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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待字閨中的時候,爹爹就說過:“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從眼睛到手。”一件不得不跨越的困難,意識到了,和嘗試去解決是兩碼事。而從嘗試解決到解決的還可以又是兩碼事。有很多人在意識到的困難面前遙遙一望,就被這巨大給嚇到了,於是選擇閉耳塞聽,裝模做樣不知道。可另外一些人即使選擇了解決,也會在路上被無數次的打擊。

花惠惠眼下就是這樣的境況。每天雖然在努力,但也在心中不停的在“放棄”和“繼續”之間來回糾結。有時候甚至會懷疑起自己的選擇對不對,似乎也並不是很需要這樣的折磨自己。

家中的生意有孫嬤嬤支撐,而丈夫也沒有要新人的打算。況且,自己與夫君是年少夫妻,一起同甘共苦過的情誼。花惠惠打心底的覺得,沒有什麽比一起相互扶持著苦過的感情來的更牢固了。

方孝義本來打算開朝後,乘著多方勢力還沒有真正糾葛起來就設宴,引薦京中交好的各家門戶和花惠惠認識一下。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當今也抱著同樣的心思。想在各方各派還沒有起來的時候,將自己看不慣的勢力直接撕毀。只叫在朝各派都措不及防。

今日的早朝,隱隱透出一絲血腥。

右相胡承又一次抱病請假。皇上卻從躺了數日的龍床上起身,在太監的攙扶下,步履蹣跚的登上九階高座。剛穩穩坐下,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的朝廷,蘇醒了。

左督禦史參鎮西將軍通敵賣國,證據確鑿,皇上當即判被處死天牢,譚府株連九族,三族之外的男眷充奴,女眷為婢。陸婉等人的頭還在大殿上磕著,譚府上下連著譚將軍的人頭就已經落地。一日之間的翻天覆地。而陸婉也因為為叛國賊諫言,觸怒龍顏,而剝去官職,打發去了翰林院編修。

大廈將傾之時。皇帝聖體一日不如一日,正是難以為繼。卻在這種時刻狠狠的將太子黨的左膀右臂斬落。而皇帝五子,兩個尚且年幼,大皇子體弱,三皇子勢單,一直被太子一派壓制。即使今日太子黨遭遇橫禍,也沒有三皇子登上前殿的時候。

“他還是下手了。”胡承半靠著床欄坐在床上,半合著眼聽方孝義急忙的匯報。

因為常年隔三岔五的的生病,他一直是一副消瘦冷清的樣子,三好兩歹的身體上壓了千斤重量,沒有二兩肉的腰桿卻從來沒有彎下過。行走間翻飛的袖口裏,猛烈藥味將書卷味掩過。從來都是單薄卻不虛弱。

但是,現在躺在床上的他,卻只能在湯藥的作用下強打起精神聽自己家老大在一夕之間敗落,老二也受牽連的事。身上裹著的厚重的大氅襖像最後一根稻草,將鋼板一樣挺了一輩子的腰壓彎,只能躲在氅襖後面殘喘。

“先生這是何意?”方孝義心下一驚。

“譚銘手裏的東西太多了,皇上...咳咳咳...肯定放心不下...咳咳...”說三兩句話,胡承就咳得厲害,只是他身體虛弱,就是咳得再厲害,也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是一個老人家無力的喘息。

“先生別著急!”方孝義趕緊上前去輕撫著胡承的背。手下先生的背因為咳嗽而止不住的抖動,即使氅襖在厚,也擋不住單薄,他不禁想到了宋師母之前的話。

“他一直都是這樣,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當年洪儒寶以為他肯定會幫著閹黨,這對於他而言,得到的多得多。但是他卻出乎意料的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東廠督主之位,將偏離的軌跡拉扯了回來。”

但是眼下,這無所不能了一輩子的人卻只連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的機會都沒有了,只能在一張厚氅下尋得庇護。

可恨自己這麽多年戰戰兢兢,也不知道在忙個什麽勁,到頭來空餘和一群小人拉扯的本事,還在那裏沾沾自喜,自視頗高。等到真正要他接過尚方寶劍的時候到了,才從埋頭了那麽多年的沙子裏面擡起頭來,才驚覺自己竟是兩手空空,身無長物。

方孝義從早朝上下來後,就和陸婉迅速商議了一番,去偷偷安排一下大師兄的家眷,想要將五服以外的人能救一個是一個。還與太子的幾位謀士匆匆探討了一番,吩咐了後面的應對行事。看上去好像兩位師兄出事後,方孝義一秒沒耽擱,就立刻穩穩當當的將被放下的責任擔住了。

但這表面上的穩重和一步不錯的布局下,是方孝義慌亂的心。被這一連串的事情砸的一懵,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就有接二連三的事情接踵而至,連讓他停下來難過不安惶恐的時間都沒有。

渾渾噩噩的之間回過神來,當家人的衣服竟然已經穿他在身上了。

年少意氣風發的少年們,一旦在大禍臨頭,就開始尋求長輩的庇護。尋著尋著,驚覺自己就是竟然已經成了擋事的人,才慌手亂腳的撿拾自己的武器。而有些人,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很有成就本事,只有在此時,才能意識多年來的紙上談兵。

“先生,”方孝義看著師父,這一趟本來是要來討教的,現下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我會把事情都處理好的,您只管養好身子。”說著強作笑意,“我們這一派的精神氣,可就在先生身上了。”

他怎麽好意思讓先生在殫精竭慮呢?

