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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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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新王登基,管理要帶一帶新氣象,喊起口號來,“雪恥洗辱,重振大衡”,命人布下招賢王榜,廣納天下賢才,可惜,兩年如白駒過隙,卻遲遲沒有招到稱意的賢才。

姜昀那一年十八歲,因經年習武骨架粗壯,又膚色如漆,過了出嫁年紀卻無人提親。

她聽聞大王的招賢榜已久,榜上文字倒背如流,當了真。在一個未眠夜後,姜昀邁出家門自揭王榜,她披起父親留下的綠甲,昂首闊步,邁入宮門。

大王不認得姜昀,先是怔了一怔,而後聽從人說起,才知是下將軍遺孤。王座上的少年笑臉俯視:“姑娘也是來應.召的?”

姜昀點頭稱是。

大王又問:“姑娘有何才能?武略?可比得上姜將軍?”

姜昀道:“臣女不敢妄比父親,但外領千萬兵馬,驅外敵,保疆域,非是難事。內雖無奇能——”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大王的一聲輕笑打斷,但王座上的少年很快斂容,知道這樣不對:“咳、咳——你繼續說。”

姜昀繼續表明自身能力,大王是是而非聽著,面上因極力保持嚴肅而微有些委屈。連姜昀都能看出來他並不相信她說的一切,甚至覺得滑稽可笑。

但姜昀仍繼續誠懇、認真論述國策。

“那姑娘覺著,以你的才能,堪匹配怎樣官職?”大王問她,“上大夫,還是上卿?”

姜昀並未聽出弦外冷音,抱拳作揖,請道:“姜昀自薦,願做大王妻室!”

上首王座上沒了聲音,少年大王呆若木雞。

姜昀擡頭,雙目與王直視,眸中竟無一點倉惶畏懼:“大王願意否?”

這一問聲如洪鐘,才把發懵的大王撞回過神:“什麽?”

“姜昀自請做大王妻室。”

“哈哈,口說無憑,現我北疆三城為胡人霸占,數年來久攻不下。若姜姑娘能領九千兵,於三十日內攻下,凱旋之日,便是寡人封你為後之時。”

姜昀聞言,毅然領命。

大王也許以為自己出了個難題,既拒絕了姜昀,又不給英烈遺孤難堪,他可能萬萬料不到,區區一個醜女,不過就是身材強壯了些,竟真率著九千衡兵,收覆失地。

收到捷報的那一日,大王直接從王座上跌了下來。

對外稱是不慎崴腳,具體原因不得而知。但君無戲言,是月,姜昀被立為衡國王後。

成親後,姜昀兌現允諾,為衡國招兵馬,實府庫,進賢才……可能是姜昀做得太好,襯得大王無用,也可能是姜昀著實不像個女人,大王實在難提興趣。衡國的大王變懶散了,從前的雄心壯志仿佛長了腳,一下子跑光了。再到後來,他竟大興土木,建了一座高臺,自己躲進高臺裏與一幫美人飲酒作樂,夜以繼日。

戰事拋給王後,國事拋給朝臣。

成親五年,他未有一夜是在王後寢宮度過的,兩人並無夫妻之實,甚至多數時候見她,大王側臉不瞥其面。他只有在什麽時候才需要她呢?

“王後、王後!桓國打來了!”他倉惶從高臺跑下,因腳步踉蹌跌在臺階上。

姜昀扶住他:“大王莫慌。”

“王後、王後!桓國又打來了!”

“大王莫慌。”

“王後、王後!胡人也打來了!”

“大王莫慌。”

五年近兩千天,與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竟是“大王莫慌”。

還有後半句,“有臣妾在”。

她為他征戰沙場,平息動亂,等到國土太平,班師回朝時,又見不到他人了。

只能遙望歡歌笑語的高臺。

只能站在臺下,盼一個被需要的機會。

那高臺,正是小南此時呆呆瞧著的叢陽臺。

哪怕此時臺上空空,姜昀殘存的念與情依舊癡癡不讓小南挪步。

姜昀的記憶縈繞,許多畫面湧現數次,就像潮水退下又來,流連纏.綿,不願離去。

但終究,還是消散了。

清醒後的小南,深吸一口氣。

她還以為姜昀是門當戶對,匹配姻緣,原來是這樣當上的王後。

姥姥在時,有一回小南草叢中打滾,被栗子殼紮了,嗷嗷喊痛。姥姥一邊給她拔刺,一邊嘆氣,說狐貍都很聰明,她這個外孫卻有可能是狐貍裏的傻子,傻狐貍。

小南突然覺著,凡間的女子才是真傻子,姜昀就是第一傻女。

小南為她不值,憋起一肚子氣,直到回到了寢殿裏,胸內依舊堵得難受。

正郁悶著,宮人來詢,是否進膳。

“沒胃口!”小南回了一句,凡人吃飯也太頻繁了,感覺還未做多少事,就到進膳,匆匆只眨眼功夫,又吃下一頓。

“聽聞娘娘昨日愛吃烤雞,宮裏今日特意多準備了些。”

小南不說話。

“宮裏的禽雞吃的精貴禦料,味美肉鮮,莫說拱衛那些采買的家雞比不了,全天下可能也沒第二處能比。”

“是啊,我們宮裏的烤雞是最好吃的!”

小南聽兩宮人唱和,心想衡國人怎麽說話都愛動不動就“全天下”,就“最”,也忒誇張——但她對宮裏烤雞,還是有興趣的。

胃口遠不及昨日好,小南下令道:“端兩只上來,其它的不用的。”

“喏。”

宮人端著烤雞由遠及近,香氣悠悠飄進小南的鼻子裏,她吸了吸,宮人沒說錯,是香啊!她再吸吸,鼻子一抽。

待那烤雞置於案上,小南道:“你們都下去吧!”

