毫無安全感的永夜之中,是菲菲小姐一直在護著他。

“那我呢?”錢老板跟上,順勢為許朝煙填滿果汁。

許朝煙想了下,也回應道:“喜歡。”

錢老板是菲菲小姐的朋友,對他也很好。

“我呢我呢!”見狀,小玩偶直接湊上前,甚至討好地將滿滿當當沒動過的小碗搬到許朝煙的眼皮下,飄在上空的小方巾也跟湊過來。許朝煙一垂頭,對上兩雙眼睛,整個人羞澀地偏開頭。

“都喜歡。”

話音落,眾人笑成一團,笑聲喚回了司起的思緒,他看向笨笨呆呆的許朝煙。

其實方才菲菲開口時,他便看不下新手指南了,工整的字跡擺在眼前,他卻覺得滿腦子都是許朝煙的聲音。

司起不理解為什麽菲菲要問這些,但當全桌的人都參與時,他隱約期待起關於他的回答。

果不其然,菲菲向來周全,話題順勢轉到他的身上。

“這還有個人。”

錢老板附和一句,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到霧氣身上,許朝煙跟著看過來,神情還有點呆,像是沒料到這一幕,又有點不知所措。

怪物們挨個詢問時,他的心底就打起鼓,總覺得會輪到霧先生,霧先生也會在意他是否喜歡他嗎,許朝煙晃晃腦袋,覺得自己在胡思亂想,但他看向是窗外猩紅的倒計時,又覺得心裏好像憋了什麽。

他似乎從未對霧先生道過謝,也不止是謝謝,許朝煙放下杯子,手指下意識在胸口抓了抓。

他的胸膛熱得發燙。

他很在意。

許朝煙擡起頭,熱氣熏得他的眼睛濕漉漉的,他用這樣的眼睛對上司起的目光。

“霧...”

許朝煙從嗓子眼冒出一個字,又難以開口地斷了後續。

司起“嗯”了聲算是回應,但當他發現許朝煙好一會說不出話時,在腦海中回憶小怪們的語氣,他們是怎麽說的來著。

“喜歡?”

許朝煙眨了眨眼,他似乎聽錯了,但心臟已經躁動不停。

司起說,“你...喜歡...”

他說不出口,字眼在嘴邊打別,明明只是兩個字。司起說,“那我呢?”

許朝煙張了張嘴巴,果汁讓他的嘴巴變得亮晶晶,他想說喜歡,還沒說出來,先捧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壓壓驚。

可果汁並不能給他力量,求助的目光轉向菲菲。塑料人偶打個哈哈,連拖帶拽地將無關人士全部拖走。

客廳安靜了。

許朝煙坐直身體,不懂為何局面就成了這樣,但他沒有強行打破眼下的氛圍的念頭。

他確實有話想說。

許朝煙的手指攪在一起,窗外的倒計時愈發猩紅,少許紅光映照在他的臉頰上,原本清秀的面孔籠上一層迷離的色澤,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這點猩紅帶走。

司起註意到這一點,下意識繃緊身體,平放在桌面上的雙手收緊成拳,左手在拉成直線的嘴角中悄悄挪動,一點點靠近許朝煙停在杯旁的手指。

“霧先生。”

許朝煙一心組織措辭,對霧氣的小動作毫無所覺,只是在感覺到涼意時,微微蜷縮了下指尖。

司起只留一小部分心思在許朝煙的言語中,不知為何,幾個月以來,他第一次迫切地想要碰到許朝煙。

黑色霧氣向指尖延伸,淺淡紅光滑過,司起無端吞咽下,就差一點。

許朝煙繼續說,“謝謝你。”

司起頭也不擡地“嗯”了聲,在窗外轟鳴聲驟起時,他拉近最後一點距離。

“碰到了。”

司起低聲喃喃,心裏的恍然感得到少許安撫,他擡起眸,視線頓時被許朝煙面容上透出的溫柔笑意盡數攝住。

許朝煙動了動手指,沒抽開。

霧先生主動牽住了他的手。

大腦直白地給出肯定,許朝煙眼底冒出淚光,盤旋在喉嚨口的話湧到嘴邊。

“霧先生。”

“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猩紅黑暗中,載滿玩家的載具轟然而起,巨大的運行聲震得司起耳鳴,腦海中浮出一條細長的直線,像關閉電視時,畫面收束般,他什麽都想不起了,他只知道結束了。

【救贖進度100%】

【任務完成】

【0718自動脫離任務世界】

系統音冰涼徹骨,司起挽留地握緊許朝煙的手,他的眼底盡是對方的笑容,可在下一秒,畫面機械地虛化,淡成一碰就碎的水中浮影。

司起急促起身,手中空無一物。

【0718請不要留戀任務世界】

“嗯。”