“把精神掛在我一個老頭子身上,我什麽時候交給過你們這麽一套萎靡的氣的。”胡承終於不再咳嗽了,只是說話一句一句都是擠著胸腔裏面的氣說著的似的。

“當年我做太子太傅的時候,譚銘是皇帝的伴讀。先帝去的早,又留下一團亂麻的朝政。皇帝......咳咳......皇帝那時候到底也還是個剛剛登基的孩子,根本穩不住局面。那時候啊,得虧不是譚銘,手裏面握著譚老將軍傳下來的虎符,直接調了八千重兵,一行行的列在紫禁宮外的道。用刀槍鐵盾送著這些狼子野心的大臣上下朝,連送了七日,又在七日後的早朝上,將虎符上交給了皇上,表示譚府對皇家的永遠順從。這才剎住了世家控制皇帝的手。”胡承眼睛離開床幔,怔怔地看向了呈放在案幾上的藥碗。

“當年多少風雨都過來了,再信不過,再放心不下,怎麽就不能給他留條命了呢?就是留了譚銘這條命,他這麽些年在邊塞傷了根基,又能有幾日好活?怎麽就留不得了呢?”

藥碗旁的香爐已經好些時候沒有燃過了,此時更顯寂寥。胡承合上眼,只靜了一小會,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卸下了方才的情緒。

“皇帝快不行了。”胡承再一張嘴,就讓方孝義神經緊繃了起來,“譚銘的兵權不是握在手上的,他這個人就是最有用的虎符。雖然譚銘這一輩子對皇帝盡心盡力,連幫扶太子,都是皇帝暗示的。但是皇上還是不放心將他留給太子,才會這麽倉促的行事。皇上擔心太子登基後,譚銘仗著勢高,反壓太子一頭。咳咳咳......”

胡承說著大喘了兩口氣。

“陸婉被降職卻不革職,是留給太子的。將來太子上位,可再將陸婉提拔上來,如果再為譚府平反一二,可以大大的收買人心。反正三族已株,成不了氣候了。皇帝啊......”胡承笑笑,眼底寒光洌洌,“眼裏面是只放得下他這一畝三分地裏的權力了,也不想想,一個國家沒有了將軍,還能保得住幾年!”

“先生,那我等現在難道只有順服?”方孝義問道。

“順服,擰成一股繩保全自己。再緩著等太子。”胡承交代完這些,也用完了全身的所有力量。揮揮手,“病骨頭要歇歇了,這些日子沒人照應,你要擔好。”

代方孝義躬身行禮離開後,一位小廝將煎好的一蠱藥端了進來,倒在了藥碗裏。又端著盛滿藥的藥碗行至胡承床前。跪下,雙手舉著藥碗越過頭頂,似乎感覺不到那灼人的痛。

半響,一只枯瘦的手伸出來,拿起已經溫熱的藥一飲而盡。跪著的仆人又將帕子舉過頭頂。被拿走在拋回來時,褐色的藥漬深深的攀附在雪白的帕子上,層層疊疊中透露著一種不安的不詳。

“我還有幾天?”嘶啞的老聲問道。

一室安靜。

“下去吧。”

門案開合,再也沒有了聲音。胡承已經品不出味道了,但還是覺得苦。

你連我都沒有放過。

這幾天情況不對,即使是花惠惠也都已經有所感覺。夫君在家裏的日子較之以往多了許多,還一直呆在書房裏。本來花惠惠已經不打算在這些瑣事上費心了,但是一看到方孝義肉眼可見的疲憊,心痛的忍不住,總是去書房送東送西。方孝義也接口讓花惠惠磨一下墨,在書房留著。這時候,他需要她陪。

“怪我拖拖拉拉,現在你連師兄一眼都沒見上。”

聽完方孝義對於一切的解釋,花惠惠感到後脊一陣發涼。這才明白自己夫君每日周旋的都是這般可怖的事。

她心裏突然對方孝義沒有另娶,也沒有迎人進門,很難講清楚感覺,好像一下子,平常的事情就有了分量。有一瞬間,甚至覺得即使方孝義以後要了新人,也是可以理所應當。

但又很不能甘心的認下。

“他們到底是同甘共苦過的,這麽重的這麽些年,也真的是下的來手。”花惠惠說著,還是小小聲。

方孝義苦笑一下:“不過便是同甘共苦罷了,這種感情不值一提的。”

“那對你呢?”花惠惠摒息問道。

“我自然也一樣。”

那啥,這幾天沒更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簽到了。【頂鍋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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