婢女們退到墻邊。

小南又道:“都退出去,本宮進食時不想被打擾。”

“喏。”

等婢女們都徹底退出去後,小南用鼻子再嗅了嗅兩只烤雞,施個法術,盤子上罩起一團青雲,烤雞自個開膛剖開,緊跟著,雞腿都變黑了。

這兩只烤雞都有毒。

小南伸手去探烤雞,仔細研究,這毒並不害肺,只是慢慢催發令肝臟受損。她禁不住想起姜昀死於窒息,是肺上的毛病,於是趕緊撇下烤雞,站起來尋殿內茶水,掌心下覆,青雲照在茶水上,茶水也變黑了。

這是另外一種毒,會浸脾臟,也同肺無關。

小南環視四周,殿內再無其它可入口之物。那其它的東西呢?姜昀不會打扮,唇和眉從未化過,殿內一無粉脂,二無香薰,甚至連一面鏡子都沒有。

“娘娘可是吃完了?”殿內宮人聽見動靜,詢問道。

小南施法,將兩只烤雞變小藏入袖內,而後道:“吃完了。”

宮人們應聲入內,將盤碟收走,移走案幾,晚食已畢,為王後整理臥榻。因為姜昀不願宮人幫她穿脫衣服,所以宮人只將夜裏入睡的衣物放置榻邊。

“王後,衣裳放在這裏了。”宮人低頭稟道。

小南這才想起來自己還穿著綠甲,她是妖精,不覺甲重,一時忘了。

“知道了。”她一面應答一面脫甲,正準備去拿睡時的短袍,手卻頓了一頓。

“本宮待會再換,你們先退下。”小南道。

姜昀與刀劍盔甲打交道,平時裏不僅不會打扮,而且不講究穿著,她的衣裳,從內到外就是單一的素色,莫過黑、白、灰。

然而這袍子,上面也是有毒的。

浸肺的毒。

但也只是讓人加促呼吸,起碼要毒十幾年,才能致命。

三種毒,烤雞上的,茶水裏的,袍子上的,均不算烈毒。

要你慢慢痛苦,要過十幾年持續中毒,才會丟掉性命。

可偏偏三種毒藥疊在了一起,迅速縮短了姜昀的壽命,只兩三年,就害她窒息。

是誰這麽狠的心腸?

凡人的毒藥有千種萬種,其陰其害,她身為狐貍精,料不到。

小南隱而不發。

直至夜深。

她昨晚在行宮便知道,姜昀這人擅長與將士打交道,卻對後宮縟禮格外拘泥和不自在,她不習慣睡時還有人伺候,所以夜裏深了,殿內就只剩下王後娘娘一人。

這剛好給了小南施法的機會。

她取出袖中的烤雞,變大還原。而後隔空取來茶水,睡袍,三樣並排成一字,擺在榻上。

她兩只手皆食指和中指並攏,三下兩下劃出一個陣法,將這三樣物證定在陣中。

半晌,沒有人去撕扯,變黑的四只雞腿自己脫離烤雞,成四只會走的腿,一步步下臥榻,出帳外,接著茶杯裏也跳出七八滴水,袍子也招展飄起來,都跟著雞腿一起往外走,出殿門,下臺階,而後各奔東西,各自尋著自己要找的深宮夜色中去。

朦朦朧朧,是夜裏的寒氣和濕霧。

雞腿去了廚房,十來個廚婆在睡覺,雞腿在其中一個婆子身邊繞了繞,又跳了跳,接著去往西邊的珊師宮,在兩個同樣進入夢鄉的宮人身邊跳跳繞繞,而後從窗戶爬進去,指向珊師宮的曉夫人。

雞腿完成使命,跳回王後殿。

水滴出了殿,卻未走遠,在本殿某位值守的宮人身邊經過,繞著她的腳踝兜了一圈。它是一滴水,不被察覺。而後,水滴徑直跳到南面的西江宮,在艾美人和她的貼身宮人腳上分別兜了一圈,最後回王後殿覆命。

睡袍長五尺,體最大,一開始找向王後殿負責衣物的宮人時,差點暴露——那宮人正摻著瞌睡,忽覺眼前有風,半睜半閉揮了下手。好在睡袍機靈,及時蜷成一個小團,躲在宮人背後。

待宮人重新打盹,睡袍尋去寒月宮的偏殿,偏殿的主人金良人正在榻上睡.覺,睡袍便在榻正上方,金良人的正上揮來舞去,數次後準備回小南那覆命,哪知金良人翻了個身,剛好睜眼,一時瞧見無頭睡袍懸於頭上,兩眼瞪出當場嚇死過去。

睡袍垂了垂,仿佛耷拉著腦袋檢查金良人的鼻息,就這樣被嚇死了?

真的嚇死了。

睡袍又耷拉一下,而後蜷曲起來,快速地,低調地返回王後殿中。

小南見到回歸三物,伸臂一揮,風生箱開,將這三物盡收箱中。追根溯源,她已經知道不是一個人疊加三道毒害姜昀,而是三撥人都要害姜昀。

“姜昀”的眸子是黑的,是冷的,小南心中默道:王後,我的仇人,我已經消滅。你的仇人,現在輪到我來為你報。

那些主謀的、共犯的、包庇縱容的,但凡有罪,一個都逃不掉。

王後宮殿的窗外起了一陣風,極是隱秘。這風扶搖直上,越過大半城叢臺的夜,吹進驛館,吹進廂房,風轉氣旋,陸遲翩然落地。

這陣風原是他所化。

偷偷圍觀了小南追蹤尋仇的陸遲,負手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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