他的衣擺看去,發覺任務目標連指尖都透出不正常的粉,心知哪裏不對。

“我和你一起去。”

司起耐不住心底的擔憂,作勢要起身,卻被溫栩煙的眼神制止。

經過幾次相處,溫栩煙不好同時這位新同桌再說什麽狠話,可兩人也並未到可以互享秘密的親密關系,他只能試圖委婉地拒絕。

況且他眼下的糟糕情況同新同桌脫不開關系,他不願再同其接觸。

短短兩秒,溫栩煙的態度又退回初見,司起敲了敲桌面,發出短促的聲響,很快泯滅在梅麗麗的聲音中。

【有點無用功】

謝長情打趣,並未發表過多的觀點。

司起無視他,在溫栩煙快步走出後門時,動作飛快地起身,跟上任務目標的步伐。

梅麗麗被司起的突發弄懵了,當她回過神想說什麽時,已經看不到司起的身影。

梅麗麗徹底怒了,又氣又憋火地將教案拍在講臺上,瞥見距離下課時間只剩下十分鐘,直接讓同學自習,自己則回到辦公室,撥通了溫栩煙家長的電話。

長廊另一端的兩人對此一無所知,司起發現溫栩煙獨自進了廁所隔間,腳步一停等待兩秒再跟進,他特意放輕動作,沒發出一點聲響。

他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司起躲進另一間沒人的隔間,側耳聆聽。很快,他聽到了溫栩煙近乎壓抑的喘息聲,伴隨細細簌簌的衣料摩擦聲,他的心一沈。

隔間內,溫栩煙臉色愈發紅,不是健康範圍內的紅,更像是燙紅的。

他大喘氣幾次後克制地小口呼吸,可這對身體的糟糕狀況完全沒有緩解。

這樣不行。

溫栩煙扶住墻隔板起身,他要用冷水降降溫。

他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珠順著手指流下,又被潑到臉上,數不清重覆幾次,溫栩煙臉頰上的溫度終於有所下降。

他松一口氣,又拿出紙巾,沾濕後擦拭脖頸和手腕。

溫栩煙覺得自己像被燒開卻沒打開出氣口的蓋子,熱氣在體內蒸騰,大腦拼命地叫囂要釋放,他卻暈頭轉向找不到辦法。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溫栩煙的指尖停在水流之中,他掀起眼皮看向鏡子中的自己,濕漉漉的臉上掛滿水珠,一雙眼裏是極力克制的難捱和欲念。

他不想看到這樣的自己。

嘩嘩水流中,溫栩煙彎腰捂住臉,腦海裏,他第一次主動找到綁定了很久的系統。

“我該怎麽辦。”

向來很有決斷的他少有地發出疑問。沈默許久的系統無奈嘆氣,給出了向來沒有改變過的答案。

“你知道的。”

惡魔體質的影響下,他只能找人慰藉,可真的只有這一個辦法嗎?

捂住臉的溫栩煙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細細的水流聲中是壓抑到極致的嗚嗚聲,司起站在光線黯淡的隔間內,無法動彈,他撇過頭,無奈地握緊拳。

溫栩煙的系統試圖安慰,“實在不行,可以相信下新來的同桌。”

它無法說出司起的真實身份,就如同它無法將一切的因果告訴宿主一般,這個世界擁有既定的規則,它無法打破,更不能幫助一個配角認清自己早已註定好的悲慘結局。

只要能讓溫栩煙好過一點就夠了。

系統不忍心地嘆氣,眼底對宿主的心疼幾乎要化成實質流出。

不知過了多久,情緒有所緩解的溫栩煙松開手,接一捧水潑到臉上。

他的語氣平靜得如同冬日的湖面,他說,“我沒事。”

“不需要。”

他本就厄運纏身,沒必要牽扯他人,畢竟前車之鑒歷歷在目。

溫栩煙關掉水龍頭,徑直向廁所外走出。

等他的腳步聲徹底在耳旁,司起從隔間中走出。他垂眸向下看,溫栩煙並未甩去手指上的水,墜落的水珠在漆黑的地磚上形成的彎彎曲曲的線,他沿著曲線一路穿越走廊,抵達教室後門,又莫名拐了出去。

這是?

司起透過後門的玻璃窗看進教室,角落空蕩蕩,溫栩煙並不在其中。

果然沒回去上課,少年人背過身,順沿另一條水珠原路返回,這次他來到了長廊盡頭的樓梯間。

樓梯間關在鐵門後方,平日都開放,節假日上鎖,傳聞說是怕有些學生在學校亂來。

司起在鐵門前站定,此時門虛虛掩著,直覺告訴他溫栩煙就在其中,只是他想不到任務目標會在樓梯間做什麽。

對面系統和謝長情互通消息,司起對溫栩煙眼下的情況有所了解,至少他可以確定對方沒有想和任何人開展親密關系的念頭。

所以為什麽不回教室,在上課時間來到了空蕩蕩的樓梯間。

司起不敢多想,他的視線越過鐵門旁側的窗戶看向窗外參天的大樹和天空。湧過鼻尖的空氣悶悶的,他擡眸,天空比早上出門時更暗了。

怕是要下雨,他心想。

少年人在鐵門前站了好一會,遲遲不敢推開眼前的鐵門,直到長廊中央傳來即將下課的吵鬧聲,他長臂一伸,推開了鐵門。

“你來了。”

溫栩煙的嗓音冷淡,尾調又壓抑著難以抵抗的喘氣。

司起楞在原地,雙手下意識合上鐵門,用力抵住。

門後已經響起了獨屬於課間的吵鬧動靜,樓梯間內還是沈悶一片,宛如兩個被強行分割的世界。

司起本能地繃緊身體,面對早有預料的溫栩煙,他罕見地生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無措。

他試圖說什麽,嘴巴張了張又發現沒什麽好說的。

最終司起只是“嗯”了聲。

聞聲,溫栩煙斂下眉目,漂亮的面孔依舊濕漉漉的,他望著腳尖,水珠順著下巴滑落,他眼睜睜看著水珠在司起的鞋尖碎開。

他想起系統說過的話,可以和新同桌試試看。

他需要一個幫手。

溫栩煙面上無比冷靜,體內的溫度卻沸騰如巖漿。

明明他方才已經決定好的了,可為什麽又改變主意了,只是因為回到教室時,發現司起不在座位上嗎?

溫栩煙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被燒壞了,他有點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大腦同窗外的天氣般悶悶的,只能偶爾聽到系統的勸告。

試試吧,司起不是壞人。

他並沒有說新同桌是壞人的意思。

是他,他會令人倒黴。

溫栩煙站在原地糾結,樓上的鐵門被人打開,有兩個學生探進腦袋,發現不大的空間內已經有兩個人存在時,又“嘭”地關上門。

“快上課了。”

溫栩煙盡可能找回自己的嗓音,又從安靜的虛空中找出新的話題。

他想回去了。

司起不明所以地“哦”了聲,對情緒向來不太敏銳的他不能很好地理解任務目標的意思,甚至也想不出兩人平白無故站在此處的意義。

但是他觀察溫栩煙的臉色,知道他並不好受。

或許他可以幫幫他。

少年人伸出手,攤開到溫栩煙的面前。

司起有點不知如何做,他欲言又止,指了指溫栩煙的手腕。可這個動作宛如越界般,令本就警惕他的溫栩煙後退一步,兩人的空隙瞬間有了半臂遠,眼神卻直白地交接在一處。

“讓開。”溫栩煙說道。

司起的手停在半空,沈默兩秒,自覺放下了。

是他操之過急了。

少年人閃開門,站在樓梯邊緣,鞋跟緊貼臺階邊。

見狀,溫栩煙的眉頭微不可查地堆起,他擡了下手,又放下,垂下眼皮沿著司起讓開的空間離開,只是在馬上要踏出鐵門時,他突然拽住司起的手腕。

冰涼的掌心包裹手腕,司起楞了下,本能地想要甩開,又克制住,跟隨溫栩煙的力道向平臺走了一步。

“小心點。”

溫栩煙的嗓音依舊冷冰冰,司起不冷不淡地回應。

手腕上的溫度一觸及分,少年人下意識擡手挽留了下,手掌碰到了溫栩煙的小臂,又被對方轉身離開的背影甩在身後。

鐵門緩緩合上,合頁轉動發出“吱呀”的聲響,被碾碎在上課鈴之中。

【人都走了】

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司起點點頭,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解決的問題。

他說,“我需要一份攻略。”

他需要更好地同擁有惡魔體質所帶來需求的任務目標相處,他必須知道怎麽樣才能有效滿足溫栩煙所要的觸碰。

聞聲,謝長情啞然,不過他早有準備,只不過這份資料是否實用就不在他的考慮範疇了。

接收到資料的司起停在原地翻看,走廊盡頭的窗戶吹進一陣陰涼的風,落到並不走遠的溫栩煙身上,令單薄的人打個寒顫,隨後捂住嘴巴,蹲下身。

他碰到了。

以一個卑劣的借口。

溫栩煙小口喘氣,眼眶和嘴巴紅得像兔子,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卻依舊有點看不清眼前的路。

手心好燙。

燙的他嘴巴也跟著發熱。

可是同少年人的觸碰,真的好舒服。

粉透的指尖死死抓住衣角,布料揉成一團,溫栩煙仰頭窗外,醞釀許久的驟雨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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